其实如果分家了,她就不用操心这么多。就算杜氏身体不好,找几个得力的管事,还是能把长房的那份家产经营好。但老夫人不同意分家,觉得住在一起才显得人丁兴旺,所以谁也不敢提这件事。连最不受老夫人待见的三房都没有分出去,还是老老实实地跟他们住在一起。

毕竟夏谦和夏衍以后都想做官,走仕途的人最大的忌讳便是不孝和不睦。不齐家,何以治国平天下?所以二房觊觎长房也好,她看不惯二房也罢,还是要维持表面的平和,否则对家里走仕途的男人都没有好处。

夏初岚对夏家的事暂时放心,一夜未睡,精神不济。等吃过早饭,她搬了张躺椅到院中的树荫底下,一边看书,一边乘凉。

夏衍昨夜玩过之后,今日专心读书了。他表面故作轻松,其实心里很紧张。纵然对考上没报什么希望,但不可能不在意结果,总想准备得充足些。

思安跟六平怕打扰他,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很多。思安坐在夏初岚的身边做针线,六平则在洒扫院子。夏初岚看了会儿书,将书摊放在肚子上,眯着眼闭目养神,偷得浮生半日闲。

忽然响起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飞了进来,树上掉下几片落叶。

树下的两人一惊,就听到树上有个怪异的声音喊道:“抓不到,抓不到!”

夏初岚站起来,抬头看到树梢间有只通体雪白的肥鹦鹉,一双黑眼睛正滴溜溜地转悠。看毛色品种,十分稀罕,应该价值不菲。它扑腾着翅膀,停在树梢上,又叫了两声。紧接着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请问有人在家吗?”

六平连忙跑去门边问道:“外面何人?”

“真是对不住,我家的鹦鹉飞到您家去了,能不能劳烦你们开个门?”外面的女人说话十分客气。

六平回头看了夏初岚一眼,见姑娘点头同意,他才把门开了。门外站着几个护院模样的男子,各个身材魁梧。一个慈眉善目的嬷嬷站在门边,刚才正是她说话。她身后还有一个容貌秀美的年轻妇人,眉尾有点红痣,怀里还抱着个玉团一样漂亮的小童。

那小童穿着锦缎的云纹短褙子,脖子上挂着赤金双螭璎珞,眉目精致,一双眼睛像鹿一样,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那嬷嬷笑道:“打扰了。我们抓了鹦鹉就走。”

“请进吧。”六平抬手道。

一行人便进了门,夏初岚让思安把树下的躺椅都搬走,方便他们抓鹦鹉。她退到廊下,好奇地看他们怎么抓那只颇有灵性的鸟儿,其间感受到那美貌的少妇一直往自己这边看。

她回看过去,轻轻点头微笑。临安的民风淳朴,素不相识的人都那么热忱,想必这几位也不是坏人。何况听这家下人的口气,还很礼貌。仆妇尚且如此,更别提主人了。否则她也不会放他们进来。

那少妇接触到夏初岚的目光,主动走了过来,大概抱累了,将小童放在地上,小童还站不稳,便乖乖地扒着她的腿,仰头看着夏初岚,满脸的天真好奇。

少妇笑了笑,对夏初岚热络地说道:“妹子,真是不好意思,下人一时没看着,教这东西乱飞。你是临安人吗?”

夏初岚看她跟自己年纪差不多,说话也挺和善的,回道:“我不是临安人,是从绍兴来的。因为弟弟要考补试,才来临安。”

“哦,是这样。”那妇人环看院子,又说道,“那你是怎么租到这处房子的?是有亲人在此地么?我知道补试前后,国子监这附近一房难求。”

夏初岚点头道:“周围的客舍都住满了,此地是朋友帮忙找的。若没有他,我们恐怕要露宿街头了。”

那妇人若有所思,与夏初岚自来熟地聊了起来。那边护院们已经扛梯子上树抓鸟,那鹦鹉却很灵活,又从树上飞到地面,一边跳一边叫嚣:“抓不到,抓不到!”丝毫没把他们这几个人类放在眼里。

思安忍俊不禁,不知道这泼皮的鹦鹉怎么就飞到他们院子里来了。只见那鹦鹉上蹿下跳的,弄得整个院子人仰马翻,还是没被抓到。

这个时候,外面走起来一个老者,看到院中的场景,愣了愣:“二夫人,您怎么在这儿?”

那妇人无奈地说道:“南伯,二爷让我去给五叔送点东西,雪球不小心从笼子里飞出来了,落在此处,亏得这位姑娘让我们进来抓它。”

小童大叫了起来:“鸟,抓鸟!”

南伯冲他慈祥地笑了笑,又看向站在秦萝身边的夏初岚,目光定住。他没想到这座院子里竟住了个如此貌美的姑娘,难怪相爷天天往外跑,还要在外面吃饭。他觉得老怀安慰,这次八成是有戏了。

“小公子等着,我这就去把崇明叫回来,雪球马上就能抓住了。”南伯柔声安慰小童,又朝秦萝和夏初岚的方向行了个礼,转身出去了。

“妹子,真对不住,一时半会儿怕也抓不住那坏东西。我站了一会儿,口有些渴了,能不能进屋向你讨碗水喝?”秦萝笑着问道。

夏初岚闻言,抬手请他们去堂屋里坐,又叫思安去弄些凉水来。那个小童伸手,叫道:“娘,抱。”

秦萝顺势把他抱了起来,摘下腰间的手帕给他擦脸。等到了堂屋,她坐下之后,又聊家常般地问起:“妹子,你多大了?”

“十七。”

“还这么年轻。”秦萝感慨了一下,忽然抬头看她,“唉,我就不绕弯子了。实不相瞒,我是顾二爷的妻子秦萝,比你虚长两岁,你可以叫我姐姐。听说二爷…最近跟你走得很近?”

夏初岚吓了一跳,没想到眼前这位是顾二爷的妻子,竟如此年轻,连忙说道:“夫人千万别误会,我跟二爷什么都没有。他是家父的朋友,所以比较照顾我们姐弟。”

秦萝也是从相熟的几个夫人那边听到,顾居敬那日领着夏初岚去曝书会了,很多人都看到,她以为他在外面金屋藏娇,心里有点失落。她也不是不开明的人,男人有个三妻四妾的很正常,更何况是像二爷这样的大商贾。

想当初她作为续弦进府的时候不过十五岁,原以为他身边有很多姬妾,自己年纪小,根本压不住,没想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没有。他还安安分分地守了她几年,生下一个儿子,她已经觉得很知足了,也不求什么。她只是怕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贪图顾家的钱财,迷惑了他的心,才想来看看。

于是她从手底下的人那里打听到二爷在此处租了个院子,猜想那女子必定住在这里。恰好这里离顾行简的私邸很近,她就借着给顾行简送东西,故意放走雪球,借机进来一探虚实。

没想到一见着夏初岚,她就输得心服口服了。这姑娘貌美不说,又满身的书卷气,看起来知书达理,比自己强太多。难怪二爷会动心了。

“妹妹不用瞒我。其实我真不该来的,你大概也不想看见我,但我就是控制不住想来见见你。你一个弱女子在临安也不容易。如果你愿意进顾家,我回去就跟娘说,明日你收拾好东西就能搬进去,顾家上下绝不会亏待你。你若不愿意,只想住在外面,那有什么缺的就跟我说。二爷平日里生意繁忙,顾不上家,既然你我同是二爷的人,我又比你年长一些,理应照顾好你。”

秦萝说得很诚恳,夏初岚却觉得这个误会闹大了,急忙解释道:“夫人,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样。我把二爷当成长辈,二爷应该也只把我当成晚辈。不信,您可以当面问问二爷,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

秦萝对夏初岚的印象挺好的,觉得她不是那种口是心非的女子,所以才开诚布公。眼下见她如此说,又有几分迷惑了:“真的?”

“千真万确。”夏初岚苦笑道,“二爷只是受人所托照顾我们。我心里有喜欢的人,绝不是二爷。”

秦萝见她说得格外认真,原有的几分疑虑也打消了。看来真是自己搞错了,二爷没有养外室。那到底是受谁所托呢?据她所知,二爷除了对他弟弟的事格外上心以外,寻常人也使唤不动的。

她们说话的空隙,外面响起南伯的声音:“崇明来了。”屋里的人便都走到外面的廊下,只见崇明飞檐走瓦,三两下就将那只猖狂的鹦鹉抓回了笼子里。这是夏初岚第一次见到崇明的身手,真是大出她所料。

崇明把装着鹦鹉的笼子恭敬地交给秦萝,秦萝笑着道谢:“还是崇明你有办法。”

小童高兴地拍掌,乐得直叫:“飞,飞。”

崇明对他笑了下,拉了南伯到旁边,低声问:“二夫人怎么会在这里?”

南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收到二爷的消息,等了半日都不见人来,就到街上看了看,听见这边院子有响动,就过来了。崇明,那位姑娘是不是…”

崇明迅速点了下头:“南伯,我现在没时间多说。这里交给你了,我还得回燕馆。”他一大早就跟着顾行简出门办事,是特意回来抓这只鹦鹉的。

南伯应好,崇明又对秦萝和夏初岚一抱拳,大步走出去了。

崇明口中的燕馆在清河坊里,是名妓姚七娘的住处,普通人进不去。时下妓子也分三六九等,像姚七娘这样的临安第一名妓自然属于上上等,不做皮肉生意,只是卖艺。官私宴会,包括大型的庆典,她都被邀为座上宾。当然要是她喜欢谁,也可以请到燕馆来,共度良宵。只不过至今还没有谁有那荣幸与她共枕一席。

燕馆布置得如同大家闺秀的院子,庭院深深,屋宇阔静。院中有溪水潺潺,水流所经之处花草繁盛。凉亭里纱幔飘飞,放着香案香炉,悬挂大大小小的香球。姚七娘身着桃色罗裙,头戴花冠,正坐在茵塌上擦拭琴弦,风姿绰约。一名婢子沿着石子小路走来,俯身在她耳畔说了两句。

姚七娘柳眉微扬:“顾二爷和顾相爷?你没认错?”

“千真万确,奴婢怎可能认错。”婢子肯定地说道。

姚七娘笑了下,托腮道:“这冤家…你去请他们进来吧。”

顾行简站在朱红门外,负手看着天空。今日天空湛蓝如洗,万里无云。顾居敬在他旁边走来走去,抱怨道:“这小婢也真是的,让我们站在门外,人来人往地多惹眼。”

顾行简淡淡道:“阿兄是怕被熟人看见,传到二嫂的耳朵里去么?”

顾居敬尴尬地笑了一下:“胡说,我怎么可能怕她。”

很快,那去传话的婢子便回来了,开了门请他们进去。

顾行简对燕馆的环境清幽早有耳闻,但从前未踏入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院里有悠扬婉转的歌声:

“一别之后,两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

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

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

十里长亭望眼欲穿

百相思,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郎啊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

顾居敬回头对顾行简说:“阿弟,我猜这曲儿八成是唱给你听的。”

顾行简默默地走路,没有接话。等跟着婢子到了凉亭中,姚七娘拨弦的手才停下来,嫣然笑道:“呀,真是稀客。”

她衣裳半敞,露出里面桃色的抹胸,整个肩膀都露在外面,白得晃眼,连顾居敬都看愣了。顾行简却一眼都没看,直接在旁边的席案落座。

姚七娘直勾勾地盯着顾行简,真是朗月清风一般的人物。就算到了她的燕馆,明明是风月之地,却好像半点都沾污不了他。

“相爷,妾在街上给您丢花,您都不屑一顾,怎么肯屈尊降贵到燕馆来了?”

“我想请你帮忙找个人。”顾行简直接说道。若说有人能够在临安轻易避过皇城司的耳目,也就是这些能够自由出入任何地方,惯会揣测人心,善用各种伎俩的妓子了。应该连萧昱都想不到,他会拜托姚七娘救乌林。

姚七娘站起来,走到顾行简的身边,手搭着他的肩膀,伸出手指挑起他的下巴:“找个人有何难?只要相爷陪妾一夜,妾的心都给你。”

顾行简皱着眉避开她的手,顾居敬喝了口水,咳嗽道:“七娘,你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幸好这女子是在挑逗他弟弟,而不是在挑逗他。否则以她的姿色,自己恐怕没有弟弟那么淡定。

“你知道我不会答应。”顾行简斩钉截铁地说道。

姚七娘不甘心,又将红唇主动凑到顾行简的嘴边,他一下站了起来,气息平稳,非但没被她撩拨到,反而冷冰冰地看着她。她自认姿色绝佳,还没被哪个男人如此一再拒绝过,就势坐在旁边,嗔道:“相爷何必动怒?这可不是找人帮忙的态度。说吧,要找什么人?”

顾行简重新坐下来道:“从大牢里逃脱的金国人乌林。”

姚七娘听了之后,微微一怔,凑到顾行简的耳边细语道:“相爷凭什么认为,妾会帮您呢?”

顾居敬说道:“七娘,当年你全家都死在金兵手中,你也一直在暗中资助那些反金的民间势力。而且英国公筹集军饷的时候,你带头捐了不少钱。乌林此人十分重要,关系到前线的战事,你不会袖手旁观的。”

姚七娘“噗嗤”一声笑出来,用帕子擦了擦额角:“原来二位在来之前,还特地调查过妾了。相爷,您不是主和派吗?英国公打了败战,对您来说应该是好事吧。何况乌林是皇城司要找的人,妾可没那个胆子跟皇城司作对。相爷就不怕妾去皇城司告密?”

顾行简望着手中的茶碗,笃定地说:“你不会。一旦英国公战败,金国便可大肆举兵南下。到时候江南将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大宋再无路可退。我想你不会愿意看见,二十年前汴京的那一幕重演。”

姚七娘的亲人,就是死于靖康之难。她从此成为了人世间的浮萍,无依无靠,沦落风尘。她的确恨金人入骨,巴不得英国公把金人杀个精光才痛快。

她看着顾行简向来从容淡定的面庞,收起吊儿郎当的笑容:“妾从来不会做赔本的买卖。相爷既然来了,应当知道这里的规矩。”

“事成之后,我们兄弟俩许你一个条件。只要不违道义,你尽管提就是。”顾居敬在旁边说道。

一个是宰相,一个是大商贾,这条件可谓十分诱人了。姚七娘袅娜起身道:“好,既然有顾二爷这句话,妾应下了。二位回去等妾的消息吧。”

顾行简抬手道:“云婀姑娘,有劳。”

姚七娘晃了下神。已经许久没有人叫过她的闺名了,恍如隔世,仿佛一下子击中了她内心最柔软的那部分,回到幼年时,在爹娘膝下无忧无虑的日子。这个男人啊…真是会拿捏人,怕自己做事不尽心么?其实他若肯陪自己一夜,哪里还需要什么条件?偏偏他如何都不肯。

晚些时候,顾居敬和顾行简从燕馆里出来,崇明已经等在门外,一看到两人就说:“两位爷,二夫人去找夏姑娘了。”

顾居敬愣了一下,只觉得头大。糟糕,不会是那日去曝书会的事情,传到阿萝的耳朵里了吧?因为事涉顾行简,他就没有多说,可就怕她误会了,以为他跟夏初岚有什么。

“二夫人现在人在哪里?”顾居敬立刻问道,“她们俩有没有闹起来?”

“二夫人在夏姑娘的住处,我看处得还可以,并没有闹起来。也许是刚刚见面,还没有摊牌?”崇明认真地说道。

“唉。这女人,得坏事!”顾居敬长叹了一声,连忙叫人牵马过来,“阿弟,别愣着了,咱们得赶紧回去,晚了真要打起来了。”

顾行简有点想笑,他想象不到夏初岚那性子跟秦萝两个人打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应该不至于吧?那丫头又岂是被人误会,不说清楚的人。但想是这么想,他也已经上了马,跟顾居敬两个人一道往私邸的方向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有一更,但尽力写到两更的字数了,所以晚了点。

有大佬爱看剧情,有大佬爱看言情,作者菌也是rio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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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夏衍原本觉得院子里闹哄哄的, 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后来安静下来,他就继续专心地背书。等到书背完了, 才走出去看。院子里一个嬷嬷提着鸟笼,里面关着一只白色的鹦鹉。一个精致的奶娃娃用手拍了下鸟笼,里面的鹦鹉就扑腾了两下。

六平走过来:“公子读完书了?也别太累了,起来走动走动。”

夏衍点头, 有问道:“六平,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小娃娃是谁家的?”

六平就将事情的大概说了下,然后手指堂屋:“二爷的夫人现在正跟姑娘说话呢。”

夏衍走到堂屋外看了一眼,里面气氛挺好的, 他也就没进去,转身到院子里逗娃娃了。

秦萝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来打扰夏初岚这么久, 怪不好意思的, 愧疚地说道:“妹妹,先前是我没弄清楚,你千万别介意。这下更好了,你我姐妹也不会有什么芥蒂, 往后多走动。”

“秦姐姐哪里话,我知道你没有恶意。我在临安也没什么朋友,难得与姐姐投缘。”夏初岚轻轻笑道,“只是,我没想到二爷的夫人竟如此年轻貌美。”

秦萝的脸微微红了些,对她说道:“论貌美, 我哪里比得过你?我是二爷的续弦,原配的那位夫人过世多年了,我前几年才进的门。刚刚听妹妹说已有喜欢的人了?他可是在绍兴?”

夏初岚摇了摇头,说道:“他在临安。”

“哦?他家里是做什么的?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别客气。”秦萝兴冲冲地说道。她原本就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儿,顾家两个男人,一个没有姬妾,一个未曾娶妻,她平日连个说话的同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与夏初岚一见如故,便真的把她当做妹妹一样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他说以前在国子监教书。秦姐姐知道他吗?他也姓顾,说自己在家中行五,叫二爷兄长。”

秦萝暗暗吃了一惊。这,这说的不会是她那位五叔吧?听这姑娘说话的口气,好像还不知道五叔的身份是当朝的宰相?不过也难怪。五叔在民间的风评好像是毁誉参半,仰慕他才学的人很多,诋毁他求和弄权的人也不少,估计他有什么顾虑才隐瞒的吧?

“二爷平日里来往的人多,称兄道弟的也不少,我不太清楚妹妹说的是哪位…”秦萝小声道。

“没关系。只是我喜欢他,他未必喜欢我。”夏初岚叹了口气。

秦萝有几分同情起夏初岚来,若喜欢的人是顾行简,那情路就坎坷了。顾行简是个出了名不近女色的,天上的仙女掉在面前都不会动心。听说之前已经拒绝了好几个很出色的姑娘,号称临安的第一铁石心肠,还是难以阻挡世间的姑娘喜欢他。

其实想想她自己何尝不是嫁给了一个不可能喜欢她的人?

当初是家里生意上出了点问题,刚好二爷要娶位续弦,爹就主动提出让她嫁过去。年龄相差倒还是其次,年长些的会疼人,可二爷毕竟守着亡妻那么多年,肯定用情至深。

刚成亲那会儿,二爷看她就像看孩子似的,根本不碰她。后来被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押着来同房,还是一个睡床一个睡榻。直到有一夜他在外面喝多了酒,她照顾他,两个人才算做成了真正的夫妻。那以后次数就渐渐多了起来,很快她就有身子了。

二爷平日里是很宠她,但那是出于对妻子的尊重,还有看她年纪小,就多疼了一些,大概与爱情无关吧。而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二爷,所以得知他养了外室的时候,明知道改变不了什么,还是巴巴地跑来看一眼。

“阿萝!”顾居敬在外面喊了一声,秦萝还未动,院里的小娃娃已经兴奋地叫了起来:“爹,爹爹!”

顾居敬大步跨进来,见这里并不是他所想象得那样鸡飞狗跳,还挺其乐融融的,顿时一愣。顾嘉瑞已经蹒跚地跑向爹爹,顾居敬走过去将他一把抱了起来,揉了又揉,在他脑门上重重地亲了一口:“乖儿子。”

小家伙乐得“咯咯咯”地直笑,挂着爹爹的脖子,也在他的脸颊吧唧亲了一口。顾居敬便抱着他进了堂屋。

“二爷。”秦萝红着脸起来行礼,“我,我…”

顾居敬大手一挥:“我都知道了。你跟我出来一下。”说着,将儿子交给嬷嬷,率先走出去。

两个人走到院子里,顾居敬将秦萝拉到面前,低声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夏姑娘是阿弟的人,我只是帮着照看,你想到哪里去了!”

秦萝脸更红了,低声道:“是我冲动了。我昨日去李夫人府上坐客,张夫人他们都拉着我说这件事。我还以为您…”

顾居敬叹气,将她搂在怀里:“瑞儿还小,我能做出这种事吗?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对了,你没说漏什么吧?”

秦萝道:“是五叔的事吗?我听着不对,就什么都没说。”

顾居敬满意地点了点头,见她无意识地拿手锤了两下腰,知道是带孩子辛苦,又有些心疼。家里请了奶娘,也有侍女仆妇,可她就是要亲自带,亲自奶,固执的女人。

顾行简从他们两人身边经过,轻咳了一声,顾居敬连忙把小妻子放开了,冲他眨了下眼睛,意思是没露馅。

“先生!”夏衍刚刚见小娃娃跟顾居敬在一起,顾居敬那么疼爱他,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亲爹,心中有些难过。他看到顾行简,下意识地跑过去,只觉得在先生身边,心里就很安定。

顾行简按住他的肩膀:“还有几日就补试了,小友别太紧张,尽力就好。”

夏衍乖巧地点了点头,拉着顾行简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补试那天,先生能来看我吗?”

顾行简想了想,对他笑道:“一定。”

夏衍高兴地抱住顾行简的腰,整个儿都贴在他的身上。顾行简微怔,看了一眼旁边死活要扒在兄长腿上的侄儿,还懵懂无知地望着他们,了然地拍了拍夏衍的背。这个孩子,有时候懂事得让人心疼。不高兴不好的情绪从来不会表达出来,但父亲,永远是他心底的一个伤痛吧。

夏初岚看到夏衍对顾行简突然亲密的举动,猜他肯定是想爹了。旁边秦萝和顾居敬两个人正在逗弄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的,难免让他心生羡慕。不过是个十二岁的男孩子,大多数人在这个年纪,也是在父母的膝下承欢,他又能有多坚强呢?

她正想着,乍然看到顾行简朝她走过来,愣了愣神。

“没事吧?”顾行简看了秦萝那边一眼,意有所指地问道。

“没事,秦姐姐误会我跟二爷…”夏初岚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在后来说清楚了。我们还聊了一会儿,我挺喜欢她的。”很快,她又轻蹙眉头。他的身上,分明有女子的脂粉香气。

顾行简看她的神情,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有味道,立刻开口:“是公事。”

夏初岚微微一怔,低头轻笑起来。她相信他的为人,只是不喜欢他身上有别的女人的味道,没想到他会解释。他看到她笑,宛如春风十里,不自觉地跟着扬起嘴角。

秦萝看到两人之间的氛围,非但不像她现象的那样,反而瞧着彼此都有些意思,便拉着顾居敬的手问道:“二爷,不止是夏妹妹喜欢五叔吧,五叔看着好像也…?”

顾居敬点头,又欣慰又感慨:“我估计阿弟是要栽在这个丫头身上了。他昨夜竟然领着这丫头去逛清河坊的夜市,好像还被不少人看见了。今日便有人来问我。我就等着看他何时表明身份,估计好事也就近了。你先别告诉娘此事,等他们定下再说。毕竟他这个人很别扭,也不知道会不会顺利。”

“我晓得。总归是多了一个妹妹,以后可有人说说体己话了。”秦萝开心道。

顾居敬见她像个孩子一样欢喜,摇了摇头,大掌搂着她的腰,在她的腰侧细细摩挲。一点都不像生过孩子的,这腰身还跟几年前一样好。他有些心猿意马,感觉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好像一直扒着自己的腿想要往上跃,低头看去,见儿子瞪着一双鹿眼,不满爹娘忽视他似的,一直“啊啊”地叫着。

顾居敬大笑,将他抱了起来,轻按着他的脑袋:“小东西,你怎么这么粘人?”

“您别这么宠他,抱习惯了以后,怕他粘着您了,谁都不要呢。”秦萝伸手要把儿子抱回来,顾居敬摇头:“让我抱一会儿吧,平时陪你们娘儿俩的时间也不多。”

秦萝看着顾居敬,心中一暖,没再说什么。

既然误会解除,顾居敬便带着妻子儿子先走了。夏初岚送顾行简出门,见他转身要走,忍不住叫住他。

“衍儿补试之后,我们就要离开临安了,不知何时能再见到先生?”

顾行简一顿,转过身,看到她沐浴在日光里,白得发亮,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我还不知道先生的姓名家世,先生真的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我吗?”

顾行简背对着夏初岚,沉默了很久。久到夏初岚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会就此走掉,他才缓缓地开口:“补试过后,我就全部告诉你。”说完,便大步走了。

希望到时候,她不会掉头就走。毕竟吴志远…还有许多许多事。当变成顾行简,他就不会再像顾五这么干净纯粹。

夏初岚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不见了,叹了口气走回去。这人,有时候真的觉得离自己很远。

作者有话要说:掉马这件事,目测不会太远了。

午安。

第3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