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言之,她的人生计划里早已经没有了这一节。

“那是她没本事去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拼杀,就只能依靠着男人上位了。”她与这位开国女帝完全没有可比性好吧?!

天国女帝是走傍大款,最后将大款的家业全部吞掉的路线,而她走的是白手起家的路线,只除了都是女子,却都好强到不愿意居于男子之下这一点外,似乎其余的地方全无可比之处。

章回之与萧衍这下子是真的没话说了。

情情爱爱的,向来是女子终身所系。他二人在这七年间无数次的生出过那些绮丽的念头,总想着,也许卫初阳的心里,也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可是真见了她,才发现事情完全反着来了,她的心里是真的只装着家国天下,对男女情爱似乎早早就放弃了。

掀桌!

章回之不甘啊!

萧衍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怎么到了最后,他们反被卫初阳衬的儿女情长了

卫初阳可不理会章回之与萧衍内心的波浪滔天。在她的认知里,来弘图这些年可纳了不少的妇人,以章回之与萧衍今时今日的地位,恐怕身边的女人都是成堆来计算的,几年前她就放弃了将这二人列为自己终身伴侣的打算。

而随着她的年纪越来越大,她也越来越享受目前的生活状态,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对婚姻反而真的没有什么想头了。

——都这把年纪了,还成什么亲呐?

有些时候,在什么年纪就做什么事情。或者当初卫佑不曾出事,卫初阳就会乖乖嫁到萧家去,相夫教子,至多是脾气上来与萧衍来一番实战演练,但也会过着与平常女子大致相同的人生。

但是,后来的一切都脱离了轨道。

命运挟裹着她,以势不可挡的姿态一路向前,她错过了寻常女子的嫁杏之期,让她走上了截然不同的另外一条路。

在这条路上走的越久,卫初阳就越回不到普通女子的生活中去了。

她索性就不再回头张望别的人道路,只专注走自己的路。

章回之对她的这种想法无可奈何。

况且她也不是普通闺阁女子,长辈之命,媒妁之言就能嫁出去。至不济长辈劝导几句,也肯听说。

她可是手握重兵的一军之帅!

他这种消沉的心理,就算是陪着卫初阳前往自家营地见章老爷子,也没法消解。

章老爷子眼看着孙子火烧眉毛的骑马跑了,却又垂头丧气的带着卫初阳回来,不由大为诧异。

不过看到卫初阳之后,还是由衷的高兴。

当初接到卫佑的嘱托,他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还能调教出个名满天下的“卫帅”,做梦都要笑醒了。

因此,章老爷子受了卫初阳的跪拜大礼,竟然还笑眯眯夸了她一句:“小丫头有出息,多少男儿不及你!”

章回之内心咆哮:还夸还夸!不夸她都已经自我感觉良好,都生出了想要做女帝治理天下的念头,等您老夸完了,她还不得反了天去?!

果然卫初阳不负他的期望,听到章老爷子这句夸奖,唇角的笑意蔓延,越扩越大,到最后渐有止不住的趋势。竟然还问了章老爷子一句:“那老爷子觉得我与大周开国女帝相比,谁更厉害?”

章老爷子还真认真思考了一回这二者之间的能力才干,发现大周开国女帝后宫内斗的手段很是厉害,但他教过的徒儿也不差啊,凭着自己的本事如今已经是名满天下的一军主帅了。

至于管理国家,开国女帝多年磨炼,心得颇深,卫初阳嘛…有待考证。

纵如此,他情感的天秤还是朝着卫初阳斜了过来:“自然是老夫的徒儿了不起了!”

章回之满面忧色的瞧一眼得到了章老爷子夸奖的卫初阳,心塞的无以复加。

——老爷子您这是在夸人吗?这是在阻挠孙儿的婚事!

只要教唆着卫初阳一门心思朝着帝位努力,还有他什么事儿啊?

卫初阳见过了老爷子,又被他夸的心满意足,离开的时候,章回之特意骑马要送她。

她也不客气,笑道:“大师兄去送我,不知道的还当我是被押解的人质呢,到时候可别被我的属下给抓起来了!”

章回之只作不懂,待得二人并绺而行,章回之便问起别后之事。

其实卫初阳这些年的事迹各处亦有传唱,只不过内容半真半假。关于她的战绩,泰半是真的,但关于她的绯闻,则是假的。

一个女子要想在这乱世立足,哪怕她本领再高强,总会有人心怀恶意,万般猜测。好些的便说她早已经上了来弘图的床,这般拼死拼活也只是为了个男子,说到底只是个痴情女子。不好些的便会说她这一路功绩,也与入幕之宾甚众有关。

更有人说起她帐下美男子,诸如施同和宁湛等人,他们的身份直接从幕僚转为了面首,将她形容成了个行军打仗亦不忘豢养面首取乐的女子。

至于最接近事实的,卫初阳只是为了手诛仇人才投入造反大业,乃是当世的奇女子这等正常的故事,则只有她帐下将士相信。

她与他们袍泽多年,大家有目共睹,她又御下有术,倒极得属下信赖。

各种传闻,她不过一笑置之,此刻还拿来给章回之当笑话讲。

章回之听到她被诽谤,只有气的要死,哪里会觉得这是笑话了?

女孩儿家的名声多重要,偏偏当事人不当一回事。

到底也还是将她送回了营门口。

来弘图今日颇有点焦心,自卫初阳走后,史采玉便来向他吹风。

“听说萧衍与姓章的都与卫帅有旧情,卫帅今日是去叙旧吗?”见来弘图面色沉了下来,她立刻用一种从来不用脑子,关键时刻就没脑子,凡事只听天王调遣的可怜巴巴的目光瞧着来弘图。

来弘图果然心软了,摸摸她的脑袋:“你这脑瓜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对这位仰望,依赖他的弱女子,内心充满了怜惜之意。

她这些年跟着来弘图,虽然未必是最得宠的,可是却是宠爱最长久的一个,其余的美人,多有被宠过之后就消声匿迹的,又或者以各种原因留在天王后宫的,郁郁寡欢的过着日子。

“妾满脑子想的都是天王,容不得别人伤害天王一点点!”生的这般娇媚可人,连个兵器也拿不动,发起豪言壮语来却一点也不退缩。

来弘图立刻就被感动了。

史采玉与卫初阳的区别就是前者一心都扑在他的身上,喜怒哀乐都围绕着他而转,后者的聪明劲儿全用在了打江山上,半点也没分到他身上。

不是不让人失落的。

不过这失落很快便被史采玉用温柔小意给摸平了。

史采玉现在想明白了,她要攻击卫初阳,压根不必拿自己的短处去与卫初阳比较。

两人若真是打起来,她必败无疑。

她自然有她的长处,讨好奉迎男人,笼住了男人的心思,再缓缓吹些枕头风,水滴石穿,天长日久的处下去,就不信来弘图不起疑心。

果然今日来弘图就迟疑了。

史采玉心下暗喜。

等到卫初阳回来的时候,来弘图第一时间接见了她,遂问起那一万人马的去向以及萧衍的意见,卫初阳表示她真的尽力了,将萧衍的话讲了。

史采玉顿时捂唇轻笑:“卫帅这话妾倒不信,以往每次打仗,卫帅几乎都赢。而这次碰上了熟人,卫帅就…拿着天王军一万的兄弟却作人情…

来弘图后宫妇人的宵小之举,她还从来没放在心上。不过是几句恶意诽谤,于她来说根本不能伤筋动骨,她也就懒得折腾了。

但今次史采玉的话针对性太明显了,尤其今日来弘图不似往日维护她,卫初阳便心中一哂,面上却越发恭敬了:“当面讨要一万人马,就算是萧衍送还给天王一万人马,可是天王敢收吗?”

来弘图一想,还真是这么个事儿啊。

这一万人马被萧衍带走数年,就算是还回来也不是当初那些军士了。保不齐萧衍还有别的打算,比如让这一万人深入军营,会不会泄露已方的布防?

来弘图还真没把握。

卫初阳冷睨史采玉一眼,淡淡评价:“史姑娘不懂这些事情,还是少说两句,别影响了天王的判断。”知道自己蠢就别跑出来卖蠢了,你让围观群众我情何以堪?

她的内心,便做如是。

来弘图不再提史采玉吹的小风,打发她往后院去了,还特意夸奖了一番卫初阳,但对着她这么一张冰冷的,毫无男女趣致的脸,来弘图简直能够想象得出二人婚后的情形。

恐怕夫妻对座,谈的也是公事居多。

至于私底下的嗜好,来弘图觉得他还是寻找自己的宠妾解决比较靠谱。

不管来弘图内心如何描绘未来,摆在眼前的难题便是三家齐聚长安城外,如何有效的压制住另外两家,便成了他目前最大的难题。

章回之与萧衍皆做此想。

三家僵峙,倒让长安城里的大周帝心惊肉跳,日日派了人往城楼上去瞧反贼动静,就算有个风吹草动,也觉得是敌人要攻城了。

鲁王没想到,做个皇帝忒烦。

从睁开眼睛开始,就有无数桩大大小小的事情等着他去裁决,又有不少争论希望他主持公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未反之时,他只以为坐上了宝座就是万事大吉,人生的大圆满,此后就是执掌天下,万人之上。

鲁王觉得,他还是太天真了。

可恨当初他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宫里的太妃到宫外的世子,祖孙俩以及他留在长安的所有人员齐心协力,才有了富,何,温三府孩子进宫一趟回来就暴毙,此后三家被毒杀在府邸的蠢事。

原本不过是为了离间武贤与朝臣以及在外领兵的武将的君臣关系,哪知道最后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将这个烂摊子抢了过来,生生弄成了个烫手山芋。

自从进了大明宫,他就没睡安稳过一天。

鲁王深深的后悔了。

城里守军四万,却是分布在整个长安城的城楼之上的,就连禁军都被调去守城,却也不足以应付城下这几十万人。

而长安城内,人心惶惶,从权爵官员到寻常百姓,大家都在纷纷议论,城下的这些反贼何时会攻城。

正因为还未开始行动,倒好似悬在头顶的一把刀,只因未曾落下来才更显可怕。

第64章

第六十三章

倒是有人给前鲁王,现今的大周帝出主意,派得三人前去见三方反贼,以大位相诱,或能挑唆得三家自己打起来,他们正可坐山观虎斗,坐收渔利。

大周帝颇觉有理,真个在众臣之中遴选能言善道者,许以厚赏,各带一纸诏书,上面盖了朱红大印,吊在大竹筐里,从城楼上吊了下来。

三方大军皆接待了大周使者,态度各异。

章回之嗤笑一声,将那诏书直接扔到了使者面上:“你家伪帝这是狗急了跳墙,想要挑唆着我们三家打起来?”

前来说服章回之的使者顿时老脸通红,欲待辩解,却让章回之吩咐侍卫早拖了下去,关押了起来。

前鲁王在诏书里痛陈自己当初的错误选择,不应该觊觎先帝武贤的帝位,如今他有心无力,想要禅位,却苦于找不到能够担当大任的仁君,欲从三家反王里选一位来接掌江山云云。

萧衍的性子比之章回之要含蓄内敛许多,看过了诏书,态度还是很温雅的…很温雅的让侍卫将大周使者也给关了起来。

——胡言乱语的废话他可不想多听。

唯独天王军这里,因着上下心思各异,接到这诏书之后,天王军内着实涌起一股暗流。

来弘图没有一日不想着入主大明宫,将这如画江山千秋万代的传下去。况且章萧二人确也是他目前最大的强敌,但能铲除,何乐而不为?

只章萧二人与卫初阳乃是旧识,史采玉的水磨功夫到底没有白费,挑唆起来很是顺口:“…卫帅与章王萧王都有旧,天王能给她的,这两位也能…”一句话就戳到了来弘图的死穴。

卫初阳这么些年拒婚,纵她战场上再出生入死,一日不能被来弘图掌控,他就有理由怀疑卫初阳的忠心,况且章萧二人都是当世英杰,这种不能掌控的不确定由不得他不胡思乱想。

上位者多疑乃是通病。

比起能征善战的卫初阳来,史采玉在来弘图身边历来扮演的就是死心塌地爱慕着他,以夫为天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虽然一抓一大把,他后宫这种女子不少,但比起不可掌控的卫初阳来,在眼前微妙的局势面前,却又变的可爱足可信赖了起来。

加之周使者又舌璨莲花,还真将来弘图鼓动了,他第二日就下了旨意,道是卫初阳一路征战辛苦,如今也该好好歇歇了。

卫初阳倒是防着来弘图过河折桥的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如此的快。她痛痛快快交了帅印,骑着马儿四下溜达,十分惬意轻松,让来弘图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小人之心了?

她到底是女儿家,本质上与那些想要家庭美满的女子并无区别,若非阴差阳错,被逼走上这条路,大约早已成亲生子了?

这使得来弘图对卫初阳生出了愧疚之心,好东西流水般往她的营帐里,让史采玉差点嫉妒红了眼睛,私底下找了吴让好几回,让他赶快想办法。

如今大家都住在营地里,史采玉与吴让“偶遇”并不难,比之一个人身在前衙,一人身在后院要方便的多。

况且他二人都算是来弘图身边的老人了,有不少的宴饮场合都碰过面,来弘图压根没往歪处想。

只卫初阳当真不再理战事,整日骑着马四处溜达,只暗中吩咐下去,对卫华严加保护,又叮嘱他自己务必小心。

周使来到天王军营地的第五日今晚,来弘图身边的侍卫召卫初阳前去王帐。卫初阳还当来弘图改变了主意,便欣然前往。

她才踏进王帐,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顿觉不妙,才欲退出去,便听到了铁甲走动之时簇簇的响声,顿时深吸一口气,不退反进,往里面冲了进去。

入目便是来弘图大睁了双眼,倒在血泊里的场景。

他胸口插着的,便是寻常侍卫的腰刀。

她伸手去摸来弘图体温,还未触到尸体,便听得一声刺耳的尖叫,史采玉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救命啊——”王帐外人声鼎沸,哗啦啦冲进来一帮人,为首的正是吴让。

史采玉见到吴让,就如见到亲人一般,扑上去泪水涟涟:“卫帅与天王发生了争执,竟然出手将天王给杀了…”

卫初阳:“…”

吴让呛啷一声拨出刀来,剑锋所指便是卫初阳的脖子:“姓卫的,天王看重你,没想到却落到了这般结果,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卫初阳缓缓直起身来,目光明亮镇定,全然不曾因眼前的困境而有所恐惧。她的镇定影响了吴让,倒让他内心凭添了一丝惶恐与不确定,暗自怀疑她是不是有所布置。

如果说最初二人最初只是意气之争,那么此后的一步步较量,就是让吴让一步步认识卫初阳的过程。这些年他也不是没给卫初阳使过绊子,只是都被卫初阳轻松化解,这种认识几乎已经深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如果不是周使的说词太过诱惑,吴让几乎已经放弃了要同卫初阳你死我活的决心。

卫初阳身无长物,就立在来弘图尸身旁边,人证物证皆在,她却微微一笑,忽面色转厉:“天王无故被刺,吴大人竟然与天王枕边人勾连,污蔑本帅,还不将这两人抓起来,严刑拷打?!”

吴让身后跟着的人立刻团团将他围了起来,并且还分出两人前去捉拿史采玉。

史采玉尖叫直叫:“姓卫的,明明是你与天王起了争执,一怒之下就将天王给杀了,却要推到别人身上来…”

王帐之中,她的声音直刺每个人的耳膜,却无人搭理他,吴让被众人围在当间,虽不曾动刀,但想要靠近卫初阳,却是千难万难。

他手中长刀落地,因着厚厚的羊毛毡毯消了音,反而听的不甚清楚了。

袁昊成从拥挤的将士中间挤了过来,一脚踹在吴让膝弯,兀自骂一句:“你这孙子谋害天王,还想嫁祸卫帅,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卫华紧随其后,却也是扮作个寻常兵士模样,这会儿再不用遮掩了,将头盔脱下来,也上前去踹了吴让两脚:“还敢害我阿姐,你怎么不去死?!”少年心性,犹不解恨,还欲再踹,被卫初阳的目光阻止了,才讨好的朝着她一笑:“阿姐,我这不是心里气不过嘛!”

卫初阳莞尔:这小子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现在还学会耍赖了。

原本此次的事情,她是交给袁昊成主管的,但自她被解了兵权,卫华就在帅帐里气的跳脚,恨不得骂到来弘图脑门上去:“满脑子女色的家伙,懂得什么?若不是阿姐你东拼西杀,他能到今日这一步?早不知道被哪个吞掉了!这会儿打量着可以打到大明宫去了,就想过河拆桥,想的美!”

当时这小子气的头顶都要冒烟了。

卫初阳看他为了自己的事情,竟然气成了这般模样,颇觉有趣。她自己总觉自己冷情,可是就算养条小狗,养了这十来年,恐怕也养的惯熟,更何况是个小子。

纵他生母有再多不是,但卫华从小到大,对她都怀着善意。

她当时暗叹一声,为了平熄这小子的怒火,这才将他安排去协助袁昊成行事。又点着他的额头:“你可听好了,若是不听袁大哥的话,出了岔子,小心我不饶你!”

卫华当时极力绷着,可是还是难掩唇角的笑意:“一定不负阿姐所托!”倒好似将这事儿全权交托了给他一般。

倒让卫初阳啼笑皆非。

袁昊成乃是卫初阳手下一员心腹悍将,当初收留了她,这几年却换作了他在卫初阳手底下吃饭。只不过他历来就很服气这位二当家的能耐,这些年卫初阳指东,他决不往西,极为服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