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简摇头道:“两顶轿子太麻烦,还得雇四个轿夫,去换一辆马车来。”

崇明不敢怠慢,连忙去办了。

马车很快备好了,顾行简带着夏初岚出门。她很少穿鲜丽的颜色,可是新妇必须要穿红色,因为是正妻,还得是正红色。她便挑了条茜色的纱裙相配,外面裹着件裘衣。其实她肤色雪白,鲜丽的颜色更衬她的花容月貌。

顾行简先扶着她上了马车,然后自己跟着坐了进去。因为天凉,里面铺着兔毛的毯子,放着小火炉,矮架上还摆着一个棋盘。顾行简对夏初岚说道:“路上还得走一会儿,陪我下一局。”

夏初岚知道他学问高,但不见得下棋的功夫也一流,便答应试试。总不见得比三叔还厉害吧?可刚下几步,她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三叔的棋路是深藏不露,往往出其不意。这个人的棋路十分凌厉,下手毫不留情。

她先是进攻,却被他反客为主,走到哪里都被围追堵截,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她怎么就想不开要跟他下棋呢?像他这种精于算计,善于谋略的人,必定是个中高手。不可能比三叔差的。

“我不跟您下了。”夏初岚在他又拿走五粒棋子以后,叹了口气,“三叔下棋也厉害,静月也厉害,反正我谁都下不过。”

顾行简柔和地看向她:“你进攻的目的性太强,很容易被人看清路数。下棋应该攻守结合,以退为进。来。”他将她拉到自己身前坐下,双手环抱着她,“想学么?我教你。想下过你三叔不大可能,但下过你那位妹妹不算太难。”

她对下棋并不是很感兴趣,但他愿意教她,她自然乐得听。据说他当了宰相之后,轻易不教人了。

顾行简的手指点着她刚才下过的格子,说道:“看这里,从第三步开始就走错了。”

夏初岚侧头看他,微微惊讶。刚才她下了那么多步,自己都没怎么上心,他居然全都记下来了?这种自己不经意做的事情,却被人全部记下的感觉,很甜蜜。

他温和地说话,悦耳的声线钻入她的耳朵里,丝丝地痒。夏初岚没怎么认真在听,只是喜欢他这样温柔耐心地对待自己,犹如春雨滋润万物。他原本应该离她的生活很远,远到不可能有什么交集,所以她到现在还有不真实的感觉。

但是陷在他的怀里,被他握着手,他的温度又真实得灼人。

这是她的夫君。这个人才高八斗,权倾朝野,不知被多少女子爱慕着,却独属于她,给了她不曾施与旁人的温柔。

她忽然转过身,抱住了他的肩膀。

顾行简愣了一下,抬手轻抚着她的背,问道:“怎么了?是我讲得太难了?你若不喜欢,便不学了吧。”

她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说,就这样静静地抱着他便好。

第77章

马车到了顾家, 很多人都站在门外。因为顾行简是宰相, 这些人自然要出来迎的,不可能坐在里头等他。

崇明去搬脚凳,顾行简先下来,看到夏初岚提着裙子, 努力找脚凳的位置,便直接将她抱了下来。

她抓着他的手臂,等到稳稳落地之后, 还没松手。

顾行简低头看她:“你抓着我, 是要我抱进去么?”

夏初岚连忙放开手, 他低笑了声,径自往前走。夏初岚老实地跟在他的身后,看到他自如地与众人寒暄,恢复到人前那种温和,又带着气势的模样。

站在门外的亲戚,多与顾家来往几十年了。昨日他们也去参加喜宴, 但没看到新娘究竟长什么模样。盖头掀开的时候,妆容太厚, 把原本的面目都遮住了。此刻看到顾行简身后的佳人, 各个都惊艳不已。

难怪顾行简这么多年不成亲, 原来是没等到最好的那个。

顾居敬道:“别站在门外了,寒冬腊月怪冷的,都进去吧。”

到了堂屋,几个长辈坐下来, 顾行简一一给夏初岚介绍。夏初岚在人前也是大方得体,给长辈们送见面礼,多是绣品,显得新妇精于女红。顾行简看了看那些精致的绣品,再想到自己身上穿的中衣,抬手摸了下额头。他还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等见过长辈,便要去顾老夫人那里了。顾行简本来要陪夏初岚过去,可那些本家亲戚好久没见他了,都围着他说话,他一时分不开身。

顾居敬便把秦萝叫过来,让她带夏初岚去。昨日在喜堂上,夏初岚才发现秦萝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之前看她丰腴了,原来是怀孕的缘故。

秦萝摸着肚子道:“没到三个月的时候不敢说,明年春天生呢。”

“若是生个女儿,姐姐就儿女双全了。”夏初岚笑道。

秦萝的面色却黯然了一下,仿佛有什么心事,夏初岚便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这些事原本也不该跟你说,你听听就算了。二爷的原配夫人留下一个女儿,马上十三岁了。家里原本就她一个姑娘,娘和二爷都百般宠着。后来瑞儿生下来,大人们难免分散精力去照顾刚出生的孩子,她便跟二爷大闹一场,二爷气得把她送到江陵府去读女学了。估摸着这几日就会回来。”

二爷跟前妻竟然还有个女儿?夏初岚之前不曾了解过。继母与原配留下的子女,本就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何况这个女儿还跟继母差不了几岁,必定矛盾重重。怪不得提到女儿,秦萝会如此了。

“姐姐不用担心,名义上你是她的母亲,孝道压在那里,她不敢如何的。何况她以后的婚事还得靠你张罗,你别一味地忍让,这样她便有恃无恐了。”夏初岚提醒道。

秦萝点了点头。她的性子很温和,平常大声说话都不会,更是以夫为天,二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因为爱屋及乌,她也是真心想对家萱好,可家萱那个性子,一看到她就跟点了炮仗一样。她还没跟二爷说,家萱还说过对家瑞不好的话呢。

本来是姐弟,真担心以后成了仇人。像四娘子和五叔这样,闹得家宅不宁的。

秦萝和夏初岚到了顾老夫人的住处,屋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别说夏初岚了,就是秦萝都没把人认全。还是老夫人一个个介绍的,她记忆倒是好,哪家媳妇哪家夫人都能说得头头是道。那些女眷都恭维老夫人有福气,儿媳妇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

顾老夫人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漂亮是漂亮,可惜都是商户出身,说出去脸上也没有光彩,她还怕被那些往来的贵妇人嘲笑。但是儿子喜欢,她也没有办法。加上顾四娘子被送到庄子上去以后,她出门也渐渐少了。

顾家瑞还是坐在老夫人的榻上玩儿,他长大了许多,口齿不清地跟顾老夫人说话。顾老夫人握着他的小手,真是当做眼珠子一样疼,恨不得揉进心坎里去。她活到这个岁数,好不容易添了这么个金孙,哪能不疼。

夏初岚走到榻边,恭敬地叫了声“娘”。其实叫一个陌生的老夫人为娘,感觉怪怪的,跟她当初叫杜氏时一样。但叫着叫着也就习惯了。她不求婆媳关系能有多好,相安无事就行了。

老夫人应了一声,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热情。

秦萝俯身道:“瑞儿,这是婶娘。婶娘好看不好看?”

婶娘的发音对顾家瑞来说还有些困难,他张了张嘴,发出了奇怪的音节,也没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但小孩子就是可爱,哪怕用小鹿一样的眼睛望着你,也能把心萌化了。这时,有人多嘴问了一句:“老夫人,怎么没看见四娘子?”

老夫人不在意地说道:“她病还没好,回到庄子上去养病了。过些时日才能回来。”顾素兰走的时候是求过老夫人的,老夫人也想把她留下来。虽然顾行简没让人苛待她,但庄子毕竟不比自己家里。老夫人眼看着跟顾行简的关系才缓和了一些,便没在这个节骨眼提出来。等以后再找机会吧。

这时候有人提出去赏梅。顾家的园圃里有一大片梅林,正是花开的季节,远远都能闻到花香。

老夫人摆手道:“你们年轻的去吧,我畏寒,在屋子里看着孙子就好。”

秦萝是顾家的主母,带着众人前往梅林。今日天气晴朗,阳光照在梅林里,花瓣纷纷扬扬的,飘落成雨。妇人们三三俩俩地散开,相熟的凑在一起讨论梅花。

秦萝便跟夏初岚站在亭子里,说起梅花蒸糕。还说顾行简虽然不怎么吃甜的,但好像每回做梅花蒸糕还能吃几块。

夏初岚连忙问她做法,秦萝告诉她,说完抬手笑道:“妹妹自己都没发现吧?我说到五叔的时候,你一双眼睛都在发光。想想你当初知道他的身份,头也不回地跑了。我还当你不会回来了。”

夏初岚被她嘲笑,摸着额头道:“不瞒姐姐,当时真被吓到了。一个好端端的书生,就变成了宰相,总觉得拿捏不好跟他相处的分寸。有时候看着他,还觉得不那么真实。”

秦萝握住她的手说道:“我一直觉得你很有自信,还很羡慕你。原来到了喜欢的人面前,也会胆怯。你可能不知道,这些年有多少女人前仆后继地想要嫁给五叔,包括…他那人本身就不太真实。”她险些说漏嘴了,及时转了回来。

夏初岚知道顾行简这样的男人真的很招女人喜欢。看上去温文尔雅,又学富五车,好像什么都会。今天发现他棋艺高超,也许哪天又会发现点什么。

顾行简在前堂心不在焉地与人说话,他其实有些事想问问顾居敬,就等着那些人早点散去。可他低估了自己在这些亲戚心目中的吸引力,他们好不容易逮着他,问东问西的,反而越来越热烈了。

后来顾居敬就说午膳的时间到了,要崇义带他们去厅堂用些饭菜。他们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顾居敬是看出顾行简的不耐烦,生怕他不高兴,解释道:“叔伯子侄们很久没看到你了,难免热情一些。”

“我有件事问你。”顾行简神情凝重。

顾居敬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连忙洗耳恭听。等他说完以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是昨晚不太顺利?”

顾行简皱着眉,顾居敬也不敢笑了。他看过一些秘戏图,以为很容易,但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显然是不太好。而且她太小了,他生怕弄伤她。这种事,他又不可能随便问别人,想到秦萝嫁到顾家的时候,年纪比她还小,阿兄应当有经验。

顾居敬搬了圆凳坐在他身边,耐心地传授了一些心得。他不敢说御女无数,毕竟先后两任夫人,经验还是很丰富的。临了,他拍了拍顾行简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对女人千万不能心急。得慢慢哄好了,才能顺利。阿萝倒是还好,弟妹看上去就被养得很娇贵,你要是不舍得她受苦,肯定得磨一阵子。”

顾行简知道夏柏盛夫妻俩很疼爱夏初岚,一应吃穿用度都是选最好的来。虽然是商户出身,却没让她受过丁点委屈。最大的委屈应该就是英国公府要她去做妾了。

听说那个时候她曾为了陆彦远自缢。救下来后都没气了,杜氏还哭晕了过去,后来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他尚且不能理解,到底有多喜欢一个人,才会为了他而自尽。如今她对自己又是怀着什么感情呢?陆彦远…年轻英俊,身体孔武有力,她大概更喜欢那样的男子吧。

顾居敬看他不说话,以为他在琢磨刚才两人说的事情。男女之间的事其实最不好教了。大户人家都是在儿子十几岁的时候,就让通房丫头身体力行地教,新婚之夜自然游刃有余。要他说,就挑两个丫头试一下最快。可他阿弟不喜欢的人,根本连手指头都不会碰一下的。

“明日我要带她进宫谢恩,夏家那边你帮我送一下。”顾行简最后说道。

明日夏家的人要回绍兴,不然赶不及他们九日后归宁。

“你放心交给我便是。只是进宫要碰到莫贵妃吧?你和她的事,跟弟妹说过了吗?”

顾行简是没打算说的,他跟莫凌薇之间,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我说大佬们,看不出来穿越就当本土剧看咯。

做人嘛,最重要的是开心。

第78章

回到相府, 南伯告诉顾行简,张咏过来了, 已经等了好些时候。

顾行简立刻去见他,夏初岚则叫上思安去院子里摘梅花。她想试试秦萝说的梅花蒸糕的做法, 听起来并不能难做。她现在知道为何女子从小都要学女红和厨艺这些了, 嫁人以后,太需要这些技能了。

张咏在屋子里踱步,焦躁不安的样子, 看到顾行简进来了, 他立刻说道:“你新婚,今日本不该来打扰你。但我这里有件很棘手的事情, 不得不来请教你…”

顾行简走到书桌后面坐下来, 从容地问道:“是关于普安郡王的事情?”

张咏一愣:“你如何知道?”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

普安郡王赵琅原本是养在张贤妃膝下的, 他比恩平郡王赵玖年长,两个人是亲兄弟。既然皇上有意考察两位继承人, 他们之前又没有任何处理政务的经验,那么恩平郡王在扬州遇到了不解的难题,普安郡王在兴元府肯定也遇到了。

顾行简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淡淡地说道:“你别管我如何知道, 有话就直说。”

张咏便把从张贤妃那里听到的事情,一股脑地说了。兴元府那一带铜钱紧缺,百姓都用铜钱去买金人的东西,主要是生活用品,马匹和过冬用的毛皮。皇上让普安郡王去调查铜钱外流的事, 根源是查出来了,却没办法治理。

“普安郡王到了当地,就制定了法令,不让老百姓用铜钱跟金人交换。但是当地物资短缺,有很多县的百姓冬天被活活地饿死冻死。而且金人给出的价格十分优惠,老百姓为了过冬,冒着被抓起来的危险,也要将手里的铜钱都花出去。为此已经抓了不少人,但收效甚微。”

顾行简沉吟了片刻才说道:“你来我这儿,是想问什么?这是皇上给两位郡王出的考题,不能因为你我的私交,你就让我帮普安郡王。你应当知道,为了朝堂稳定,我的立场暂时不能有偏颇。”他如果帮了普安郡,那就等同于表明支持普安郡王,那么百官的风向势必就要跟着变了。之前皇上询问他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回答的。

张咏皱了皱眉,负手不语。张贤妃捎信,托人叫他来顾行简这儿的时候,他就知道八成是无功而返的。他们张家肯定要支持普安郡王,他只是想试探一下顾行简的态度。果然跟他想的一样。

“你跟我说句实话。若是恩平郡王找你帮忙,你也会这么回复?”张咏又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顾行简点头道:“自然如此。两位郡王各凭本事,我谁也不偏帮。就算他们站在我面前,我亦是这样回答。”其实圣心的偏颇已经很明显了,恩平郡王在扬州,离都城很近,又是天下最繁华之地。而普安郡王在兴元府,靠近两国边界,路途遥远。皇上显然更喜欢恩平郡王。

但皇上的偏好是一回事,两位郡王的能力又是另一回事了。满朝的文武百官都在看着,顾行简有诸多思量,想看看到底谁才值得扶持。

张咏坐下来慢慢说道:“跟你说句老实话,我固然有我的立场,也知道皇上更喜欢恩平郡王。但并非我诋毁恩平郡王,他这个人惯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你还记得那时候你教他们兄弟两个读书,他把他大哥的字帖换走的事情吧?这件事皇后娘娘也知道,当时还训了他一顿,他表面上承认了错误,可后来那个告发他的宫女却莫名其妙地没了。你说这人得有多阴险。”

顾行简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轻描淡写道:“没证据的事情,你不要乱说。”

“我怎么没证据!我…”张咏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当我今日没有来过。刚才与你说的事情都忘记了吧。”他站起来告辞,大步地离开了。

顾行简靠在椅背上,看着桌面上那封赵玖写的信,蹙了蹙眉头。

夏初岚在梅园里摘梅花,那些梅树长得高,她只能找到那些枝头压低的花枝,不知不觉就摘了一篮子。

她想着顾行简屋里的花瓶似乎还空着,想折两枝红梅插进去,可她够不到开得正好的那片枝头,用力跳了两下,只摇了满树的花雨下来。

“思安,去搬梯子。”她吩咐道。

思安说道:“姑娘要干什么?这梅树枝干太细了,撑不住梯子的。万一摔下来,奴婢可担待不起啊。不如叫崇明或者六平过来…您现在不比在家中了…”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顾行简走过来了,连忙行礼道,“相爷。”

夏初岚回头,微微惊讶:“您这么快谈完事情了?”

顾行简道:“不是十分要紧的事,张咏已经走了。”

“给事中大人走了?我还想做点梅花蒸糕给你们送去呢。”

顾行简笑了笑,径自问道:“你要梯子干什么?”

她伸手指着枝头:“我想要那两枝梅花,可是够不到。”她以前在家中的时候也用梯子摘过梅枝,其实没什么要紧。

顾行简抬头看了眼,蹲下身子抱着夏初岚的小腿,径自将她举了起来:“摘吧。”

思安立刻背过身去,不敢看两个人。夏初岚愣了片刻,伸手够到花枝,很快地折下来,然后低声道:“您可以把我放下来了。”他瘦是瘦了些,力气却很大。好像这样举着她,也没觉得吃力。

只是光天化日,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顾行简将她放到地上,看到她头发上落了几瓣梅花,她的肤色比梅花还要白。他抬手将她头上的梅花拂去,也没说什么。等到她去厨房以后,顾行简将思安叫到外面,郑重地说道:“以后夫人若是想做什么危险的事,你必定要拦着。若她有任何闪失,我唯你是问。”

这个时候他身上那凌厉的气势便出来了,十分可怕。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吧?思安吓得双腿发软,立刻应道:“是,奴婢知道了!一定会小心地看着夫人的。”

顾行简这才转身走进了厨房。他身上的凌厉一下子收起来了,又变成了那个温文尔雅的顾五先生。他卷起袖子说道:“我能做什么?”

夏初岚系好青布围兜,轻推他出来:“您进来干什么?我叫思安和厨娘帮忙就可以了。等我做好了,就端去给您吃。”

“真的不用我帮忙?”顾行简回头问她。他记得上次包馄饨,她好像也是现学的,包得还不怎么好看。梅花蒸糕虽然不难,但那是对于秦萝来说,对于她就有些难说了。

“梅花蒸糕而已,难不倒我的。您在这里,我们反而拘谨,您还是走吧。”夏初岚肯定地说道。

顾行简点了下头,也不勉强,独自走开了。夏初岚看到思安杵在旁边,神游天外,叫了她一声,思安才回过神来,跟着她进了厨房。

“刚才相爷叫你出去干什么?”夏初岚随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要奴婢以后小心伺候。”思安轻声道。也许相爷的那一面,永远都不会让姑娘看到吧。

夏初岚也没在意,按照秦萝告知的方法开始做蒸糕了。

顾行简回到屋中,翻阅文书。他的手好了以后,就没让吴均来了。听说吴均解试位列前茅,春闱高中的可能性很大。

他听到门外有人喊了一声:“姐夫!”好像是夏衍的声音。

顾行简抬头,看到夏衍大步跨进门里来,身上穿着太学的襕衫。夏静月跟在他的后面,有些小心翼翼的,不敢进来。夏衍径自跑到顾行简面前。他们有一段时日没见了,夏衍似乎长高了一些,脸也瘦了。

夏衍现在看顾行简,感情完全不同了。顾相总算变成他的姐夫,他可以堂堂正正地亲近他了。

顾行简放下文书,淡淡笑道:“你姐姐若是看到你,必定高兴。最近不是在考公考吗?”

夏衍点了点头:“年关将近,太学里考试很多,昨日我实在是脱不开身。今日考完,马上就出来了。我先去了太学附近的院子,拜见祖母。刚好五姐姐没有事,我就拉她一起过来了。您最近还好吗?”

“很好。你姐姐在厨房里做梅花蒸糕,一会儿你们也尝尝。”顾行简对夏静月微微点了下头,态度不远不近。

夏静月立刻垂下视线,恭敬地向他行礼。她跟顾行简没有私交,没办法像夏衍那样亲昵。而且这个人,可是宰相啊。她从他的画里,从世上流传的诗词里,从他编修的书里,无数次想象过他是个怎样的人,没想到就变成她的姐夫了。

她有点紧张,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顾行简放下手中的事,询问了夏衍的课业,夏衍一一回答。可以听出来,他在太学里面的日子过得十分充实,结交了很多新朋友。其中居然还有蒋瑜。蒋瑜便是余姚县令蒋旭的小儿子,年少便有才名,是这届太学生里头的佼佼者,也是释褐状元的热门人选。

他们说的话夏静月不大听得懂,她看到榻上的矮几摆着个棋盘,上面似乎是残局,便凑过去看了下。这残局,她似乎能解。

夏衍刚好跟顾行简谈完了,回头看到夏静月站在棋盘那里琢磨,一拍手说道:“五姐姐,我好久没跟你切磋棋艺了。姐夫,您的棋盘借我们用用可好?”

顾行简应道:“你们随意。”

夏衍便走过去,跟夏静月双双坐在榻上对弈。别的夏静月可能比不过夏衍,下棋可是夏柏青手把手教的,你来我往一阵,夏衍便败下阵来了。

顾行简继续看文书,他们下棋很安静,也不会吵到他。他时不时抬头看看门外,梅花蒸糕要做这么久吗?他看门外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感觉到,夏静月往自己这边看了两眼。这目光想必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是不经意落在他这里的。

他装作没有看见。

这时夏初岚走进来,手里举着托盘,顾行简便起身走过去。

“姐姐!”夏衍高兴地站起来。

夏初岚知道夏衍和夏静月来了,只不过一直在厨房忙。她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跟夏衍说话,然后指着手中的托盘。里面放着一个白瓷的小碟,只有三块蒸糕。

“蒸了一锅,别的不太能看,就只有这三个…你们分了吧。”她叹了口气说道。果然听秦萝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顾行简扯了下嘴角,夏衍更是捂着肚子“哈哈哈”地笑了两声,夏静月也忍不住低头轻笑。她这个三姐姐什么都好,平日里处理家中的各项事务雷厉风行,下厨和女红可是难得的短处。若再要说什么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大概便是棋艺了。

不过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

夏初岚觉得忙了半天,就只有三块成品,也挺不好意思的。

虽然成品少,味道却得到了一致的赞许。顾行简掰了半块,喂到她的嘴边:“你自己尝尝看。”她抓着他的手臂,很自然地咬了下去,嘴唇碰到他的手指尖,他的呼吸凝滞了一下,目光越发柔和。

要不是有外人在,他肯定已经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了。

夏静月在旁边看着他们,心里生出了几分羡慕的感觉。以后她和吴家公子,若能像三姐姐和顾相这样琴瑟和鸣,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吃过糕点,夏衍拉着夏初岚下棋。他自己下不过夏静月,又不好直接叫顾行简教,就拉着夏初岚下。夏初岚是肯定下不过夏静月的,被杀得节节败退,求救地看了顾行简一眼。

顾行简便坐在她的身后,指点了几下,棋局的风向一下子就转了。

夏静月没想到自己能跟顾行简下棋,有点紧张,又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迎战,但最后还是输了。

她不好意思地说道:“多谢姐夫手下留情。要不然我就会输得很难看了。”

倒是个通透的姑娘。顾行简摆了摆手:“你们下吧。我就不帮着你姐姐作弊了。”然后他起身走开了。他观察了一下夏静月的棋路,发现她不像是心术不正之人,坦坦荡荡的。刚刚看他,也许只是有些小儿女的心思,他也就没在意了。

夏衍和夏静月留在相府里吃了午饭,夏初岚想跟他们一起去看看夏家的人。明日他们要离开都城,夏初岚因为进宫,不能前去相送。她询问顾行简的意思,顾行简自然答应了。他本来要同行,但又有几个吏部的官员上门拜访,要说官吏年底考功的事情,他只能留在相府中。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哪怕在婚假中,也不可能完全脱离政事以外。夏初岚已经习惯了。

夏家众人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夏初岚跟夏老夫人说了几句话,就去杜氏的住处。路过院子的时候,她意外听到夏柏茂跟夏谦两父子说话。

“大郎,你就打算一直让阿音留在萧家?她毕竟是夏家的媳妇,你若不想和离,还是早些把她接回来吧。”

夏谦无奈地说道:“爹,我已经让人去接过几回了,她自己不肯回来,我有什么办法?再说,她现在也不像从前那样对我言听计从了。有时候对我就像对陌生人一样。要我说,就先这样吧。”

“孩子的事,是我们亏欠了她。实在不行,让你娘去一趟,亲自把她接回来。你们还年轻,趁早还可以再要几个。总之,除非她自己提出来,否则和离的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夏谦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婵儿到底在扬州干什么?三妹成亲这么大的事,她也不回来。眼看快要年关了,她打算在扬州过年?”

“你姨母信上没说她什么时候回来。我再写信去催一催。等她回来以后,尽快给她定个婆家,也好收心了。”

夏初岚也没继续听下去,径自往前走去。

杜氏许久没有看见夏衍了,心中甚是思念,和他靠坐在一起说话,心疼他变瘦了。夏初岚走进去,杜氏说道:“岚儿,你怎么新婚第二日就跑回娘家来了?相爷也不说说你。你嫁了人,可不能像从前那样,想干什么便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