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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妧前脚才进家门,后脚就听说,赵公子来了。

唐妧把刚刚夏明昭去簪花坊的事情说了,然后称累着了,便自个儿回屋去睡。许是这些日子真累着了,又许是近来周旋于这些琐碎的事情,唐妧有些心力交瘁,便也懒得再去多想。

晚上睡觉,也不再怕他可能什么时候会闯入自己闺房,左右也不是一两回了。

晚上睡得早,睡前喝了几杯水,半夜唐妧就醒了。屋里很黑,唐妧仰躺在床上呆呆愣了会儿子,而后摸索着起身穿鞋下床。没有点灯,也没有喊外间秀禾进屋来,只凭着感觉去找恭桶出恭。

深夜寂静,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坐在闺房窗户边、隐在黑暗中的男人,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

唐妧提起中裤,又继续摸索着往床边来,这个时候,屋内灯忽然亮起来。唐妧本能就想叫出声来,好在她及时用手紧紧捂住了嘴巴,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呼救声咽了回去。

赵骋坐在窗边平时唐妧常坐的地方,身子一动不动,只静静抬眸望着不远处这个一身桃红中衣的女子。

见他不说话,唐妧也不说话,本能因为惊恐眼睛是睁圆的。渐渐的,她就垂了眼皮,也不管他,只又缩回了被窝里去。

赵骋默了片刻,起身,举步朝床边去。见她侧着身子面朝里,薄薄被褥把身子整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雪白团子似的脸儿在外面。赵骋抬手,顺着被薄被勾勒出的苗条线条,从一端轻轻抚到另一端。从头到尾,再折回来。

唐妧终于被惹火了,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皱着脸,眉心紧蹙,满脸的不耐烦。

赵骋收回手来,端端坐着,回答得一本正经。

“想娶你回去暖被窝。”他刚刚在唐家父子面前已经试探过,唐锦荣满腔热血,倒是有报效朝廷的决心跟雄心壮志。他知道她若是去了京城,肯定舍不得父母兄妹,所以,若是唐家人能够举家一起去京城,将来也可以免了她的相思之苦。赵骋想着,与其拐她一个去京城,她时刻思念着家乡,倒是不如拐她全家去。

听他语气轻浮,唐妧索性也懒得再耗费心思生气了,只懒散道:“赵公子别总是嘴上说,真有心,就去与我父母提亲便是。”

第27章 掌中宝二十七

二十七、

赵骋知道她其实就是一只小野猫,平素瞧着端庄贤淑,好像怎么都不会生气似的,其实不然。虽然他认识她的时日不多,但是几次亲密接触下来,她不为外人所知的一些小性子完全暴露了。她开始对他是敬畏又惧怕的,但是后来渐渐的,他也能够发现,她开始恼他,再不把他的身份当回事,偶尔还会呛他。

还从来没人敢这样与他说过话,他的那些属下敬畏他,家里亲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坐在一起,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就只有她,在他跟前,带了真实的感情。

他喜欢这样,喜欢这种相处的方式,偶尔闹闹脾气,偶尔耍耍小性子,他会觉得十分有趣。

听她说要自己上门去提亲,赵骋也不管她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只是赌气故意这样说的。他只当她说的是真的,立即应了下来后,便一本正经道:“刚刚已经跟你父兄聊过,听令兄的意思,是有想报效朝廷的满腔热血。所以,我在极力劝你的父兄去京城。妧妧,这样的话,你嫁了我,也不必再忍受相思之苦。”

唐妧彻底呆住了,只瞪圆了眼睛愣愣看着坐在床边的男子,一时间忘记说话。

他来真的?他说的都是真的?

赵骋看着她,挑唇笑了下,继而抬手轻轻抚摸她微有些凌乱的发丝。他望着她的目光,炽热深情,仿佛她已经是他的妻一般。

“你真愿意娶我?”唐妧沉默许久,终是开口说话,见他望着自己,她也丝毫不避让的望回去,粉面严肃,语气认真道,“三媒六聘,以正妻之礼迎娶我?”

“是。”他言简意赅,丝毫没有犹豫。

唐妧道:“为什么?婚姻大事,并非儿戏,你都不需要问你父母吗?”

“婚姻大事,的确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我母亲早早就没了。而我的父亲……”他顿了顿,似是在想着怎么措辞比较好,默了片刻只转了话头道,“总之你放心,我的婚姻大事,自己基本可以做主。”

“那你了解我吗?才见一面的时候,你就轻浮于我,我怎么相信你?”话既然开了头,索性就把话全部都说开了,“你若是真尊重我,就像尊重别人家的好姑娘一样尊重我,就不会出言轻浮,而且动手动脚。”

赵骋英眉轻蹙,不解道:“我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总想看见你。看见你了,又想抱你亲你。你以为,随便是个女人,我都会多看一眼?”

唐妧不想在这里与他打唇舌之战,总觉得他们所想的、所在乎的东西,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我要睡了,你走吧。”唐妧下了逐客令,索性也不再与他争执,只歪身继续躺下。

面朝着里侧,只不言语。

赵骋自然没有走,依旧挺直了腰板坐在床沿,侧头望着她。她虽然拥着被子把自己裹得严实,不过白皙的脖颈还是露在了外面。暖黄色的灯光照耀下,那白皙柔嫩的一截,似是镀了层金的上等白玉一般,透着莹润的光泽,他看得挪不开眼睛。他歪身凑近了些,见她没有反应,又凑近了些。

凑得近了,他深深吸一口,甜甜的香味就钻入他鼻孔里。

忍不住,在他纤细柔嫩的脖颈上咬了一口,才咬下去,就被愤怒而起的人狠狠推了一下。

不过她力气小得很,就算使再大的劲儿,他也是依旧好好坐着,纹丝不动。

唐妧简直气疯了,张嘴就狠狠咬他手,她是真的生气,口下一点不留情面,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嘴里渐渐有有了血腥味。她以前一直顾着他的身份,所以对他一忍再忍,但是此刻,她真是不想忍了。

咬他,就狠狠咬,看他还敢不敢动手动脚。

赵骋端端坐着,并没有推开她,而是顺势一把捞她到怀里来抱着。她只穿着中衣,身子热乎乎的,连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也是热的。

唐妧咬累了,松了口,开始挣扎。

赵骋轻轻按住她道:“你现在就是占着我宠你,对你好,才敢这样。不过,我喜欢。”

说罢,他俯身,细细亲吻她眉眼。

唐妧懒得动弹了,他想抱,那就让他抱着好了。她不再理会,只轻轻阖上眼睛。

赵骋怕她冻着,拿了薄被来,替她盖好。然后就这样,一直抱着她,就像是抱着个孩子一样。直到凌晨天快亮了,赵骋才离开。唐妧醒来的时候,是好好躺在床上的,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总觉得像是在做梦。

“姐姐?”阿满小肉手扒着门,先只悄悄探进半颗脑袋,见姐姐醒了,她则笑着,摇摇晃晃走到床边。

“阿满今天好勤快,怎么起这么早啊。”见到小妹,唐妧心情瞬间好了很多,凑到妹妹跟前,把她抱到床上来坐着。

阿满仰着脑袋看姐姐说:“娘昨天晚上说要早起,今天带阿满出去串门儿,去夏伯母家找夏姐姐玩儿。姐姐,你要去吗?”

母亲一般轻易是不出门的,这个时候去夏家,肯定是说她跟夏公子的事情。本来昨天她去找母亲,也是这个意思,想让母亲出面,把夏家的事情给回了。

回绝的理由她都想好了,就说门不当户不对,夏公子来年高中,应当找个高门之女为妻。

她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一来她是真的对夏公子没有感觉,二来,她也是希望夏夫人跟夏四姑娘能够靠着夏公子重新过上更加富庶的日子。既然沈家都希望能够靠着攀一门亲事重振家业,夏公子并不输沈铭峪,想来进了京城,考了功名,娶个家世好些的妻子,也不是难事。

若她对夏明昭有心也就罢了,既然无心,她自然不会答应。

她也知道,她清楚明白拒绝了,夏家定然会理解。但是赵公子不同,就算她拒绝,他依然会死缠烂打。

她受不了他的磋磨,受不了没名没分的就被他轻薄,打都打不走。软的硬的她都来了,可他就像是一条癞皮狗,怎么轰都赖着不肯走。其实她不相信他是真心对自己的,不过不是也没有关系,只要他愿意给正妻的名分,以后他不爱了、或者玩够了,又或者,找到新的他喜欢的人了,她也无所谓。

好在,他身份够高,权势够大,有他庇佑,不怕家人受欺负。

唐妧的确觉得自己这样利用人有些卑鄙了,不过,再卑鄙也比不上他。这样一想,她心里就好受很多。

“阿满,等姐姐先穿衣裳,一会儿一道去母亲那里。”唐妧只让妹妹在床上自己玩儿,她则开始穿衣,等穿戴洗漱好了,则牵着妹妹软绵绵的小手,一道往母亲陈氏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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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饭,吃完早饭后,陈氏见女儿似是有话要说,便把唐元森父子支开了。

之后又吩咐秀禾秀苗道:“二小姐早上吃得有些多,你们两个,带着二小姐去花园里散步消消食。”怕小女儿不肯,陈氏凑过去轻声说,“阿满乖,小孩子不能吃得太多。别吃了,去花园里先转转。”

阿满果然就有些闹脾气了,皱着团子小脸道:“我不胖,我没有吃很多,吃完这碗我就不吃了。”

“好好好,吃完这碗,别再吃了哈。”陈氏摸了摸她小脑袋,见她几乎将脸埋进碗里开始往嘴里扒粥,又怕她吃得太急会噎到,又道,“阿满,慢点吃。”

“吃完了。”阿满嘴巴鼓鼓的,包了一嘴的粥,咽下去后,嘿嘿笑起来问娘亲,“阿满有没有很乖?”

“阿满最乖了。”陈氏亲了亲她小脸。

“阿满还可以更乖,娘,我自己去花园里玩儿。”说罢,阿满起身,主动去牵秀禾秀苗的手,一边一个。

两个闺女都很乖,儿子又极为护着两个妹妹,陈氏觉得,这日子真的没有什么不好的。

“娘,您一会儿要去夏家了吗?”唐妧犹豫着,她是决定这回要把事情跟母亲说清楚了,但是一时间又不晓得如何说才不会吓到母亲,所以,有些吞吞吐吐的。

“妧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在娘跟前,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话来?”陈氏温言细语,见女儿神色不对劲,她也严肃了起来,“到底怎么了?”

“娘,那个赵公子,他说想娶女儿为妻。”唐妧声如蚊呐。

“赵公子?”陈氏一时间没有敢想是赵骋,还在想着是哪个赵公子,待得反应过来的时候,也是惊到了,“妧儿,你……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你们……”

唐妧连忙安慰母亲:“娘,没有的,他什么都没有做。那天重阳节在桃山,是赵公子救了我,我们独处了几个时辰。”

“只那几个时辰,他就看上你了?”陈氏不相信,要看上,指定也是一早就看上了,她忽然想起来,这个赵公子,近来总爱往自家府邸跑,对那父子俩也是热情得很。

偶尔的,她在的时候,也能听到他一直在夸那父子俩。夸得很有技巧,连她听起来都觉得他是真心在夸,而不是刻意的,更何况那父子俩了。

只是,他这是真的瞧中阿妧了?想娶为正妻,而非为妾氏。

陈氏忽然就有些弄不明白,她自然不会是认为自己闺女不好,只是真的两家门第相差太大,她不敢相信。再说那高门大户里,是是非非的事情最是多,女儿从小过得简单,她怕她会不适应。

更何况,现在是喜欢的,自然千疼万宠,万一将来变心了呢?

他变了心,随便寻个借口都能把自己闺女休弃了,到那个时候,闺女怎么办?

唐家只是普通的商户之家,那些高门大户,实在得罪不起。

“妧儿,你心里是怎么想的?”陈氏有自己的打算,却没有立即说,她想听听女儿的意思,“你们……已经私定终身了?”陈氏不敢相信,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女儿不是这样的人。

“没有,娘。”唐妧晓得母亲担心什么,她连连摇头,“女儿没有私定终身,女儿听娘的。”

“那你喜欢他吗?也是想嫁给他?”陈氏追问,目不转睛看着女儿,生怕看漏了什么。

“我……”唐妧轻轻咬唇,纠结了会儿,才慢吞吞吐出两个字,“喜欢。”

第28章 掌中宝二十八

二十八、

说喜欢他,自然是违心的,不过经过一番思量权衡后,她倒是的确真心想嫁给他。想嫁给他,从而寻得赵家庇佑,这些话,她不敢对母亲说,怕说出来后,母亲会不愿意。所以,她只能撒谎,说她是真心喜欢赵公子。母亲最是疼爱自己,便是她心中百个不愿,只要自己喜欢,她都会答应。

“妧儿,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将来他变心了怎么办?”陈氏见女儿面含羞涩,的确一副小女儿娇羞的姿态,又想起那赵公子的气度跟仪容来,也就没有怀疑什么。

那样的男子,赫赫有名的大英雄,若是一心挂在女儿身上,随便使些手段,打动女儿的心,也是轻而易举的。

唐妧轻轻点了点头,如实道:“女儿想过,将来可能会有那么一天,他喜欢上了别人。不过,至少现在,他对女儿是真心的,而且真正想以正妻之礼娶女儿为妻。按着规矩走三媒六聘,风风光光的,把我娶回去。将来的事情,谁又知道,嫁给别人,也不能够保证别人一辈子都不变心。”

想提沈铭峪,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其实她心中也明白,她怪不得沈铭峪。

“他不过才来湖州数日,将来肯定也是要回京城的。就算他愿意八抬大轿娶你,这事儿他自个儿也做不得主,得回去了跟他父母长辈提。妧儿,咱们家跟那赵家,门第可是天差地别,就算赵公子愿意,赵家人未必就肯。万一他回了京城,一去不复返,你也别太伤心失落了。”陈氏想事情素来细微全面,她把方方面面都考虑了进去,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得有父母之主才行。若是赵家人不情愿,女儿嫁了去,也只有受委屈的份儿。

“这些,女儿也想过,也跟赵公子说清楚了。不过,听赵公子的意思,他自己的婚事大事,他做得了主。”于此,唐妧对母亲没有隐瞒,把该说的都说了。

陈氏望着女儿道:“若是赵公子再来府上,这件事情,娘会亲自问一问赵公子。妧儿,你私下别再与他见面,知道吗?”

“女儿知道了。”唐妧乖乖答应母亲,心里却想,哪次是她愿意见他的,他半夜闯闺房都跟玩儿似的,她根本不想他来,可他来了,她又有什么办法。

当然,这些话她只能闷在心里,自是不能与母亲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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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件事情,陈氏便让女儿这几日别再去坊里,她怕那个赵公子会找去坊里,如今什么也不是,到时候叫人瞧见了,说不清楚。唐妧明白母亲的意思,连着几日都呆在家中,但是也没有闲着,该干的活计她是一样没少干。

期间,陈氏去了趟夏家,还是把事情好好的与人家说清楚了。

夏夫人有些惋惜,她倒是真心挺喜欢唐家那姑娘的,端庄娴雅,勤俭持家,既然肯亲自去唐家说这事,自是带了诚心,也自然是忽略了门第之差。起初的时候,她是的确抱着希望的,想着明昭如今中了举人老爷,又有夏家衬着,说来也算是体面。那唐大姑娘,素来与茗萱交好,嫁来后,根本不必担心婆媳姑嫂之间的关系。

她本来是觉得,唐家多半会答应这门亲事,哪里晓得,最后回绝了。

惋惜归惋惜,但夏家择儿媳妇,也并不是非唐家不可。夏明昭的条件拿出去,自然会有很大不错的人家的姑娘愿意,慢慢再挑便是。

能够结成亲家是缘分,结不成,那就是天意。

以后还得常来常往,不能够因此断了走动,添了生分。

夏夫人只片刻思量,便笑着道:“做不成儿媳妇,我就当她是我干闺女,将来她出嫁了,我可是得去吃一杯喜酒的。说来也是这两个孩子没有缘分,做不成夫妻不打紧的,兄妹也是一样。”

陈氏之所以与夏夫人聊得来,也是因为两人脾性相投,很多话都能够说到一处去。

比如这件事情,若是搁在别人家,肯定要多心了,会觉得是唐家不识抬举。但是夏夫人不一样,并没有因此换了眼色看人,她会明白结亲是结两姓之好,强来不得。

陈氏又坐着与夏夫人话了些家常,之后见时候不早了,这才起身告别。

陈氏马车行至自家门口,由秀苗搀扶着下车来。才下马车,她就瞧见自家府邸门口停着辆宽敞又华丽的马车,陈氏瞄了那马车两眼,心中隐约知道是哪个府的,却也不敢确定,便让秀苗先去打听,她则回了后院。

刚换了身衣裳出来,陈氏远远的就见秀苗往回走,等她进来了,忙问道:“可是谢家的人?”

“回夫人的话,外面那辆马车,正是谢家的。谢太太跟裴夫人来了,老爷跟老太太都在前院招待着呢。”秀苗说得有条不紊,她是详细打听了的,又道,“两位夫人才来不久,老爷正准备打发人去找夫人您,不过听说您回来了,就让秀禾来叫您。奴婢半道遇到秀禾,让秀禾先忙去了。”

“裴夫人?”陈氏道,“哪个裴夫人?”

“就是谢三太太的夫人,听说也是朝廷大官的夫人呢。夫人,她们来咱们府上做什么?”大官不大官的,这些话也是秀苗听来的。这些日子,知州夫人来了湖州,茶余饭后,自然很多人聚在一起会说这些事情。提到了谢太太,提到谢家,把高姨娘跟谢三太太放一起比了比,自然就会提到谢太太的娘家来。

所以,秀苗晓得,那位裴夫人的身份地位,并不输谢三太太半分。

这样高贵的两位夫人,来唐家做什么?秀苗不明白。

陈氏没有多说什么,只吩咐秀苗道:“去找块素色的帕子来。”

“是,夫人。”秀苗得了吩咐,立即去找了,找了一方白色绣兰花的帕子来,递给自己夫人。

陈氏接了帕子,用帕子蒙住半张脸,帕角在后脑打了个结。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妥当了,这才准备出去。

“夫人,您这是……”秀苗望着自己夫人,总觉得夫人此举有些怪异,想问,却又知道不该问,欲言又止。

陈氏道:“我身子素来不好,刚刚去了趟夏家,吹了风,总觉得脸上不太舒服。若不是两位夫人突然造访,我都得叫你去给我请个大夫来了。我这脸啊,外面吹风的时间长了,就会过敏。顶着一张长满红疙瘩的麻子脸去见两位夫人,这是不尊重。好了,你扶着我先去前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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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正厅内,唐老太太跟谢三太太并排坐在上位,裴夫人坐在谢三太太旁边。

唐元森坐在自己母亲下手,后面是赵骋跟唐锦荣,因为有外男在,唐妧便没有出来见客。陈氏到的时候,唐老太太正欢喜地攀着谢三太太说话。

谢三太太自始至终脸上都含着笑意,对待唐老太太,也是有足够的耐性。

陈氏进了正厅,先给两位夫人请安。赵骋见陈氏过来了,自然也是起身,朝着陈氏弯腰抱拳。这位爷权势大身份高,陈氏可不敢随便受了人家的礼,朝着赵骋方向轻轻抚身子,算是还礼了。

唐元森离座,亲自扶着自己夫人坐下,见她脸上罩着帕子,关心道:“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陈氏冲丈夫点了点头,又起身对谢三太太跟裴夫人道:“民妇身子弱,吹不得风,刚刚出门一趟回来,脸上就有些痒了。所以,这才在脸上蒙着丝帕,还望两位夫人不要怪罪。”

谢三太太忙道:“自然是夫人身子要紧的,夫人快坐下吧。”

裴夫人看了眼端坐在一旁的赵骋,想着方才在家的时候他说的那些话,裴夫人就觉得,这唐家人真是上辈子积德了,这辈子才会这般好命。她原以为,就算这位公子看上了唐家姑娘,最多不过是纳回府里做贵妾,这正牌夫人的位置,自然得留着,回头回了京城,自是再择名门之女为妇。

哪里晓得,他是想三媒六聘以正妻之礼迎娶,这不,托了她做媒人,又请了他舅母,让两人来唐家说亲。

这事情其实有些棘手,毕竟是婚姻大事,就算是上门说亲,也得是赵家长辈出面。若是赵家长辈托了她做媒人,她自然十分愿意的,也不会管唐家是否门第低。不过,这位赵公子也说了,他的亲事、他想娶谁,基本上自己可以做得了主,此番先请她来,不过是给唐家一个交代,让唐家知道他的确是有诚意的,之后的事情,等到了京城,自然是一切再按着规矩来。

又见自己小姑是应下了的,如此一来,裴夫人便再难推脱。

左右,她还是信得过这位赵公子,想着他也不是那等糊涂之人。他既做了这件事情,不管对于与错,接下来该怎么做,他自是有打算。既是央了自己出面,也该是不会叫自己在赵家人跟前为难。

前后一思量,裴夫人自然就愿意了。

既然人都到齐了,裴夫人索性开门见山道:“这次来贵府打搅,也是受人之托,想与唐老爷唐夫人说些要紧的事情。”裴夫人笑着道,“赵公子相中了唐大姑娘,想聘为正妻,托了我来先做个见证。等过些日子回了京城,赵公子会亲自与赵家长辈说清此事,到时候,再由赵家长辈出面请了媒人三媒六聘娶唐大姑娘过门。”

裴夫人没有绕弯子,一番话说下来,意思已经表达得十分明确。

赵骋见状,连忙起身,朝着唐元森跟陈氏的方向抱拳道:“赵某真心愿娶唐大姑娘为妻,还望唐老爷与夫人成全。”

陈氏事先就是知晓此事的,所以,听了后并不吃惊。但是唐老太太跟唐元森父子就不一样了,听后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一来是怕自己听错了、或者会错意思,二来,也是不敢相信、不知如何作答。

“这位夫人,您说的,是真的?”唐老太太回了神来,长满褶子的脸堆着笑,浑浊的老眼定定望着坐在谢三太太身边的裴夫人,“真是瞧中了那个丫头?”

裴夫人抿唇含笑点头道:“老人家,没有骗您,是真的。”

唐老太太兴奋得嘴都合不拢,笑着嘀咕道:“这丫头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了,这上门来说亲的人家,一家比一家好。这沈家的亲事瞧着没戏了,夏家亲自上了门来,这回又是赵家。”老太太虽然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但是也不糊涂,她自然是晓得,谢知州的亲戚要比夏家好很多,那沈家就更不能够与之相提并论了。

“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我同意!”唐老太太拍案做主。

裴夫人笑得尴尬,冲唐老太太点了点头,继而扭头看向唐元森夫妻。

陈氏已经与女儿沟通过了,女儿的心思她也明白,所以,这亲事,她也不会反对。在她的心里,她的闺女自然是最好的,论起门第来,唐家的确比不得赵家,不过,自己女儿配这位赵公子,自然是配得。

只是,有些话,她需要亲自问一问这位赵爷。

陈氏冲自己丈夫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对谢三太太并裴夫人道:“我们小门小户的,实在是高攀不起,乍一听到这样的消息,也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这一时半会儿,怕是也给不了两位夫人跟赵公子答复,婚姻大事,我还是得亲自去问一问妧儿。这眼瞧着就要到中午了,两位夫人若是不嫌寒舍闭塞,便留下用顿午饭吧?”

谢三太太跟裴氏都是明白人,相互望了眼,谢三太太笑道:“夫人美意,我们心领了,既然子默托我们来说的事情已经说明白,我们就不打搅了。子默,还有些什么话,你自己与唐老爷与夫人说。”

“是,舅母,子默明白。”赵骋恭敬应声,见谢三太太跟裴夫人要走,赵骋微弯腰抱拳道,“今儿多谢舅母与裴夫人。”

谢三太太笑道:“亲外甥,还说什么谢不谢的。你也老大不小了,终身大事为大。”

赵骋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要有媳妇了,心里有止不住的喜悦,面上不自觉便露出笑意来。想着不久的将来,他就可以与她朝夕相对,心中渐渐涌起一股暖流来。

第29章 掌中宝二十九

二十九、

送走谢三太太跟裴夫人后,大厅内又瞬间沉默下来,唐家一家人都目不转睛盯着赵骋看,谁也没有挪开眼睛。赵骋负手立在大厅中央,黑眸一一掠过众人的脸,见唐家人都看着自己,他负在腰后的手轻轻攥成拳,薄唇微弯,抿出一丝笑意来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对唐姑娘的心意,都是真的。”

“所以,刻意接近我们父子,也是有目的的?”唐元森虎目圆瞪,呼哧呼哧大口喘气,显然是有些不太高兴。

若是接近他们父子是有目的的,那么,之前说过的那些赞扬的话,也都是假的了?唐元森为人爽直,若是结交了朋友,必然以真心待之。自然,他也是希望对方能够同样以真心相待。

此刻发现赵骋结交的目的不纯粹,且先不论是何原因,他心中总归是不高兴的。

“不是,一码归一码,在下对唐老爷的称赞,必然是走心的。”接触有大半个月,赵骋自然了解未来老丈人的脾性,也知道他最在乎的是什么,这个时候,赵骋可不会犯糊涂,“前几日与唐老爷跟锦荣兄说的事情,也都是真的,来年春天,不但会文考会试,朝廷也会安排武考。锦荣兄年少有为,又有报国之心,若是有心准备一番,来年在衙门寻个差事,不是难事。”

唐元森忽然间就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唐锦荣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面上明显有雀跃的神色。

士农工商,为商者毕竟身份低微,若是有机会可以寻个末等小官做,也好过一辈子行商。对此,唐锦荣明显是动了心的,尤其是听说来年朝廷有武考,他有心想去试一试。

“老爷,妾身有些话,想单独与赵公子说。”陈氏见这赵公子的确是下了一番心思的,哄得家里上下的人都一门心思想往京城跑,实在是有些手腕。他目标明确,行事有谋略有手段,动作也快,看起来的确不是一般的人能够相提并论的。或许,将女儿嫁给他,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他都有那个能力可以庇佑女儿一辈子。

帝都敬忠侯府,绝对的名望之家,一门忠烈,军功无数。

如果女儿这辈子注定不能够过平淡简单的日子的话,嫁去敬忠侯府,得这位赵爷庇佑,似乎远远好过其它。这般一想,以前心中根深蒂固的一些执念,也就渐渐松散了。

“你又想使坏捣乱,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非得要私下说。”唐老太太拉了老脸来,瞪着陈氏厉声指责道,“阿妧到底是不是你亲闺女?怎么觉得,你好像见不得她好似的。好好一门亲事,你别给我搅黄了。”

“娘,您别说了,夫人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唐元森虽为粗人,但是最是护短,便是自己亲娘,他也见不得她说自己夫人半点不好,因而拉着她老人家道,“走吧,儿子去您的院子,有什么教训,您说给我一个人听,儿子肯定不回嘴。”说罢,也不管老人家愿不愿意,只使劲拉着往外面去。

唐老太太气得抬手打儿子脑袋,一边打一边骂:“有了媳妇忘了娘的混崽儿,你真是气死为娘了……”

见祖母跟父亲走了,唐锦荣也识趣,摸了摸鼻子离开了。

“我们唐家虽为小户之家,但是闺女也是娇养着的。本来,我跟妧妧她父亲,只是想给她寻一门简单点的亲事,让她一辈子过得平凡安稳。不过,既然现在你出现了,我也不会反对。”陈氏道,“你为了避免妧妧思念亲人,费了心思想让唐家举家迁去京城,我也没有意见。但只一点,将来你若是负了妧妧,我自然是不会原谅你的。”

陈氏声音不高,威严跟气势却在,赵骋不由抬眸看了陈氏一眼。

以前来唐家,多是与唐家父子一块儿,与这位夫人接触得少。现在接触了,才晓得,眼前这位夫人,与一般市井小妇可不一样。

“夫人的话,在下铭记在心。”赵骋稍稍低头,对待陈氏,极为恭敬。

陈氏没有再多言,只是抬眸望着立在眼前的高大男子,见他气质沉稳内敛,并非如其他的世家纨绔公子,不由得放心了些。年岁大一些,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为人稳重些,知道疼人,将来阿妧日子也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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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是大半个月过去,已经入了十月份,天儿彻底寒凉下来。

大半个月下来,唐家一应该准备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是唯一有些可惜的是,这里的簪花坊要关门了。现在举家要搬去京城,自然是要在京城开一家珍宝铺子,唐妧听赵骋说,京城里的铺面,他一早就差人买好了,在帝都城最是热闹繁华的地段,三层高的小楼,宽敞又亮堂,还说保证她见了会喜欢。

唐妧嘴上虽然没有多言,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期待的,总想着,等去了京城后,她要亲自归置小楼。

簪花坊里的几个小学徒,除了香草外,其她人家便是在这里。所以,这回上京,唐妧只打算带着香草一个。让坊里的人都散了,唐妧多付了一个月的工钱,锁了门。

才从簪花坊出来,唐妧就看见了夏四姑娘夏茗萱,就站在门外的那棵大槐树下。

为了唐妧拒绝了她哥哥的事情,夏茗萱已经有一阵子没有理唐妧了,她心里有些怄气,就觉得她们俩这么好的关系,她不应该拒绝自己哥哥才对。又想着,如果她嫁来夏家该多好啊,以后做了姑嫂,关系肯定比现在更亲近。也是替哥哥惋惜,她看得出来,哥哥是喜欢她的,只是嘴上不说而已。

唐家夫人回绝了亲事的那几日,哥哥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更不爱说话,常常立在窗前望着一处发呆。

她都吓死了,怕哥哥会出毛病。

不过过些日子好了些,哥哥不再发呆愣神了,而是越发的努力念书,常常温习功课到深更半夜。她知道,哥哥肯定是为了她。肯定是想着,举人老爷的确不算什么,若是来年能够榜上有名位列前三甲,那么在她面前,自然也就有了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