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琅道:“我没有与金国打交道的经验,恐怕不能胜任。老师才是最佳的人选。”

顾行简淡淡地笑了下:“我当年北上议和之时,也没有丝毫的经验,身边更无可以依靠之人。人生很多事总要迈出第一步,殿下的路还很长,到时萧大人会陪殿下一起去。殿下既可以孤身前往采石村寻找名册,不惧艰险,那么区区几个金人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他这话有几分激赵琅的意思。赵琅果然应道:“自是不惧的。我答应便是。”

“如此就仰赖殿下了。”顾行简拱手道。

陆彦远和赵琅从驿站出来,两人各怀心思。

赵琅在想如何应付即将到来的完颜昌一行。完颜昌如今在金国可谓是春风得意,举足轻重。此番是金国理亏,他应该可以为大宋争取到利益。

而陆彦远则在想是时候返回都城了。刚刚他听顾行简说夏初岚没有大碍时,心中的大石落地。那日顾行简惊慌失措地骑马冲出去,他也有跟着回来的冲动。但是他有什么资格呢?顾行简是她的丈夫,是她腹中孩儿的父亲,她伤了病了,自有她的丈夫嘘寒问暖,疼爱呵护,根本就不需要他。

撇开那些男人都懂的责任,顾行简对她是真的很好。

他之前那些疯狂可笑的念头,渐渐地收起来了。他曾经给不了她的,别的男人倾尽所有地给了。纵然有些不甘心,但只要她过得好,他也别无所求,不想再去打扰她的生活。

这次来兴元府,他感触良多。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尚且敢于抵抗金人,而他身为大宋的将领,不应该满脑子都是些儿女情长。

既然今生错过了心爱的女人,他便应该去做些更有意义的事,做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

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章

完颜昌入宋, 定在兴元府与赵琅会面。赵琅和萧昱押送完颜亮前往兴元府的前一天晚上,顾行简趁夏初岚睡着了, 带着崇明前往府衙。

成州如今是一名主薄在掌事, 顾行简已经修书回都城,吏部很快会指定一名新的知州到任。

那主薄也算兢兢业业, 这个时候还在府衙里头掌灯整理文书。

顾行简走进去, 主薄连忙迎出来行礼:“相爷,这么晚了, 您怎么来了?”主薄心里害怕,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他听闻前知州跟这位大名鼎鼎的相爷只照了两次面, 就莫名其妙地被拉下马, 有些战战兢兢的。

“完颜亮最近如何?”顾行简淡淡地问道。完颜亮本来要被送到兴元府去, 但顾行简特意将他留下来,关在成州府衙的大牢里。也没叫人虐待他,甚至是给了一间干净的牢房, 每天三餐按时,只让人在他的牢房附近审问穷凶极恶的重刑犯。

官府处置这种犯人, 一般都不当做人看,什么刑罚残酷用什么,惨叫声能传遍整个大牢, 还会有很浓重的血腥味。这种过程,一般人都不太敢看。

“刚关进去的时候,叫嚣得很凶。最近都不怎么说话了。”主薄如实地回道。

顾行简就是想给完颜亮一些教训。他人关在州府衙门里,还敢暗中唆使手下来纵火营救, 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主簿带他们去大牢,大牢里头十分昏暗,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壁上都生了青苔,有股潮湿发霉的味道。主薄举着灯笼在前面,沿途能看到两边的木栅栏里探出一颗颗蓬头垢面的脑袋。

等穿过中间稍微宽敞的刑堂,就到了关押完颜亮的地方。

完颜亮坐在墙角里,听到有脚步声来了,一下跑到木栅栏边。他看见是顾行简,趴在木栅栏上,睚眦欲裂:“顾行简,我可是金国的海陵王,你居然敢像关犯人一样关着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行简让主薄先行离开,崇明搬了张木板凳给他坐。

他坐下之后,平静地说道:“你的人在我大宋的衙门放火,烧伤了我大宋的士兵。关你在这里,是保你性命。否则,你以为去了兴元府,吴璘会放过你吗?到时就算你少条胳膊或者少条腿,金国还能为了你出兵?”

完颜亮抓着那比碗口还粗的木栅栏,气焰下去一半。他是听说了的。完颜宗弼的人混在来营救他的人里面,将顾行简的夫人掳去,险些就出了事。幸好不是他下的命令,不然顾行简是不会坐在这里同他说话的,一刀宰了他都有可能。这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明日,你会被押往兴元府,完颜昌在那里等你。但我想让你先答应我两个条件。”顾行简拂了拂袖子说道。

“什么条件?”完颜亮顿时紧张了起来。

顾行简看向他:“并不是为难之事。其一,我希望你能放康福郡主和她所生的孩子自由。其二,我要完颜宗弼死。”

“若我不答应呢?”完颜亮握了握拳头说道。

顾行简扯了下嘴角:“海陵王恐怕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此去兴元府路途不算遥远,但途中也许会遇到暴民袭击或者蒙面人暗杀,这在边境是很常见的事情。顾某当然希望能护海陵王安全返回金国,但要看王爷值不值得顾某相护了。”

完颜亮的神情有些迷茫,默默地走到墙角坐下来。他是真的喜欢赵韶,还想好好对待他们的孩子,以后让他做官。他虽然没办法让赵韶当正室夫人,但会一辈子好好疼爱她的。但她毕竟是大宋的郡主,她想回家,想要自由,否则顾行简不会来跟他说这些。

他想起那日府衙失火的时候,他要拉着赵韶一起走,她却拒绝了。她的神色决绝而又陌生,仿佛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女人。而这几日在府衙大牢里,她也一次都没来看过他。她是大宋的郡主,宋人必定不会为难,唯一的解释是她自己不想来。

这么多年,她从没有把王府当做家,也没有把他当成丈夫。

她心里念的想的,还是故土和亲人。就像北方中原,如今已然是金人的领土,但在金国统治下的宋人,从未有一刻从骨子里屈服于他们。那些人只认大宋的皇帝为皇帝,他们不讲女真语,穿汉人的服饰,跟子孙提起故国时满怀深情,视金人为生死仇敌。

这就是宋人的气节,一个民族永远不可能被征服的精神信仰。

顾行简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这大牢里喊冤声,叫屈声不绝于耳。但真正入此牢中,又有几个是清白的?良久,他才听到完颜亮沉闷的声音:“我答应你。回去以后,便将那个孩子送回来。顾行简,我并非怕你。我完颜亮绝不惧死,我只是想成全她。至于完颜宗弼,不用你说,也必死无疑。”

顾行简原本想着完颜亮没那么容易答应,还留了后招,没想到完颜亮这么痛快地应下了。他点头道:“如此甚好,王爷早些休息吧…对了,我抓到一个叫高益的人,是恩平郡王身边的幕僚。他来成州,是为了见王爷吧?”

“我不认识他。”完颜亮轻描淡写地说道,“从没有听过。”

顾行简没再说什么,跟崇明一起出了大牢。

等离开成州府衙,崇明才说道:“相爷,完颜亮是不是在说谎?那两个金人明明供出是高益告知他们夫人的行踪。高益先是让陈江流分散了我们注意力,然后配合金人营救完颜亮,只不过计划失败了。完颜亮怎么可能不认识他?”

顾行简拢了拢身上的鹤氅:“我刚才突然发问,他神色如常,并没有半分不自然。也许高益是来见完颜宗弼的。但我们没抓到高益,不可能凭陈江流的一面之词,就定恩平郡王有罪。他大可以将责任都推到高益身上。”

恩平郡王既然敢如此冒险行事,肯定想好了失败以后的对策,何况他身后的人是吴皇后和莫怀琮。衙役牵了他们的马过来,顾行简跨上马说道:“恩平郡王的事,等回都城再说。”

夏初岚睡到夜半忽然醒来,下意识地叫了声“夫君”,身边却没有人答应。她觉得口渴,起身想要下床倒水,思安听到声音连忙进来。

“姑娘躺着别动,要什么东西奴婢来拿。”

夏初岚坐在床上,说道:“你给我倒一杯水吧。你怎么没去睡?”

“相爷临走的时候让奴婢来守着姑娘。他说有事出去一下,尽快回来。”

夏初岚看了看窗外浓稠的夜幕,分明已经很晚了。上次出事以后,他几乎没有离开过驿站。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才挑在她睡着的时候去办。

思安掀开床帐,把装满水的瓷杯递给夏初岚,又说道:“稍早的时候,萧大人来过,听到姑娘睡了,也没让奴婢打扰。他好像是来辞行的,说明日要去兴元府了,让姑娘好好照顾自己。”

夏初岚应了声。萧昱这段日子为她忙前忙后的,人却很少在她面前出现。两个人明明是最亲的兄妹,却因为打小分开,彼此之间还十分生疏。夏初岚原本是排斥萧家这门亲戚的,在她心里最有感情的始终是夏家,杜氏,夏衍和三叔他们才是她的亲人。

可事实证明血缘真的有种奇特的吸引力。她对萧昱,短短时日里已经生了几分亲近。

这个人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也是全心全意护着她的。她非铁石心肠,不能不动容。只是萧家到底是前朝的皇族,皇帝忌惮。她只怕自己的身份,将来会给顾行简添麻烦。

顾行简极少跟她提起政事,但她还是能从旁人的言谈中得知,此次普安郡王遇险的事,恐怕并不是偶然。朝中有人想除掉他,而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恩平郡王。

看来皇位之争已经在所难免。在天下至高的位置面前,血缘亲情又算什么呢?

她正兀自想着,帐外思安叫道:“相爷回来了!”

顾行简脱下鹤氅交给思安,走到床边,掀开帐子问道:“怎么醒了?”

他身上带着些许外面的寒气,夏初岚握着他的手笑道:“就是渴了。我已经好多了,你如果有事就去忙,不用一直守在我身边。”

顾行简摸了摸她的头,脱了衣裳躺在她身侧:“这边的事很快就结束了,再过不久,我们便要回都城。你的确要将身子再养好些,路途遥远,怕你禁不起折腾。”

思安熄了屋内的灯烛退出去,帐内便暗下来,只有淡淡的几丝月光。

夏初岚靠在顾行简的臂弯里,听着他均匀的呼吸,问道:“你已经决定支持普安郡王,对吗?”

顾行简嗯了一声:“我需帮他将此次铜钱流失一案做个了结。”

“相爷,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夏初岚忽然认真地说道。

顾行简笑了笑:“好端端的,怎么这么叫我?”

夏初岚说道:“我听他们说,这边的百姓因为用铜钱跟金国交易皮毛和粮食,被抓去大牢。他们这么做,不过是因为没有谋生的手段。可我打听到利州路这一代盛产一种香树。那树脂提炼出来的香料,能够做脂粉香膏。但这边没有作坊,也没有商队愿意往来贩卖。我有个想法,请夏家或者兄长派人在这边建立香料作坊,雇佣当地的百姓,并让商队把成品卖到江南或者金国去。你说可行吗?”

顾行简没想到她卧床休养都在琢磨这些事,怪不得常拉着那个王婆子说话。到底是有商人的敏锐,注意到他不曾注意的地方。他将她抱进怀里,低声道:“当然可行。只不过一两家商户恐怕难以形成规模。等回去之后,我便让户部和工部商讨对策。你安心养胎,别想这些事了。”

他是宰相,思虑比她周全,能动用的人力物力也远大于她。她只是提出一个想法,既然被他采纳了,后面的事自然就不用操心了。

她打了个哈欠,靠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说道:“离开都城几个月,有些想念,终于可以回去了…”

顾行简将她身后的被子掖好,却没有睡意。

这次回去,还不知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莫府最近门庭若市, 朝中官员往来不绝。顾行简去兴元府办差,宰相之职自然由身为副相的莫怀琮代为行使, 因此百官常出入莫府议政。

莫怀琮为了笼络朝中的官员, 在家中摆宴,特意叫了酒楼的厨子, 以时令花朵入菜。既然是酒宴, 莫府便也递了帖子到燕馆,请姚七娘来弹曲助兴。姚七娘常出入达官显贵家中, 欣然应允。

酒宴正酣,家中小厮跑到莫怀琮耳边说了两句。莫怀琮面色如常, 起身对众人说道:“诸位尽兴, 我去换身衣裳就来。”

众人回礼, 继续推杯换盏,气氛热烈。

莫怀琮跟着那小厮转到后堂,一身便装的莫凌薇坐在那里等着他。

“娘娘, 您怎么来了?”莫怀琮行礼道。

莫凌薇道:“这里没有外人,父亲不用多礼。我们去旁边的耳房说话, 让小鱼在门外守着。”

莫怀琮看她神色不豫,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跟着莫凌薇一起到了旁边的耳房。

耳房里没什么摆设, 只有一套简单的黄梨木桌椅和一个博古架。莫凌薇关上门,转身对莫怀琮说道:“父亲,您跟女儿说句实话,是不是您授意恩平郡王身边的幕僚与金人勾结的?”

莫怀琮皱了皱眉:“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凌薇走到他身边, 低声说道:“您别瞒我了!皇后娘娘找我去说过话,据恩平郡王供述,高益在兴元府的行动失败了,完颜宗弼被俘,普安郡王却安然无恙。而且完颜宗弼的手下还听了高益的话抓走夏初岚,激怒了顾行简。您觉得以顾行简的为人,他回都城以后,查到此事跟您有关,会不会善罢甘休?”

莫怀琮的心往下沉了沉,怪不得恩平郡王这几日闭门谢客,原来真是高益那边出了纰漏。

他的确在高益离开都城的时候私会过他,要他不惜动用金人的力量将赵琅除去。可他不知道高益具体是怎么做的,更没想到高益居然还把顾行简给牵扯进来。原本顾行简在皇位之争中还没站队,这下肯定是要支持普安郡王了。

“高益这个蠢货!”莫怀琮气道,在屋里走来走去。

莫凌薇听到他这么说,便知道皇后的猜测是对的,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父亲,您当真与金人勾结?这可是叛国的大罪!若是被皇上知道了…”

莫怀琮看向她,平静地说道:“娘娘慌什么?事情是高益做的,我与他见面的事也十分隐秘,没有人知道。何况顾行简抓到高益了么?到时候我们只需将所有事都推到他的身上,皇上就算怪罪,也只会怪他一人。恩平郡王最多背个治下不严的罪名,不会处罚得多重。”

莫凌薇看到父亲胸有成竹的样子,慢慢松开手,只是问道:“英国公可知道此事?”

“如何能让他知道?他虽然支持恩平郡王,但绝对不会与金人合作。他那个脾气,要他与金人合作,他宁愿让普安郡王当皇帝。”莫怀琮摇头说道。

莫凌薇觉得这几年她入宫不在家中,父亲有些变了。明明是跟英国公一样的主战派,本该最反对与金人为伍,却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违背原则立场。但她是莫家的女儿,现在又跟恩平郡王绑在一块,休戚相关,只能尽力维护家族的利益。

“父亲,您用什么办法帮恩平郡王,女儿都是支持的。只是金人阴险狡诈,始终对大宋虎视眈眈。您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而且您做的这些事,被英国公那边知道了,秀庭以后该如何自处?”

莫怀琮坐在椅子上,沉吟片刻:“这件事就不要告诉皇后和英国公了。”

“女儿不会说的。只是皇后要女儿来问问您,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若普安郡王了结了兴元府的事情回到都城,皇上必然嘉奖,那到时候朝中的局势就不是如今这样了。而且他现在身边有顾行简和萧昱支持…”莫凌薇坐在他身边说道。

顾行简执掌中书多年,树大根深,六部各司都被他牢牢地掌握在手里。之前莫怀琮代理政务就感到处处被掣肘,似乎被架空一样。若顾行简真的要扶持普安郡王登位,那对他们来说将会非常麻烦。

那个人曾经以一己之力扳倒了同样根植于朝堂多年的前宰相,实在是个很可怕的对手。

其实如果没有这次的事情,赵玖败了便是败了,牵连不到莫家和英国公府。他们以后最多再被顾行简压制着,还是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可莫怀琮被压制得太久了,他迫切想要翻身,想让顾行简知道当初拒绝了他的好意,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但顾行简这个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弱点,他权倾朝野,却找不到他弄权的证据,他的资产也没有任何污点。可以说从他身上几乎找不到可以击破的地方,这是最让莫怀琮头疼的。

“顾行简很难对付,我们能否从他的家人入手?比如顾居敬?”莫凌薇试探地问道。顾居敬这些年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多亏是有个当宰相的弟弟。平日顾居敬行事也十分小心,不落人把柄和口舌。只不过到底是个商人,没有什么政治手腕,要编排个罪名也不算难事。

“你先回宫吧,告诉皇后娘娘稍安勿躁。我会再想想办法。”莫怀琮最后说道。

前面酒席还十分热闹,没有人知道莫凌薇来了。姚七娘整理了一下衣裳回到位置上,若无其事地继续弹奏曲子了。

赵琅与完颜昌的谈判十分顺利,此番金国处于弱势,也不敢提什么条件,只能对大宋的要求全盘接受,允诺归还全部的铜钱。完颜昌把完颜亮和完颜宗弼带回金国,此事便算告一段落了。

吴璘和萧昱分别给皇帝上了一道折子,交代兴元府一案的前后始末,特意提到了回归的康福郡主。很快都城那边就有了回音,皇帝要萧昱护送赵琅和康福郡主回去复命。

皇命在身,萧昱也不敢耽搁,直接从兴元府启程了。剩下的事情只能交给顾行简来善后。

新的成州知州也很快到任,是个刚过三十的年轻官吏。这种地方一般都是家境贫寒,在朝中没什么背景的人来的。他见到顾行简有些激动,说话都结巴。毕竟以他的资历背景,再混二十年也不一定能见到当朝的宰相。

顾行简将建香料作坊的事情交代给他,并且说道:“你还年轻,若将此事办成,功在社稷,前途无量。”

那新知州听出顾行简话里的意思,激动地说道:“下官一定尽力将此事办好。”

顾行简又将前知州遗留下的事情交代了一番,才离开府衙。他回到驿站的时候,看到门口站着十几个村民,手里挎着篮子,身上背着袋子,被守卫的士兵拦着,不能进去。

顾行简走过去,村民连忙围到他身边跪下,村长说道:“相爷,我们是代全村的人来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的。普安郡王在我们村里那么多日,我们都不知道,实在是有罪!我们一定要向殿下当面道歉。”

“快起来。殿下已经回都城了,他不会怪你们的。”顾行简抬手说道。

林子衿跪在村民里面,偷偷看站在眼前的那个高挑清瘦的男人,心跳如捣。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此人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宰相,怪不得一身的贵气,见之难忘。而那个叫阿良的长工,每日里被她呼来喝去的,竟然是堂堂的郡王。

她只觉得这几日的经历都像是做梦一样。

顾行简让村民到驿站里面坐下,也不知他们等了多久,让人准备茶水和糕点分给他们。他对待普通百姓的时候反而没什么架子,十分平易近人。

林子衿拉了拉村长的袖子,村长将她带到顾行简的面前,说道:“相爷,这是小女,刚刚十五岁。这次多亏您和殿下出手相救,否则她还不知道会如何…您若是不嫌弃,不如将她带在身边伺候您吧?”

顾行简闻言一愣,看向林子衿。原来是这个姑娘,在府衙前时曾有一面之缘。

林子衿红着脸,低头小声道:“子衿愿意给相爷做婢,还望相爷成全。”

思安正在分水,闻言回过头,看到俏生生的女孩儿立在春日的阳光里,如同桃花一样艳丽。

“不行的!相爷已经有我们夫人了!”思安也顾不上分水了,挤过来说道。

村长慈祥地笑道:“这位姑娘说笑了。相爷可是堂堂的宰相,身边多几个伺候的人有何不可?何况相爷肯收小女,那是小女的造化,她感激都来不及,绝不会跟夫人争宠的。”

村民们连忙七嘴八舌地附和,都要顾行简将林子衿收下。崇明站在旁边看好戏,也不来帮忙,还有村民有意地推了林子衿一下,她便向前跌到了顾行简的身边,近得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了。

厚重古朴,十分让人安心的味道。

顾行简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却听到人群外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相爷要收人,总得问问我的意思吧?”

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众人寻声看去, 只见一个明丽的女子扶着一个妇人站在不远处。那女子梳着高髻,鬓发如云, 皮肤像是淡粉色的荷花一样, 白里透红,五官更是精致出众。

村民们从没见过这么貌美的女子, 心中惊叹, 目光都落定在她身上。

而她则看向林子衿,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

顾行简几步走过去, 握着她的手道:“你怎么出来了?小心吹了风。”

夏初岚脸上微笑着,声音却有几分咬牙切齿:“我再不出来, 相爷就要给我收个妹妹了。”

顾行简感觉到她的手拧了一下他的衣襟, 不由笑了笑。这丫头可是藏着双利爪, 挠人的时候也怪疼的。他的后背至今还有几道浅浅的痕迹,都是当初她吃痛时抓的。

林子衿看到顾行简与夏初岚之间亲昵的举动,便猜到这位是他的妻子了。果然十分年轻貌美, 长得还有几分眼熟…这不是那天在面摊上的小厮么!她没认出思安,却将夏初岚一眼认了出来。

怪不得将她身上的布料说得头头是道, 原来是宰相夫人,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

他们这儿民风开放,乡下人也没那么多讲究, 她只知道喜欢就要去争取,错过了才会后悔。因此大胆走到夏初岚的面前,行了礼说道:“想必您就是相爷的夫人了吧?我们见过的。我第一次见相爷就喜欢他,想跟在他身边。”

听这话的意思, 两个人还不是第一次见面?夏初岚淡淡地看向顾行简,眼眸中刀光剑影的,顾行简只后悔没封住林子衿的嘴。这里的姑娘真是胆大,什么话都敢说,与都城里的千金闺秀大不一样。她们知道他娶妻以后,多少都收敛了些。

村民们都看着他们,前院一时之间变得很安静。夏初岚对林子衿笑道:“今日天气好,姑娘不如随我到后面的花园走一走吧?”

林子衿欣然应允。她不怕夏初岚,南方的女子柔柔弱弱的,看上去弱不禁风。只要能让她跟着顾行简,就算为奴为婢也没关系。男人又有几个不是喜新厌旧的?她会让他喜欢上自己的。

顾行简不太放心,抓着夏初岚的胳膊。夏初岚没理他,只侧头对王二家的说道:“你去张罗午饭吧,让思安陪着我就是了。”

王二家的刚才在屋子里陪夏初岚说话,说她的男人原来就是做香料的,后来进山伐木伤了腿脚,东家就不要了。那香树虽然漫山遍野都是,资源丰富,但因为树木十分高壮,砍下一棵很废力,也十分危险。

夏初岚告诉她,不久就会有官府的人来督办香料工坊,形成规模之后,就会有很多人一起进山砍树,危险会大大地降低,还可以聘她男人到工坊里做事,这样她就不用这么辛苦地抛头露面了。

王二家的知道顾行简是大官,夏初岚这么说肯定就是真的,连忙谢过她。这一带的百姓也都知道那香树是好东西,可是一没有钱,二没有官府在背后支持,民间各种大大小小的作坊都是开了就关。这次由官府出面,如果真能形成规模,如其他地方的盐池矿山一样,那将为当地很多百姓解决生计问题。

之后她们就听到院里的喧哗声,便从屋子里出来了。

此刻,王二家的看了眼林子衿,相貌先不说,光是那周身的气质就输夫人十万八千里。就像一朵是国色天香的牡丹,一朵是路边的小雏菊,自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岚岚,我…”顾行简开口,夏初岚抬手按了一下他的胸膛,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顾行简,我把她打发了,回去再找你算账!”然后就带着思安和林子衿走了。

顾行简抬手扶了扶额头,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想必由她打发林子衿是比他亲自出手来得好一点,他不想对一个小丫头太狠。

村长没看出他们之间有什么异常,以为夏初岚只是带着林子衿去问话,觉得这是应该的,便也没拦着,继续跟村民把从采石村带来的谢礼送给顾行简他们。

他们拿的都是地里种的,山里跑的。对于顾行简来说这些东西根本不值一提,但于他们可能是逢年过节才能拿出来的稀罕东西。顾行简看着他们真挚的目光,又不忍拂了他们的心意,便让崇明和六平都收下来了。

这个时候,一个士兵从门外跑进来,在顾行简耳边说了两句。顾行简就借口有事先离开了。

驿站后面的花园并不大,苍郁的树木长在道旁,几丛蔷薇正在开,花团锦簇的,蝴蝶在其中流连。

夏初岚扶着思安在石凳上坐下,对林子衿说道:“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相府规矩多,也不缺婢女,姑娘不用委屈自己。而且我嫁给相爷的时候就跟他说好了,我不会允他纳妾。姑娘趁早收了心吧。”

林子衿听了有几分不服气:“相爷位高权重,身边为何不能有更多的选择?夫人是正室夫人,但也没有阻拦相爷纳妾的道理。”

“你这个姑娘好大的胆子,怎么跟我们夫人说话的?”思安横眉说道,“你去都城里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们相爷宠爱夫人?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而且我们夫人嫁过来几个月就有了身孕,相爷疼她都来不及,哪有心思理你?”

林子衿想起那个冷淡的男人刚刚亲近夏初岚的样子,手指收了收紧,只是倔强地站着。

夏初岚淡淡地笑了下:“姑娘大概不知道,我嫁给相爷以前,他身边连个婢女都没有,可见他挑女人的目光有多苛刻,姑娘有几分把握能讨得他欢心?况且我与你年纪相当,又是正妻,自然压着你一头。你就算跟了相爷,相爷也是把你交给我管教。你难道愿意背井离乡,受我磋磨,关在相府里枯等年华逝去?”

林子衿怔了怔,她倒没想这些,只一门心思地想着怎么伴在那人身侧。她是真的喜欢他呀。喜欢他的书卷气,喜欢他的言谈举止,还有他身上如那种成熟温润的感觉。

这个人真的很特别,没有故意摆那种大官的架子,却有种气质让你不得不注意到他。注意了之后,就很难把他从脑海中抹去。明明普安郡王的长相更好看更硬朗,却没有顾行简给人的印象深刻。

“凡事没有绝对…”林子衿咬着嘴唇说道。她知道自己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村姑,可听说这个宰相夫人也不过是商户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