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转眼便到了四月二十八这日,是玲珑坊领头组织京城各坊间进行斗钗比赛的日子,这一日,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正值浓春季节,春暖花香,夜风和煦,唐妧一夜好眠。因为今儿要比赛,所以唐妧昨儿晚上难得睡得早,早上又是一觉睡到天大亮,精神头自然很好。

霜剑跟秀禾一早便候在外面了,听得内室有动静,连忙迎了进去。

“大小姐,您醒了?”秀禾笑着帮忙撩起帷幔,而后帮主子拿了衣裳跟鞋袜来,“小姐好像真的一点都不紧张,夜间睡得十分安稳,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唐妧觉睡得足,精神头十分好,穿了鞋便起身坐到梳妆镜前道:“没有什么好紧张的,赢了固然很好,不过就算是败了,也不丢人啊。娘说得对,心态一定要摆好,只要自己努力了,输赢其实都一样。”

秀禾整理好床铺,而后走到梳妆镜边来,拿起桃木梳子来帮唐妧梳头。

“反正那些大道理,秀禾不懂的,不过,只要小姐开心就好。”秀禾一边慢慢梳着唐妧的一头青丝,一边笑着道,“小姐这几日倒是奇了,好像鲜少画发钗的花样,而是在绣荷包?好像还在纳鞋底……也不晓得,那些都是给谁做的。”说罢,秀禾兀自笑起来,眼睛都弯成了小月牙。

唐妧从铜镜中瞪她一眼,倒是也不生气,只道:“娘说得对,我不能只贪他的好,却一点都不付出。这样对他来说,是极为不公平的。可是他那么厉害,我也不晓得自己能够为他做些什么,大事做不了,就只能亲手给他做些贴身的东西。可是我手笨,绣针捏都捏不住,更别谈绣花绣鸟儿了。”

“小姐哪里是笨了?小姐要是笨,这天下就没有聪明人儿了。”秀禾忙道,“只是天下哪里有那么完美的人,小姐的巧劲儿,都用在做簪子上了。”

“就你会说话。”唐妧笑了笑,听着外面的鸟叫,闻着被暖风吹进来的花香,唐妧也不耐烦继续坐在家里了,催促道,“别梳了,赶紧挽个髻吧,我要去外面院子里转转。”

“是。”秀禾应着,手下便灵活挽起发来。

~

唐妧今□□着较为清雅素淡,款式也不繁复,看起来干练利落,瞧着样子,就像是干活的。

此番这场比赛,既然是由上届鬼手娘子盛娘子举办,比赛的擂台,自然是办在玲珑坊。好在这玲珑坊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坊,四层的高楼,一楼大堂,足足装得下数百号人,所以,一会儿比赛的时候,就算外面挤进来一些看客,那也是足够装得下的。比赛时间在午时三刻,唐妧想着要先熟悉一下环境,所以她提前了很早过来。

原以为自己来的算是早的了,她没有想到,她到玲珑坊门口的时候,外面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里……这里就是玲珑坊吗?”妙晴站在玲珑坊大门口,被一堵人墙挡在外面,仰头望着跟前的四层高楼,两眼冒光道,“简直是太奢华了,师姐,这里太漂亮了。”

帝都城很大,以前就算唐妧师姐们俩会串门去别的坊探探行情,不过,也是就近而已。玲珑坊跟簪花坊靠得不算近,坐马车来回也得近半个时辰,所以,唐妧没事也不会来这里。

这也是头一回,她瞧见了玲珑坊的恢弘气派。

果然是帝都城内数得上名号的珍宝坊,单这建筑的气派,就压了人一头,唐妧心中暗暗咋舌。

“外乡人吧?”旁边的看客听了妙晴的话,凑过来笑着说,“这玲珑坊自然是好的,不过如意坊与之比起来,绝对是不差丝毫啊。还有吉祥坊,锦绣坊等等,都是各有各的看点。两位姑娘,今儿也是凑热闹来看比赛的?我看还是算了吧,今儿人多,就为了一睹数位妙手娘子的风采,一大清早就不少人候在这里等着了,现儿你们是挤不进去了的,大中午的外面太阳这么晒,我看还是回去吧。”

“我师姐也是妙手娘子。”妙晴骄傲地抬起下巴来,“她今天也是来参加比赛的。”

“你?”那位看客颇为惊讶,眼睛瞪得圆圆的,恨不得将眼珠子瞪出来似的,上下来回打量了唐妧好几遍,不相信道,“你真的是?我怎么看着不像呢。我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往年这样的比赛,我都有来看,哪位娘子不是打扮得跟天仙儿似的啊,从穿着到排场,一个比着一个,一个个的,都恨不得踏着七彩祥云过来了,可是你这……你这扮相也太素淡些了吧?”

“这是做簪子大赛,又不是皇上选秀,有必要那样吗?”妙晴道,“我师姐虽然穿得朴素,可是她长得美啊。”

“那倒是……”那小哥笑容温和,看了会儿唐妧后,又看向妙晴,笑容更深了些,“我瞧你也挺好的,你们是哪个坊的?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你们。”

“我们是……”妙晴张嘴欲说,被唐妧拦住了。

唐妧不想惹是非,喊了妙晴一句,便冲那小哥说:“小哥见我们眼生也正常,我们师姐妹不过是小门户出来的,这次来参加比赛,不过也只是想凑个热闹练练手,没有多想。”

那小哥道:“不会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吧?若是高人,我现在可得好好看一看。”

“你看什么看?我师姐是你能够看的吗?再看把你眼珠子剜了。”妙晴双手叉腰,狠狠瞪着那小哥,本能挡在唐妧跟前去,“把路让开,我们要进去。”

“让就让呗,这么凶。”那小哥无语,侧了身子,抬手往里指了指,“看看吧,全是人,你们这阵势,也就吓唬我吧。”

妙晴抬眸往里看,不由得惊呆了,一时间手足无措。

“师姐,这可怎么办啊?这么多人,根本挤不进去。”

唐妧心想,这个齐娘子倒是没有与她说过,她现在如何进去,还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阿妧。”正在唐妧懊恼之际,赵骋打马过来,喊了一声后,翻身下马来。

“赵公子!”妙晴看见赵骋,立马乐开了花,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连忙揪着唐妧手道,“赵公子来了。”

赵骋冲妙晴点了点头,而后目光落在未婚妻脸上道:“跟着我进去。”说罢,将马缰递给一边候在门外、此刻早已屁颠颠跑来的玲珑坊门童,而后走到唐妧跟前,想牵她手,到底顾及着场合,忍住了,只负手大阔步往里面去。

在整个帝都城,上至九五之尊,下至平民百姓,没有人是不认识赵骋的,也没有人是不知道大将军王的称号的。

所以,赵骋开路,一路畅通无阻。

唐妧一句话也没有说,只乖乖低头跟在男人身后,时不时抬眸去瞄一眼。

“这位姑娘到底是谁?怎得赵大将军如此厚待?”一人道,“不会是赵将军养在外头的红颜知己吧?模样挺俊俏的,只是这打扮着实素雅了些,普通人家的姑娘?”

另外一人说:“这是簪花坊的唐娘子,我认识,赵大将军未过门的妻子。我三姑妈的四姨婆的小儿媳妇她娘家侄儿的小表姑在敬忠侯府做事,我听说的。而且,我去过簪花坊,见过这位唐娘子。”

“唐家?”有人不明白,问,“哪个唐家?”

“小地方来的,不是京人。”那人又说,“你别问了,想知道,回头自己打听去。”

第62章 掌中宝六十二

六十二、

此刻玲珑坊里,已经围聚了不少人,男男女女,莺莺燕燕。

作为参赛选手,唐妧以为自己来得算是早的了,却没有想到,比她来得早的,比比皆是。玲珑坊一楼大厅内,此刻已经布置得十分妥当了,厅内一分为二,以大门为轴线,两排摆开桌椅,每张桌子之间,都空有一定距离。唐妧特意数了数,刚刚好,一十八张,此次参赛刚好十八个人。

唐妧抬眸轻轻扫去,见不少人本来是悄悄朝她这边瞟来的,可是见她看去后,一个个又都忙匆匆挪开目光。

唐妧想着,他们多半看的不是自己,而是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

“时间尚早,先去那边坐坐吧。”赵骋黑眸在厅内搜寻一周,见有空位,便抬手点了点,继而率先大步走过去。

唐妧略微低了些脑袋,小步跟了过去,见赵骋撩袍子坐下,她则在他旁边坐下。端端坐着,望着金碧辉煌的大厅,说实话,唐妧此刻心内是有那么些紧张的。

“赵公子。”见赵骋坐下,不少人上前来与赵骋打招呼。

赵骋没有起身,也没有多言,只轻轻颔首,算是回了礼了。今天这一场比赛,算是唐妧进京后第一次真正走进珍宝这个圈子来,她想着,这帝都城到底是帝都城,不是小地方可以比的。比如说这种比赛,像之前在湖州,就从来没有过。其实说是一种比赛,也算是一种技艺的切磋吧,就像文人骚客之间切磋诗词一般。

唐妧还发现,各位娘子身边,似乎都有一位家世不错的公子哥儿跟着。

这就是所谓的靠山么?前来比赛,不但个个打扮得像是天仙儿,竟连气场也是不肯输丝毫的。

“我这样的穿戴打扮,是不是给你丢脸了?”唐妧收回目光,静静看着身边的男人,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刚好可以看到他如斧凿般轮廓分明的侧脸,还有那两片微抿着的薄唇。

赵骋正端起茶盏来准备喝茶,闻声放下茶盏,侧眸望来。

“你这样很好,我很喜欢。”没有甜言蜜语,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唐妧笑了笑,冲他点头,就听外边有人喊道:“燕王殿下到。”

唐妧闻声望去,就见玲珑坊门口,一袭紫衣锦袍的燕王殿下,正稳步朝里面走来。他身边一袭盛装跟着的,正是盛娘子。

燕王到,连赵骋在内的所有人,皆连忙起身,匆匆朝燕王殿下走去,行礼问安。

燕王抬了抬手道:“都起来吧,不必多礼。”又侧头对立在一边的盛娘子说了几句,只见盛娘子乖顺地点了点头,而后便离开了,燕王则没有再说什么,一双温润眼眸在人群中淡淡扫了扫,最后定在赵骋脸上,秀气的薄唇轻挑,举步走来,“赵将军,这是陪未来夫人来的?”

赵骋长身玉立,不卑不亢道:“回殿下的话,正是。”

燕王眸子轻轻在唐妧脸上扫视一圈,没有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而后举步往二楼雅座去。没一会儿功夫,便有玲珑坊小厮走来,恭敬请道:“盛娘子来了,比赛就要开始了,赵公子,您请二楼雅座坐。”

“知道了。”赵骋应一句,垂眸看唐妧一眼,抬手拍了拍她肩膀,则迈开大长腿,往楼上去。

有人拎着个锣敲了下,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诸位,我是玲珑坊的管家,我姓朱。时辰差不多了,请大家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吧。”朱管家说了一句,但见都坐好后,他抬眸冲二楼打了个手势。

很快,盛娘子便过着一层淡紫色的薄纱走了出来,妆容精致,清雅脱俗,美得像是落入凡尘的仙子。

“绿珠,你把试题发下去吧。”盛娘子身边站着一个身穿翠绿色褙子的丫头,丫头手上捧着一个托盘,闻声冲盛娘子弯了弯腰,而后下了楼来,将托盘上的卷题一一发下来。

见各位参赛的娘子都回了自己位置,唐妧找了自己位置,也坐了下来。

一面四方小桌,上面放置着各种金丝银线,还有珍珠玛瑙等。唐妧左右看了看,见大家桌上的东西都一样,心里便明白,这次玲珑坊提供的素材都是一样的。

盛娘子之后每多说的一句话,唐妧都一一记在心中。

盛娘子倒是也没有多言,简单说了几句话,便命人下来巡视,考试正式开始了。

唐妧拿出藏在竹筒里面的试题,轻轻展开,便看到只有四个字:桃之夭夭。

试题的意思十分简单明确,根本不必害怕会错意思,盛娘子所出题目的意思,便就是要她们以“桃花”为题,做出簪、钗、步摇等一些首饰来。不过,如今已是四月末,人间百花早已经开尽,并非二三月的时候,那才是桃花盛开的日子。唐妧想到过会以花命题,却是没有想到,会是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庆幸的是,唐妧以前跟着沈铭峪念书的时候,读过《诗经》。这几句诗的意思,她也明白,只是,盛娘子以此诗句为题,难道是在暗示燕王殿下什么吗?

有些话,她不好明着开口,就只能从旁的地方提点。

唐妧心中有着隐隐的猜测,不过,也没有多想,便专心做起发簪来。这桃花形状的首饰是常做的,并没有什么难处。可正是因为题目本身不难,而想要脱颖而出,却是难了许多。

桃花颜色要艳丽卓绝,形状神态,皆要恰到好处才行。

一楼大厅鸦雀无声,二楼雅座上,燕王搁下茶盏来,转身对盛娘子道:“试题是什么?拿来本王看看。”

“是。”盛娘子应一声,继而给绿珠递个眼色,那边绿珠便又取了一支竹筒来。

燕王殿下对此似乎颇有兴趣,见递了套着试题的竹筒到跟前,他提了提宽阔的袖子,伸出那双素白的大手去接。一层薄纸轻轻展开,他凤眸微垂,目光只盯着薄纸看了片刻,俊逸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继而扯唇轻笑起来。

没有说话,只用素白大手将薄纸轻轻握住,身子微微后仰,闭目养神起来。

盛娘子依旧端端坐着,乌发间的金步摇晃来晃去,她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隐在衣袖里的手,却渐渐攥紧起来。刚刚那一刻,她心中是紧张的,也是期待的,可是最后他的反应,叫她失望、心寒。

整个比赛的时间,是半个时辰的功夫,时辰一到,便有早候着的丫头用木盒去收发钗。

一一对应着的,都有名字,收了发簪之后,当着面用小锁锁起来。

这算是考完了,唐妧一身轻松。

散了场后,赵骋叫了马车来送唐妧跟妙晴回去,他则独自控马又回了城外京畿营。

坐在马车内,妙晴搓着手笑问:“师姐,你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唐妧还想着那试题,因而刚刚有些走神,听得妙晴问话后,她浅浅笑着道,“不论结果如何,总之这比赛算是过去了。妙晴,接下来几日,我不再去坊里了,那里交给你管啦。”

“师姐放心吧。”妙晴点头,“你就安心留在家里待嫁吧。”

唐妧点头,不顾形象地伸了个懒腰,抬手撩起马车侧面帘子一角,好巧不巧的,恰好瞧见裴玥兄妹。

“裴小姐……”唐妧惊讶,这才多久未见,裴小姐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但人瘦了许多,也再没有往日的生气了,她抬手敲了敲木板道,“停一下。”

马车在路边停下,唐妧跳下了马车去,又喊了裴玥一声。

听得有人唤自己,裴玥本能扭过头来,见是唐妧,她忽然间忍不住就红了眼圈。然后,泪水扑朔朔淌了下来。

“唐姐姐。”她低低唤一声,贝齿轻轻咬着唇。

“阿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唐妧左右望了望,见路过身边的人很多,她拉了裴玥手道,“到马车上来吧,有什么话,你说给我听。”

说罢,先牵着裴玥手上了马车,随后,跟着裴玥的两个丫头也上了马车来。

马车里,裴玥坐在唐妧身边,娇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还在不停落眼泪珠子。唐妧没有说话,只安安静静等着,一边等,一边抬手轻轻抚拍着她后背。等她哭完了,唐妧则抽出袖中帕子来,替裴玥擦眼泪,这才问道:“是不是为了……我哥哥?”

裴玥点头:“他是不是很讨厌我?唐姐姐,我爹娘去提亲,可是他拒绝了。”

唐妧有些心酸,一时间也不晓得说什么,见她比往日瘦了许多,总觉得心中有些难过。

琢磨了会儿,这才道:“这种事情是讲究缘分的,哥哥不愿意娶你,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哥哥他对你或许并没有男女方面的那种感情。你也不必难过,世间好男儿多得是,等将来,你总能遇到喜欢你、而你也喜欢的男子。等到那时候,你就会觉得,自己现在做的这些,是多么不值得的了。”

“可是一旦入了心,又岂是那般容易放得下的?能够放得下的感情,便不是真的。”裴玥已经不哭了,不过,眼神却有些哀戚,“我不怕你们笑话我,我是真的很喜欢他,我想,我以后就算嫁了别人,也是不会有心的。那样,真的好吗?如果让我嫁给一个我不爱的男人,真是比死了还要难受。”

第63章 掌中宝六十三

六十三、

听了裴玥这番话,唐妧忽然想到了自己,想当初,沈铭峪跟谢六提亲的时候,她虽则心中有些难过,可到底还是放得下的。不管当时自己是不是理智控制着一切,可既然能够愿意放下,那就说明,不爱,或者爱得不够深沉。这裴小姐与哥哥相识才多久?被哥哥拒了婚,且都能哭成这样,可是自己呢?

或许对于沈铭峪,更多的是对小时候那种青梅竹马纯洁感情的一种怀念,那种怀念,跟爱情无关,与岁月有关。

这样一想,唐妧心中似乎又明白了一些道理,对未来婚后的生活,隐隐也有些期待起来。赵骋那个男人,沉默寡言,却处处都替她着想,为她考虑,她不可能不感动的。

原本想着,就算嫁了来,她也是要把心好好藏起来的。

她怕付出了真心后,将来受伤的会是自己,所以她不敢轻易把心交出去。但是现在,她愿意尝试,愿意与他彼此交心,就算将来受伤了,她亦无怨无悔。

裴玥也知道,总这样哭哭啼啼的,很讨人嫌。

刚刚哭,不过是见到了唐姐姐,她忍不住想起那个人来。可是哭够了,她心情稍微好了些,便安安静静坐在了一边。

说实话,唐妧觉得裴玥很听话、很乖巧,虽然是高门之女,但是身上一点傲气也无。性子软得像是一只小白兔,唐妧心想,若是哥哥真心喜欢她的话,他们这样的性子,该是会相处得十分融洽,日子过得也必然会幸福。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种事情,最是勉强不来的。

“阿玥,你答应我,别再难过了。回去之后,也要好好吃饭。”唐妧关心地道,“不管是为了谁,你这样伤自己身子,都是不值得的。凡事得想得开些,日子才会明亮起来。”

裴玥虽然心中还是不好受,但是唐妧的话,她多少是听的。

而且她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在家里闹一回两回也就算了,出来再闹,没得失了身份。因此,裴玥答应了唐妧,会好好吃饭,也会还像以前一样,好好过日子。

把不开心的事情,都忘了,她想要快快乐乐的生活。

心里也想着,如果将来他所娶的妻子,是他真心喜欢的女子,虽然她会很羡慕很嫉妒,不过,她也会很真诚的祝福。

“先送你回去。”唐妧拍了拍她手。

裴玥点了点头,又问:“唐姐姐今天比赛如何?我本来想去看的,可是又不敢。怕在那里遇到唐公子,怕看到他后我会失态。唐姐姐,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本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比赛,我也就是去玩玩儿的。还好你没有去,那里人太多了,我跟妙晴都险些挤不进去。”唐妧道,“不过,那个玲珑坊倒实在是气派得很,也算是没有白去,一饱眼福。”

裴玥道:“再怎么好,也没有唐姐姐的簪花坊好。”

凑在一起又说了些话,马车很快便到了裴府,唐妧又亲口叮嘱了裴玥一番,这才命马车掉头回唐府。

唐锦荣如今在城防营任个兵头,城防营也归赵骋管,赵骋回去的时候,特意跟唐锦荣说了声,并准许他提前几个时辰回家。按理说,妹妹应该比自己先到家才是,何故他都已经打马到了家门口,却还没有等到妹妹回来的消息。唐锦荣在府邸门口等了会儿子,还不见人回来,便打马准备去找。

才勒了缰绳回头,便见一辆马车缓缓朝这边行驶来。

见状,唐锦荣连忙跳下马来,问道:“怎生现在才回来?听赵兄说,该是早回来了才对。”

唐妧下车来,站在自己哥哥跟前,望着他说:“半道上遇见了裴小姐,我见她神色不好,便与她一处说了会儿话。后来又先送她回去了,所以耽搁了些时辰。”

唐锦荣一愣,继而声音低了些,问道:“神色不好?”

唐妧手摸着下巴,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哥哥道:“你很关心啊?”

“别胡说!进去吧,爹娘等着呢。”唐锦荣抬手拍了拍妹妹脑袋,笑了笑,然后负手挺胸,兄妹两人并肩而去。

妙晴落了一步,站在两人身后,她目光落在男人后脑勺上,有些微失神。

过了几日,唐妧便得到消息,说是此次比赛夺得魁首的,乃是如意坊的梅娘子。打从上回比赛回来后,唐妧便再没有去过簪花坊,一直都是呆在家里,这个消息,也还是妙晴给她带回来的。

唐妧听后只是轻轻“嗯”一声,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她现在满满的心思,都在绣荷包纳鞋底上。

说来也还真是奇了,她的这双手,做发簪那般灵活,偏生捏不住绣花针,那鸳鸯绣得像肥鸭,鞋底的针脚,也是深一个浅一个。说实话,这种礼物,她还真是有些拿不出手来。

不过,实在没有法子,娘亲说了,未来夫君的贴身东西,能自己做的就自己做,千万别让旁人代劳。

她明白母亲的意思,她自己心中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些日子,便一直安安稳稳呆在闺阁里,好好绣花。直到大婚前一日,她才勉强把新婚要送出去的礼物做完。做完之后,她把东西藏好,然后埋头就睡。也不晓得睡了有多久,迷迷糊糊中,她被叫醒了。揉着眼睛醒来,唐妧见是自己母亲,打了个哈欠,坐正了身子。

“阿妧,娘有话与你说。”陈氏手上拿了本书,面上有浅浅笑意,吩咐几个丫头抱着阿满出去玩儿,见屋里没人了,陈氏这才道,“时间过得可真是快,一转眼功夫,就到了你出嫁的日子。阿妧,过了今晚,你就是人家的媳妇儿了。侯门深似海,娘相信,姑爷会尽力护得住你,但是,你说话行事,也要处处留心,知道吗?”

“娘,我明白。”唐妧没了睡意,端端坐着听娘说教。

陈氏点头:“这些事情,娘不必多说,想你也晓得怎么做。不过,这夫妻间的事情,娘需得与你说上一说。”说罢,陈氏定定望着女儿,没有立即给她看书,只问,“明儿晚上洞房花烛,阿妧可知,要如何服侍自己的夫君?”

“娘……”唐妧脸红了红,低了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自己的手,声音低低地道,“脱了衣裳,盖了被子睡一张床。”

陈氏道:“阿妧,娘要与你说些事情,一会儿你得好好听。这种事情,是夫妻间必须要经历的,初始是会有些不适应,你也别害怕。夫妻间慢慢相处,慢慢磨合,这都是需要时间的。”

唐妧似懂非懂,抬眸,看着母亲。

陈氏咳了一声,然后摊开手中书来,递了过去。唐妧狐疑地瞄了母亲一眼,漂亮的杏眼朝书上扫去,只一眼,她就羞得别过脸去。

那书中画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皆是衣不蔽体的。相拥在一起的姿势甚至暧昧,暧昧得……甚至有些恶心。唐妧不晓得如何去形容评价,但是只一眼,她就觉得再也看不下去第二眼。

“我给你说一说。”陈氏硬着头皮坐了过去,见女儿依旧羞红了脸别开头,陈氏轻柔道,“娘知道你害羞,不过,这些东西你现在不学,明天晚上,有你遭罪的时候。姑爷是军人,手脚不知轻重也是有的,他虽则怜惜你,可娘是过来人,心中明白。男人越是怜爱一个女人,可一旦沾了这些事情,便是自己想控制都是控制不住的。如果他一夜要个两次三次,你若是承受得来,便依着他。若是承受不来,你便哭,男人疼你,也是最见不得你落泪。”

唐妧慢慢回过头来,不太明白地问:“娘,有那么复杂吗?”

“傻丫头,你以后就明白了。”陈氏不好多言,将手中书册递了过去,“你自己再看看吧,总之,多看看,明儿对你有好处。”

唐妧看着搁在大红被子上的书,没接,等母亲走后,她才缓缓伸手去够了来。可是她真的看不下去,那种画面,她只一眼,就觉得不舒服。

同时心中又生了些恐惧来……

娘亲素来不会骗自己的,既然她说了这么多,肯定有她的道理。那么,明天晚上,真的会很恐怖吗?

赵公子对她好,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多半会依着自己的吧?

第64章 掌中宝六十四

六十四、

许是这些日子来太累了,捧着书,唐妧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又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是被秀禾叫醒的,醒来的时候,她好好躺在被窝里。穿着中衣,身上盖着红彤彤的被子,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此刻整个房间都被布置得红艳艳的。

“什么时辰了?”唐妧觉得困得很,手撑着床半坐起来,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

“小姐,已经寅时三刻了,今儿是小姐出阁的日子,得早些起床上妆梳头。夫人说,一会儿福王老太妃要过来了,老太妃看在赵侯府的面子上来给小姐您当全福人,咱们可千万不能怠慢了。”秀禾一边说,一边已经伸手卷起了纱帐,那边秀苗端着盆热水过来,秀禾道,“小姐,奴婢帮您穿嫁衣吧。”

“我去拿。”秀苗将盆放下,转身便去箱柜里翻了嫁衣来,“这凤冠霞帔,可是早前夫人亲自在锦绣斋定做的,瞧着就是与旁人家做的不一样,咱们小姐穿起来,肯定好看。”

锦绣斋是这京城里头的一家成衣铺子,但是却又跟一般的成衣铺子不一样,这锦绣斋,曾得大齐明帝亲笔御赐过“天下第一衣”的称号。锦绣斋算是老字号了,从祖上传下来,也有好几十年了。这几十年来,锦绣斋在京城里的地位,没有撼动得了。不过,锦绣斋历代东家都低调得很,神龙见首不见尾,做不做嫁衣,也是看缘分的。

不看你富贵不富贵,只求个缘字。唐妧想,这锦绣斋的东家,看来是觉得跟自己有缘了?

“小姐,您在想什么呢?这般入神……奴婢帮您穿衣。”秀禾举着大红嫁衣,秀苗怕衣摆拖曳在地上会脏,于是将衣摆捧在手里,两人一并站在唐妧跟前。

“这衣裳好生奇怪啊,仿若是以前从未有见过的。不过,小姐穿在身上是真的很好看呢。”秀禾看着已经穿好嫁衣的唐妧,两眼冒光,嘴角含笑,又指了指旁边,“这里还有几件,不过夫人交代了,这几件是等去了赵家后,再换的。”

“伺候小姐起床了吗?”陈氏从外面走进来,由云书扶着手臂。

“夫人。”秀禾秀苗见状,忙朝陈氏福礼请安,而后秀禾道,“奴婢们刚刚帮小姐穿好嫁衣,就等着上妆梳头了。”

陈氏望着闺女,见她穿着嫁衣,比往日更加娇艳明丽,不由得笑起来。走过去,挨着坐下,陈氏轻轻拉过女儿手来,语重心长道:“孩子,不要紧张,不要害怕,一切就当做跟往日一样。”

“娘,我知道。”唐妧乖乖应一声,想着往后再不能够日日伴在爹娘身边,忽然就难过得哭了起来,她一把扑进母亲怀里,像小时候一样,“娘,就算嫁人了,我也会常常回来看你跟爹爹的。”

“嫁了人了,就是人家的了,别总是往家里跑。你总往家跑,让婆家人怎么想?”陈氏如今倒是看得开,只要女儿能够寻得好归宿,她就满意了,抬手轻轻抚拍着女儿后背,又道,“看着你一日日长大,从嗷嗷待哺的襁褓婴儿,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眼瞧着又要嫁人了,娘真开心。”

唐妧用手擦了擦眼泪,忽然笑起来:“娘,阿满呢?”

“这丫头,你何时见她早起过的?”说起小女儿,陈氏也是满眼的宠溺,“她是家里的老小,又是你爹爹的老来子,咱们家,谁不把她捧在掌心来宠?只是,倒也算是乖巧听话,你放心,往后有阿满陪着娘,娘也不会寂寞的。”

左右如今唐家住的地方,与敬忠侯府离得也不远,就算不能够日日见到,往后女儿在婆家有个什么消息,她也总会打探得到。

“夫人,福王老太妃过来了。”云书匆匆走了进来,朝着陈氏行了一礼,而后侧身,就见老太妃由丫头扶着走了进来。

陈氏见状,连忙拉着女儿迎过去,要跪下请安,被福王老太妃止住了。

“今儿高兴,又是这丫头大喜的日子,别跪了。”老太妃一身绛紫色的衣裳,额头上戴着抹额,虽然上了年岁,但是皮肤依旧很好,她满面堆笑望着唐妧,上下好一番打量,而后点头道,“这丫头,模样可真是标致,与我那子默孙儿极为般配。性情也是极好的,温柔乖巧,一看就会体贴人。不过,子默的品性我也是可以保证的,将来你嫁了去,他肯定会一辈子对你好。”

说罢,老太妃抬手,在唐妧娇嫩的脸上点了点。

毕竟今儿是大婚,想着以后就是他的人了,唐妧到底不好意思,脸红了。

“太妃娘娘,您请坐。”秀禾机灵,忙搬了圈椅来,请老人家坐下。

很快的,陈氏请来帮忙上妆的两位婆子也过来了,先给老太妃请了安,然后给新嫁娘上妆梳头。唐妧一身大红嫁衣坐在铜镜前,过腰的一头乌发披散在肩后,唐妧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搁在膝盖上的一双手渐渐攥紧。她是很紧张的,不过除了紧张外,她心中竟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期待。

也有些开心,心中竟然有止不住的雀跃。

在期待什么?期待跟他朝夕相处的日子吗?想到这里,唐妧心忽然噗通跳起来,心跳加速,她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姑娘忍着些,绞脸可是有些疼的。”上妆的婆子望着铜镜里的美人儿,啧啧道,“姑娘模样可真是好,我大半辈子下来,也见过不少新娘子了,可是像姑娘这么美貌的,还是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