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误会解除了,她肯定会接受自己。

赵骋健硕臂膀紧紧框住怀里娇软的佳人,下巴凑近她发丝,埋入深深次了几口。

香气扑鼻,有法香,也有体香,伴着凉丝丝的风,若有似无地钻入他鼻尖。

他想着,若是一辈子都能与她如此相拥相守,他再无别求。他会把自己所有的爱都给她,她要什么,他都会给。

唐妧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依旧有气无力,懒懒地道:“没有想到,原来赵爷是这样见一个爱一个的人,让我做夫人,是要休了家中原配吗?请赵爷恕罪,这种缺德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你为何一直坚定认为,我家中已有妻室呢?”赵骋就不明白了,她凭什么这样认为?

唐妧觉得他这个问题简直是好笑,想也没有想,就道:“你这般大的年纪了,怎么可能尚未娶妻?”

他这般大的年纪?在她眼里,他到底有多老?他看起来很老吗?

第24章 掌中宝二十四

赵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英眉轻蹙,虽然他从来没有如其他世家公子那般十分在意自己的仪容,但是也坚信自己不至于邋遢得犹如她的父辈。他本就自小长于漠北,生性洒脱不羁,喜欢控马驰骋于蓝天白云之下,也喜欢与狼兄们一起追逐于山野村林中。在漠北,那才叫完全不修边幅,他之前是留了络腮胡子的。

后来回了京都城,为了不让别人总以异样的眼光打量自己,他把胡子刮了。

现在想想,好在那样的模样打扮没有叫她瞧见,否则怕是会吓到她。赵骋嘴角噙着笑意,黑眸透亮,他一双温厚的大手还轻轻攥住她的手,用掌心薄茧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磨着她细嫩的皮肉。

他在等她的回答,也在期待着告诉她真相。

唐妧却觉得他这样问有些莫名其妙,他有妻室,不是之前他自己亲口说的吗?而且,她从小也算是听着他的英雄事迹长大的。十年前他十四岁,亲率十万兵马抵御北方突厥军,一战成名。自从那场战役后,他的事迹就被编成故事,流传在民间。十年前,她五六岁,对于她来说,他其实已经算是隔了一个辈分的存在。

说实话,她小时候的确十分敬仰过这样的大英雄,可是如今见到了,她才知道,茶楼里的那些故事都是骗小孩子的。

他根本就没有书里说的那么好,不过也是个凡夫俗子,而且还是个喜欢动手动脚的凡夫俗子。

“赵爷忘记了吗?上回在簪花坊的时候,您亲口说过,要买了发簪送给夫人的。”唐妧还清楚记得,当时她真的以为他是来给自己夫人挑选首饰的,哪里晓得,他那根本就是借机想轻浮于自己。

“我没有忘记,不过我当时也已经告诉了你答案,那些首饰,后来不是说要送给你的?”赵骋温声细语,言罢亲了亲她眼角。

唐妧整个人都懵住了,仰头看去,目光正好撞进他似笑非笑的深邃眼窝里。她又连忙把当时那件事情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忽然发现,好像的确是那么回事。

但是她一直都不知道是这样的,她也根本没有理会到他的意思。

这么一想,他自始至终都是想娶自己为正妻的?唐妧蓦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一直盯着后面的男人看。

“赵公子,你确定自己没有开玩笑?”唐妧简直不相信,他们两个的身份天差地别,他是堂堂朝廷命官,又家世显赫,而她不过只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市井小民,又才认识短短数日,怎么可能会就动了真情?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赵骋见她此刻表情呆得像是小兔般,忍不住又亲了一口,才道,“不然你以为,我千辛万苦讨好你,一心想着哄你开心是为何?难道只是为了抓你回去给我当小妾?想你做妾,我又何必这般煞费苦心,直接逮了人回去关起来就是,我还在乎你是不是高兴?”

唐妧晃了晃神,然后道:“你放我下来。”

赵骋没有固执地继续圈住她,而是松了手,放她下来。

唐妧站得离他远了些,有片刻沉默,而后道:“赵公子,您请回吧。”

赵骋起身,双手缓缓负于腰后,朝她走近两步。唐妧见状,也后退两步,却一直低着脑袋,不敢看人。

见状,赵骋也没有再选择步步紧逼,他想给她些时间,让她好好考虑。与此同时,他也需要尽快与唐家人沟通。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身份是占优势,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看得明白,唐家人并非是那种会攀附权贵之人。将女儿远嫁京城,又是关系复杂的高门大户,他们未必会愿意舍得。

所以,他不敢贸然上门提亲,免得让人家认为,他是在逼迫。

“这些活计,今天别再做了,好好休息。”他抬手,想帮她把被风吹乱的鬓发轻轻撩到耳边去,却见她连连退了几步,他手僵在半空,好一会儿,才收了回来。

她不是应该高兴吗?难道是他吓到她了?

赵骋琢磨不透,眉心便轻轻拧起来,又安静看了会儿,再三叮嘱要她好好注意休息后,离开了。

赵骋没有走正门,而是从窗户口一跃而出,唐妧几乎只是眨了下眼睛的功夫,就瞧不见人了。她呆呆望着窗户口,有些失神,想着,自己刚刚是不是在做梦。

等了有一会儿,直到确定他是真的走了不会再回来了,她才坐回去。

望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她愣愣出神,独自沉默坐着看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关了窗户吹了灯,爬上床,抱着妹妹阿满睡觉。

赵骋没有即刻离开,从窗户跃出去后,蹿到了屋顶。他站在屋顶上,隐在黑暗里,负手凝神注视着坐在床边愣神的小姑娘。他先想的是,刚刚是不是吓到了她,然后又想,她是不是会愿意接受自己。

~

天气越来越凉爽,晚上睡觉就算关着窗户,丝丝薄凉秋风也能透过窗棱吹进来。

因为天气舒适,唐妧还算是睡得香,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儿已大亮。唐妧先自己穿了衣裳梳好头发,然后帮妹妹阿满穿衣裳。小阿满脸蛋睡得红扑扑的,揉了揉眼睛睁开,见姐姐就在,她小肉球般圆滚滚的身子就扑进姐姐怀里。阿满小胖手很有劲儿,抱着姐姐不放手,唐妧拉都拉不开。

“阿满,起床了。”唐妧抬手,轻轻拍打妹妹圆润的小屁股。

“不要,想再睡,抱着姐姐睡。”阿满扭了扭身子,把脸贴在姐姐胸口,吧唧着嘴巴继续睡。

外面秀禾打了热水进来,见二小姐在跟大小姐撒娇耍赖,她似是有话要说,欲言又止。

唐妧看见了,直接问秀禾道:“怎么了?”

“姑娘,老太太来这边了,刚刚奴婢去打水的路上瞧见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疾步匆匆的。”秀禾很小的时候就被唐家买来做丫鬟了,她几乎是跟着家里大小姐一起长大的,所以,唐府有关老太太跟太太不和睦的一些事情,她也清楚。总的来说就是,老太太十分不喜欢太太,也不喜欢大姑娘。

老太太不喜欢太太,但是老爷很喜欢啊,老爷怕太太会受委屈,所以府上的宅院分成东西两个院落。老爷这样做,也是想给太太一个清静,哪里知道,老太太因此对太太意见更大。

逢年过节,只要家里来了客人,她一准拉着人家说太太坏话。说太太不孝敬老人,不敬重她,唆使老爷孤立她老人家。

“好了,我知道了,我收拾一下就去母亲那里。”唐妧抬手又打了下妹妹屁股,“阿满,再赖床姐姐真的要生气了!”

“我起来了!”阿满听姐姐说话语气不对,连忙一滚,然后艰难地爬起来。

唐妧给妹妹穿了衣裳,又帮她梳了辫子洗了脸,然后牵着妹妹小手去母亲陈氏屋里。

屋里头,不但唐老太太在,唐老爷唐元森,还有唐家少爷唐锦荣,都在。唐妧牵着妹妹手进去,依着规矩先给几位长辈请安,然后坐在母亲身边。

“咱们唐家出钱出力,那沈铭峪可以说是唐家供出来的,最后倒是好,人家考中举人老爷,腾一下飞走,攀上高枝儿了。你们跟我说,沈家亲事黄了没有关系,夏夫人有意想讨这丫头做媳妇儿。那夏公子这次也是中了举,夏家家底摆在那儿,我一想,这事儿靠谱啊,可是最后呢?”唐老太太显然是气得不轻,手杖重重砸在地上,“说吧,这回夏家怎么又不行了。”

“娘,其实……”唐元森嘿嘿笑着想解释,却被唐老太太骂住了。

“你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唐老太太狠狠瞪儿子,呼哧呼哧大口喘气儿,转身抬手指了陈氏,“你说。”

陈氏面上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却也态度恭敬道:“娘,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孩子的亲事应该做爹娘的说了算。不过,这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还是得细细斟酌一下。”

“那夏夫人为人随和,夏公子我又不是没见过,模样不比姓沈的差。又是举人老爷,夏家又是那样的家底,你们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唐老太太气得不行,手杖狠狠打在地上,一下一下“啪啪”响,“我不管,既然夏家有这个意思,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你要是不去,我去!”

“娘,您不能这样,这毕竟是妧妧一辈子的大事。”唐元森虽然也想闺女能够嫁去夏家,不过闺女自己不愿意,他想想也就作罢。这会儿子,自然是站在妻子这边,要帮着一起劝母亲的。

“正是因为一辈子的大事,所以,才毕竟要选夏家。”唐老太太这回打定了主意了,她还非得要做这个主。

唐元森见母亲拧脾气又上来了,也不敢多言,想着母亲素来喜欢锦荣,便一个劲给长子使眼色。

唐锦荣会意,连忙转身道:“祖母,您……”

“你也闭嘴!”唐锦荣话才开了个头,唐老太太就给骂住了,然后矛头开始指向长孙,“你让祖母说你什么好,你也老大不小的了,终身大事怎么就不晓得着急呢?也没有让你立马就把媳妇儿娶回家来,你先相一相,定下一个来,行不行?说来说去,到底不是亲娘啊,你娘要是还活着,绝对会真心实意替你操心打算。”

“祖母,母亲有替孙儿考虑,不过孙儿一个没有瞧得上。”唐锦荣见祖母故意说母亲,忙替母亲说话。

陈氏进唐家门的时候,唐锦荣还没有阿满这么大,他算是陈是一手拉扯大的。是陈氏教他念书识字,教他做人的道理,所以在他认知里,陈氏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唐老太太觉得自己彻底被孤立了,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一个两个都帮别人说话,她气得大口喘了两口气,然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虽然这样的戏码今儿已经不是头一回,但是老人家毕竟年岁大了,谁都不敢怠慢,连忙唤了人来去请大夫。

在老太太以死相逼的情况下,最后的结果是,陈氏答应暂时先不去回了夏夫人。

从老太太那边的院子回来,陈氏拉住女儿手道:“你祖母这回看来是来真的了,非要你嫁去夏家,娘也是怕她再闹,就应承了下来,暂时先不去回了夏家。等过两日,老太太身子好些了,母亲再亲自去一趟夏府,好不好?”

唐妧却有些心不在焉,她一直在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有关那位赵爷对她的一应行为,她不知道要不要告诉母亲。

想开口说,却又不晓得从何说起。

一来,两人并未定有亲事,更不是夫妻,他却对自己搂搂抱抱,若是与母亲说了,母亲定然是接受不了的。二来,他权势滔天,不但是朝廷命官,更是天子近臣,根本不是唐家能够得罪得起的。

若他真是铁了心想带自己去京城,他自是有办法,唐家阻挡不住,也得罪不起。

到时候,若真闹得不愉快了,对自己唐家没有一点好处。

所以她想,他若是真想要的话,她便依了就是。以后做了他的女人,不管如何,于父兄、于唐家来说,也是极大的庇佑。

只是,他说的那些话,他做的那些承诺,她是不敢当真的。想当初,沈铭峪是如何答应自己的?到头来,还不是负了初心,不管他是不是愿意辜负的,但到底是辜负了,谁又知道这位赵公子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若是以后他纳了妾,或者是喜欢上了别的女人,她一定不要在意。

在意了,就会伤心,会难过。她不想伤心难过,她想每天都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生活。

“妧儿,怎么了?”陈氏见女儿似是有些走神,疼爱地伸手抚了抚她乌黑的秀发。

“娘,您有想过,将来会是京城吗?”唐妧不敢直接说,毕竟,赵骋也并没有说会来提亲,他昨儿晚上,不过只是表达了一下他的意思,说不定只是一时心热,就有了这个念头,或许等过些日子他兴致消下去了,他就会忘记自己是谁。

所以,唐妧也只能这样,先侧面问一问母亲。

陈氏却没有多想,只以为女儿怕因为夏公子将来会去京城所以她怕离家不愿意呢,只道:“若是妧妧将来的如意夫婿在京城,娘这身子还走得动的话,会去看你的。阿妧啊,你不要顾虑太多,只要你幸福,娘都答应。”

第25章 掌中宝二十五

“是,娘,我知道了。”唐妧犹豫了半饷,最后到底还是只字未提,只道,“娘,时间不早了,我得去坊里。”

说罢,唐妧朝母亲稍稍抚了下身子,转身就要走。陈氏拉住了女儿,轻轻攥住她的手,感觉到那双嫩如青葱般的十指指腹微糙,陈氏心疼道:“阿妧,你也别太忙了,自己注意要休息。坊里的活多,咱们慢慢来,一样一样地做。让你哥哥再去帮你寻几个人来帮你,或者少接点活,以后回家,也别带活回来做了。”

“娘,女儿知道您心疼女儿,不过,女儿喜欢做这些东西。”唐妧扶住母亲,两人并肩一起往自己院落去,“一点都不觉得辛苦,每回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只要专心做起这些发簪首饰来,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你这孩子,就是不知道享福。”陈氏没办法,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不享福了?住这么大的院子,还有人伺候着,有爹爹娘亲疼爱,有兄长庇佑,还有妹妹喜欢我,阿妧是最幸福的。”唐妧知道母亲这是怕自己太辛苦了,不过,她是真的不觉得辛苦,因而道,“女儿有心想把母亲的这门家传手艺发扬光大,所以,再辛苦,也是值得的。娘,女儿听说,如今京城高门大户里的那些太太小姐们,都喜欢玩这些。等将来咱们簪花坊名声大了,可以把铺子开去京城,让更多人喜欢咱们坊里的发簪。”

把陈家家传手艺发扬光大,陈氏有片刻愣神,她忽然想起曾经祖父临终前交代过的遗言。

祖父泪眼浑浊,紧紧抓住她的手,要她将来定要好好将陈氏独门手艺发扬光大。陈氏一门,其他子孙都不如她,她天生一双巧手,学什么都快,做什么像什么,她是陈氏未来的希望。

可她到底辜负了祖父当年的嘱托,在她人生最是辉煌的时候,她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如今日子平淡温馨,是她曾经想要追求的那种生活,不过,每每夜回想起祖父的时候,她心中总会涌起一阵阵愧疚。虽愧疚,却从来不后悔曾经的选择,如果让她再选择一次,她还是会坚持那条路。

~

因为家里临时出了些事情,所以唐妧来晚了,到坊里的时候,坊里差不多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

坊里人手太少了,生意又好,妙晴没有办法,把几个小学徒也拉着去接待客人。几个学徒中,年纪最小的就是香草,才满五岁,瘦小的身子被挤来挤去,她连站都站不稳。

一扭头,见自己师父来了,她眼睛一亮,颠颠跑到师父跟前。

“师父,你终于来了。”香草挤到自己师父跟前,一脸认真地说,“师父,今天咱们坊里的客人,好像又比昨天多了。师父您瞧,这么多人来要买师父做的首饰,说明师父手艺好。”

香草与其她学徒不同,其她学徒只是家里父母想送她们来学门手艺赚些钱,而香草,则是被爹娘抛弃了的孩子。唐妧还记得,一年前香草才四岁,就被自己爹娘卖去牙行,她当时刚好去牙行,带着钱想去选个小丫鬟回来帮忙照顾小妹阿满的,谁知看到香草后,唐妧立即就改了主意,她用那些钱买了香草。

当时刚好唐妧在招收学徒,她就问香草,是想跟着她回家,还是想留在坊里。

唐妧跟她说,如果选择跟她回家,就不能够教她手艺,如果选择学做簪子,就不能够跟她回家。唐妧记得,当时小姑娘仰头问她,怎样才能够留在她身边的时间长一些。

唐妧当时摸了摸她小脑袋,帮她做了选择,收她为徒弟。

想让她学门技艺,将来就算她离开了自己,也能够养活自己。对香草,到底感情有些不一样,她没有爹娘疼,她愿意多疼她一些。

“师父知道了,你也别忙了,师父给你带了早点来。”见香草小脸热得粉扑扑的,鼻尖沁着汗,唐妧抽出丝帕来,帮小丫头擦了擦脸,然后转身拿了秀禾手上提着的食盒,“你提着自己先去屋里吃,吃完后,把师父昨天教你的活计再好好练一练。半个时辰后,师父去考你,顺便再教你新的东西。”

“嗯,知道了,师父。”香草抱着食盒,乖乖就往屋里跑。

接近晌午的时候,差不多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坊里的人才渐渐少了。忙活了一上午,个个都累得满头是汗,但是心里却是很开心的。唐妧掏了钱,让秀禾去附近的酒楼买些饭菜回来,然后师徒主仆几个,坐在屋里吃饭。坊里两个打杂的小伙计,则跟着掌柜的在外间吃。

在伙食跟工钱上,唐妧从来不会亏待坊里干活的人,所以便是忙一些,大家也都很开心。

用完午饭,秀禾收拾桌碗,香草几个小学徒帮忙,妙晴则拿着一早上接的几批订单来,递到唐妧跟前道:“师姐,就只今早咱们接的这些活,就够咱们忙上大半个月的了。下午肯定还有不少人来。师姐,咱们人手不够,再这样下去,订单越积越多,最后肯定是怎么都忙不完的,该想想办法了。”

妙晴担心的这些,其实唐妧刚刚也有想过,心中也有了一个初步的打算。

簪花坊刚开的时候,什么活都接,她记得那时候跟在母亲身边,亲眼瞧见母亲就为了赚几文钱、十几文钱,用荆条雕刻成簪子的模样,那种活做得多了,手都磨出血来。那个时候接这样的活,是因为簪花坊才刚刚起步,没有名气、也没有更多的活计,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坊内生意越来越好,若是想更好,必须得有所舍取。

比如价位,可以先定下一个价,作为最低价,往后只要是低于这个价位的,一律不再接单。又比如,每个月先定好规矩,当月只接受有限的量身定做单数,超过这个单数,单月不再接。当然,坊内还得再招几个人来打杂跑堂,以后各司其职,保证不能再让譬如叫学徒出去接待顾客的事情发生。

这样统一了规矩,或许会事半功倍。

唐妧把自己心中的初步想法一一与妙晴说了,妙晴听后觉得十分可行,便跑着要出去拿了笔墨来记下。才撩了帘子,就见外面屋门口站着两位华装丽服的妇人,妙晴只以为是来坊里买簪环首饰的,没有多想,便要请着两位夫人去外面柜台挑选。

“我来找唐大姑娘,是有话要说。”这两位夫人不是别人,正是谢三太太跟裴夫人。

“师姐,找你的。”妙晴扭头,冲屋里喊了一句。

唐妧闻声回过头来看,见是谢三太太跟裴夫人,连忙起身出来迎接。

“两位夫人好。”唐妧抚身,先给两位太太请安。

谢三太太亲自伸手把她扶了起来,笑着道:“唐大姑娘,我们今天过来,是有话想与唐大姑娘说的。不知道,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唐妧不知道两位夫人特地来找自己是为了何事,不过,她本能反应是会不会因为赵公子。

“两位夫人请。”唐妧朝两位夫人引手,吩咐秀禾去泡茶,然后请两位夫人去隔壁的雅间坐。

进了雅间后,唐妧请两位夫人坐在上位,然后她在谢三太太下手坐了下来。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只等着谢三太太先开口。她想着,特意来簪花坊找她,肯定是有话要说的。

“唐姑娘,今儿来这里,一来是想看看你,二来,也是想问问姑娘,有没有想过要把簪花坊的生意做到京城去。刚刚站在门口,无意间也听到了姑娘说的话,姑娘是有心想把坊里生意经营好的。若是去了京城,你们簪花坊的名声,也更容易打出去。”谢三太太的确是瞧中了唐妧的手艺,不过,人家一姑娘家,虽然出身小门小户,但是在家也是爹疼娘宠的,贸然要带了她去京城,想必她就算自己愿意,唐家也不一定会愿意。

不过,若是唐家愿意把生意做去京城,到时候她再唐大姑娘进谢府,就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了。

唐妧没有想到谢三太太来说的会是这件事情,她心里琢磨了下,想着她是真的就只是过来问她愿不愿意进京的,还是故意这样问,想旁敲侧击打探一些别的事情的。

琢磨了小会儿,也探不出什么端倪来,唐妧便回道:“簪花坊只是小本生意,就目前来看,怕是还不适合去京城。”

谢三太太道:“唐姑娘的手艺,我是见识过的,论工艺技巧,并不差。别说是京城民间的那些妙手娘子了,就是拿去宫里跟司珍局里的女官们比,也不差丝毫。唐姑娘也不必立即就给我答复,可以先好好想一想,回去与父母亲商量商量也行。其实,我也是存有私心的,瞧中姑娘手艺,想着,若是姑娘去了京城,我可以请姑娘进府来给姑娘们授课。”

谢三太太这私心并不算什么私心,也是变相的对唐妧的一种赏识,所以,她也不怕兜了底说出来。

旁边裴夫人也配合着道:“是啊唐姑娘,你许是不知,如今在京城里,仕宦之家,都愿意花重金请民间妙手的娘子进府教姑娘们做发簪。不怕花钱,只怕请不到好的娘子,姑娘有这等好手艺,不去京城,实在是太可惜了。”

唐妧的确是动摇的,关于京城里的那些事情,她多少也知道一些。

原本就想着,如果将来簪花坊生意做大了,也可以考虑去京城。她有她的计划,也有心想把母亲的祖传手艺发扬光大。

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有个机会放在自己跟前。

如果去了京城,进璟国公府给谢家诸位姑娘们授课,这对簪花坊肯定是很有好处的。

唐妧动心了,但是也的确需要再好好想想,至少,母亲那里她需要好好说一说。

“多谢两位夫人赏识,只是,这件事情阿妧需要回去先与父母商量。若是父母亲同意了,阿妧愿意进京。”唐妧不敢把话回绝死了,但是也没有一口应承下来。

她现在需要的是时间。

“这也是应该的,出远门这是大事,唐大姑娘的确是要好好与家人商议的。”谢三太太心中也瞧得明白,这位唐大姑娘是有主见的人,只要她动了心了,想必唐家夫妇那里,不难劝说。

第26章 掌中宝二十六

二十六、

谢三太太并裴夫人又坐着喝了茶,跟唐妧一起聊了会儿子有关做发簪的事情,直到见簪花坊外面人又渐渐多了起来,谢三太太怕打搅到人家做生意,这才起身告别。唐妧亲自送两位夫人到门口,直到见她们上了马车了,这才转身进坊里继续忙。

坐进马车后,裴夫人此刻脑海里还不断浮现唐妧的身影来,起初瞧见的时候并不觉得眼熟,可是刚刚与她说话说得久了,越发觉得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她似的。不单单只是容貌,还有她的神态,以及说话时候笑起来的样子。裴夫人总觉得瞧着眼熟,但是仔细去想,又觉得,她之前根本不可能见过这位姑娘。

“嫂子,怎么了?”谢三太太觉得自己娘家嫂子好似神色有些不对劲,不由问了一句。

裴夫人笑起来,却轻轻摇头道:“没什么,就是刚刚看见唐大姑娘,总觉得瞧着亲切。我感觉之前好似见过似的,不过,她打小没有离开过湖州,我又没有来过这里,所以觉得以前不可能见过。”

“莫非嫂子也是瞧中这姑娘了?”谢三太太打趣道,“嫂子怕是晚了一步。”

“这话怎么说?”裴夫人不明白,转发看向谢三太太,一脸的疑惑,“我晓得你想让她进璟国公府,教谢家姑娘们做发簪,我自是不会与你抢的。再说,玥姐儿若是想学,我只把她送到你府上便是。”

“嫂子,我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谢三太太明艳的脸上满含笑意,一双凤眼轻轻眯起,便掩着袖子凑到裴夫人耳边道,“我若是猜得不错,子默瞧上这丫头了。”

“敬忠侯府的大公子?”裴夫人惊讶,继而又笑,“若是真的,赵老夫人该是要乐得合不拢嘴了。”

谢三太太道:“依着赵老太太的意思,自然是希望子默能够先娶一位正妻,替赵家开枝散叶传宗接代。他都二十四了,前些年因为驻守漠北,耽误了他的终身大事。是赵老太太实在看不下去,求到了太后那里去,陛下这才一道圣旨将他召回京城。叫他回来,是希望他能够讨个媳妇,但是挑来挑去,都没有一个看得上的。给他准备的那些通房侍妾,他也都通通打发走了。这回好了,自己瞧上了一个,于赵家来说,怎么都算是好事。”

“我说也是,这唐姑娘虽说手的确巧了些,倒也不至于叫你亲自来簪花坊请人。这么说,你是瞧出了些端倪,在做顺水人情了?”裴夫人笑了笑,又道,“我听说,高姨娘被关进柴房前,赵公子来找过姑爷。这么说,也是为了这唐姑娘?”

提起那高姨娘来,谢三太太嘴角不自觉泛起一丝冷笑来,轻声哼道:“想来在湖州这三年,她是作威作福惯了的,老爷把她宠得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她当女主子当惯了,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出身,还真以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什么蠢事都敢做。若不是瞧在老爷面子上,子默怕是早用麻绳捆了她卖去妓|院。关进柴房,打发去庄子,这都是轻的。”

裴夫人知道,姑爷带了高姨娘来任上,却留了发妻在家照顾老小,自己小姑这是心中怄气。

裴夫人心中是觉得姑爷做得不对,但是也不便多说,说多了,就是挑拨人家夫妻感情了。她只笑着抓起谢三太太手来,轻轻握着道:“想当初,姑爷也是疼你跟衡哥儿,这才留你们在京城享福。不过,叫你们夫妻分离三年,也的确是为难你们了。但好在如今姑爷就要回京做官了,这高姨娘,往后怕是再难翻身。有你伴在姑爷身边,任是谁,也别想再得宠。”

“还是羡慕嫂子您,这么多年了,哥哥只嫂子一人。”谢三太太是真心羡慕自己兄嫂的感情,这些年了,谁也挤不进去。

夫妻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裴夫人只是笑笑,并未再说话。

~

唐妧上午给小学徒们授课,到了下午,就根据每个人的水平,派些活让她们做。

唐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有人盯着自己看,但是她回身去看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唐妧没有再管,只埋头继续做手上的活,边做自己的活计,边给几个徒弟把关。

香草趴在桌子上,她看见外面站着个人,那个人一直在偷看师父。香草又转头看师父,见师父一直在做手上的活,根本没有发现有人在偷看她,香草离了座,颠颠跑到师父跟前去,趴在师父耳边小声道:“外面有人一直在偷偷看师父,是个年轻的公子,他偷看师父很久了,香草早就看见他站在那里了。”

说罢,香草抬手指了过去。

唐妧抬眸,顺着香草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夏家公子夏明昭站在外面一棵大槐树下。一身素色衣袍,配着儒雅清俊的脸,站在树荫下,隔了老远也能看见他在笑。

这回唐妧望过去,他猝不及防,没有躲得开。也就没有再躲,反而大大方方举步走了进来。

唐妧见状一愣,纵是觉得有些尴尬,也还是起身迎了过去。

朝着夏明昭俯身轻轻行了一礼,一直都没有抬头,只轻声问道:“夏公子,是来买簪环首饰的吗?这边请吧。”

夏明昭垂眸看着站在跟前的女子,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瞧见她秀丽的眉眼以及如小扇般浓密卷翘的睫毛。以前只远远见过几回,每次她来府上送发钗,他都是避嫌的。如这般近距离打量,还是头一回,夏明昭忽然发现,她模样真是美得惊艳。端着又规矩,斯文守礼,难怪母亲会喜欢她。

不但模样俊俏,离得近了,他还能够闻得到她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体香。

伴着秋日傍晚清凉的风,丝丝钻入他鼻中,他只觉得心旷神怡。

原只是出门去书斋买些笔墨纸砚的,路过簪花坊,一时就动了想看她一眼的念头。站在簪花坊门前的那棵槐树下看,只一眼,他便再难以挪开目光。

“夏公子?”见他不出声,也没有任何动作,唐妧又喊了他一声。

脑袋依旧低垂着没有抬起来,同时心里也隐隐有股子恼意,暗怪他此举有些轻浮了。

夏明昭这才回了神来,也晓得自己失礼了,连忙与唐妧轻声致歉,又道:“过几日便是母亲生辰,今日过来,想挑选一件礼物送给母亲。唐姑娘,有劳你帮昭选一件吧。”

唐妧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转身挑选起来。

夏夫人一应四季的发簪首饰都是唐妧亲手做的,所以,唐妧最知道夏夫人喜欢什么。

精心挑选了一件刻有菊花花样的金钗递送过去,唐妧这才抬眸看夏明昭道:“这件金钗送给夫人,夫人一定会喜欢。”

夏明昭此刻心思显然不在金钗上,他垂眸望着眼前的丽人,一时间竟然失神了。刚刚她低着脑袋,他没有瞧得清楚她容貌,现在她抬起了脸,那张明艳照人的脸就近距离出现在眼前,让夏明昭措手不及。

“我师父已经给你找了金钗了,就是这只,我师父亲手做的。”香草见陌生公子一直盯着自己师父看,而师父脸色似乎并不是很好的样子,香草主动提醒。

夏明昭再次觉得自己失礼了,匆匆付了银子,与唐妧道别后,离开了簪花坊。

夏明昭离开后,唐妧坐了回去,却是再也无心手上的活计。母亲若是再不给夏家回信,怕是夏家要误会了,如此一思量,唐妧也就坐不住了。

“香草,你乖乖的,师父先回去了。”唐妧抬手轻轻摸了摸香草脑袋,见她乖巧得惹人疼,她捏了捏她细嫩的小脸儿。

收拾一番,正准备举步往门口去,一抬眸的瞬间,就见那个男人负手立在门边。一如既往的玄色锦袍,清冷的面容,面寒犹如冬日冰霜,就算是立在阳光下,他身上似乎也笼罩着一层寒冰。

目光微冷,轻轻扫过来,犹如两道冰锥般。唐妧招架不住,轻轻挪开目光。

走过去,规规矩矩行一礼,喊他一声赵公子。正准备越过他身子离开,就听男人淡淡启口道:“有时间招待别人,却没有时间招待我?”

他声音很低很轻,语气也算不上不好,只是唐妧听了,总觉得有些怪。

这里人多眼杂,唐妧怕与他一起呆得久了,会招人怀疑,便不理会他说什么,只又轻轻抚了下身子,算是回应了。

赵骋转身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刚刚嘴角硬扯起的一丝弧度,也瞬间凝固住了。与她说话的时候,他语气很好,自然眼里也不自觉带着笑意。可她刚刚什么态度?装作没有听见?赵骋眸光越发冷却下去,黑眸渐渐深邃起来,背负在腰后的手,也轻轻握成拳头。站了一会儿,到底也没有走进簪花坊,只转身往唐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