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居敬沉默,似在思考夏初岚的话。片刻后才说道:“我会再想想,今日之事多谢弟妹了。”

夏初岚笑道:“一家人,不用如此见外。是相爷先发现了蹊跷,要我往下查的。他很关心兄长的事。”

顾居敬睁大了眼睛,说道:“是吗?他当真很关心我?”

夏初岚点了点头:“相爷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您是他唯一的兄弟,他心里自然是很在乎您的。”

顾居敬扬起嘴角:“臭小子,总算没白疼他。晚点我派崇义去相府把萱儿接回来,今次真是错怪她了。唉,怪我没有把事情问清楚,就冲她发火。那孩子这两日必定很伤心吧?”

夏初岚说:“萱姑娘虽然住在相府,但我和她并没有什么交集。纵观这次的事件,她也并非完全无错。幼弟在侧,她没有看顾。继母在上,她没有尊敬。依我看,倒不如别告诉她事情的真相,让她记住这次的教训。当然这只是我的愚见,如何做完全取决于兄长。”

顾居敬对顾家萱一直十分溺爱,没有正视过她身上的问题。今天夏初岚特意提出来,顾居敬才惊觉女儿已经十三岁了,照此发展下去,恐怕以后嫁人都困难。

他看夏初岚的眼光越发不同了。怪不得阿弟喜欢,这丫头为人处世,有大家之风。

朝参过后,官员陆续退出殿外,高宗把几个重臣留了下来,商量与金国重开榷场的事情。再度议和之后,大宋已经不用再向金国俯首称臣,岁币也有所减少,两国约定在边境重开榷场。

原本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却因为金人在兴元府等地大肆换走铜钱,而遭到了朝中不少大臣的非议。

莫怀琮和陆彦远都建议等到普安郡王将兴元府的事了结之后,再提开放榷场的事情。

众臣看顾行简没有说话,有的干脆不表态,有的模棱两可。

这时董昌跑到高宗身边,在高宗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高宗又惊又震:“此事当真?”

董昌郑重地点了点头。

高宗也无心继续议政了,挥了挥手让众臣离开,自己则从小跨门走了。

从殿中出来,朝臣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话。顾行简独自往丽正门走,忽然有人叫了他一声。他回过头,看见陆彦远站在他身后,朝他抱拳道:“陆某还未恭贺相爷大婚。相爷在婚假中还来朝参,可真是为国为民,鞠躬尽瘁。”

顾行简淡淡地回礼:“殿帅过奖。”

陆彦远站在阳光下,年轻朝气,脸庞当真是英俊。又因为是武将出身,身量高大魁梧,充满男性的气息。顾行简心底不知为何升起几分羡慕,陆彦远笑道:“相爷应该知道,我与尊夫人算是旧识了。她十四岁的时候,我便认识她了。不知她是否告诉过您,此番进都城之前,我们还在马车上叙过旧?”

顾行简在袖中的手指一抽,不动声色地问道:“殿帅想说什么?”

陆彦远走近了几步,与顾行简只隔着不到一臂的距离,低声说道:“相爷可曾想过,您与她相识时日尚短,她这么快答应嫁给您,是真的喜欢你,还是为了忘记情伤?三年前,她可是为了我要自尽的。我能给她的,您永远都给不了。”

顾行简的手握紧成拳。如果他年轻十岁,此刻已经一拳头打在陆彦远的脸上了。可他面上只笑了笑:“我能给她的,殿帅又何尝给得起呢?口舌之争无意,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他甩袖转身,而后便负手离去了。

陆彦远没想到这样都不能激怒顾行简,苦笑了一下。他不信顾行简真的如此大度,能半点不介意当年的事。他带不走她,但他可以等。

而且顾行简真的喜欢岚儿么?凭他对顾行简的了解,此人城府极深,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岚儿身上若没有什么他可以利用的地方,他绝不会这么轻易娶她。

可惜他到底不是皇城司的人,没办法掘地三尺,找出蛛丝马迹来。

作者有话要说:骚瑞,回来晚了。想多写点字的,然后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个时间。

明日大概可以两更。

谢谢投雷的大佬和灌营养液的大佬。当然能让我看到热情的留言就更好了~~

第84章

夏初岚回到相府, 顾行简还没回来。今日朝参,可能皇上留他们在宫中议事, 到下午也有可能。她随便吃了些东西, 觉得有些累, 就在趴在榻上睡了过去。

思安搬了火盆放在榻旁,赵嬷嬷给她盖上毯子, 两个人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

思安去门外拉了六平:“姑娘怎么这么累,一回来就睡着了。”

六平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二夫人跟萱姑娘的事情。姑娘这几日让我去查那个严嬷嬷的底细, 还亲自见了几个牙人, 这些费脑子的事情,当然累了。今日去顾家, 姑娘让那个嬷嬷招了罪行, 二爷把她送官了。顾家的事,姑娘比谁都上心。”

“都是为了相爷。姑娘知道相爷在朝堂上已经够累的了, 便想帮他分担家里的事。相爷可得真心疼我们姑娘才好。”思安喃喃道。

顾行简回到府中, 径自走回住处。崇明跟在他后面,觉得相爷今日好像有心事。但他也不敢多嘴问,想必待会儿见到夫人心情就会好了。

顾行简在屋外停了一下,思安和六平连忙向他行礼。

顾行简看向他们, 神色如常地问道:“夫人在里面干什么?”

思安回道:“夫人睡着了。奴婢去叫…”

“不用。我有些饿, 你去准备午膳。”顾行简吩咐道,思安连忙去了。六平毕竟是小厮,不敢在内院久留,连忙告退。

顾行简走进去, 看到夏初岚团在榻上,赵嬷嬷坐在她身边陪伴着,手里还拿着一个绣绷。赵嬷嬷是夏初岚的乳母,自小看她长大的,比思安在夏家的时日要长多了。她平日里话不多,年纪大了,胆子也比较小。

赵嬷嬷看到顾行简进来,忙起身行礼,顾行简摆了下手,用手势示意赵嬷嬷到屋外去。

寒冬腊月,他身上披了件深蓝的宝相花纹鹤氅,清贵非常。赵嬷嬷不知道相爷找她做什么,跟到了院中才问:“不知相爷找老身何事?夫人喜欢蹬毯子,老身不敢离开她太久。”

顾行简的目光看向远处,淡淡问道:“前几日夫人进都城之时,你可有同行?”

赵嬷嬷不知道顾行简突然问这件事干什么,摇头道:“老身是跟老夫人一起走的。姑娘说要收账,便比我们晚了几日。”

收账…顾行简扯了下嘴角,继续说道:“接下来我问你的事,你需如实回答,若有隐瞒,我绝不轻饶。”

赵嬷嬷一凛,隐约觉得今日顾行简来者不善,战战兢兢地回道:“老身一定,一定不敢欺瞒。”

“我想知道三年前英国公世子在泉州时,他和夫人之间所有的事。越详细越好。”

赵嬷嬷愣了一下,连忙跪在地上:“相爷,那些事都过去了。夫人早就不跟英国公世子往来了。那个时候夫人年纪小,不懂事,您千万别怪她啊。”

“你先起来。我只想知道真相。”顾行简淡淡地说道,“你若不老实说,我也有办法让你招认。但你要明白,倘若那些办法使出来,对你和夫人都没有好处。”

赵嬷嬷看着顾行简清冷的神色还有周身散发出的威严气息,闭上眼睛道:“是,老身说。”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开始从头说起。

夏初岚睡了一觉,觉得精神好多了。午后的日光是最充足的,只可惜屋里为了防寒,都挂着厚重的棉幕。她掀开棉幕,闻到了窗外寒梅的阵阵清香。

“思安,相爷还没回来吗?”夏初岚朝外问道。

思安跑进来,回禀道:“回来了,但是…”

“怎么了?”

思安走到榻前,小声道:“但是奴婢看相爷好像不太对劲,整个人冷冰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日入宫不太顺利。”

夏初岚裹上裘衣,走到隔壁的屋子里。顾行简正坐在书桌后面,手中翻阅着文书。果然如思安所说,神色清冷,面色不霁。她走过去,轻声问道:“您用过午膳了吗?我睡过头了,思安他们也不叫我。”

顾行简抬眸看她,点了下头:“无碍,我用过了。”然后又继续看文书,似乎很忙碌的样子,不欲再说。

夏初岚本来还想说说顾家的事,怕打扰到他,便轻声告退了。

顾行简看了眼她离开的背影,整个人仿佛都陷在阴霾里。赵嬷嬷的话一遍遍地在脑海中回响。有些事,他绝对无法从外人那里得知。

他甚至能想象,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是如何欢喜地跟自己的乳母诉说有多喜欢刚认识的那个年轻人。她的性子,原本是活泼天真的,根本不像现在这样。而且三年前她每日都期待与陆彦远见面,他们之间有过十分亲密的举动。

她当真不喜欢自己吧。只是觉得自己身上有跟夏柏盛相似的地方。便如夏衍那般,不自觉地产生了依赖。

顾行简抬手揉着额头,只觉得心里似乎卧着一条毒蛇,正吐着殷红的信子。嫉妒正在吞噬他的理智和自持。她跟陆彦远的事明明成亲之前便已经知道,但再听赵嬷嬷说起来,心中还是如同针刺。

夏初岚在屋子里看书,赵嬷嬷和思安在旁边做针线。赵嬷嬷时不时地抬头看夏初岚一眼。相爷全都知道了,他心里不可能没疙瘩。相爷当时的样子十分可怕,她不说清楚他是不会罢休的。

她知道相爷可不是普通人,进退百官,那手段非比常人。与其让他猜忌,还不如直接一五一十地告诉他。而且相爷不让她告诉姑娘,说姑娘若是知道了,她就不能继续呆在姑娘身边了。

“嘶——”赵嬷嬷的手指不小心被针扎破了。思安连忙问道:“嬷嬷,您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闪了下神,不用担心。”赵嬷嬷尴尬地笑了笑,把手指头放进嘴里吮着。

夏初岚看了她们一眼,其实也没看进多少书,心里一直记挂着顾行简。他今日的态度,虽然与平日并没有太大的反差,但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到了晚饭的时候,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吃完。前几日也是这样,可今日的气氛却有些怪怪的。顾行简放下碗筷以后才说:“明日我要出都城一趟,有些公事,可能三四日才能归。”他看着夏初岚,不放过她脸上任何微小的表情。

夏初岚笑着应道:“好。您需要带什么吗?我为您准备。”

顾行简摆了摆手:“不用,南伯会准备。我还有些公文要看,今夜会很晚,你不用等我。”

他说不用等,夏初岚还是会等的。

思安等到顾行简走了,才对夏初岚说道:“相爷还在婚假啊,为何突然要离开都城?姑娘没看到相爷刚刚的样子吗?他分明是想您留他呢。”

夏初岚敲了一下她的头:“相爷有公事要办。我若留他,岂非让他公私不分?他也不是那样的人。你一定看错了。”

思安嘟着嘴揉了揉被夏初岚敲过的地方,是她看错了吗?可为什么姑娘说话之后,她看到相爷虽然笑着,眼中却有失望的情绪一闪而过呢。姑娘是当局者迷,觉得相爷不会跟那些年轻男子一样耽于情爱。可相爷看姑娘的眼神,跟那个英国公世子,分明没有两样。

这一夜更鼓响了两下,夏初岚看到书上的字都有了重影,第六次打了哈欠,顾行简却还没过来。

赵嬷嬷劝道:“相爷说了让姑娘不要等,姑娘还是先睡吧。您还在小日子里,不能太劳累的。”

“好吧。”夏初岚猜他是政事上遇到什么难题。这个人有时跟自己挺像的,遇事只喜欢自己闷着解决,不习惯说出来。她扶着赵嬷嬷下了榻,宽衣之后,躺到床上,却没什么睡意。

要三四天见不到他了。那样的日子还没开始,就已经觉得有些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床边才有细微脱鞋的声响。她连忙闭上眼睛,感觉到他躺在边上,伸手过来给自己掖好被子。她在小日子里,他们都是分被子睡的。但他身上很暖,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靠过去。

顾行简看到她的睫毛扑闪了两下,就知道她没有睡着。但他也没有点破,只是摸了摸她额角的碎发,然后摩挲着她的脸。他想了一整天,觉得那些事都过去了,成亲之前便打算既往不咎,现在也不会改变。只要她愿意做他的妻子,他便会护她一辈子周全。

可在他们成亲之前,她依然见了陆彦远。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却如同有根刺,扎在心底,拔也拔不掉。

夏初岚感受到他的目光,实在装不下去,侧头看他:“您不睡觉吗?明日还要早起呢。”一直看着她做什么,她脸上又没长花。

顾行简笑了下:“你不是也没睡。是我吵到你了?”

夏初岚摇了摇头。他不回来,她自然不能安心睡。

“今日进宫遇到什么事了吗?我看您情绪不太对。若是您不介意,可以说给我听听。”

顾行简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她抱到怀里。小小的一团,真是柔弱无骨,睡了这么久,身上还不怎么暖。

“没事,别多想。快睡吧。”他拍着她的背,柔声说道。

夏初岚也实在有些困,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第85章

第二天, 夏初岚醒来的时候,顾行简已经走了。她一个人坐在床上沉思, 昨夜半梦半醒中, 仿佛觉得他没有睡着, 翻了几次身。再想到他昨日的种种不对劲,总觉得是有什么事。如果不是朝堂上的事, 又是何事让他如此烦心?

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她在相府里, 不用给婆婆请安, 也不必操持家中事务,竟比在夏家的时候要清闲得多。

赵嬷嬷和思安进来, 伺候她起床。思安出去倒热水, 赵嬷嬷给她梳头发,小心地问道:“相爷昨夜是不是很晚才回房?”

夏初岚从铜镜里看她的神色, 答道:“是。嬷嬷你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赵嬷嬷勉强笑了一下:“大概是最近天冷, 在相府里睡得不太习惯。”

夏初岚转过身子,握着赵嬷嬷的手腕,稍稍用了点力:“嬷嬷若有事千万不要瞒着我。”赵嬷嬷平常深居简出的,胆子也没有思安大, 若藏着什么事情很容易就看出来。

赵嬷嬷内心原本就煎熬着, 实在不忍自己从小带大的姑娘还蒙在鼓里,便跪在夏初岚的面前说道:“姑娘,昨日相爷回来就问了您跟英国公世子的事情。我怕他从别人那里听了乱七八糟的话,更会胡思乱想, 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了。相爷还让我不要告诉您,否则就不让我在姑娘身边伺候了…请姑娘恕罪。”

夏初岚终于明白顾行简为何反常了,原来是因为陆彦远。夏初岚将赵嬷嬷扶起来,宽慰道:“不怪你。那件事他肯定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想问清楚。你不说,他也有办法从别人那里知道。他还说什么了?”

赵嬷嬷仔细想了想:“相爷还问我前阵子是不是跟您一起进的都城。”

难道是陆彦远在绍兴堵过她的事情,也被他知道了?可她明明严词拒绝了陆彦远,什么都没有做啊。他为什么不问她呢?怕知道答案,还是怕她撒谎?

不过原主的事,解释起来确实麻烦。她的确曾经很喜欢陆彦远,所以陆彦远才不甘心放弃,这是个不争的事实。眼下顾行简不在府中,夏初岚没办法直接找他当面说清楚,只能等他回来的时候再说了。

思安端了热水进来,夏初岚递给赵嬷嬷一个眼神,两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她净面之后涂上面脂,在妆台上挑选首饰,如往常一样,听思安说最近城里的趣事。这时,南伯在外面叫道:“夫人,宫里来人了。您快准备一下。”

夏初岚皱了皱眉头,她跟宫里素无往来,顾行简又不在府中,宫里来人是要干什么?但她不敢怠慢,挑了几件贵重的首饰,又上了点淡妆,到前堂去恭候。

不久以后,宫里来了几个女官,为首的那个穿着男装,神情傲慢,隐约有些眼熟。

思安仔细想了想,不禁捂住嘴巴。这不是他们初进临安那日,在关扑的摊子遇到的那对主仆中的侍女么?她是女官,那么她的主人便是宫中的娘娘了?一个娘娘,怎么会在市井里头玩关扑?这太不可思议了。

小鱼瞄了夏初岚一眼:“夫人的身体无碍了吧?”

“无碍了。”夏初岚客气地回道。

小鱼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就好,贵妃娘娘明日在禁中办梅花宴,邀请夫人前往。”

前几日夏初岚没去内宫谢恩,想必几位娘娘都有微词。今次也不敢再推辞了,连忙答应下来。

“夫人还没有诰命在身,而且明日只是雅集,不算正式的宴会,穿自己的衣裳就可以了。夫人身体不好,记得穿厚一些。”小鱼临走时提醒道。

“多谢姑娘好意。”夏初岚让思安送小鱼等人出府。

顾行简不在,夏初岚只能问南伯:“这位莫贵妃是最受皇上宠爱的妃子吗?这样的雅集一般都有谁去参加?”她是商户出身,从来不曾参加过这种贵妇人的雅集,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南伯斟酌着回道:“莫贵妃在内宫之中的确最受宠。而且她还给皇上生过一个小皇子,只可惜夭折了。若是小皇子还在,恐怕就没有普安和恩平郡王两位什么事了。夫人不用担心,雅集其实跟宴饮差不多,就是多一些行令啊,写诗作画之类的。”

原主的琴棋书画都是自小学的,虽然不算出类拔萃,但也能够拿得出手。夏柏盛和杜氏对原主的教育不会比普通的大家闺秀差。只是她没进过宫,难免会有些紧张。

当了宰相的夫人,接触到的人也截然不同了。皇宫对于平民来说,便是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场所,而且她要面对的人,随时都能轻易地取了她的性命。

南伯宽慰道:“一会儿我给忠义伯府去个信,让忠义伯夫人明日陪着夫人进宫。她这样的场面见惯了,由她陪着,您就不用担心了。”

“还是南伯想得周全。”夏初岚松了口气。忠义伯夫人在成亲的时候帮了她许多忙,好像跟顾行简的交情还不错。顾行简能够信任的人,自然也值得她信任。

南伯跟在顾行简身边多年,对朝堂上的事自然也是耳濡目染。刚才他话里提到眼下炙手可热的两位郡王,夏初岚就顺便问了下:“恩平郡王就是前两日过府,送了登州鲍鱼的那位吧。我记得他好像是养在皇后娘娘膝下的。南伯,这两位郡王的人品如何?”

南伯回答道:“正是他。当时皇上领了几个宗室的孩子进宫,想从中挑选继承人。两位郡王都很出色,普安郡王年长些,便给张贤妃养,皇后当时还不是皇后,便养着恩平郡王了。今次皇上派了普安郡王去兴元府,恩平郡王去扬州办差事。若说人品,倒没有明显的优劣之分。恩平郡王心思活络,普安郡王为人稳重,应该说各有千秋。”

夏初岚点了点头,又询问了一些事情,南伯都一一回答了。夏初岚越听越觉得吃惊,原来南伯也是深藏不露,说起政事来头头是道,不比三叔差,这哪里像个普通的管家?

南伯等夏初岚问完了,才如常地去忙碌了。

夏初岚一个人在府中呆了半日,无人可等,无事可做,便想去夏柏青家里坐坐,免得胡思乱想。夏柏青最后还是被柳氏说服,同意搬到太学附近的那处院子住,但坚持每个月都将俸禄的一半给夏初岚当做房租。还说夏初岚不肯要,他们便不住。

最后夏初岚拗不过三叔,只能答应了。

夏柏青他们搬进去也需要时日,现在仍居都城郊外。要把租的院子退了,还要忙着收拾东西。这个时辰夏柏青应该还在市舶司,他原本就熟知海上事务,为人正直肯干,故而十分受上司的赏识,也渐渐得到了市舶司上下的认可。

夏静月的婚期定在明年秋天,过了年就要在家里绣嫁衣了。

到了临安之后,柳氏跟夏初岚之间亲厚了许多,没有原本在夏家时的客套。她将绣好的茉莉手帕用锦盒包好送给夏初岚:“岚儿,你看看喜不喜欢。”

那花样十分精致,花朵饱满,栩栩如生,好似有春夏的清新之感。

夏初岚谢过柳氏:“三婶的手好巧,我很喜欢。”

柳氏笑着说道:“你喜欢就好。下次还有什么喜欢的花样再跟三婶说。三婶平日也没事,再给你做几条换着用。”

夏初岚点头应好,又跟夏静月闲谈起来。吴均在解试中名列前茅,两家都很高兴。夏静月不停地夸他有才华,夏初岚打趣道:“静月,哪有这样夸自己未婚夫君的?我自然知道准妹夫很厉害。”

夏静月脸一红:“三姐姐莫笑我。若论才华,天底下又有哪个人比得过姐夫呢?吴家公子跟姐夫比,就是小巫了。”她又小声说道,“三姐姐,我能不能求一本姐夫的书?跟我一起练琴的李家姑娘她们都很仰慕姐夫的才学。知道我是你的妹妹,都问我借书呢。”

“你一会儿把书名给我,等他回来我问问他。”

夏静月本来要报书名,闻言愣了一下:“姐夫不在家吗?他不是还在婚假之中?”

夏初岚苦笑:“他是宰相,宵衣旰食,哪能真正地休息。这几日府中也不停地来人,他就没有一刻闲下来过。”

夏静月心想,那不是夫妻两人连相处的时间都很少?她还是小女儿心思,若是成亲了,自然愿意整日跟夫君腻在一起。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柳氏走出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三十上下,态度还算和气:“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明日贵妃娘娘在宫中举办梅花宴,皇后娘娘特意邀请夏大人的夫人和女儿一同进宫参加。”

柳氏一愣,怔在门边。那女官疑惑地问道:“夫人怎么不说话?可是有什么问题。”

柳氏连忙行礼:“臣妇失礼了。明日一定准时入宫参加宴会。”

女官满意地点了点头,坐上华顶马车走了。

夏初岚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也请了柳氏和夏静月,大概是想借此机会,看看夏静月到底如何。

柳氏和夏静月从没去过这么高规格的宴会,十分紧张。而且她们连身像样的衣服和头面都没有。现在做肯定是来不及了,只能去街上买现成的。

夏初岚便命六平驾马车,陪着她们一起去清河坊一带的成衣铺和金银首饰铺。

作者有话要说:咦,明日好像是中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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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昌化县在临安辖下的几个县中算最富裕的, 这里人家多做小本生意,往来都城与县城之间, 有临安最大的一座便钱务。商人将铜钱存入就近的务办, 然后官府发放凭证, 再由商人从异地取出。这大大方便了远途的交易,促进商业繁荣。

昌化县令在官舍里饮着小酒, 听着小曲儿,手指头有节奏地叩击着桌面。听到兴起处, 他拍掌叫了声好, 那弹曲儿的歌妓点头致意。月色正好,衬得歌妓人比花娇。

这时, 一个衙役跑进来, 在县令耳边说了一番。昌化县令听完,差点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谁, 你再说一遍?”

“相爷, 是相爷啊!”衙役整张脸凑在一起,“突然驾临便钱务,带了几个人进去就把账本全都搜去了,现在正查账呢!您说我们哪个人敢拦着啊。”

相爷不是在婚假吗?怎么跑到昌化来了。

“快快, 快给我更衣, 快啊!”县令踹了那衙役一脚,也没心情再喝酒听曲儿了,一阵风似地回房,换了官服便出门。

坐在轿子里的时候, 他心里便直打鼓。好端端的,相爷怎么跑到昌化县来查便钱务的账呢?原本年末的时候,审计院也会派官员下来,但大体招待他们吃吃喝喝,走走过场,也就回去了,哪能真的查?便钱务的账就是一笔烂账,根本对不上的,满朝官员谁不知道这件事?

到了便钱务外面,果然看见很多面容威严的卫从立在门外,里头灯火通明。几个便钱务的小吏站在门外,连大气都不敢出。

昌化县令下了轿子,扶着官帽就往里面冲。到了大堂,看见一个穿着深蓝鹤氅的男人笔直地坐着,便钱务的账房全都跪在他的下首。那人淡淡的眉毛,眼眸深邃,面庞清瘦,浑身透着股身居高位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