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简始终沉默不语。若陈江流帮着赵玖的人下药,此刻早已经死了。

不远处的那间屋子,灯亮了起来,他知道是她醒了,便对崇明说道:“你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带回都城,我还有用。”

“多谢相爷!”崇明激动地说道。这么说就是暂时不会处置了。

顾行简径自往前走了。

夏初岚醒来的时候,怀中空空如也,心头涌起一阵失落。之前她出去劝阻萧昱,还不觉得什么。刚刚睡了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无力,手脚酸疼,都不像是自己的。她看着帐顶发了会儿呆,才唤思安进来,思安扶着她起身,轻声道:“姑娘睡了好久。可是肚子饿了?”

夏初岚点了点头:“是有些饿了。相爷去哪里了?”

“相爷说出去一下,还要奴婢命厨房热好饭菜。姑娘等等,奴婢这就让人端来。”思安说完就出去了。

夏初岚靠在软枕上,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就看着紧闭的窗子出神。她一直觉得自己足够独立坚强,可真到了发生事情的时候,才发现她也不过是个柔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遭遇了昨夜的惊吓,好不容易才保住这个孩子。此刻也只想心爱的男人陪在身边,软声安慰。可他毕竟不是她一个人的。

他心中装着国,装着天下,装着苍生黎民,不可能只装着她。

虽然道理上都懂得,但感情上终究会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她手捂着肚子,眼角涌出点泪花。不是不委屈的。

“岚岚,可是哪里不舒服?”头顶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来。

夏初岚猛地抬起头,不知他何时进来了,眉眼温柔。她猛地抱住他的腰身,用力呼吸他身上的味道。

还好他在这里,他并没有离开。

顾行简先去换了身衣服才过来,那柴房里什么味道都有,怕身上沾染了气味熏着她。原本想在她醒来之前回来的,与崇明说话耽搁了些时间,还是晚了一步。

他俯身回抱着她,抬手轻抚她的脸颊:“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我以为你又走了…”她嗫嚅道,长长的睫毛上沾染着晶莹的水珠。

顾行简坐在她身边,轻轻笑道:“傻丫头,你现在这样,我怎么会离开你?以后我就在这驿站里,哪儿也不去。不许再哭了。”

“真的?”夏初岚不确定地问道。

顾行简捧着她的脸,碰了碰她的嘴唇才说:“我把你交给谁都不放心,只能自己好好看着了。岚岚,我绝不会再让你和孩子受到一点伤害。从现在开始,你好好养胎,什么都不用操心。”

夏初岚的脸微红,靠在他的怀里,只觉得天底下任何地方,都没有这个怀抱来得安心。

王二家的端了饭菜到屋子里来,顾行简亲自喂夏初岚吃。王二家的不敢久留,低头退出去了,把房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夏初岚吃了一口,看到顾行简嘴角的青紫越发明显了,抬手摸了摸:“疼吗?你别怪他…”

顾行简不以为意,又舀了口粥吹了吹,才喂到她嘴边:“小伤,过两日就没事了。他是你的兄长,我不会怪他。说起来,我还没被人这么打过。小时候,有些羡慕来大相国寺里烧香的孩子,有兄弟玩耍嬉闹,就算互相打架争吵,也还是一家人。”

夏初岚看着他,心里有些难受了。旁人没有被打过,也许是家中溺爱。可是顾行简没有被打过,却是因为自小跟家人分离,也没有一起玩耍的同伴。他如今无坚不摧,却不知那样的童年是如何度过来的,该是何等的孤独。

她不想让他想这些不开心的事,笑着问道:“那以后,我们的孩子你会打他吗?”

“女孩当然是舍不得打的。男孩若不听话,也许会教训一下。”顾行简夹了青菜放在碗里,对夏初岚说道,“崇明小时候就不怎么听话,我罚他写字,还把他关起来过。”

夏初岚看不出顾行简这么严厉,难怪觉得崇明有些怕他。

她摸着肚子,有些孩子气地说道:“孩子听到你这么说,肯定都吓得不敢出来了。”

顾行简笑起来,也伸手摸她的肚子:“乖孩子,刚才爹爹吓你的。只要你让娘亲少受些罪,爹爹一定会很疼你。”

夏初岚感觉到他温热的手心覆在自己的手背上,而她的手心下是他们的孩子,心里便暖暖的。想到将来他将孩子抱在怀里的样子,心中便充满期待。他一定会是个好父亲的。

她吃完一碗粥,也把菜都吃光了,萧昱又叫人送了安胎药进来。

这一路上喝药已经是家常便饭,她早就习惯了的。只是这次的药特别苦,喝完之后,她差点把刚才的饭菜全都吐了出来。

思安在旁边小声说道:“这成州的大夫,就是比不得潘医官。之前潘医官开的药方,夫人就没这么大反应。”

顾行简抱着夏初岚说道:“潘时令的医术的确了得,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做了翰林医官。只不过这次夫人差点小产,成州的大夫用的药分量比较重,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去拿些梅子来给夫人换口。”

思安应是,连忙跑去拿了。

夏初岚身子还很弱,不一会儿就在顾行简的怀中睡着了。顾行简将她放躺在床上,伸手搭她的脉,又看她的气色,然后走到桌子旁边提笔写信。他将夏初岚的症状全都写在信里,写完之后封好,出门想找个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回都城。

萧昱站在廊下,看到顾行简出来,皱眉问道:“她怎么样了?还是不好?”

“情况还不稳定,恐怕要潘时令出手才行。”顾行简如实说道。

萧昱看到他手中的信,问道:“这是你写给潘时令的?交给我吧。天底下没有比皇城司传递消息更快的。”

顾行简扯了下嘴角,将信递过去:“没想到萧大人素来铁面无私,也会破例。”

萧昱看了他一眼,把信收好:“你不用讽刺我。我确有皇命在身,但我也是她的亲哥哥。打你那拳,我不后悔。你尽可以找机会报复回来。”

顾行简说道:“多谢。那拳我心甘情愿领受。”

萧昱也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成为自己的妹婿,转身冷冷地说道:“不是为你,不必言谢。好好照顾她。”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顾行简给潘时令的信传到宫中翰林医官院的时候, 一封密函也到了恩平郡王的府中。

赵玖的身侧正有两个衣裳轻薄的美人相伴,从随从手里拿过信, 看完之后脸色一变, 推开身侧的美人喝道:“下去!”

两个美人不知他为何如此,不高兴地拉好衣裳退下去了。

赵玖又仔细看了一遍信, 心跳猛地加快。原先陈江流这枚棋子, 他也没想着能发挥多大的作用,只要知道顾行简和赵琅的动向就好了。没想到高益亲自跑去成州, 非但没把赵琅除掉,反而生出这许多的事端!

这个高益自作主张, 真是害死他了!他在屋子里焦急地走来走去, 苦思不出对策。朝中的官员看着十分巴结他, 但不过是因为他如今得势。他离开都城这么几年,几乎没有什么人脉,因此一个人都不能相信。唯一能仰仗的, 只有皇后了!他开门出去,吩咐随从准备进宫。

这个时候, 夏初婵身边的侍女找来,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夫人这几日都吃不下饭…您是不是去看看?”

赵玖正心烦意乱, 怒道:“不会找大夫吗?找本王作何!滚!”

侍女连大气都不敢喘,灰溜溜地回了夏初婵的住处。夏初婵躺在床上,听到脚步声传进来,期待地支起身子。

“殿下来了吗?”

侍女走过去, 跪在她的面前:“夫人,殿下似乎心情不太好,不会过来了…要不奴婢先找个大夫来给您看看?总是吃不下饭,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

夏初婵苦笑了一下,无力地躺回床上。从进王府到现在,赵玖只当她是个透明的,每日纵情笙歌,怀抱佳人。她这个年纪原本还应该在父母膝下承欢。韩氏也的确是一直记挂着她,隔三差五就托人来王府送东西。

但王府是什么地方?那些东西夏初婵多半只照了个面,就不知去向了。

王府里头的确是锦衣玉食,比在夏家的时候要强上许多。但是她哭也好,笑也罢,全都没人在乎。

夏初婵忍不住流泪,心中生了悔意。当初为何一定要着急找一门好姻缘,跟夏初岚比呢?夏初岚是崇义公府的金枝玉叶,是落在夏家的凤凰,根本就不是她能够比的。她真是太傻了。

侍女连忙劝道:“夫人现在怀着孩子,月份也渐渐大了,千万别流泪,对孩子也不好。”

这侍女是她从夏家带来的陪嫁,对她很是忠心。她抓着侍女的手腕说道:“我叫你去给三婶送信,你去了吗?”

“去过了。可王府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三夫人就算想来看夫人,也要殿下点头才行。但殿下跟三老爷闹了些不愉快,恐怕不会让三夫人上门的。”侍女斟酌着说道。

这件事夏初婵也有听说。因着顾行简的关系,夏柏青在临安的市舶司也算站稳了脚跟,上司下属都对他十分照顾。但偏偏夏柏青是个很耿直的人,赵玖有次大宴官员,特意也给他发了帖子,但他却没有到场,下了赵玖的面子。

赵玖派人去责问,他说不能因私赴宴,这不合规矩。这样就把赵玖给得罪了。

再加上李家姑娘本来跟夏静月在一处上课,关系还不错,但近来却频频交恶,赵玖看在李家的面子上,也不会让夏初婵跟夏柏青那边走得近了。

夏初婵咬了咬嘴唇,若夏初岚还是她的三姐,赵玖也不敢这么对她。他就是觉得她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所以像丢一双破鞋一样扔掉。但她又能做什么呢?

“夫人,夫人!”有侍女在门外叫道。

夏初婵提不起精神,懒懒地应道:“什么事?”

“殿下要您准备准备,明日带您进宫去看望皇后娘娘呢。”

夏初婵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怀疑自己听错,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侍女则高兴地扶着她的手臂说道:“夫人,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奴婢赶紧给您找两身进宫的衣裳和行头。”

夏初婵茫然地点了点头。

四月春闱放榜,吴均在省试名列前茅,文章还特意拿进宫给皇上看过。这次的主考秘术监钱朴,副主考张咏等也对他赞赏有加,是本次状元的热门人选。

吴皇后十分高兴,特意叫了吴均进宫问话。

吴均不卑不亢地站在殿上,身姿挺拔,容貌清秀,彬彬有礼。皇后越看越觉得满意,吴家年轻的一辈里头,没有比他更好的了。她跟近身的女官说:“你看看他,是不是有几分顾相年轻时候的影子?”

女官恭敬地回道:“娘娘说的是,仔细琢磨,还真是与顾相神似。但公子的相貌比相爷更加出众呢,必定也是前途无量。”她这话里头存了几分刻意讨好皇后的意思。谁都知道,就算吴均再像顾行简,大宋也再出不了第二个顾行简了。

吴均恭敬地回道:“娘娘过誉了。顾相是三元及第,年轻时便以文采冠绝天下。而且他的阅历,胆识,智慧,风度也都是小民所无法企及的。就说前阵子有幸在相爷手底下整理过几日文书,就觉得受益终身。”

皇后端庄地笑道:“你过谦了。顾相自然是人中龙凤,但你也不差。就是将夏柏青的女儿配给你,到底有些委屈你了。”

前几日吴家的宗族里有个伯夫人进宫,一直跟皇后唠叨吴均的事,说自家有个侄女儿很喜欢吴均,想要嫁给他,奈何吴均早就定下了夏家的亲事。这个伯夫人先前也不怎么看得上吴均,省试放榜之后才忽然改变了态度。

若是从前吴皇后肯定也不会搭理她,但现在不一样了。当初吴均的婚事是冲着顾行简的面子才定下的。那夏家虽然不济,但看在是顾行简外家的份上,吴皇后也乐于保媒。如今整个都城都知道,夏初岚根本不是夏家女,而是崇义公的亲生女儿,那跟夏家便没什么关系了。

撇开顾行简,夏家根本不值一提。因此吴皇后有些想要悔亲的意思。

吴均似是看出了皇后的想法,拜了拜说道:“自古姻缘都是天定,没有配不配一说。小民很欣赏夏大人的人品和才华,夏姑娘也是秀外慧中。前几日小民在书铺偶遇夏大人,还从他那里拿了点利州路的特产,说是相爷夫人特意寄给他的。”

他这话说得很聪明,间接告诉皇后,虽然夏初岚不是夏家的女儿,但跟夏柏青的关系仍旧很好。夏初岚如今的身份不同了,后头有个崇义公府撑腰,父亲和兄长都不是等闲的人。眼下她还怀孕,顾行简更是爱护看重,据说特意写信给潘时令请方子,还用了皇城司的金字急脚递。

既然夏初岚仍看重夏柏青这个三叔,那夏柏青的女儿也不算毫无价值。

一个宫女从外面疾走进来:“娘娘,恩平郡王到宫门前了。”

吴均听说皇后有客,也不便久留,直接从宫中退了出去。他跟着宫女走到门外,恰好赵玖和夏初婵迎面走过来。赵玖主动跟他打招呼:“这不是吴公子么!”

夏初婵也连忙见礼。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吴均,只觉得这个年轻人长相白净,十分有气质。吴均近来风头很盛,毕竟是问鼎状元的最热人选,很多人都在谈论。

吴均屈身向两人行了礼,只客气地说道:“小民见过殿下,夫人。”

“不必多礼,你我也算是自家人了。”赵玖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多往来走动,本王最喜欢你这样的青年才俊了。”

吴均应是,跟着宫女出去了。

吴皇后见到赵玖也十分高兴,招呼他近前来坐,嘘寒问暖。她对夏初婵则比较冷淡,说到底这个女子出身不够好,又跟赵玖无媒苟合,难免让人轻贱。但看在她身怀有孕的份上,还是给她赐了座。

聊了一会儿,赵玖对皇后说道:“母后,婵儿月份大了,逐渐显怀,眼下有些衣裳不合身了。我特意带她进宫来,想找宫里的绣娘给她做几身合适的衣裳。”

夏初婵受宠若惊,连忙推辞。宫中的绣娘,只能给内命妇做衣裳的。

赵玖却坚持。吴皇后怎么会不知道赵玖的性格?他就算真喜欢什么人,也不会花太多的心思,他心里对权势的欲望高过一切。这么做只不过想把夏初婵支开罢了。

吴皇后叫身边的女官将夏初婵带走,然后说道:“我们母子许久未见了,去西次间说话吧。旁的人就不用跟来打扰了。”

众宫人应是,吴皇后便扶着赵玖去往西次间。西次间跟正殿隔着一条不长的回廊,廊上的窗子都卸下来,地上铺满日光。西次间里摆放着佛龛,是皇后平日念经礼佛的地方,十分清净。

进去以后,吴皇后才问道:“你今日特意进宫来见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赵玖不敢隐瞒,跪在地上,将高益在成州的事都告诉皇后。他本来昨日就欲进宫,但单独面见皇后,毕竟惹眼,这才想出来用夏初婵做借口。

吴皇后坐下来,看着赵琅,皱眉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迫害普安郡王,还与金人勾结?”

“母后,并非是儿臣所为!这一切都是高益自作主张,与儿臣无关那!”

吴皇后的手紧紧地抓着凤头的扶手,闭上眼睛。皇位之争本就残酷,别说是赵玖,她又何尝不想除去赵琅?但赵琅也是堂堂一个郡王,小时候又颇得皇上的喜欢,在顾行简没有站队之前,她不敢冒然下手。可如今赵玖自作主张,让高益在成州捅了那么大的篓子,她要如何保他!

“萧昱在成州,顾行简也在成州。这些事皇上很快就会知道。皇上最是注重孝悌,到时候龙颜大怒,你我担待得起吗!”她厉声问道。

“母后,母后您一定要救救儿臣!”赵玖知道现在只有皇后能够帮他,爬过去抱住皇后的腿,“儿臣是您唯一的孩子,难道您忍心看着儿臣出事吗?儿臣真的毫不知情,儿臣根本没让高益做那些事!”

吴皇后低头看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没有亲儿,的确只能倚靠赵玖。若是赵琅成了皇太子,她虽然还是皇后,但有个张贤妃摆在那里,到底是不一样的。如今的局面,也是他们好不容易才经营出来的,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毁于一旦…

“你先回去吧,让本宫好好想一想。”吴皇后无力地摆了摆手。

赵玖也不敢再说什么,起身行礼之后退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吴皇后才将女官叫来:“本宫这儿有些上好的茶叶,一个人喝可惜了。你去莫贵妃那儿传个话,要她来拿些。”

女官点头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四月的南方已经春暖花开, 利州路这一带还有些倒春寒。吴璘押着完颜宗弼回兴元府的大牢关押,陆彦远护送赵琅回到成州。

他们本来也是要去兴元府的, 但赵琅听说顾行简为了前往采石村救他, 致使身怀六甲的夫人险些遭遇不测,便想亲自前去探望。毕竟是他一意孤行, 给旁人添了这诸多的麻烦, 心中难免愧疚不安。

正好陆彦远也迫切想知道夏初岚的近况,就与他一同前往顾行简所在的驿站。

虽说完颜宗弼和完颜亮都已经抓到了, 但驿站这里的护卫却比从前增加了三倍不止。反而进到里面,没有外面看上去那么戒备森严。

赵琅和陆彦远坐在前堂等候, 六平前去禀报。

顾行简正在屋中喂夏初岚喝药。她的身体这两日稳定了许多, 饭量也逐渐增加了。只不过孕吐的反应实在厉害, 眼看着人都瘦了些,下巴也变得尖尖的。好在王二家的照顾得很上心,变着法子给她做各种好吃的。

“夫君, 我什么时候才能不喝药?”夏初岚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枕在顾行简的腿上说道。

顾行简喂了一颗梅子给她:“我在等潘医官的回信。等确认你身子没事了, 就可以不喝。”

夏初岚悠悠地叹了口气:“我昨日看到外面的天上飘着好几只纸鸢。小时候每到春天,我爹就会带我和衍儿去放纸鸢。现在长大了,倒是连下个床都难了。”

顾行简摸着她的脸颊, 轻轻笑道:“都是要做娘的人了,还这么贪玩?以后我带孩子们去,放纸鸢要多几个人才热闹。”

他这话的意思是要她多生几个了?

夏初岚觉得不好意思,拉了拉他的手指, 感觉到他的吻落在自己的脸颊上,眼睛上,耳朵越发地烫了。她伸手搂着他的脖颈,微微仰头碰上他的嘴唇,呼吸炙热地交缠在一起。

这段时日,他几乎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她才能恢复得这么快。她伸出舌头描摹他的唇形,转眼间就被他的舌头裹挟入了口中。

顾行简把她抱起来,搂在怀里,只觉得满怀的馨香柔软。春衫轻薄,她身体的曼妙曲线在他的手掌之下分毫毕现。

“相爷,普安郡王和英国公世子来了。”六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

夏初岚伸手抵在顾行简的胸前,要推开他的怀抱,他却将手臂收紧,不肯放开她。直到夏初岚被他吻得喘不上气了,脸颊通红,他才离开那对被亲得红润发亮的唇瓣,又恋恋不舍地吻了她几次。

“你快去吧…别让他们等久了。”夏初岚别开头,拉好衣襟,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怀孕以后,他几乎碰不了她,两个人每次都是擦枪走火,他也忍得十分辛苦。刚刚她坐在他腿上,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那里烫如火钳。

…昨夜还是她用手帮他解决的。从前哪里想到他是这样的?只以为是个清心寡欲的人,要不然也不会三十多年都没碰过女人。若非她怀孕,恐怕早就被他拆解入腹了。

顾行简拉过被子,盖在她的身上:“你睡会儿,我去去就回来。”

夏初岚应好,乖乖地闭上眼睛,脸颊还在发烫。她身上都还是他的味道,从脖颈蔓延到胸前。

顾行简摸了摸她的头,这才转身出去了。

六平在门口走来走去,小声问思安:“里头就相爷和夫人两个人啊?大白天的为何关着门?”

思安轻咳了一声:“相爷正给夫人喂药呢。你这个时候来催什么?在相爷眼里,没什么事比夫人和孩子更重要了。”

“喂药要这么久?我就是怕让客人们等。”六平摸了摸脑袋,不解地说道。

思安有些尴尬地看向别处,她当然不会告诉六平这个傻小子夫妻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通常会做些什么。等他以后自己娶妻生子就知道了。

这个时候,顾行简开门出来,神色一如往常。他吩咐思安:“让夫人睡一会儿,别打扰她。若是起风了,记得进去把窗子关上。”

思安行礼道:“奴婢晓得的,请您放心。”

顾行简这才跟着六平走了。

赵琅和陆彦远坐在前堂里,久等顾行简不至,赵琅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而陆彦远则在想别的事,因此两个人都没说话。

陆彦远原本以为,岳丈那日与父亲商议除掉普安郡王,不过是买通一些杀手,或者指使当地的官员,可没想到竟然将恩平郡王的幕僚和金国也牵扯了进来。

他的父亲当初壮志满怀地要收服河山,为了北征而四处筹集军饷。临了为了支持恩平郡王,居然与金人相互勾结,这是何等的讽刺!他觉得父亲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可这次的事情若是扩大,往深处查,英国公府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顾行简进了前堂,赵琅和陆彦远都站了起来。顾行简算是赵琅的老师,但两个人很多年没有来往了,因此只客套地互相见礼。赵琅之前的确不够了解顾行简,跟世人一样对他存有偏见。他当初若等顾行简来,也不至于闹出后面这许多事。

好在如今完颜亮和完颜宗弼都被抓住了,名册的事也有吴璘来帮忙搜寻。

“此番我能得救,多亏几位鼎力相助。我的确是意气用事,险些铸成大错,这几日静思己过,特意上门来向老师致歉。不知师母的身子如何了?”赵琅诚恳地问道。

他知道顾行简独身三十几年才娶妻,必定是对那个女子动了真心。而且听说他的妻子比他小许多岁,素日里他便疼爱无比。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赵琅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顾行简抬手请他和陆彦远坐下,说道:“谢殿下记挂,内子已无大碍。您身份贵重,牵连甚广,以后当三思而行。好在采石村的村民无恙,殿下也没有受伤。否则臣等无法向皇上交代。”

“赵琅行事欠妥,往后定当谨记老师教诲。”赵琅说完这句,便不再发言了。他并不是一个善言辞的人,与人交往也十分慢热。何况他和顾行简、陆彦远之间都很陌生,无法做到全然信任。

离开都城这些年,他一直醉心田园山水,日子过得自在惬意,也从没想过再插足政事。直到皇帝派他来兴元府主持铜钱流失案,他在民间呆了一个月,亲眼看到边关的百姓如何受到金国的侵扰,如何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还有那么多仁人志士为了国家慷慨赴死,他才知道自己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不一定要当皇帝。他所想的就是要为这个国家,为黎民百姓尽自己的一份力。至少不能输给那些普通人。

顾行简与陆彦远说话的时候,用眼角的余光一直观察赵琅,心中有了一个决定。

论做皇帝的资质,赵琅还十分欠缺。他不够聪明,也不够圆滑世故,甚至冲动,不计后果。但恰恰是他这样的血性,或许能带领国家走向一条完全不一样的路。

而赵玖光凭勾结金人,迫害兄弟这一点,便已经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顾行简是绝不会支持这样一个人登上皇位的。

“日前我收到完颜昌的信,他想亲自入宋将完颜亮和完颜宗弼带走。皇上此前已经授意萧大人全权处理边境之事,萧大人和我都希望由殿下出面,与完颜昌谈判。”

赵琅和陆彦远闻言皆吃了一惊。尤其是陆彦远,他是世家出身,自然能听出顾行简这句话里的意思。顾行简和萧昱都要支持赵琅了?倒也不奇怪,夏初岚是萧昱的亲妹妹,萧家跟顾行简肯定站在一条线上。

只是萧昱是领了皇命来的,他的意思能代表几分皇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