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岚想了想说:“我虽然不喜欢她,但她肚子里那个是皇家的骨肉,皇上不会让他们母子沦落在外的。”

顾行简的眸中闪过一道冷光。夏初婵肚子里的不过是个没有成型的胎儿,有些意外其实很正常。但他不会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他的妻子本性善良,可能见不惯这些手段,更何况那个还是她同姓的堂妹。

他没再说什么。这件事需要他从中斡旋,但顺其自然的话,结果也已经显而易见了。

夏柏茂和韩氏知道夏初婵是跟恩平郡王在一起之后,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韩氏暗自琢磨,若是吴皇后的侄子,顶多就是个公子,可郡王就大不一样了。听说现在两位郡王在争皇位,要是恩平郡王胜了,那他们的女儿以后就是宫里的娘娘了。

这可比夏初岚嫁得还要好了。韩氏想到自己以后还能因此获得诰命的封号,觉得有些扬眉吐气。

韩氏的心情从最初的沮丧,到现在有些许的雀跃。她毕竟是商户出身,只会商人锱铢必较那一套,没什么远见。上次韩家的事情以后,她也学乖了,不敢贸然做什么决定,就怕给女儿的前途造成影响。

她询问夏柏茂的意思,夏柏茂想来想去,还是带着她去找顾行简商量。

顾行简给出两种选择。一种是先悄悄地将夏初婵送入郡王府,等新王妃确认之后,再讨要侧妃的名分。这种情况下,夏初婵固然要受一点委屈,但对各方都算个交代。另一种就是现在告诉皇帝夏初婵有孕,为了皇室的子孙,皇上也会给夏初婵名分,但这样对恩平郡王还有李家势必都会造成影响。

韩氏自然不愿意夏初婵受委屈的。但是一想到会耽误恩平郡王的前程,还有可能得罪将军家,又怕夏初婵以后在王府的日子不好过。侧妃也是妾,上面有王妃压制着,处处都被人掣肘。

顾行简说道:“你们自行斟酌,想好以后,派人写信给我。四姑娘总归是能入王府的。”

有了他这句话,夏柏茂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道谢之后,带着韩氏回去了。

顾行简和夏初岚在夏家住两日便要返回都城。临行的前一夜,凤子鸣特意上门来拜访顾行简。两人在玉茗居的堂屋里闲谈,恰巧提到兴元府一案。

凤子鸣说:“学生与普安郡王从前见过几面。那时候他似乎在王府后院开了几亩田,醉心于田园之乐,也不像恩平郡王一样,努力与朝中的大臣结交。这次兴元府的铜钱流失案,学生耳闻普安郡王根本没有与当地的官府合作,整日神出鬼没的,兴元府的监司似乎还上了一道折子弹劾他。”

顾行简晃着茶碗,茶粉沉淀在下面,茶汤呈现碧绿的色泽,就像翡翠一样。他淡淡笑道:“与恩平郡王结交的人里面,也包括士卿你吧。你今日来,是想探我的口风?”

凤子鸣脸色稍变,沉吟了片刻才笑道:“老师说的哪里话。恩平郡王的确送了礼物给学生,但也送了礼物给其它的官员。”

若单论凤子鸣本人,才华是有的,但这不足以让赵玖另眼相看。凤子鸣即将成为崇义公的乘龙快婿,这层关系赵玖便会很重视了。皇城司号称无孔不入,还是直属于皇帝管辖的。赵玖若跟萧家打好关系,以后便十分容易知道禁中的情况。

这一套在官场上还行,但做皇帝道行却显得浅了。也有可能是年轻的缘故,或者他太想赢。

凤子鸣看了看顾行简的神色,继续说道:“学生听说很多朝官都已经暗中表示会支持恩平郡王,不知道老师是何打算?”他好像终于讲到今天的正题了。

凤子鸣想探顾行简的口风,再考虑要不要答应与恩平郡王结交。毕竟如果有顾行简的加持,恩平郡王的胜算便大大提高了。反之则不然。

“我的态度跟皇上一样,先观察一阵再说。”顾行简喝了口茶,说道,“茶都凉了,今夜便谈到这里吧。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凤子鸣没想到顾行简如此滴水不漏,只能无奈地起身拜别。

第96章

夏初岚和顾行简回到都城的第二天, 一个十分年轻英俊的翰林医官便挎着药箱上门来拜访了。这名医官是专门钻研妇人科的, 名叫潘时令, 今年不过三十多岁。宫里的娘娘每日都要找他看平安脉。

潘时令向顾行简行礼,顾行简抬手道:“一会儿劳烦潘医官为内子诊脉。但有什么结果不要当着她的面说,私下告诉我。”

潘时令颔首道:“相爷放心, 下官心里有数。”

顾行简带着潘时令到了隔壁的屋子, 夏初岚坐在榻上等着, 看到潘时令如此年轻,还愣了愣, 笑道:“相爷, 妾身不知翰林医官之中竟然有位如此年轻的大人?”

顾行简走到她身边, 揽着她的肩膀, 让她坐下:“潘医官的确年轻有为。他原本是太医局的局生,卒业之后,被推荐入翰林医官院, 于妇人科方面医术十分精湛。”

潘时令自看了夏初岚一眼后, 便一直垂着头, 为避免冲撞。他从未见过如此貌美的女子,难怪相爷三十几年独身,却为了她破例。而且相爷看她的目光特别温和,恐怕平日里也是宠爱万分。否则不会特意向皇上要了他出宫来诊治。

翰林医官院是专给皇家看病的,一般的官宦人家也请不动。顾行简则另当别论了。

潘时令看到顾行简就坐在榻上,步步紧盯着夫人,不由有些紧张。他将药箱放在一旁, 拿出药枕和帕子,低头道:“还请夫人将手放在几上。”

夏初岚见他站着,连忙说:“潘医官不用多礼,您坐下诊脉吧?”

“下官不敢。”

夏初岚又回头看了看顾行简,顾行简道:“思安,去搬一张圆凳来给医官。”

思安应是,连忙去了。

“多谢相爷和夫人。”潘时令坐下来,深呼吸了口气,终于抬头观察夏初岚的神色,又问了日常的饮食起居,有何病史,然后才在夏初岚的手腕上盖上帕子,开始切脉。

他摸了半晌之后,收回手笑道:“夫人的身子没有什么大碍。就是注意保暖,平日最好多活动筋骨,饮食上也要增加一些。”

赵嬷嬷在旁边认真听着,一一记下,然后顾行简送潘时令出去开药方。等走到隔壁的屋子里,潘时令才道:“相爷的设想没有错,夫人的确有中度的宫寒之症,加上身体虚弱,不太容易怀孕。而且这似乎是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算先天不足。这种情况也着急不得,慢慢调理才是。”

顾行简迟疑道:“那行房…对她的身体会否有影响?”

潘时令笑道:“行房自是无碍的。”

顾行简松了口气:“那请医官开药方吧,还有注意的事项,也都一一告诉我。内子不太喜欢药味,最好选择一些苦味不那么浓烈的药。”

潘时令应和道:“下官明白了。”

送走了潘时令,赵嬷嬷在屋里整理箱子的时候,看见从绍兴带来的锦盒压在底下,便将它拿出来,想再找个妥善的地方放置,恰好被夏初岚看见了,便要了过去。里面放着那块麒麟玉佩,她几乎都要忘了这块玉佩的存在了。

“你说这块玉佩是我打小戴在身上的?爹可有说过来历?”

“老爷没有告诉我来历,只说很重要,要我妥善保管。”

夏初岚伸手摸着玉佩,这块玉佩成色极好,雕工却有些稚嫩,猜不出价值。十多年前的夏家应该还买不起这样一块玉。以前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世,但如今看着这块玉佩,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

赵嬷嬷说到夏家的时候,她已经三个月大,之前有个乳娘在带她,而后不知什么原因被辞退了。而且娘生她的时候,跟爹在外地做生意,夏家没有人亲眼见到她生下自己。

如果,她真的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呢?那会不会跟崇义公夫人口中的倩娘有几分关系?可那日她问娘的时候,娘为什么说不知道崇义公府呢。

她独自沉思,也没注意到顾行简回来了。

顾行简坐在她身边,看了看她手中的玉佩,说道:“我第一次见这块玉佩,便觉得奇怪。麒麟喻麟儿,女孩儿怎么会佩戴这样的玉佩?”

“这是我爹给我的。但他也没说是什么来历。”

顾行简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说道:“看这上面的纹路和刻痕,应该有数百年的历史了,可能是传家宝之类的。你可是想查它的来历?或者我可以帮上忙。”

夏初岚知道顾行简对古玩字画之类的钻研很深,便说道:“那谢谢夫君了。”

顾行简将玉佩放回锦盒里,轻轻问道:“夫人光嘴上说谢?”

夏初岚凑过去,在他脸侧亲了一下,见他不满意,又亲了他的嘴唇。顾行简却扣住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深吻了会儿,然后贴着她的唇瓣说:“岚岚,明日开始,你要喝些药调理身子。”

果然一听到喝药,她就皱起眉头。

“不会太苦的。”顾行简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拿起锦盒走出去了。他将玉佩的图纸画下来,送去让宫中秘书阁的人查阅典籍,若是记载在册的东西,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都人在十二月二十四日祭灶,从这一天开始,就正式进入节年了,直到上元节结束。祭灶的风俗各地不已,临安保留着很多南渡以前汴京的风俗,将灶君称为灶马,贴灶马于灶头,然后烧纸钱,供奉甜粥,糖瓜和麦芽糖。

据说灶君记录人间的善恶,每年这一日会上天庭向天君禀报在人间各家的所见所闻,百姓为了收买他,让他说好话或者开不了口告状,才给他供又黏又甜的东西。

以前相府的祭灶都是由南伯负责的,顾行简几乎不管。但今年他却很认真地烧纸钱,还拉着夏初岚一起。夏初岚看他烧得十分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清瘦的面庞在火光里显得特别虔诚。

南伯在旁边念念有词:“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平安。”

夏初岚是不相信有鬼神的,但祭灶的风俗在后世仍然延续,想必这也是世人的一种精神寄托吧。

崇义公府,祭灶过后,吴氏让人将酒送到萧俭的书房去。萧俭正跟萧昱谈论扬州的案子。萧昱道:“没想到皇上如此轻易地放过了账册上的人,吴致文也逃过一劫。”

萧俭靠在椅背上,英俊的脸庞,如刀削一般,比萧昱更多添了几分成熟稳重:“若不是顾行简先一步将魏瞻手里的暗账抄走,吴家不可能全身而退。顾行简的确十分狡猾,他将前后的事都打算好了,那魏瞻如今下落不明,皇上仅仅凭一页账册,也不能随便动皇后的母族。”

“对了父亲,皇上要顾行简在开春之时,去兴元府帮普安郡王处理铜钱流失的案子。”

萧俭沉默地看着花架上摆的几盆水仙,说道:“有顾行简在,你我行事均需小心。他们君臣之间的信任和默契是多年累积的,也不可能轻易打破。至于恩平郡王,他既然有意示好,你也给些善意的回应,记住点到为止。”

萧昱应是,又说道:“可惜碧灵不懂事,她若是肯嫁给恩平郡王,恩平郡王便可掌握在我们手中。”

萧俭摇了摇头:“昱儿,你以为皇上会让赵氏皇位的继承人成为我们萧家的乘龙快婿?将凤子鸣调任绍兴,便是让他有更多的机会能够接触碧灵。他将皇城司交给你,名为器重,让你替他做事,实际上也让你得罪尽满朝文武,不给我们与百官亲近的机会。这皇位虽然是意外落在他头上的,但他可一点都不糊涂。”

萧昱这些年,一直被排斥在朝堂之外,沦为了皇帝的犬牙,看着风光,却里外不是人。他只能对皇帝表示服从,尊敬,不敢流露出丝毫的不满,否则会让皇帝对他们家更忌惮。

这江山,本就是萧氏的先祖打下来的。是被赵家夺去,而后表面上说要善待萧家后人,可实际上,萧氏的后人早就所剩无几。

萧家人若不学会自保,恐怕早就死光了。

“令公,公子,夫人要奴婢拿祭灶的酒过来,给二位饮用。”

萧俭看了萧昱一眼,萧昱便出去将酒端了进来。萧俭一边倒酒一边说:“你母亲最近在做什么?她前几日好像出门去了趟相府?”

萧昱摇头表示不知。父亲和母亲的关系一直很冷淡,两个人都不住在一个院子里。据说父亲身边只有过一个姬妾,是母亲的人,但她生下碧灵之后就死了,碧灵便被母亲养在身边。那之后,父亲枕边便再没有旁人了。

萧俭似乎不想多提关于吴氏的事情,挥手让萧昱出去了。

等萧昱走了,萧俭推开多宝阁上的一个花瓶,多宝阁一转,里面还有另外一个空间。他走进去,墙上挂着一副画像,画像前面摆着香案,放着供品和香炉。

他点了三炷香,然后望着那幅画像出神。

画像上的女子身姿窈窕,气质出尘,五官精致,十分貌美。吴氏姐妹的姿色才情跟她一比,算得了什么?只不过她一直被他养在别院里,无人知道罢了。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好不容易等她长大,将她拥入怀中,她才应该是他的妻!

“倩儿…”萧俭伸出手,抚摸着画像上的人,“你放心,昱儿十分出色,萧家的一切都会由他继承。只可惜你没给我留下个像你的女儿,这样我也能聊以慰藉了。”

第97章

萧俭从密室里面走出来, 站在窗前沉思。院子里种着几株梅花, 长势极好, 犹如粉白的云朵一般,松软地落在树上。

恩平郡王和普安郡王都不是皇上的亲生子。一个背后是皇后的吴家,一个背后是张贤妃的张家。从势力上来说, 张家肯定不能与吴家相比, 张贤妃这些年在宫中也几乎没什么地位了。

他如今筹谋的一切, 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皇上心思深沉,谁也不知道他的打算。而朝中有不少大臣已经蠢蠢欲动, 开始想要站位了。

一个护卫走进来, 在他身后说道:“令公, 据查恩平郡王在扬州时与一个女子有些苟且之事。我们可有对策?”

宋俭转了转手腕, 问道:“那女子是何来历?”

“平民女子,属下还未查到来历。不过应该不是扬州本地的人。”

“你将此事暗中透露给左拾遗王大人。剩下的,便静观其变。”宋俭说道。

那护卫走了以后, 身后忽然有开门的细微声响。萧俭头也不回, 轻声道:“你这丫头, 怎么还是这么没规矩?”

萧碧灵本来想吓父亲一跳,哪里知道早就被父亲发现了,只能上前挽着父亲的手臂,撒娇道:“父亲,不是您找我吗?”

萧俭侧头看她:“听说前几日你和你母亲去相府了?”

萧碧灵没想到母亲已经交代下人不能向父亲透露,但父亲还是知道了。想想也是,崇义公府到底是父亲在做主。她轻声道:“没什么, 就是那日宫中的梅花宴,皇后娘娘说相爷的夫人有才智,母亲有意想结交…”

萧俭看着她,她怯怯地缩了下身子,说道:“真的是这样…父亲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问母亲。”

萧俭知道她不擅长说谎,但也不想为难她,径自走回书桌后面坐下,抬头看她:“你跟凤子鸣的亲事既然已经定下了,你二人还是要减少见面。你是皇上亲封的县主,女儿家要矜持些。”

“可我会想凤哥哥啊。您要是将我明年就嫁出去,我们也不用偷偷摸摸地见面了。那么长的时间都不见面,我不是会害相思病吗?”萧碧灵嘟着嘴说道。

萧俭看着她,心底暗暗叹了口气。这丫头打小被他骄纵,养成了如今无法无天的性格。幸好那凤家不过是没落的贵族,这也是他同意将萧碧灵嫁过去的原因。好歹崇义公府能够压得住他们。

萧碧灵出去以后没多久,吴氏便亲自过来了。但她没有进去,只是站在窗外看着屋里的人。

他正在练字,英俊高大,跟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折了多少女子的芳心。吴氏摸了摸自己的脸,反倒是她自己好像老多了。去泉州的人还没回来,她不知道夏初岚跟倩娘到底有没有关系,所以暂时没有告诉他。她在崇义公府这么多年,任劳任怨,但就是走不进他的心。说白了他们之间当初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是她不小心动了真情。

年轻时争强好胜,凡事总要个输赢,到头来又得到什么呢?

吴氏叹了口气,转身离去。萧俭微微侧头往窗外看了一眼,继续若无其事地练字了。

下午几个吏部的官员来见顾行简,给他送节礼,顺便讨论明年各地到任的官员要派往何地的事。

夏初岚派六平代表相府去顾家送节礼,特意交代他要说是顾行简的意思。她自己跟思安摘了些梅花瓣,拉着赵嬷嬷去厨房做梅花蒸糕。赵嬷嬷的厨艺那可是比思安还要好,从小就会做各种美味的糕点给她吃。

赵嬷嬷听了夏初岚的描述,笑道:“姑娘上次打蛋的时候一定没有用力打匀,今天我来打,保管做得好。然后送去给相爷还有官员们吃,人人都知道相爷娶了个巧媳妇。”

夏初岚被赵嬷嬷说得不好意思,小声道:“嬷嬷,我才没有这么想。”

赵嬷嬷也不继续打趣她,卷起袖子,要思安打下手。夏初岚正在找鸡蛋,忽然看到木柴的地方动了动。她后退两步,叫了思安一声,眼睛盯着那些木柴。思安会意,连忙从旁边捡了个木棍,说道:“谁在那里?快点出来!姑奶奶的棍子可是不长眼的。”

那木柴堆动了动,一个瘦小的影子冒出来,嘴里还叼着一个馒头,怯怯地看着夏初岚。

“你是…”夏初岚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

陈江流把馒头从嘴里拿下来,小声道:“小的叫陈江流,是昌化人。之前跟夫人见过一次的。”

思安看到陈江流长得十分漂亮,像个女孩,皱眉道:“这王府里怎么还藏着一个姑娘?!”

赵嬷嬷也停下手中的活儿过来。她毕竟年长一些,看得到陈江流喉咙上的喉结,说道:“思安,这是个男孩子。”

思安更惊讶了,男孩怎么会长得这么漂亮?她走过去,陈江流还没有她高,一双眼睛十分纯净,如同山中的清泉。她道:“小家伙,你怎么在这里?”

陈江流微微脸红:“我,我饿了…”

思安道:“你中午没用午膳吗?”

“用了,但是不够吃…我从小就吃得多,但是到了这里,不想给崇明哥哥惹麻烦,还怕大人将我赶走,所以一直忍着。饿了几天,实在是受不了了…”陈江流摸着头,不好意思地说道,“你们能不能行行好,不要告诉那位大人?他好像很不喜欢我。”

夏初岚猜测陈江流口中的大人说的是顾行简,顾行简不喜欢他么?她觉得这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孩子罢了,便说道:“以后想吃什么尽管说一声,府里保证你能吃饱。”

陈江流点了点头,向夏初岚身后看了一眼:“你们在做什么?我可以帮忙吗?这个府邸好大,却看不见几个人。平日崇明哥哥也不让我乱走,我只能跟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说话。”

思安“噗嗤”一声笑出来,走到夏初岚身边,低声道:“姑娘,这个孩子还蛮好玩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当着陈江流的面,夏初岚不好细说,只对思安摇了摇头,思安便没有再问了。赵嬷嬷把陈江流叫到身边,教他做梅花蒸糕,陈江流天赋极高,第一次做居然比夏初岚做得还好。等到蒸糕出炉,三个人围着那精致的蒸糕看,简直跟果子店里卖得一样。

“你以前做过吗?”夏初岚侧头问道。

陈江流说:“小的以前饿了就自己做东西吃,还会点缝缝补补的针线。夫人以后若是有吩咐,也可以让小的做。”

夏初岚点了点头,可比她强多了。她拿了块蒸糕尝,浓淡适中,也不是很甜,便让思安给顾行简他们端去了。

几位官员说了快一个时辰,正有些口干肚子饿,看到侍女们端来糕点和茶水,各个喜笑颜开。顾行简一看那盘子里点缀着梅花瓣的蒸糕,就猜出不是夏初岚的手艺,他拿起来尝了一口,比秦萝做得还要好吃,唇齿留香。他听到官员们纷纷称赞,还问是不是夫人的手艺。

他只能替夏初岚认了下来,好歹得帮她博个贤惠的名声。

谈完事情之后,顾行简让南伯送官员们出府,自己则翻看官员们的调任的名册和考绩。南伯回来告诉他:“相爷,有个小黄门求见。”

顾行简让南伯将小黄门带进来。那小黄门是皇后宫里头的,一见顾行简就说道:“相爷,不好了。王大人要弹劾恩平郡王,这会儿折子已经摆到皇上的御案前,您快想想办法吧。”

顾行简不慌不忙地问道:“王大人为何弹劾恩平郡王?”这王律就是当初因为吴志远的事情弹劾他,后来又在四方馆前辱骂他的那位铁骨铮铮的谏臣。若是搁在以往的朝代,侍奉其它的君王,估计早就死上几回了。偏偏本朝有太/祖遗命立碑于太庙,一云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之人。一云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故而历任皇帝都恪守。

小黄门迟疑不决。皇后娘娘也是刚知道此事,正叫了恩平郡王进宫询问,具体的情况他也不知道。

小黄门如实地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相爷,您可得救救王爷。否则事情闹大,皇上那边恐怕会降罪。”

若此事不关夏家,顾行简倒不必置身其中。但现在事情闹到了皇上面前,不仅恩平郡王会有麻烦,夏初婵和夏家以及夏柏青可能都会受到波及,他不得不想应对之策。

“你先回宫吧,我晚点也会进宫一趟。”顾行简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了骚瑞。

想什么呢。红包肯定是等一百章的时候发啦!

第98章

高宗站在垂拱殿上, 怒气冲天。所有内侍宫女都陪着赵玖跪在殿中, 一起劝皇帝息怒。赵玖试图解释, 可盛怒之下的高宗,根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的继承人之一在扬州期间居然闹出这样的丑事,还被言官弹劾, 丢尽了皇家的颜面!

“父皇, 您听儿臣解释。儿臣不是故意如此, 只是…”赵玖以头抵地,急切地说道。

高宗手指着他, 怒斥道:“朕不想听你解释!你利用职务之便与官员宴饮, 还与民间女子苟且, 你将朕和皇室的颜面置于何地!亏得朕对你信任有加, 你就是如此回报的!”

赵玖瑟瑟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以为只要他不说,这件事扬州那些官员也有份, 没人敢捅到皇帝面前。哪里想到会被王律知道, 一封弹劾的奏疏摆在御前, 引火烧身。

“皇后娘娘驾到!”门外的内侍高唱了一声,吴皇后快步走入垂拱殿,跪在赵玖的身旁:“皇上,请您息怒。”

高宗哪怕再生气,也顾念着与皇后多年的夫妻之情。更何况吴皇后曾在性命攸关的时候守护着他,他不忍迁怒。

“皇后,你这是做什么?”高宗负手, 皱着眉问道。

吴皇后伏拜了一下,然后对高宗说:“皇上,左拾遗大人没有弄清状况,这件事臣妾知道得最清楚,还是由臣妾来说吧。实际上玖儿一回都城就告诉臣妾此事,他与那女子也并不是苟且,而是郎情妾意,本就要纳入王府的。只不过那日皇上说要给他选妃,他怕正妃没有进门,先纳妾不妥,所以才没有说。”

高宗坐在御榻上,看着赵玖问道:“你母后所言,可是真的?”

赵玖连忙说道:“千真万确。儿臣并没有强迫那名女子,而是真心地喜欢她,想要将她纳入王府。然而还没有等儿臣禀明,父皇便说要选妃,还属意李将军家的姑娘。儿臣怕说出来会伤了李家的情面,打算缓一缓再纳扬州认识的那位姑娘入府…”

高宗手摸着龙头扶手,看着跪在殿上的众人,平复了一下怒气,说道:“皇后和其它人都先起来吧。”

众人谢恩,吴皇后扶着女官站起来,赵玖还老老实实地跪着。

高宗让其它宫人都退下去,只留了董昌,吴皇后和赵玖三个人。他沉声道:“你倒是说说,那女子是何来历?她可知道你的身份?”

赵玖老老实实地说道:“她说自己是绍兴人,名叫婵儿。当时画舫上有许多官员,儿臣也没有表明身份。但儿臣一直在查扬州的案子,还没顾得上调查她的身份。应该只是普通的商户出身。”

高宗的面色仍是很凝重,吴皇后说道:“皇上,玖儿这个年纪,府里还没有什么体己的人,本来臣妾也是想安排两个宫女先住到府里去伺候他的。既然他和那个姑娘两情相悦,并不是王大人说得那么不堪,不如就将那姑娘先收进王府里,帮着照顾玖儿的饮食起居,您看如何?”

原本郡王纳一两个妾,也并非大事,用不着高宗亲自过问。高宗气的是王律的折子上说得有理有据,指证赵玖是强污了民女,败坏皇室的名声,他这才大发雷霆。

他也不是不开明的人,年轻男子血气方刚,也需要发泄,不因私废公便可。但这些毕竟只是皇后和恩平郡王的一面之词,他还是要亲自调查一番,再做决断。

“你们先退下吧。”高宗挥手道。

赵玖暗暗松了口气,跟着吴皇后从垂拱殿内退出。赵玖低声对吴皇后说:“母后,刚刚好险。”

“这次多亏了顾相的计策。你父皇必定会派人去扬州还有绍兴调查,你可有对策?”吴皇后执了他的手腕说道。

赵玖抱拳道:“母后放心,扬州的官员都有把柄在儿臣手上,而且当时也是他们逼儿臣就范的。若是事情闹大了,对他们自己也没有好处。至于那位姑娘,也是真心喜欢儿臣。若跟她说能够入王府,她自然会跟我们的说辞一样。只是儿臣觉得奇怪,这件事是怎么被王律知道的?”

吴皇后叹了口气说道:“眼下朝堂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就等着抓你的错处,有人故意将实情透露给王律的也说不定。王律是出了名的铁骨,不怕死,你父皇也不能拿他如何。往后你行事可要加倍小心,万不可再鲁莽。”

“儿臣晓得。母后为儿臣的事辛苦奔波,儿臣都记在心里,将来必定加倍孝顺母后。”赵玖扶着吴皇后的手臂,诚恳地说道。吴皇后未生育,以后的希望也都寄托在赵玖的身上,自然要竭力保他。听到他这么说,欣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两个人一起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