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正慌乱着,连忙应道:“刚刚进去了。”

秦萝让乳娘把不到一岁的女儿抱到别处的耳房去睡觉。顾居敬这才赶到,他刚刚吩咐崇义将陈江流送出都城。因为顾行简的求情,陈江流得到皇帝的宽容,没有定罪。但他自觉无颜再面对崇明,想要离开。

在夏初岚的建议下,顾行简将陈江流托付给顾居敬。顾居敬看陈江流读书识字还会算账,便将他送到明州的商铺去做学徒了。

顾家瑞原本站在秦萝旁边,看到顾居敬,立刻伸手要他抱。顾居敬扛起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他已经会说话了,葡萄一样的眼睛看着屋子,问道:“爹爹,婶婶跟娘一样在生小娃娃吗?”

顾居敬点了点头:“很快你就又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玩了。”

“我不喜欢妹妹。”顾家瑞扁着嘴道。他家那个妹妹就是个爱哭鬼,吵死了。

秦萝听着屋内的动静,担心地对顾居敬说道:“我看妹妹那肚子比我的要大上许多,估计这个孩子长得好,不好生呢。前几日我看到她,双腿肿得都没办法下床了。”

“别担心,阿弟不是说宫中那个专治妇人科的医官一直定期给弟妹把脉吗?第一胎都会难一些。你生瑞儿的时候不是也折腾了很久?”顾居敬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等顾行简赶回来,夏初岚已经进去两个时辰了。

顾行简站在院子里,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手心一直在冒冷汗。他快速转动着手里的佛珠,默念心经,可心怎么都静不下来,只能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于是众人看到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顾行简一反常态,六神无主地乱转。

忽然夏初岚在里头叫了一声,顾行简心一跳,连忙拔腿上前,顾居敬一把拉住他:“你要干什么?”

“我,我进去看看。”

“胡闹。产房你怎么能进去?”顾居敬皱眉斥道。

夏初岚又叫了一声,隐约能听见在喊夫君。顾行简呆不住了,拉开顾居敬的手就要进去。

顾老夫人扶着侍女走过来:“你可是一国的宰相,怎么能进产房?你在这儿呆着,我去看看吧。”

顾行简怔了怔,顾老夫人已经扶着侍女进去了。

顾居敬拍了拍顾行简的肩说道:“阿弟,你不要太紧张了。女人生孩子哪有不疼的?你进去她们反而一团乱,弟妹更不好生了。”

秦萝和柳氏也都过来安慰顾行简。她们是过来人,自然知道生孩子是九死一生的事,十分凶险。因为这是顾行简的第一个孩子,所以大家都很紧张和重视。但男人进产房真的不祥,更何况顾行简身居高位,更不能这么做。

随后潘时令也来了,顾行简看他进去,才安心了一些。

直到傍晚时分,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过了会儿,稳婆抱着一个襁褓出来,报喜道:“恭喜相爷,喜获千金,母女平安。”

顾行简探头看了看襁褓里皱巴巴红彤彤的新生儿,脑袋就他拳头那么大,闭着眼睛,睫毛像她母亲一样长。他伸手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好,平安就好。有赏,统统有赏。”说完,就准备进去看夏初岚。

稳婆连忙行礼谢过,旁人都围上去看新出生的小家伙,各个面露喜色。

顾老夫人从屋里出来,心中有些泄气。她当然希望夏初岚这胎能生个男孩儿,这样顾行简就能后继有人了。顾家现在孙子辈男丁就一个顾家瑞,还是太单薄了。

顾居敬似看出老夫人所想,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娘,大喜的日子,您应该高兴。无论男女,都是阿弟的孩子。他们日子还长着呢。来,看看您的孙女。”

顾老夫人叹了口气,正要走过去。

“相爷!相爷!”另一个稳婆在产房里高声叫道,“夫人肚子里好像还有一个,潘医官正在让稳婆继续接生!”

竟然还有一个?在场众人都愣了下,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生一个孩子应该就耗尽力气了,这还有一个,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

秦萝抓着顾居敬的手臂道:“我就说妹妹的肚子比寻常的孕妇都要大,没想到竟然是两个!”

顾老夫人一喜,暗自合掌祈祷后面这个是男孩儿。

顾行简又被推了出来,这回是赵嬷嬷亲自出来,对顾行简说道:“夫人说想要一件相爷的贴身之物,您还是在外面等候吧。”

顾行简想了想,连忙将手腕上的佛珠退下来,交给赵嬷嬷。赵嬷嬷又转身进去了。顾行简只能在门口踱步,半颗心挂在产房里,半颗心又在女儿身上。他都顾不上好好看他的女儿,没想到还有个小家伙,可千万不要太折腾他们的娘。

好在这次没有让他等太久,稳婆就抱着另一个襁褓出来,这回报喜的声音比上次更大,她说道:“恭喜相爷,是个小公子。大喜啊,夫人怀的是龙凤胎!”

顾老夫人连忙说道:“快,快把孩子抱来给我看看!”

稳婆连忙把孩子抱了过去。两个新生的婴儿被围在人群中间,萧俭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像得了两个宝贝一样,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早就备好了一块上等的玉佩,但没想到是两个孩子,也不知道该给哪个,只能先不拿出来了。

顾老夫人怀抱着男婴,心里也是美滋滋的,盼了这么多年,老五也算是有后了。她又看了一眼那个女婴,觉得是她把弟弟带来的,也有点喜欢她了。

这时候,潘时令从产房内出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顾行简对他说道:“潘医官,多谢了。改日定备厚礼到府上。”

潘时令俊雅地笑了笑:“下官分内的事,相爷不必客气。只是夫人耗费太多体力,已经睡过去了,好在身体没有大碍。等他们收拾好,相爷就可以进去看望了。”

“有劳。府中备了薄酒薄菜,南伯,快带潘医官去偏厅休息。”顾行简回头吩咐道,南伯脸上还挂着大大的笑容,也顾不上看两个小家伙,领着潘医官走了。

顾行简走进产房里,此时天已经全黑了,赵嬷嬷也不敢点太亮的灯,只留了一盏烛灯。思安挂好帐子,转身对顾行简行了个礼,轻声道:“夫人身体还很虚弱。医官说让她好好睡一觉。”

顾行简同样轻声应道:“我知道,你们都辛苦了,去吃些东西休息吧。这里交给我来照看。”

思安依言退出去,好在有惊无险,她还没来得及看两个小家伙呢。

顾行简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她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头发也被汗湿,伸在被子外面的手用力地攥着一个东西。那是他刚才交给赵嬷嬷的佛珠。

顾行简脱了鞋子,合衣躺在她的身边,她仿佛感应到一样,主动靠在了他的怀里。

夏初岚实在是太累了,她拼尽力气生出一个孩子,没想到肚子里还有一个,她当时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隐约听到顾行简要闯进来,就让赵嬷嬷去拦着,要了件他贴身的东西,没想到他给了这串佛珠。好像自从认识,还从未见过他离开身边。

她握着这串佛珠,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另一个孩子生出来,生完之后实在是太累了,便昏睡过去。

梦中,她见到了后世的很多人,那些人如走马灯一样在她面前转换,然后出现了一幅画面,里面有熟悉的摩天大楼,拥挤的商业街,是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她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岚岚!”

她看了一眼那熟悉的画面,毅然地转身往声音的来处寻去。

她的孩子,她挚爱的人,都在等她。她是夏初岚,再也不属于原来的世界。

夏初岚睁开眼睛,看到床边围着很多人,口里有苦涩的味道,好像是吊命用的参片。

“醒了!夫人醒了!”思安大声叫到。

顾行简连忙离开几位翰林医官,走到床边,俯身一把抱住她。她抬手回抱住顾行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是梦,梦境却太真实。她都有些分不清了。

思安边哭边说:“夫人,您吓死我们了。今天凌晨,您忽然浑身冰冷,气息微弱,吓得相爷连夜进宫把翰林医官都请了出来。您醒来就好…”

夏初岚感受到抱着她的人仿佛在颤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夫君,我没事。”

这声仿佛天籁。顾行简一直强忍着,才没有崩溃。他不知道若是夏初岚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要如何去面对那两个孩子。他甚至生了如果没有这两个孩子就好了的念头。如果夏初岚因为生他们而死,他肯定不会爱他们了。

那种失去她的恐惧,足以把他击溃。

夏初岚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这个人哪里是无坚不摧,权倾朝野的宰相,脆弱的时候分明就像个孩子。

韦从给夏初岚诊脉,确认无事了,然后跟着翰林医官们一起离开相府。走到门外的时候,其中一个医官说道:“韦医官,说来真是奇怪。之前我诊脉,相爷的夫人明明脉搏都快没有了,我还以为没救了,怎么又醒过来了?”

韦从淡然道:“这世上无法解释的事情太多了。各位就不用深究了,皇上还在宫里等着呢,我先行一步,回去复命。”

夏初岚醒来以后,觉得精神很好,就让思安和赵嬷嬷去把两个孩子抱过来给她看看。顾行简一直看着她,夏初岚抬手捂着他的眼睛:“我脸上都要被你看出洞来了。我们的孩子漂亮吗?”

顾行简任由她捂着眼睛,绷着脸不说话。

夏初岚叹了口气,改用双手捧着他的脸:“我只是做了个梦,真的没事。我这个人向来命大,当初投缳都死不了呢。”

顾行简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了。

思安和赵嬷嬷把两个孩子抱来,他们睡得很熟,没有昨日那么红了,但还是皱巴巴的,眉眼都看不清。夏初岚要起身把他们看清楚,这真是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像身上掉下的两块肉一样。

顾行简不许她起身,一手抱着一个孩子,蹲在床边给她看。

她伸手摸了摸他们,软绵绵的,还很孱弱,需要父母的保护。

这是上天赐给她最好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故事就停在这里吧。番外应该会写包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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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谢谢你们一路的陪伴,期待下次有缘再相逢。

泊烟敬上。

第160章 番外一

隆兴六年的春天, 临安比往年都要热闹。因为金国的使臣再度来访, 商议宋金边境互市一事。

六岁的顾长泽抱着书走进学堂里面, 好几双眼睛都盯着他看。他淡定地坐下来,整理书本。他长得像他娘亲,十分明丽,再加上一直被说是个神童,还有个宰相爹爹, 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

自他认字开始,爹爹总是抽时间亲自给他上课,后来周围的叔叔伯伯都把自家孩子往他们家里塞, 美其名曰给他“伴读”。

娘亲便把相府的一个院子整修了做学堂,勉强能坐下十个人。他们家这个私学规模不大, 可来上课的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除了他的爹爹亲自教课外,国子监祭酒, 门下省侍中张咏, 秘书监钱朴,还有最年轻的吏部侍郎吴均都是常客。

顾家瑞从前面转过头来:“阿泽, 昨天钱大人留的算术课业你借我看看嘛。”

顾长泽皱眉,抿着红润的嘴唇道:“哥哥又想抄作业?要是被伯父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哎,我就跟我爹说我不是读书的料, 他偏不信。”顾家瑞摸了摸后脑勺, 幽幽地盯了顾长泽一眼, “又不是人人像你一样聪明,生来是个神童来的。”

顾长泽小大人一样地叹了口气,把本子递给他。

顾家瑞满意地拍了拍他的头:“乖啦。”

这个时候吴均从外面走进来,所有人都站起来行礼。吴均笑了笑,走到最前面的书桌后面立定:“今日顾相要去接待金国的使臣,特命我来教你们。你们的《论语》学到哪里了?”

众人乖巧地应道:“里仁第四。”

吴均道:“好,请大家翻开书,今天由我接着往下讲。”

学堂里书声琅琅,外面的杏花树上并排立着几只早莺,叽叽喳喳地,十分热闹。

顾语辰牵着夏初岚的手走到杏花树下,手里提着一个小篮子。赵嬷嬷和思安跟在她们后面,顾语辰抬头,稚嫩的童声说道:“娘亲,树好高,我采不到花。”

夏初岚便把她抱了起来,她仔细挑了一枝花折下来,还问赵嬷嬷和思安好不好看。

夏初岚看着她酷似自己的眉眼,微笑道:“辰儿,你真的要做杏花糕?你爹爹他不太喜欢吃甜的东西。”

顾语辰骄傲地说道:“只要是我做的,爹爹肯定喜欢吃。爹爹还说要给我讲故事呢。我得快些做好等爹爹回来,否则等顾长泽那个讨厌鬼下学,就要跟我抢了。”

夏初岚摸了摸她的头。这两个孩子都太聪明了,她跟顾行简并没有特意引导,可他们开口说话比别的孩子早,认字比别的孩子快,就连记忆力都是同样的好。她这个做母亲的,倒不希望孩子们能有多优秀,只希望他们一辈子能健康平安就好了。

顾语辰拉了拉夏初岚的手说道:“娘亲不高兴吗?等我把爹爹抢过来,可以分给娘亲一会儿。”

夏初岚哭笑不得,自从有了两个孩子,顾行简好像就有点分/身乏术了。好像早上她为他穿官服的时候,本来两人正含情脉脉地温存着,两个小东西突然跑进来,一左一右地把他们爹爹给拉走了。那人啊,不仅讨女人喜欢,也讨孩子喜欢。只不过他不喜欢别人家的孩子,只喜欢自家的孩子。

有时候夏初岚都觉得,他太宠爱他们了,从来都舍不得打骂。

吴均站在学堂里,无意间看到窗外杏花树下站立的女子,失神片刻。春日杏花满枝头,那女子穿着一身青色的团花褙子,他不禁想起:秋兰蘼芜,罗生堂下,绿叶素枝,芳菲袭予。

当真是一种直击人心的美貌和气质。而且这些年,越发沉淀,散发着幽幽岁月的馨香。

授课结束,孩子们一一行礼离开,结伴出去玩,只有顾长泽还坐在位置上看书。

吴均走过去蹲在他面前:“阿泽,你怎么不走?”

“今天姨父讲的东西我还想再看看。啊,我忘记了,应该叫先生的。”顾长泽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关系,这里没有旁人了。”吴均坐在他身旁,有些心疼地看着他。身为顾行简的孩子,自然会承受很多异于同龄人的压力。想到自家那三岁的孩子还只会躲在他娘的怀里撒娇呢,而顾长泽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读书认字了。

“阿泽,不要太辛苦了。你才六岁。”吴均语重心长地说道。

顾长泽摇了摇小脑袋,回道:“姨父,我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觉得辛苦。”

吴均温和地笑了笑,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今日有时间,哪里看不明白?姨父可以再给你讲一遍。”

顾长泽靠在吴均的怀里,用短短的手指点了几处。他很喜欢姨父,因为姨父身上有像爹爹一样的感觉:温和宁静,厚重有力。顾长泽一直觉得,除开爹爹,这世上最优秀的人应该就是姨父和小舅舅了。小舅舅年级尚小,前途也是不可限量的。

外面顾语辰采好了杏花,牵着赵嬷嬷去厨房里面学做杏花糕。春/色无限好,夏初岚本想在院子里坐一坐,看到学堂里的孩子三三两两地出来,唯独没看到顾长泽,就信步走到学堂外面,看到吴均正在教顾长泽读书。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当年,看见顾行简跟夏衍说话的样子。她连忙后退两步,没有进去打扰他们。

思安在旁道:“夫人不进去吗?公子在里面呢。”

夏初岚摇了摇头。吴均虽为妹婿,但她跟夏静月毕竟不是亲姐妹。这些年吴均很得皇帝和顾行简的器重,风头正盛,很多人都拿他和顾行简做比较。他本人也真的是谦谦君子,但夏初岚总是本能地减少跟他的接触,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原因。

夏初岚回到竹居,南伯正拿掸子打扫顾行简的书架,她连忙走过去,伸手道:“阿翁,我来吧。您腰不好,坐着休息。”

南伯摆了摆手,挡着夏初岚:“夫人别折煞我了。我本来就是个下人,平日您跟相爷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让做,我反而不舒坦。我这人啊,闲不住的。”

夏初岚也没勉强他,跟他随意地闲话家常。南伯和赵嬷嬷正在给崇明找媳妇,两个人每日都凑在一起合计,崇明却很不配合。他那样冷冰冰的性子,哪家姑娘都怕。

南伯是老迈了,但眼不花耳不聋,关键是思路清晰,依旧洞若观火。看院子里那些桃花,杏花被他养得那般好,生命力旺盛,夏初岚便觉得欣慰。

“娘!”顾语辰在门外清脆地喊了一声,捧着蒸好的杏花糕进来,“阿翁也在这里,我刚好拿了两个来。你们尝尝看。”

南伯慈爱地摸了摸顾语辰的头,从她手里接过杏花糕咬了一口,由衷地赞叹道:“姑娘的手艺好着呢。”

夏初岚也点了点头,是比她当年强多了。

这时,思安走进来说道:“夫人,夏家的老夫人他们大概明日会到都城。”

夏初岚前阵子收到杜氏的信,说有事要进都城一趟,与她商量,便问道:“给娘他们住的院子都收拾好了吗?”

思安回道:“早就收拾好了。也给三夫人那边去了信,明日相府可热闹了呢。”

她话音刚落,顾长泽从门外走进来,郑重地向夏初岚行了礼:“娘亲,孩儿下学了。”

夏初岚问他:“姨父走了?”

顾长泽点了点头:“姨父说不亲自过来告辞了,要孩儿代为转告。明日外祖母和小舅舅他们会到吗?”

得到夏初岚肯定的答复后,他心里也有些期待。顾语辰在旁边说道:“顾长泽,要不要尝尝我做的杏花糕?”

“不要,我不喜欢甜的东西。”顾长泽毫不犹豫地拒绝,“我昨日给你的字帖你写了吗?”

顾语辰支吾地说没有,顾长泽说了句什么,两个人忽然争论起来,谁也不肯让谁,连夏初岚出言制止也没用。

夏初岚索性坐下来看相府的账本,任由他们两个吵。南伯和思安又拿他们两个没办法,只能站在旁边面面相觑。

吵着吵着,顾长泽便占了上风。顾语辰委屈地看了夏初岚一眼,见夏初岚丝毫没有维护她的意思,就气呼呼地跑出去了。思安追出去,但她跑得太快了,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顾长泽有些心虚,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低垂着头。夏初岚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来说道:“阿泽,每个人都有擅长的东西,也都有自己的短处。你不能拿自己的长处去跟辰儿比,这是不公平的。如果春夏秋冬,四季都开一样的花,而每朵花的颜色形状都一样,你还会觉得好看吗?”

顾长泽小声道:“娘亲,孩儿错了。不该那么说姐姐,回头我向她道歉。”

夏初岚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苛责的话。

顾语辰跑到杏花树下,委屈地哭了起来。无论任何时候,只要她跟顾长泽吵架,娘亲都不帮她。她心里本来觉得娘亲更喜欢顾长泽,因为顾长泽的名字是娘亲取的,希望他能一辈子福泽绵长。而顾语辰的名字则是爹爹取的,希望她妙语连珠,讨人喜欢,人生能够亮若星辰。

一阵轻风吹过,杏花如春雨般洒落,地上出现一个高大的影子,把小小的她笼罩进去,只不过她哭得正伤心,没有发现。

“谁把我们辰儿弄哭了?”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语辰惊讶地张开嘴,转身看到顾行简站在那里。

“爹爹!”她扑过去抱住顾行简的腿,“顾长泽又欺负我!他说我笨,只喜欢做针线女红,做糕点,不喜欢读书写字,不配做爹爹的女儿。”

顾行简单膝跪下来,让她靠在自己的颈窝里,轻轻抚摸着她的背道:“喜欢做针线女红有什么不好?以后用得到的。”他想起某人当年做的那件歪七扭八的中衣,脸上的笑意更深,“至少以后可以给爹做衣裳。不哭了,再哭就变成小花猫了。”

顾语辰扑闪扑闪眼睛,抬手擦眼泪,认真地问道:“爹爹真的不会嫌弃我吗?顾长泽读了那么多书,字又写得像爹爹,连娘亲都更喜欢他。”说完扁了扁嘴,又有些委屈。

顾行简抬手将她小脸上的泪痕擦掉,然后将她抱了起来:“在你娘心里,你和长泽是一样的。爹爹问你,你更喜欢爹爹还是娘亲?”

顾语辰搂着顾行简的脖子,有点犯难。

顾行简笑道:“你看,辰儿自己都答不出来,为何要说娘亲更喜欢长泽呢?”

顾语辰似懂非懂,小脑袋靠在顾行简的肩上。顾行简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抱着她往竹居走。

顾行简还没到竹居,就看到夏初岚从里面出来,好像是要去找女儿的。他走过去,轻声道:“我在花园找到她,睡着了。”

夏初岚看到顾语辰像只小奶猫一样趴在父亲的肩上,伸手把女儿接了过来,抱到房间里去安置了。顾行简跟在她身后进去,看她给女儿盖被子,怕枕头太高她睡得不舒服,又用被子的一角叠整齐了枕在她脑后。

从两个孩子出生到现在,她一直亲力亲为地照顾着,从来没说过累。

他们走到屋外,夏初岚问道:“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应付金国的使臣?”

顾行简拥着她说道:“我总得给那些年轻人一点机会。否则我若有一日不在中书之位,何人能够制约金国?”

他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精力的确大不如前了。夏初岚摸了摸他的鬓角,前几日刚拔了白发,现在又长出来了。她鼻子发酸,靠在他的怀里,手揪着他的衣襟。有的时候真怕时间过得太快,来不及让她跟这个人好好厮守。

顾行简抱着她,失笑道:“你们母女俩真是一模一样。我哄完小的,又要哄大的啦?”

夏初岚收起情绪,嘀咕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谁要你哄…辰儿为你学做了杏花糕,还在锅里热着,你要不要尝尝?”

“嗯,一定要尝尝。阿泽呢?”

“去看书了。说今日吴均教了很多东西,想等你回来跟你说呢。”

顾行简拥着夏初岚往前走,随意地聊着家常。

日光如点滴岁月被踩在他们脚下,一路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