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宰相又是谁?

“下官昌化县令魏瞻,见过相爷。”昌化县令俯身拜道。

顾行简手里拿着佛珠,看了魏瞻一眼,淡淡笑道:“年末本是最忙的时令。但我去看了看县衙大门,朱门紧闭,请问魏县令在忙什么?”

魏瞻抖了抖说道:“这,这…”

顾行简料他也说不出什么理由来,拿起手边的账本,一下掷到魏瞻的脚边,冷冷地说道:“你别告诉我,这种东西也能叫账簿。”

魏瞻连忙俯身捡起来,颤抖的手指翻开,第一页和第二页倒还好,到了后面横栏竖栏里填的竟然都是诗词。他愕然,跪在地上:“相爷恕罪,下官,下官真的不知…”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说辞来,觉得今日大体是要完蛋了。

顾行简站起来,走向内堂:“你跟我进来。”

魏瞻只能战战兢兢地跟了进去,崇明把门关上。顾行简对魏瞻说:“便钱务的账目,外头那些都是表面文章。我要真正的账本。”

魏瞻轻声道:“下官,下官不知道相爷是何意?”

顾行简看着他,扯了扯嘴角:“你是审计院出来的,不会不知道我的意思。便钱务表面上看起来账目很乱,但大桩的钱进出,特别是涉及到官员的,都有一笔暗账。你把它交给我,我会想办法救你。”

魏瞻双手抓着大腿两侧的官袍,手心全是汗水。那些账簿是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如果交出去了,他还有活路吗?他深呼吸了几口气,不知道要说什么,嘴唇颤抖着。

顾行简冷声道:“你辖下的便钱务牵涉到扬州的贪墨案,到时候你这昌化县令脱不了干系,等你入了刑部大牢,那些人便会放过你吗?今日你将它交给我,我可保你一命。并且让你家小都到金国去,重新开始。”

扬州的贪墨案办到什么程度,魏瞻是不知道的。大凡是巨案,通常都是对地方官员保密的。手眼通天之人能从进奏院那里弄到关系,知道一些细枝末节,魏瞻没想到此案将便钱务都牵扯进去,心中往下一沉,哆嗦着说道:“相爷真的能保我一家性命?”

崇明皱眉道:“你在质疑相爷?”

魏瞻想了想,似下定了决心,走到屋中的多宝阁前,旋转了下花瓶,一面墙便开缝了。顾行简早就知道这便钱务内暗藏玄机,不动声色地坐着,等魏瞻进去抱了一个木盒子出来,交给他。

十二月的天,魏瞻整张脸都汗涔涔的,小心翼翼地说道:“相爷,都在这里了。”

顾行简将盖子掀开,扫了一眼,又合上,淡淡地说道:“你回去收拾东西吧,自有人跟你们接应。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魏瞻低着头,浑身抖如筛糠。

顾行简对崇明点了下头,崇明拿了块黑布过来,将木箱子盖上,抱在怀里,两个人便从内堂出去了。

顾行简负手走出便钱务,对左右卫从说道:“盯着那些账房,直到把账目理清楚为止。”

“得令!”

顾行简上了马车,微微伸手挑开车窗上的帘子。夜色深沉,只有街边卖吃食的摊子生意正好。两个穿玄衣的人站在昏暗的巷子里,转身离去。他放下帘子,轻拍了拍那木箱子,吩咐马车往前走。

他在去往驿站的途中,看到街边有几个护院模样的男人在拉扯一个小姑娘。那姑娘衣裳都被扯破了,大声呼喊救命,可往来的行人都低着头,不敢出手。

他让崇明过去看看,崇明三两下将那些护院打跑,拎了那瘦小的姑娘回来。顾行简透过车窗往外看了一眼,发现“姑娘”的喉咙上有个微小的喉结,应该是个少年,只是打扮成姑娘的模样。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很是漂亮。

顾行简皱眉问道:“你为何这种打扮?”

那少年有些畏惧他,低声道:“我,我被姐姐姐夫卖到伺候男人的地方,我不想…逃出来的。刚才那些人就是要抓我回去的。”

顾行简放下帘子:“崇明,将他送回家里去。”

“大人,我不能回去!姐姐和姐夫还是会把我送到那地方去的。我不想一辈子呆在那种地方伺候男人。他们若把我抓回去,肯定要打死我的。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少年跪在地上,伸出满是伤痕的手臂,大声说道,“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吧。”

天寒地冻,他的衣裳都破了,整个人一直打着哆嗦。他的眉眼狭长,挺翘鼻尖,樱桃小口,男生女相。崇明小声道:“爷,不然先带着他吧?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顾行简在马车里没说话。崇明叹了口气,跳上马车,驾马离去。可走了一段路,他回头,看到那少年还脚步蹒跚地跟在马车后面,终于脱力,栽倒在了地上。

少年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救了他的大人坐在屋里,那个顶好看的小哥哥坐在床边。

崇明拿了汤药喂他,还告诉他有些烫。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之前他伺候过的大人,一看见他都是双目放光,有的还喜欢将他双手捆缚起来弄。他天生长得娇小,叫声又跟女孩儿似的,好像更刺激了那些人的兽/欲。

刚开始不习惯,每次完了都哭,后来也不觉得什么了。可这次居然有人要买下他,将他送到都城里去,给某位高官豢养。他听说了很多小兄弟死在官员内宅的事情,所以他不想去,拼命地想跑出来。

崇明给他喂完了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江流。”他小声道。

崇明模糊地记得自己有个小弟弟。可惜除了零星的片段,什么线索都没有。所以看到陈江流,他便动了恻隐之心。自己命好遇到了相爷,也不知道小弟弟如何了。是不是如同这个孩子一样,在人世间飘零受苦。

顾行简看了他们一眼,起身走出去。崇明壮着胆子跟出去,对顾行简说道:“相爷,能不能把他带回都城?我想照顾他。”

顾行简道:“你可知他是何来历?相府不能留来历不明的人。”

崇明垂着头不说话。这么多年,他很少开口问顾行简要什么,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太妥当。可就是觉得那么柔弱的男孩子,又有那样的遭遇,实在太可怜了。

顾行简道:“罢了,带回都城交给二爷安置吧。”

“谢谢您!”崇明高兴地说道。

顾行简径自负手往前走了两步,叫卫从去传昌化当地的官员。他既然人都来了,戏得做足。昌化县因这座便钱务,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吏治十分灰暗。

这时候,一个人跑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今日莫凌薇在宫中办梅花宴?

他皱了皱眉。自从知道陆彦远上过夏初岚的马车之后,他就安排了暗卫在她身边。一半是保护,一半是监视。他在家里没有问她,是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说了她也可以否认。

他们之间,还没有建立起牢固不破的信任。他喜欢她的聪明,她的性情,她的美貌气质,还有她的懂事明礼。但他不喜欢她跟旧爱有所牵扯。他惯常习惯对事物有绝对的控制欲,不喜欢身边的人或事脱离掌控。

那人回答道:“是,前几日莫贵妃身体不适,皇上很紧张,以为她又有喜了。但翰林医官查过之后,只说贵妃娘娘是心情郁结所致。所以皇上便让她办这场梅花宴,说禁中很久没有热闹过了。”

是故意趁他不在的时候?

就算他现在马不停蹄地赶回去,也要晚上才能到都城了。

夏初岚早早到了和宁门外,怕晚些时候御街拥堵。忠义伯夫人比她到得还要早,看到夏初岚穿了散花的大袖衫和水红色的小团花襦裙,手臂上挽着披帛,犹如壁画上走下来的仙女儿。

她梳了高髻,为显得隆重,还插着赤金的步摇,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年长些。

忠义伯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挽着夏初岚的手臂说道:“一会儿进去,夫人不用紧张,跟着我就好了。”

“多谢夫人。我三婶和五妹住在城外,恐怕还要些时辰,我们等一等她们吧?”

忠义伯夫人笑道:“好说好说。天寒地冻的,去我的马车上等吧。我为了解闷,带了几本新出的话本,挺好看的。”

夏初岚上了忠义伯夫人的马车,看到那些话本都是描写男女情爱的故事,用词也挺露骨大胆的。若是以前她看到这些肯定要丢到一边,现在倒是觉得也能入眼了。等了些时候,外面渐渐热闹起来,都是相熟的贵妇人之间寒暄的声音。

有人到了马车旁边问道:“这不是忠义伯夫人的马车吗?”

忠义伯夫人听出是平日交好的姐妹,便带着夏初岚下了马车,说道:“你们怎么才来?我们早就到了。”

夏初岚站在后面,听忠义伯夫人向那些贵妇人介绍自己。那些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和惊艳。

等到寒暄完了,忠义伯夫人又带着夏初岚去结识另一拨人,刚刚的那些妇人就小声议论道:“这位相爷的妻子好年轻呢?看起来不过十几岁,年轻貌美。往我们这些人里头一站,风头都被她抢去了。”

“也不知道一个商户女,到底哪里入了相爷的眼。改天相爷若给她请了诰命夫人的身份,我们都得向她行礼呢。”

“我看未必。官人说,相爷其实是好男风的,娶这个夫人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他有个顶宠爱的小倌养在府里呢。”

女人凑在一起就喜欢议论别人,喋喋不休。

等忠义伯夫人带着夏初岚认了一圈人,柳氏和夏静月总算到了。她们昨日逛到很晚才买到得体的成衣,夏静月跟在柳氏的后面,样子十分拘谨,看到夏初岚才好些了。

“三姐姐,我真的好紧张。你一点都不紧张吗?”夏静月在夏初岚身旁说道。夏初岚看到她的手指都在发抖,忍不住笑了下:“我早上起来都没喝水,你说我紧张不紧张?”

夏静月抬手掩着嘴笑:“我也没喝。”

一行人过了和宁门,跟着领路的女官往禁中走。宫苑的建筑多是以红色为主,廊桥纵横交错,楼阁高低有致,小西湖风景宜人。今次在梅堂赏花设宴,梅堂在小西湖边上,屋顶是中高两边低的单檐歇山顶,分前后殿,殿前有蹲兽,四面挂着锦帘,绣着金丝的花纹。

宫中忙碌了两日,将梅堂内外装点得花团锦簇,还搬了很多名品摆在三层的青石台上,挂上象牌,供人赏玩。

几位娘娘都还没到,众人便分散开来赏花。

夏静月俯身看那些见都没见过的名花,名字都起得很有诗意。这时,有人在旁边说道:“妹妹,你们也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十点之后,不宜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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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

第87章

夏初岚转头看去, 莫秀庭和英国公夫人许氏站在一旁。许氏神情复杂,莫秀庭过来执了她的手, 亲热地说道:“好久没看见妹妹, 真是越发出众, 站在人堆里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夏初岚轻轻挣开手,笑道:“世子夫人还是不要叫我妹妹吧。你我并没那么深的交情。”

莫秀庭也不以为意, 继续说道:“妹妹成亲怎么不通知我一声?我好备了薄礼前去相贺。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相识一场, 千万别跟我见外。”

她说话的声音不小, 引得周围的贵妇人们纷纷侧目。

她们看好戏一样围了过来,三言两语地在旁边议论。

“这不是英国公世子的夫人吗?听说相爷的夫人以前跟英国公世子好过, 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英国公世子打战回来那日就进宫向皇上求请了, 要她做侧夫人,可皇上早就把她许给相爷了。”

“啧啧, 两男争一女, 这不是话本里才有的事情?你说她到底是喜欢英国公世子还是喜欢相爷。”

“谁知道呢?去英国公府做侧夫人,可没有嫁给老男人做正妻风光。”

左右都低笑起来。人太多,分不清说话的到底是谁,但议论声不堪入耳。若是常人听到这些议论肯定要羞愧地离去了。

女人的名声在时下还是很重要的。

柳氏和忠义伯夫人上前来, 要带夏初岚走开。夏初岚也不想跟莫秀庭多做纠缠, 正待转身,又听莫秀庭说道:“妹妹以后若过得不顺心,随时告诉我们,我跟母亲都愿意重新接纳你。”

周围的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柳氏欲开口, 夏初岚拉了拉她的手,径自走到英国公夫人面前,笑道:“夫人如此宽宏大量,晚辈也十分感动。只是晚辈过得很好,倒有些担心英国公府。世子是嫡长子吧?您肯定期待着他能早些开枝散叶,这样英国公府也就后继有人了。”

许氏脸色发白,莫秀庭的笑容一下子僵住。

那些议论声立刻就变成她生不出孩子这件事了。时下孝义大过天,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何况陆彦远是英国公府的嫡长子,以后要继承爵位的。他已经二十几岁,却还无一子,英国公夫妇不可能不着急。

夏初岚扯了扯嘴角,翩然转身,与柳氏她们一起走开了。

莫秀庭只觉得周围的人指指点点,脸上火辣辣的,对许氏说:“母亲,我去贵妃娘娘那里看看她。”说完低头走进人群里,逃也似地离开了。

吴皇后正跟萧碧灵走在长廊上,往梅堂徐徐行去,身后跟着两列宫女和内侍,捧着各色精致的器皿。萧碧灵挽着吴皇后的手臂,撒娇道:“姨母,您跟父亲母亲说一说,让我早点嫁人不行吗?”

吴皇后掩嘴笑道:“你这丫头不知羞,哪有姑娘家这么着急嫁人的?你才十五岁,不着急。”

“凤哥哥已经不小了,我早点嫁给他,好给他生儿育女呀。”萧碧灵嘟着嘴说道。以前婚事没定下来的时候倒也不着急,现在父母都点头了,哥哥非要把婚期定在后年。后年还要等很久呢。

女官在旁边说:“令公必定是舍不得县主。县主嫁人之后,娘娘再要见您也不容易了。县主可得经常进宫陪陪娘娘。”

“我会的。姨母这么疼灵儿,灵儿也舍不得您呢。”萧碧灵露出小女儿的娇态,吴皇后捏了捏她的脸,两人有说有笑的。

她们走到半路上,有一个宫女跑过来,将梅堂发生的事情告诉吴皇后。吴皇后“哦”了一声,淡淡笑道:“难得也有世子夫人吃亏的时候。这个夏氏倒是个妙人,能让相爷跟世子相争,恐怕也不是寻常女子。”

“何止啊。在绍兴的时候,她还差点跟凤哥哥成了一对呢。要不是我收到消息直接去堵…”萧碧灵嘴快,话未说完,连忙伸手捂住嘴。

吴皇后却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对夏初岚越发好奇。凤子鸣也是当世不可多得的才子,这一个两个都栽在她的身上,不知是否比当年的莫贵妃风头更胜。

她们到了梅堂,内侍上前唱礼,所有人都过来恭敬地行礼。吴皇后穿着翟服,戴着凤冠,坐在殿中,仪态端庄,雍容华贵。她发现自己是最早到的,张贤妃和莫贵妃都没有到,抬手道:“都免礼吧。”

众人都低头站着,吴皇后问道:“哪一位是相爷的夫人?上前来给本宫瞧瞧。”

夏初岚本来站在人群的最后,闻言一怔,连忙上前几步:“皇后娘娘,臣妇在此。”

“抬起头来。”吴皇后和颜悦色地说道。

夏初岚微微抬起头,目光还是垂视地面。吴皇后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露出震惊的表情,这不是…倩娘?她闭了下眼睛,身子微微前倾,想将夏初岚看仔细。不,不是倩娘,倩娘若在世,也不可能如此年轻了。只是眉宇之间,还有气质都太像了…

所有人都不敢直视皇后的凤容,自然没有察觉皇后的失态。吴皇后平复了下心绪,不动声色地问道:“听说你是绍兴人?”

“回皇后的话,臣妇是泉州人。三年前才搬到绍兴的。”

泉州…那么遥远的地方,吴皇后没有去过,倩娘肯定也没去过。这世上人那么多,也许只是长得很像罢了。

吴皇后又问了夏初岚家里的人,夏初岚一一回答。大概怕冷落了其它人,吴皇后问了几句,便让她退下去了。然后说道:“御园里的柑橘树结了很多果实,本宫特意叫宫人摘下来,分给诸位。愿新的一年,大家都能吉祥如意。”

“谢皇后。”众人齐声说道。

吴皇后又叫了柳氏和夏静月近前说话,其它人则分着橙黄的柑橘。夏初岚将柑橘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橘香清冽,十分提神。

过了不久,莫贵妃和张贤妃也来了。

莫凌薇裹着雪白的裘衣,像是白狐的皮毛所制,衬得她的脸色如玉雪般莹白,里头是鸾凤牡丹的妆花褙子和金泥裙。毕竟是快要三十的人了,没有年轻时那般惊艳,成熟的风韵都藏在眉梢眼角里面。

张贤妃的年纪大一些,但保养得宜,穿着厚重的宫装,神色十分清冷。她一入宫位分就很高,在这三人里面,本应是最风光的,否则当年普安郡王也不会交给她养。据说她刚伺候皇上的时候也相当得宠,不过如昙花一现,很快被新人所代替。

两人上前向皇后行礼,吴皇后笑道:“不用多礼。贵妃妹妹主持这梅花宴,倒是本宫先来了。”

莫凌薇低声道:“皇后恕罪,臣妾晨起的时候,觉得有些不舒服,喝了一副药才来的。”

“可有大碍?”皇后关心地问道。

莫凌薇摇了摇头:“臣妾这身子骨您也知道,时好时坏的。只是耽误了主持梅花宴,是臣妾不对。”

“小事罢了,都坐下吧。”皇后宽和地说道。

莫凌薇和张贤妃分别坐在皇后的两侧,莫凌薇起身让宫人们领着贵妇贵女们入座。夏初岚虽然是宰相的妻子,但没有诰命在身,这在座的内外命妇,每个人都比她高上一截,她只能排在最后面,和柳氏夏静月坐在一起。

她也没想着出风头或是亲近贵人,坐在外头也自在些。她们的座位被安排在廊下,殿内都看不太清楚了,上菜的宫人就在她们旁边走动。柳氏觉得这样安排不太合理,夏初岚笑着摆了摆手,根本不在意。

廊外梅花飘落,很快便在席面上落了一层花瓣。夏初岚跟夏静月正谈论着跟梅花有关的故事,里面莫凌薇忽然吩咐宫人去取画。她起身说道:“今日既然名为雅集,自然得以诗词助兴。太后拿出一副罕见的画作供各位赏鉴,只是这画没有题字,请诸位各显神通。题得最好的那位,本宫将这花冠赏给她。”

小鱼捧着一个托盘上前,掀开盖在上面的黄布,只见一顶精致的五凤花冠,镶嵌着五颗北珠,凤翅轻颤,做工精美,璀璨夺目。众人发出一阵惊呼,视线都被那顶花冠吸引过去。

吴皇后的手指微微收紧。这样的好东西,她的中宫都不一定拿得出来,莫凌薇一出手就这么大方。

宫人去取了画回来,莫凌薇将它挂在木屏风上,供众人赏看。坐在殿外的人也忍不住凑近了看,到底是哪个大家的画作,值得太后和莫贵妃当众展示。

画中是月下庭院,一妙龄少女举着酒杯向一个士大夫劝酒。女子眉眼微垂,尽是娇羞。士大夫摸着胡子,面露笑意,伸手欲接酒杯。画的边角处,几丛墨梅十分有意境。周围的人啧啧称赞:

“栩栩如生,好画啊。”

“笔力深厚,如身临其境。”

“敢问贵妃娘娘,这是出自哪位大家的手笔?”

莫凌薇笑了笑,径自看向夏初岚,问道:“夫人可知?”

这幅画没有押字,也没有署名,夏初岚自然看不出来,摇了摇头。夏静月站在旁边若有所思。她隐约猜到了这幅画是何人所作,只是不敢确定。因为那人的画作几乎没有在市面上流传,她是从那墨竹的运笔推断的。

她拉了拉夏初岚的袖子,小声道:“三姐姐,这好像是…”

这时,莫凌薇朗声说道:“这幅画乃是顾相所作。”

满座哗然,众人面面相觑。顾行简的画作极为难得,市面上几乎看不到真迹。此刻在内宫中惊现他的画作,他的夫人还不认得,一时又成为众人的谈资。

莫凌薇看到夏初岚的脸色,暗自冷笑。区区一个商户女,目光短浅,竟连他的画作都看不出来,怎么配得上他!

夏初岚站在那幅画前面,才惊觉自己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他。他的字那么好看,画原来也这么好,可以拿出来供众人赏鉴的。身旁那些或嘲笑,或羡慕的目光都不重要了,她心中只剩下叹服两个字。这个人究竟还藏有多少她不知道的本事?

莫凌薇让宫人将画卷起来,小心地放入锦盒里面,又叫人抬上书案,摆在殿中:“有谁想要试试,尽可动笔。”

作者有话要说:没收到红包不要气馁,等下次~~么么扎

第88章

有的人上前提笔写词, 莫凌薇让宫人将画好好地送回太后宫里去。皇后道:“没想到母后还藏着顾相的画作。”

莫凌薇笑着回答:“是母后听说臣妾要办梅花宴,主动提出把这幅画拿出来, 给宴席助兴的。但她宝贝得很, 不肯借太久, 要臣妾用完了马上就还回去。”

吴皇后也忍不住笑,甚至能想象太后的样子:“她老人家是什么时候得的顾相的画作?好像连皇上那儿都没收藏几幅。”

“似乎是前几年皇上天寿的时候, 顾相送给皇上的贺礼。母后看见了觉得很喜欢,就讨去了。”张贤妃在旁边说道。

吴皇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难怪了。”

夏初岚听到吴皇后她们的对话, 心念百转。那些贵妇人写的多是关于情爱的诗词, 那幅画表面看上去的确是郎情妾意,但顾行简送给皇上的贺礼, 不可能是这样世俗的东西, 恐怕有什么更深的含意在里头。

她凝眉沉思着,身边的忠义伯夫人和柳氏又一直撺掇她。她认不出夫君的画作, 总不能读不懂他的画意吧?否则她以后哪还有脸说自己是宰相夫人。她深吸了口气, 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一气呵成。

内侍来收她写的东西,然后呈给皇后。

吴皇后先夸了声“好字”, 然后才念道:“常羡人间琢玉郎, 天应乞与点酥娘。自作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 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莫凌薇怔住,捏紧手中的帕子,看向夏初岚的目光隐约有几分不可思议。在场大部分人都不明所以,觉得夏初岚所题,跟画的意象好似不大符合。

吴皇后慈祥地问道:“夫人为何作此解?”

夏初岚行礼之后才缓缓说道:“臣妇写的这首《定风波》是关于苏轼的好友王巩和王巩的宠妾柔奴的。当时受乌台诗案牵连,王巩被贬岭南。几年后北归,王巩要柔奴向苏轼劝酒。苏轼问柔奴岭南如何,柔奴回答:此心安处,便是吾乡。苏轼大为感动,于是做下这首《定风波》。臣妇妄加揣测,相爷自比柔奴,喻皇上为王巩。表明此生追随帝王,无怨无悔。”

她说完后,梅堂安静了片刻。夏静月微微抬头,看着夏初岚的背影,心中感慨。纵然她能看出这是相爷的画作,却看不出三姐姐能看到的东西。所以站在相爷身边的人应该是三姐姐。

“好!解得好!”不远处传来一声赞许。众人侧目看去,见穿着常服的皇帝大步走过来,身后跟着董昌,恩平郡王还有一众宫人,浩浩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