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寓廷将手机丢到床上,顾津津走近上前。“我妈突然被辞退了。”

男人眉头轻蹙,淡淡问道,“怎么会这样?”

“毫无预兆。”

靳寓廷垂着头,将袖子上的铂金纽扣解开,他慢条斯理地挽着袖子,刚挽起一截,手里的动作又突然停住了。“你家也没什么背景,按理说没人会跟你们过不去。”

顾津津仔细一想。“不会是那个陈小姐吧?我妈说有人提醒了她一句,说她讲了不该讲的话。”

“陈家不会再允许她去丢这个脸的。”靳寓廷眸子内闪烁出精光,他手臂撑在身侧,认真问道,“那天冬至宴,你有没有跟你爸妈说什么?”

“没有啊,”顾津津一张嘴巴管得十分严密,“我什么都没说。”

“他们呢?或者,有没有提起过商陆?”

顾津津对那晚的谈话记得很清楚,“提过一两句。”

“说了什么?”

“我妈说大嫂有点奇怪,让我不要跟她过于亲近。”

靳寓廷能猜到陆菀惠说过的话绝不止这些,至少,她肯定说了疯子,或者神经病。“知道我为什么这样问你吗?”

顾津津一时真没想明白,她轻摇下脑袋。

“你妈的事,十有八九是跟我哥有关。”

她吃惊不已,“他…他顶多也就见过我爸妈两次啊。”

“但他们提了商陆。”

顾津津一双眸子圆睁,看靳寓廷的神色,可不像是在跟她开玩笑。顾津津气得小脸狰狞起来。“你们兄弟俩怎么这样啊!”

“有我什么事?”靳寓廷满脸无辜,“我难道还会帮着他对付你爸妈?”

顾津津坐到靳寓廷身边,满身火气直往上冒,她知道靳韩声不好惹,所以处处避着他,却没想到麻烦还是自己找上门了。

“项链是你给我戴的,所以这件事,必须你给我处理好。”

靳寓廷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你让我帮你,不该是求着我吗?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我为什么要求你?”顾津津理直气壮得很,“你说过的,我做了九太太以后,所有的事情都有你替我解决。你要不答应,我就让我妈大肆宣扬和你的关系,在绿城无人敢惹九爷,你不就是免死金牌吗?”

“但要对付你妈的人是靳韩声,所以讲我的名字,不一定有用。而且我还得提醒你一句,如果他只是想给个小教训的话,你爸就能幸免于难,如若不然…”

顾津津轻咬牙关。“那你亲自出马,总能有用吧?”

“你想我出面吗?”靳寓廷挑了抹笑,似有几分逗弄她的意思。

他这样一开口,就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是可以商量的。

顾津津抿了下唇角。“嗯。”

“嗯是什么意思?”

“你明明知道的。”

靳寓廷装糊涂到底,“我不知道。”

顾津津想到陆菀惠情绪不好,她不放心极了,起身就要往家赶。靳寓廷拉住她的手,“去哪?”

“我担心…”

“那你告诉你妈,明天正常去上班。”

顾津津回头盯向他的脸,“明天?如果真是大哥出手的话,这事应该很麻烦吧?”

“再麻烦的事,我也有办法给你解决。”

顾津津神色稍松,靳寓廷都这样说了,她也只好静下心来等消息。

翌日,顾津津回了趟家里,陆菀惠和顾东升都在家。

虽然她按着靳寓廷的吩咐,让陆菀惠可以直接去上班,但靳寓廷那头还未落定,她也拉不下这个脸回去。

家里蒙了层低低的气压,陆菀惠除了唉声叹气,就是一个劲做家务,也不说话。

午后,屋外有人按响门铃。

陆菀惠洗了大半天的衣服,这会还在阳台上刷鞋。顾津津走过去拉开门,却没想到靳寓廷站在外面。“你怎么来了?”

“爸和妈呢?”

顾津津让开身,男人高大的影子投进屋内,顾东升放掉手里的遥控器。“寓廷来了。”

“爸。”

听到说话声的陆菀惠也拉开门从阳台上走了进来,她放在卧室内的手机正在响,她快步走过去接通。

陆菀惠攥着手机回到了客厅,“那边让我继续回去上班,我一会要出去了。”

顾津津顿觉心头的郁结拂去了大半,日子果然还是平平淡淡最好,看这一点风吹草动,就几乎让爸妈急出病来。

顾东升和陆菀惠当然知道这是靳寓廷从中帮忙,陆菀惠走过去拉住靳寓廷的臂膀。“还没吃饭吧?家里有,我给你热一下。”

“不用了。”靳寓廷不习惯跟人有过多的热络,但他并未将手抽回去。

他平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去哪都要最好的酒楼最好的包厢,即便回到西楼,也别小瞧了家里的佣人,负责掌勺的那一位还不是被他高薪从顶级酒店里头聘来的。

“妈,他八成吃过了。”

这会还早,陆菀惠今天是没心情吃饭,可是想着顾津津有身孕,她还是准备了四菜一汤,只不过家里早早就开了饭。

“还有不少菜呢,寓廷,这儿也是你的家,你可别客气。”

靳寓廷想了想,居然点下头。“好。”

“妈这就给你去盛饭。”陆菀惠转身进了厨房,将尚有余温的菜放到锅里热了下,顾津津压低嗓音问了声,“你还没吃饭?”

“嗯,忙了一上午,没顾得上。”

陆菀惠将饭菜端上桌,招呼靳寓廷过去吃饭。

顾津津怕他不自然,走过去陪他坐了下来。靳寓廷拿起筷子看向她,“要不要再吃点?”

“好。”

顾津津去厨房盛饭,陆菀惠不明就里,还忍不住说道,“你当心吃撑了,对孩子也不好。”

她总共也就盛了一口的饭量,顾津津坐回靳寓廷身边,夹了块鱼肉放到他碗里,“我妈做鱼和肉都特别好吃。”陆菀惠生怕靳寓廷饿得慌,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饭,还是用大碗盛的。顾津津知道他平日里饭量不大,以菜为主,没想到今天居然全部吃掉了。

她跟着放下碗筷,“饱了吗?”

靳寓廷朝她看眼,嘴角似有一点笑意。“撑了。”

顾津津忍俊不禁,起身帮忙收拾碗筷。

时间也差不多了,靳寓廷没有多留,顾东升和陆菀惠也要去上班。顾津津跟着靳寓廷下了楼,司机在下面等着。

“你怎么过来的?”

“打车。”

“上车吧,先送你回去。”

顾津津跟着靳寓廷坐进后车座内,他上半身往后靠,别过的视线落定到她侧脸上,“真吃撑了。”

“你又不是小孩子,吃不完可以不吃啊。”

“我也没想到你家的碗这么深。”

顾津津凑过去跟他说道。“那是汤碗,平日里用来盛汤用的。”

靳寓廷伸手将她揽到怀里,她没想到他突然会有这样的动作,顾津津靠在他身前,肩膀动了动。男人见状,干脆低下头到她耳边说着话。“所以把我当成什么了?”

猪吗?

“我妈怕你不好意思添饭,索性一次给你塞个饱。”

回到靳家,车子在门口停下来,靳寓廷松开怀里的人。“我下午还有事,你自己进去吧。”

“好。”

顾津津懒洋洋的还靠在靳寓廷的肩上,她睁开眼,直起了身,朝他看眼。

靳寓廷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只不过直到顾津津推开了车门,她还是没有将话说出来。

车子很快离开,顾津津往靳家的大院内走,她刚来到通往西楼和东楼的圆形转盘处,身后就传来迫不及待的车喇叭声。

沉重的铁门再度打开,紧接着,一辆宝蓝色的豪车冲进院内,径自朝着东楼而去。

对方车速很快,大有横冲直撞的架势,顾津津不由好奇,东楼平日里也就商陆自己在家,那这人又是谁呢?

顾津津按捺不住跟了过去,来到东楼,她看到那辆车停在门口,车上下来的一名年轻男人跟着佣人进了院子。

商陆坐在石桌前,男子快步走到她跟前,“姐,姐夫呢?”

顾津津往里走几步,没听到商陆回答,男人急得团团转,“我打他电话关机,他没在家里吗?姐,我工作都丢了,那是姐夫给我安排的,在绿城谁还敢动他的关系网啊?”

顾津津却一下明白过来了,这件事十有八九是靳寓廷干的。

靳韩声为了商陆动顾家,他就为了顾津津动商家。

男人眼见商陆不睬他,他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姐,姐夫呢?”

“您别这样,靳太太这两天才好点…”

“关你什么事,走开!”男人怒喝出声,佣人见状,只好压低了嗓音。“靳先生昨天在外出差,今儿一早才回来的,您要实在有急事,我去替您传句话。”

“还愣着做什么,去啊!”

顾津津虽然想过还是少接近商陆为妙,但她看到男人这副模样,还是忍不住迈起步子上前,她见商陆正用力要将手臂抽回去,“痛、痛。”

男人忙松开了手,“姐,你别害怕,我不是冲你发火的。”

商陆用手揉着臂膀,顾津津走近石桌跟前,“大嫂,你没事吧?”

“痛。”

站在商陆旁边的男人睇了眼顾津津,顾津津也认出他来,那晚在东楼说要搜她房间的就是他。

商陆穿了件高领的白色毛衣裙,这样贴合的弧度越发衬得她脖颈优美而细长,她突然将领子扯开,“这里也痛,好痒。”

顾津津的视线落到她脖子上,她吓了一大跳。商陆原本应该白皙的肌肤上居然布满了咬痕,一个比一个深,青紫色的淤痕交错,几乎就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看样子,应该不是最近才这样的,最深的痕迹已经在愈合,顾津津唇瓣微抖,垂在身侧的手掌不由紧握。

她看向站在对面的男人,“你…你看到了吗?”

男人抿紧的唇瓣动了动,“不过就是些亲昵的痕迹罢了,大惊小怪。”

顾津津又不是眼瞎,她总不至于连吻痕和咬痕都弄不清楚。商陆摸着自己的脖子,一直在喊痒,顾津津有些难受,她抬头看到靳韩声正从屋里走来。

商陆将领口扯得很大,顾津津见状,伸手将她的手拉开,“大嫂,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顾津津帮不了她,她毕竟只是个外人。靳韩声应该也懂家丑不可外扬,万一被他看见这一幕,只怕会变本加厉地对商陆。

“姐夫!”男子完全置商陆于不顾,他快步上前,“我被公司给辞了,我现在连家都不敢回。”

靳韩声从他身前走过,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来到商陆身旁,将手里的外套给她披上。

“大哥。”顾津津打了声招呼。

“津津也在。”靳韩声说话挺客气。

顾津津忙找了个借口,“我一个人在西楼无聊。”

靳韩声的两手落在商陆肩头处,顾津津看了眼,小声问道,“大嫂现在没事了吗?”

“好多了,割伤不算严重。”

只有他知道商陆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她吃了多少药、打了多少针,又受了多少罪!

男子再度走到靳韩声身旁,“姐夫,您好歹看在我是您堂弟的面上,帮帮我。”

顾津津不好再待下去,“大哥,大嫂,我先回去了。”

“嗯。”靳韩声轻应句。

“姐夫…”

顾津津转身离开,竖起耳朵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的说话声,“您快帮帮我,究竟是谁跟我过不去啊?”

“闭嘴!”靳韩声觉得吵,来龙去脉他这会是清清楚楚的。

靳寓廷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看来,他倒是挺将顾津津放在心上的,这对靳韩声来说也是好事。

晚上,顾津津和靳寓廷坐在餐桌前吃饭,“我今天看到有人去了东楼。”

“嗯。”靳寓廷淡淡应声,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那人说是大嫂的堂弟,丢了工作。”

靳寓廷目光轻抬下,“你应该很清楚是怎么回事。”

“看来我真的猜对了。”

“很多时候,不需要多深的计谋,只需要你来我往,这行为虽然幼稚,但却最有用。”

顾津津将他的话听在耳中,只是这样耳濡目染,迟早有一天,她会不会变得跟他一样?

靳寓廷没想过这些,她是他的人,他自然不想让她太弱,所以总会提点她几声,只是他没料到,所有他教她的东西她都能学会,并且在将来都还到了他的身上。洗漱好后,顾津津按照往常那般想要拿了电脑去飘窗上坐着。

靳寓廷从浴室出来,拦在她身前。“今晚不要画了。”

“我明天要更新两章呢。”

“明天没别的事,你可以在家慢慢画。”

靳寓廷将电视打开,“今晚有直播,你应该有兴趣。”

顾津津听到直播两字,心有余悸,她放下电脑后躺到床上,“什么直播?”

男人抬起腕表看眼时间,“你想喝酒吗?”

“不想。”

“你要是不喝的话,一会直播的场面你可就受不住了。”

靳寓廷走出卧室,再进来的时候,一手拿了两个高脚杯,另一手拿了瓶开封的红酒。

顾津津觉得奇怪,“你做什么?”

男人身上穿着睡衣,举手投足间尽是慵懒,他往杯子里注入暗红色的液体,再一看腕表,时间到了。靳寓廷打开手机,转身将手机对向电脑,他手指在屏幕上一划,里头的场面就跳跃到了电视上。

顾津津看见一个巨大的玻璃缸出现在她视眼中,她寒毛直竖,再定睛细看,透过玻璃墙能看见里面被关了个人。

这不是她先前被关的那个地方吗?只不过里面的主人公换成了陈小姐。

陈小姐满脸惊恐在里面拍打着,“放我出去,救命啊!”

顾津津看到画面的最边上,有堆放的饮料,一箱箱高高摞了起来,这分明就是那天的那个影棚。

靳寓廷悠闲地重新拿起红酒瓶,往另一个杯中注满红酒。

他袖口处一重,垂下眼帘看过去,只见顾津津抓着他一只袖子。

靳寓廷放下酒瓶,伸手关了灯,坐到顾津津身边去。

变了声的嗓音传到顾津津耳中,就像那天她被人逼问一样。“你知道你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我不知道,放我出去!”

“嘘,注意你的形象,这可是在直播。”陈小姐脸色发白,却没了张扬跋扈的样子,“放我出去。”

“你先说说自己都做过什么,还有,这个场景你熟悉吗?”

陈小姐不住摇头,“我不认识这儿,让我走。”

玻璃缸中开始被注水,哗哗的水声刺激着顾津津的耳膜,她注意到陈小姐的上方被加盖了一块玻璃板,这样的话,即便她会游泳都没用。只要水位一到,她只能在里面等死。

顾津津目光落向身侧的男人,“直播的事,跟她有关是吗?”

“还不止。”

画面持续了很久,顾津津看得很不舒服,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在里面垂死挣扎的样子。

靳寓廷拿了红酒递给她,她喝了两口,听见陈小姐惶恐承认了。

“是我,是我给姓乔的找到了这个地方,也是我给他出的主意,但我没想拉九哥…下水。”陈小姐说到这,呛了口水,她两手挥舞下,又站了起来。“香水的事也是我做的,我收买了佣人…”

顾津津想得简单,她一心以为乔予心有不甘,所以才会走了极端报复的路,但她没想到他身后还有陈小姐在推波助澜。

靳寓廷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陈小姐拍打玻璃的声音透着急促的慌张,他的手机在响,靳寓廷拿过来一看,是陈家打来的。

消息挺快,相信他们这会正在全城搜救陈堇媛。

陈小姐在直播中提到了九哥,那陈家的人应该也要找到绿城来了。

只不过绿城这么大的地方,他们翻得过来吗?

就算能翻到那个影棚,那时候的陈小姐,怕是早就结束了一场最精彩的演讲。

顾津津看到越来越多的人涌进直播室,不少还是她的读者,甚至有人刷了花,留言要胖揍陈小姐一顿。

靳寓廷不接电话,陈家也没有放弃,他的手机铃声一直在响。

许久后,那边应该也知道了直接找他没用。少刻停顿后,主楼那边的座机号出现在靳寓廷的手机屏幕上。

陈家跟靳家关系向来好,就算陈堇媛任性胡闹,在陈家看来也罪不至于要受到这样的委屈。

主楼来电话,自然也是替她求情的。

靳寓廷瞥了眼,通通不接,他将手机调成静音。

有些细节,陈小姐不便明说,对方不止问了她的名字,还问了她家人的背景。她咬紧牙关也没用,水位越来越上升,在那样密闭的玻璃缸内,最要命的是那种缺氧的窒息感。

顾津津不知道靳寓廷要到哪一步才会喊停,卧室内关了灯,电视屏幕上的亮光刺激着人的感官神经,特别是陈小姐那哭喊的嗓音和神情,原来在生死面前,不论高低贵贱,只要是个人都会害怕。

门外陡然传来阵敲门声,紧接着,就是秦芝双的说话声。“老九,津津,睡了吗?”

靳寓廷竖起食指放到性感的薄唇前,顾津津眸子微睁,压低了嗓音说道。“你还想骗过妈不成?电视声音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