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佳期抄了药方,打定主意回家就先去办这件事。她觉得不只唐宣要用这药,唐老太只怕也要。有几回她明明见着唐老太脚疼,她想看看,她都死拦着不让。只要药配好了,给她送去一些,到时她自己就会用了。

  王氏看完了脚,知道女婿不是一口气瘸了两条腿,心情好了不是一点半点,再看那包得严严实实的头,问:“这头怎么也包着?”

  唐宣一张俊脸红透,宋佳期见他不说,就道:“他回来头上长了虱子,就把头发剃了。”

  王氏一听就傻了,大骂:“糊涂!这头发也是能乱剃的?长了虱子用药擦两回就好了!这剃光了什么时候能长起来?”她恶狠狠的目光往宋佳期这边一扫,想该不会这死丫头出了门胆子越来越大,敢在她男人头上动刀子了?

  宋佳期看到她的视线,赶紧死命摇头做手势。

  王氏把唐家院子里有这个胆子的人轮过一圈,孙婆婆是宋家出去的,她深知她的性格,绝不会有这个胆子自做主张,何况唐宣说到底跟宋家远了一层。招弟那个小丫头历来见了唐宣这个兵老爷就打哆嗦,让她去剃唐宣的头跟让她去摸老虎屁股差不多,借她两个胆也不敢。

  那就只剩下唐老太了。

  王氏叹气,人家自己的娘剃自己儿子的脑袋,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教训自己女儿:“一点事都不懂?这事就是你自己不知道,去问问大夫有什么难的?”

  宋佳期回家不大会儿功夫背了两个黑锅了,还只能认下来,悔得今天出门忘了看黄历了。

  从宋家回来,过了两天唐宣去把这三年的饷银领回来了,不过区区五十四两而已。他把这些银子送到唐老太屋里,唐老太见了只是叹气。

  唐宣以为她嫌银子少,就说:“娘别恼,这些银子是少了点。不过儿子这次出去遇见贵人了,说不定过几天还有贵人的赏呢。到时我都拿来给娘。”

  唐老太叹气:“我哪里是为这个?我不过是觉得这区区几块疙瘩块就买了你一条命不值得!”

  听她这么说,唐宣赶紧劝:“娘,儿子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娘别伤心了,好日子都在后头呢!”说着四处想找六六,没看到他在这里就说:“还有您孙子呢,以后还有他兄弟呢,娘以后只管跟着儿子享福就是!”

  唐老太拉着他说:“你是我儿子,我这一颗心里都是为了你。我生了五个,你们兄弟三个里只有你现在还在我身旁,你要是再出点什么事,我这辈子可不是白活了吗?”

  唐宣只能拿话去劝她,唐老太说了一通后,自解自消道:“算了,我不过是白说而已。咱们家如今也就指着你这一个人赚钱养活全家老小,没有这个,又去哪里找钱呢?”又想起他刚才四下找,想是找六六,说:“你儿子在你媳妇屋里睡着,你过去看看吧。”

  唐宣从唐老太屋里出来,回到西屋来。宋佳期见他回来一声不吭,脸色也不好看,问他为什么,他开始不说,后来见她一直问才说了。

  宋佳期听了倒是能明白唐老太的心思,说:“别看娘那么说,她是疼你才这么想。就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她把手里的针线扔回筐里,想起这三年不知有多少回猜唐宣可能已经死在外头了,又想与其这么煎熬着,天天担心他的死活,倒不如就当他死了,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后全抛到脑后,然后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算拉倒。

  “就是你搬个金山回来,我宁愿你不干这个了。”宋佳期这话倒不是白说的,就算真有个金山也换不回一条人命。要是唐宣能从此不离家,那就算家里过得穷点,她也愿意。

  以前宋家爹爹出去打仗,家里有王氏和宋家老太太在,她也没那种朝不保夕的感觉。现在嫁出来了,自己又有了孩子,才明白了父母的心。

  她想起宋家一家的男人都在兵营里,宋大海、宋天保这次更是一口气都去了。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可真是剩下一屋子女人了。

  她早就想把这个话跟王氏说,唐宣回来后越来越忍不住。她想着等宋大海他们这次平安回来了,想想办法全家换个营生,要么就换到不用去打仗的营里去。

  唐宣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心里有数。”

  宋佳期见这话越说他的脸色越不好,想想他在唐老太那里就是说的这个还不欢而散,她这边又啰嗦一遍,想必他更烦了。

  她有点后悔,换了个话题说:“你给我的那些东西,我拿给娘放着吧?”她以为唐宣只是把那些金块珍珠先放在她这里,让她看一看过过眼瘾,家里的钱还是要让唐老太收着的。

  唐宣却摇头说:“娘那里我给了钱,这些东西你收着,别给旁人知道。”他有些心里话就是跟她也不敢直说,怕她不明白又加了句:“以后给六六娶媳妇买房子用得上。”

  宋佳期听是给六六的,那她收着也应该。就不再提这个了。

  唐宣不想提这些烦心事,扭头去看睡在炕上的儿子了,这小子不管旁边有多少人,睡着了雷打不动,醒了却把全家人都闹得人仰马翻。

  宋佳期坐在一旁补六六的裤子,见这爹看儿子,越看越喜欢的样子就笑。

  唐宣总是忍不住想逗六六起来,儿子活蹦乱跳的样子他更喜欢,看他睡着,他就想把他闹起来陪他玩。

  见他从炕上的扫帚头上折下一根扫帚苗,要往六六的鼻孔里扎,宋佳期哼了一句:“你别闹他,小孩子觉多。”说着又笑,打量着唐宣:“以前倒也没见你这么孩子气。等他醒了,你再跟他玩不就行了?”

  唐宣还是忍不住动动六六的手啊脚啊,宋佳期干脆把他扯到她这边来,说:“你给我坐着!不许去闹他!他好不容易能安静一会儿,你就让我也静一静,好好的干一会儿活!等他起来就什么都干不成了。”

  她低头缝了一会儿,再抬头时,就见唐宣坐在她这边却伸长两只脚,用脚丫去夹六六的脚丫。

  宋佳期这下再也忍不住了,捡起旁边平常用来打六六的扫帚敲他:“你多大了?还跟小孩子似的胡闹?”

  唐宣只是笑着让她打,还竖起手指挡在嘴前,示意她小点声,免得吵醒了六六。

  宋佳期干脆把他从炕上扯下来,推着他出去:“你去别处转转!别老在屋里闹孩子了!”

  唐宣不肯走,两人一个推一个搡,拉拉扯扯从里屋到外屋,隔着帘子才敢大点声说话。

  唐宣摸着自己光溜溜的头说:“我这个样子能去哪儿?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当了和尚。”

  宋佳期回屋把他的帽子拿出来摔在他怀里:“赶紧走!赶紧走!等孩子睡醒了你再回来!”说完不由他分说就将他推出去,连门都栓上了。

  唐宣站在屋门口笑,孙婆婆几个早听见他们两口子在屋里的动静,唐老太奇怪的问:“香儿,让你媳妇撵出来了?”老太太这就要过来,香儿媳妇脾气也太大了,这天下哪有当媳妇的把男人撵出来的道理?

  唐宣赶紧过去,哄着唐老太回屋说:“是我老在那里闹六六,她怕孩子睡不好才撵我出来的。”

  唐老太一听,瞪了他一眼:“跟你爹一个德行!”

  母子两人又转回来,唐老太想了想,回屋拿了二两银子塞给他:“你回来也有几天了,一直在家里也不像样子,也去找你的朋友喝酒去。”

  唐宣把银子推回去说:“娘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头怎么出去啊?让人瞧见了我怎么说?”

  唐老太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这生了病还不许人治了?早晚会长出来的,你一个大男人也不能天天守在家里啊。出去,出去转转!”

  唐宣的脚底不过刚刚长上一点,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出得门来也没往别处去,就在街边一个小摊上坐下来,旁边有人蹲在街边下棋,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一口一个‘吃炮啊!’喊得震天响。

  他要了一碟花生米,就着摊主白送的茶慢慢吃着。一抬眼竟然看到营里的兄弟关大哥新衣新衫的从前面过来,赶紧招手叫。

  “关大哥!”他这么一招呼,哪知关大哥一看到他,竟像做了贼让人看见了,扭头要躲,可能是想着躲不开才慢慢过来了。

  唐宣见关大哥这个样,知道自己可能撞见什么了,也觉得不好意思,干笑着起来请他坐下,摊主赶紧又端上来一碗茶,问他们还要点什么?唐宣胡乱又要了两个小菜,再加一壶酒。

  等酒满了,两人喝了几杯后,他才敢问关大哥是不是有什么事。

  “当年我成亲时还是关大哥给我做了那顶花轿呢。关大哥千万不要跟兄弟外道,要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要兄弟帮忙的话,一定不要客气!”唐宣这些年跟原来营里的兄弟渐渐有些疏远了,这次出征,关大哥就没去。一晃三年不见,他是想赶紧再把这交情给捡起来,不然就越来越远了。

  关大哥原名关旦,小名就是蛋,以前在村里人都喊他‘蛋儿!’,时候长了这个名就被叫起来了。他当兵的时候已经三十多了,爹娘都死了,叔伯兄弟也早就不来往了。他在村里是做棺材的,手艺不错,所以吃喝倒是不愁。但也是因为他干的这个活,亲事一直说不上,村里人都嫌他晦气,天天跟死人打交道。

  虽说家里死了人要用他的时候都是一口一个‘蛋儿’叫得亲热,可他看中人家姑娘上门去提亲时,当娘的多数都是一盆污水泼到门外,连门都不肯让他进。

  他看在村里找不着媳妇也成不了家,又觉得凭着自己这一身手艺,去哪里都能混口饭吃,毕竟人都要死,棺材总是要用的。

  可他出来以后,东游西荡的也没找着一个地方能安家。恰好碰上抓兵丁,见他不缺胳膊不缺腿也不是傻子就给抓到营里去了,从那以后就过了二十多年。

  关大哥脸膛黑红,不知是羞的还是臊的,他今天打扮得格外鲜亮,头梳得一丝不乱,脸上好像还擦了油,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下巴上还有一道刮出来的伤。

  他从坐下起就不停的灌酒,唐宣见一壶不够又要了一壶,他连灌两壶,似乎是壮了胆了,跟唐宣说:“兄弟,我也不瞒你,我今天是来见媒婆的。”

  唐宣赶紧再给他满了一杯,问:“那……可是有好消息了?”

  这话一问,关大哥灌得更凶了,唐宣只得再要一壶。

  在关大哥喝醉了边哭边说中,唐宣知道了他其实一直都借着放假出营的机会出来找媒婆给他说亲,说来说去也有两年了,愣是一家都没找着。

  唐宣听了觉得挺稀罕的,再听下去就明白了。

  一般的人家,家里有十五六的姑娘的都看不上他。没地没房子,连自己的家在哪都没有,还是个当兵的,什么时候死在外头都不知道,所以不愿意。

  有家里女儿多的,只当是卖一个给他的,又狮子大开口要聘金,他拿不出那么多,人家当然也不肯理他。

  有从良的愿意跟他,他又不乐意,嫌人家不会过日子,日后生了孩子名声也不好听。

  有守寡的想结缘,他又跟媒婆说想找个大姑娘。

  媒婆让他干脆买一个,聘金也不用了,买回去了是生孩子还是打着玩,生死都由他。他还是不愿意。

  “我是想在这里安个家……”关大哥打着酒嗝说,“那买来的……她那亲戚都不认她了,那不还是没家吗?”

  两人在小摊上喝到半夜才互相扶着摇晃着回唐家了,这么晚了关大哥又不能回营,唐宣就留他在唐家住一晚。

  唐老太听说是儿子在兵营里的兄弟,就说那在厨房搭个板子,让他睡那里吧。家里也没多余的空屋子给他。

  唐宣回屋喝得半醉,晕晕呼呼的把关大哥的事告诉宋佳期,她一边给他脱衣服洗脸,一边冷笑:“这么说,你这个兄弟还想找个十五六的大姑娘?他想得倒美!”

  唐宣笑:“我这兄弟人品模样都可以,还有一身手艺,娶个大姑娘也配得上啊。”

  宋佳期把他推到炕里去,边脱鞋边道:“配得上才怪!他都五十多了,想嫁十五六的大姑娘?他也不看看他……”还能活几年!她把这后半句话咽了,吹灯盖上被子躺下了。

  唐宣虽然喝得浑身发软,可是却不困,上来搂着她,在她耳朵边说:“你把那金块和珍珠都藏好了?”

  宋佳期嫌他喝醉了,推他道:“都藏好了。”

  唐宣喝醉了力气大,人也迟钝,她推得他的脸都快扭到南墙了还不觉得,哼哼着说:“那就行。”然后瞪着一双醉眼,盯着她道:“你藏好,别给娘知道!”

  宋佳期这下奇怪了,往常看唐宣也是个孝顺儿子,这是想瞒着唐老太藏私房钱?她顿时大感兴趣,也不嫌酒气难闻,凑过去哄他:“为什么不让娘知道?”

  唐宣已经打起了呼噜。

  宋佳期哄不出来,见他转眼就睡着了,气得捶了他几下才翻过去睡了。

  唐宣恍然想起了自己的小妹妹,娘怀了孩子,他很高兴。爹说他要有一个小弟弟了,他就天天等着自己的小弟弟从娘肚子里出来。

  然后那天,同村的三婶来帮娘接生,他跟哥哥们在村口玩,等太阳快落了,他听见有人喊他们回去,说他娘生完了。他赶紧往家跑,看见三婶抱着一个襁褓出来。他拦过去跳高想看,问这是不是他小弟弟。

  三婶让开他说不是他小弟弟。

  他回家,娘说没有小弟弟,她的肚子也扁了。一家人照常在一起吃饭。过了几天,他听邻居说娘生了个女儿,当时就让三婶抱走了。

  唐宣半夜醒来,嘴里发苦,小心翼翼从宋佳期身旁迈过去,下炕倒了茶漱口。他这一醒也没了睡意,坐在炕沿就着月光看宋佳期。

  他回家看到儿子才想起来当年的事,他不敢想如果当时他媳妇生的是女儿,娘会不会立刻就送人了。他知道他应该还有一个姐姐,也是生下来就让人抱走了。

  他拉着宋佳期的手,这手已经粗了。他还记得刚娶她进门,掀盖头以后看到的是个像玉娃娃一样的媳妇,他连让她扫地做饭都不舍得,买了丫头侍候她。

  那时她连大声说话都不会,跟他说话都害羞。

  现在她脾气大了力气也大了,敢在街边大喊着找儿子,找着了敢当着邻居吵他,家里的事也能撑起来,跟娘处得好,儿子也养得好,跟娘家也没远了。

  唐宣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上去躺到她旁边。

  他当时就想,如果他有女儿,一定不送人。他知道佳期的脾气,她一定也是不会把女儿送人的。如果真有那一天,她手里不能一点钱都没有。宋家是她娘家,可也不会养她一辈子。

  幸好是儿子。

  但唐宣还是决定把黄金的珍珠给佳期。他的饷银给唐老太,家里的吃穿什么的就不用愁。但这些黄金和珍珠要留给佳期,万一他有个好歹,她和孩子不至于连个活命的钱都没有。他相信她不会不管唐老太,可这钱要在唐老太身上,会不会还管她就难说了。万一唐老太只要孙子呢?万一不要她呢?

  他想了很久才决定这样做。

  唐宣闭上眼睛,手伸到被子里抓住宋佳期的手,手变粗了,不像以前,他握上去就像握着一团温热的膏脂,又柔又嫩。

  他用力的握了一下这只手,这是他媳妇的手,是他儿子他娘的手。

  唐宣喉头哽了一下,眼圈湿了。

  第 41 章

  天刚蒙蒙亮,一声尖叫从唐家小院传出来!

  “有贼啊!!!!!!”

  唐宣和宋佳期立刻被吵醒了。唐宣拿着刀就冲出去了,宋佳期披上衣服就准备去看唐老太和六六有没有事。两人刚出门却看到招弟举着一根烧火棍追着一个形迹猥琐的男人追打。

  “你快去啊!我去看看娘和六六!”宋佳期推了一把唐宣。

  唐宣站定仔细看了几眼:“等等,我觉得那人有点眼熟。”他揉了揉额角,昨天喝醉又大半夜没睡着,这会儿多少有点迟钝。

  宋佳期肯定的说:“听说小偷多数都是认识的人,俗称杀熟。他们偷熟人的东西才更不容易抓到。”再看招弟一个小姑娘举着根棍子把那人追得满院乱窜,祸害的鸡啊驴啊都扯着喉咙叫开了。

  “反正你去先把人抓住才说!”当家奶奶发话了。唐宣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就提着刀过去了。跟招弟两人一个追一个堵,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此人擒于马下,等人被按翻在地上之后,那人满脸胡子,狼狈不堪的对唐宣说:“大兄弟,我是你关大哥啊!”

  “原来是关大哥!误会!误会!”唐宣赶紧把人再给从地上拉起来,上上下下的给他拍拍土。

  招弟眼见事情不对,再看自己手里还有一根疑似刚才打过人的棍子,甩手扔了,扭头贴着墙角溜了。

  唐宣还在满口误会:“真是误会!我家的小丫头……”他抬头一看,已经找不到人了,赶紧再对关旦陪笑:“那丫头是个傻的!”

  宋佳期一看原来是打错人了,一溜烟也跑了。等唐宣把关旦扶到一边的磨盘那里坐下,兄弟两个已经开始化干戈为玉帛的时候,她先去正屋看看唐老太和六六被吓着没。

  正屋的门被唐老太锁得死死的,还搬来八仙桌抵住。老太太还打算再挪个柜子出来的时候,宋佳期过来敲门了。

  “娘?娘,你们没事吧?别担心,都好了。”宋佳期推门推不开,知道老太太从里面栓上了,再敲:“娘,你开开门让我进去看看啊。”

  “你等着!”老太太一抹泪,再呼哧呼哧把东西都挪开。

  等打开了门,宋佳期进来说是招弟认错了人,把昨天夜里住到咱们家的那个姓关的给当成贼打了,唐老太长出一口气:“差点吓掉我半条命!”

  唐宣前两天刚拿回五十多两银子,老太太有日子没见过银子长什么样了。这钱着实不少,引来贼啊什么的也不奇怪。她只怕这屋里还有个六六,万一不小心伤了唐家的金孙,就是香儿媳妇有本事再生一个,那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还回来的。

  所以老太太在听到招弟那一声喊之后,鞋都顾不上穿就跑过来搬东西堵门了。

  宋佳期进屋看看,六六睡得正香,当娘的也放心了,外面怎么吵都没事,没扰了孩子的觉就行。

  唐老太和宋佳期一起出来,唐老太不放心,回身还是把门从外面又给栓上了。六六那孩子能闹腾,他要醒了,在屋里一叫大人们也都听见了。

  两人进了厨房,既然有外客,这早饭还是做得丰盛点好,再者唐老太也想进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招弟正蹲在地上特别乖巧的点火,认真的恨不得自己从灶眼里钻进去。

  宋佳期见她怕成这个样,好笑的把她拉起来说:“你怕什么?就算你认错了,可也是那个人不对。他要是喊一声他是家里的客人不就行了?”不管那个大哥是谁,她当然是护着自己家人的。招弟是从她进门起就在唐家的人,这几年下来,她倒是把她看成了半个妹妹。

  唐老太也是一个意思,还夸招弟:“你干得好!这回不是贼是个好事,要下回又看见家里突然冒出个生人了,你还拿着棍子打他!”现在家里有银子又有一个六六,老太太宁打错不放过。

  招弟本来怕他们生气,一见都夸她呢,又得意起来了。一边手脚麻利的做早饭,一边说:“我早上过来,他就趴在那边地上,一抬头,我一看不认识,就想着是贼。”

  这事其实真不能怨招弟。

  关大哥昨夜喝得半醉,唐家给他搭了个睡觉的板床,下面架着两条长凳,还给他备了枕头薄被,准备得比他在营里睡的都好,在营里他们可是直接睡地上的,能铺层草都不错了。

  睡到半夜,他自己从板床上翻下来了,滚到地上,一路滚到墙角根。为了见媒婆而穿的一身好衣裳糟蹋的看不出来原样了。过了一夜,他的胡子也都长出来了,胡子拉茬的盖了半张脸,不管远看近看都像街边的混子无赖。

  招弟一大早过来,天还没大亮,光线不好之下自然把他看成了个贼。昨天晚上来借宿的关大哥就让她给忘到脑后了。于是她随手从地上拾起根棍子就夯过来了。

  关大哥让她打了几下才回神,要还手又看出来是个女的。人家嘴里又口口声声喊抓贼,他知道自己这是被误会了,可一时也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喝醉后跑到哪里去了,只好抱着头跑。

  哪知招弟不是个胆子小的,人打跑就完了,她是一路追过来,手上一下比一下狠。

  唐老太听到这里不停点头,招弟不好意思的说:“以前家里有来偷猪的,我跟爹一起追着把人撵到我们村口的小河沟里。”爹使的是犁地的钯子,她拿的是割草的镰刀。要不是厨房的刀放在里头的案板下面,她也不会拿着根棍子就追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