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直升机在这儿想飞就给飞吗?”

孔诚听到这,几步来到了靳寓廷身边,“九爷,我出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报批过来,您看,需要怎么安排?”

顾津津听到了这话,她扭头看向靳寓廷,男人的视线也对上了她。

“你赶紧安排吧,再查一下附近的医院,看看哪家既有停机坪,医疗设施又跟得上的。”

“是。”

顾津津握紧了修司旻的手掌,一直在喊他的名字,她害怕的不行,他连回答一声都做不到了。

他身上也有血,手上并没有多少温度,顾津津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她整个人都是空空的,只能反反复复喊着他的名字。

69寡妇

医院。

抢救室外,顾津津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靳寓廷坐在旁边,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话去安慰她。

修司旻身边的人都站着,顾津津头顶的灯光都被遮挡住了,一道道暗影遮掉她头顶全部的光亮。

顾津津双手蒙着小脸,她除了祈祷之外,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有人将目光落在靳寓廷身上,眼中充满了仇视,都这个时候了,他们还真是一点都不顾忌别人的眼光,在修司旻生死不明的时候居然还能出双入对?

修司旻送进去也不过二十来分钟,顾津津知道他伤势严重,抢救和手术的时间肯定是要很长很长的。

她一直都在看着腕表,她一度怀疑她的表是不是坏了,她想到了顾东升被送进急救室的那次,她也是这样的心情。

靳寓廷见她两个肩膀在颤抖,他实在看不下去,抬起手掌轻落在她的肩头处。

顾津津稍稍用力,就将他的手甩开了。

抢救室的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站在外头的所有人均是一怔。

宋宇宁得到消息也来了,她这会站在离门口最近的地方,她快步走上前,焦急问道。“怎么样了?是不是脱离危险了?”

“谁是顾津津?”医生摘下了口罩,轻声问道。

顾津津后背冒出层冷汗,她再次看了眼时间,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这个时候不应该都在全力抢救修司旻吗?为什么医生会出来?顾津津抬了下头,看到所有人都在看她,他们的面上已经藏不住哀戚的表情。

她欲哭无泪,只好起身,僵硬着双腿走到了前面。“我是。”

“他想见你。”

顾津津忙抓住了医生的手腕,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也像是那时候她被人欺凌的时候,及时抓住了修司旻的手一样。

“为什么不是在手术?为什么你会出来?他怎么样了?”

“你先进去吧。”医生朝她看眼,将手抽了回去。

顾津津眼里望出去,一片都是破碎,她走进了抢救室内,门在她身后被关上。

手术室内就剩下了一两个人,护士将从修司旻身上剪下来的衣服拿起来放到一旁。

随后,医生和护士都离开了。

顾津津喉咙间轻滚下,好不容易才喊出声。“救人啊,你们救人啊!”

他之前穿着的是白色的衬衣,这会那件衣服丢在旁边,上面都沾满了暗红色的血。

男人躺在手术台上,什么都没说,就朝她抬了抬手。

顾津津快步上前,边上没有能坐的地方,顾津津直接扑在了修司旻的身边,又将他的手掌握住了。“是不是已经没事了?所以才叫我进来是吗?那赶紧让他们把你推到病房去啊,我们要个单人的病房,安安静静地养病好吗?”

“津津…”修司旻声音虚弱,“别这样。”

“别哪样?你不是没事了吗?”

修司旻脸色苍白的犹如一张白纸,又几近透明,“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

“我说好要保护你的,但我恐怕是做不到了。”

顾津津听着这话,心里慌的要死,“你会没事的,你上次也经历过车祸,不也死里逃生了吗?”

修司旻眼帘轻闭下,他每说一个字,身上的骨头就像是被人拆开,痛得他几乎要受不住。

“这次不一样。”

“不,一样的,一样的。”顾津津眼泪忍不住,一串串往下掉。“一定会没事的。”

“津津。”

顾津津看到他肩膀露在外面,身上盖了条白色的被单,她稍稍起身,拉着被单的一角想要将它扯开。

“不要。”修司旻拉住了她的手,“不要看。”

“你到底怎么了?”

她的视线落在那条被单上,顾津津隐隐是能看出不对劲的,一个正常的人如果好好地躺在那,肯定不会是以那样的姿势。顾津津站在边上痛哭出声。“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又是修辅成吗?他非要置你于死地不可吗?”

修司旻的眼角处也有哀伤在流溢出来。“是啊,我们本是兄弟,就非要你死我活吗?”

顾津津看了眼四周,为什么医护人员都出去了?

“人呢?人呢?快来救人啊!”

修司旻喊不住她,也拉不住她,他最后的一点意识都在模糊。“津津。”

顾津津实在看不得他这个样子,她再度弯下了身,听不清修司旻的话,她便将耳朵凑到他的嘴边。

“照顾好文文。”

顾津津一听这话,满面都是悲伤,几乎也是站在了崩溃的边缘处。“别这样,我还需要你,我不能保护自己,也保护不了文文,你才是我们的保护伞,你别出事…”

“其实上次我出车祸的时候,我是有机会永绝后患的。”修司旻躺在那里,顶头的灯光太亮,太亮了,他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我知道是他要我死,我也可以做到不声不响地送他走。我…我本来都安排好了一切,只是没想到那日他出门的时候,那个孩子非要执意跟着。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我听到那个孩子说还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就让人撤了回来。”

顾津津总算能够明白靳寓廷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修司旻心底还藏着善念,而修辅成却完完全全没有将他和修善文当成亲人,这样的争斗一早就注定了输赢,顾津津眼泪不住淌落,“那等你养好伤,我们什么都给他就是了,我们到绿城来,再也不回去了行不行?”

修司旻嘴角轻勾了下,“这世上…哪有这么轻巧的事?你想过的,我都想过。”

“你相信我,肯定会没事的,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修司旻摇了摇头。“津津,他要什么就给他吧,只要你和文文能好好的…”

“不,我要你也好好的。”顾津津握紧了修司旻的手掌,“以后,你说的话我都信好不好?我再也不会怀疑你,你别这样,你快好起来…”

修司旻的眼帘半是睁开着,“津津。”

“我们转院好不好?再去别的医院…”

修司旻轻摇下头。“我好累,我没力气了,你听我好好地说话行吗?我怕我想说的话要来不及说完…”

“好,你说,你说。”顾津津强忍着哭腔,她太阳穴处隐隐作痛,也不敢再去看修司旻的样子,她只是握紧了男人的手,将前额紧贴着修司旻的手背。

抢救室的门还是关着的,宋宇宁靠着墙壁,一语不发。

靳寓廷眼睛紧盯着那扇门,从他看到修司旻在车里的那副样子时,他心里其实已经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当着顾津津的面不能说透罢了。

孔诚坐在他边上,时间不早了,可靳寓廷这会肯定是不会走的。

“九爷。”

靳寓廷轻叹口气,示意他别再开口,可孔诚还是忍不住说道。“这边都是修司旻的人,您…您不适合留在这,我怕待会万一…”

“我自有分寸,你放心吧。”

孔诚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

靳寓廷自然也不希望修司旻出事,至少是现在不能有事。修司旻是被他设计后才连夜要回去的,他也算心思周全的人,半路出事多多少少也跟他仓促往回赶有关。这事若是被顾津津知道了的话…

靳寓廷双手交握,不敢再往下想,可是各种最坏的可能性在他脑子里充斥着,他深知要是顾津津知道了那件事是他算计,她肯定是不会再原谅他的。

抢救室内,顾津津咬紧了牙关不说一句话。

修司旻的声音越来越无力,“我记得我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会刚记事,有一次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家里的保姆不好跟那些小孩子计较。是他冲出来把他们给揍了,他说我是他弟弟,谁都不许欺负我…”

顾津津不住哽咽着,可为什么时隔这么多年,人心都变了呢?

为什么修辅成那样执意,非要了修司旻的命不可呢?

他们是兄弟啊,即便没有血缘,那也是兄弟。

“我一直一直都记着那件事,我不该记着的,我如果能全部忘掉的话,多好?我知道…没什么比我自己活着,更好的了,可好多次了,我到最后都收手了。我总会想着小时候是叫他哥哥的。”

顾津津紧握着修司旻的手不松开,“你别说了,留点力气。”

他是再也没力气了。

从家里的父母双亲死后,修司旻就再没了庇佑,修辅成是猛虎,他也被逼成了一匹凶狼。可是这匹狼再狠,却总是在紧要的关头,留着那一点点一丝丝的亲情,这是致命的,但是对于修司旻来说,他最亲的人除了修善文和顾津津以外,好像就只有修辅成了。

这一切对顾津津来说,都太突然了。

她完全接受不了,前一刻修司旻还站在她面前,好好地跟她讲着话,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成了这幅模样?

“他完全没把你当成弟弟,也不是你的亲人…”

修司旻没说话,顾津津这会恨不得活活将修辅成掐死,“你好好养伤,一切等伤好了再说。”

修司旻还是没有应答。

顾津津枕在他的身边,忽然就慌了,她颤抖着手,摸了摸修司旻的手指,她不敢抬头。顾津津只能将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你千万不要有事,你别吓我。”

可是再也没有人回答她一声,顾津津强忍着害怕,直起身,目光一点点挪到修司旻的脸上,他双目紧闭,顾津津尖叫了一声。“啊——”

声音透过门板传到外面,靳寓廷只觉一惊,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顾津津急切地要找到那些医生和护士,“救命啊!”

听到她的呼喊声,负责抢救的医生过来了,她将顾津津拉开,但顾津津很快就看到她冲着自己摇了摇头。

“什、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顾津津说什么都不相信,“不可能啊,他刚刚还跟我在说话呢,不是,他…他不会这样走掉的。”

修司旻走得很快,前前后后也不到半小时,顾津津看着手术台上的男人,却还是不相信。

她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痛,好痛,但也比不过心痛。

即便都这样了,顾津津还是摇了摇头,她看到的难道都是幻觉吗?还是她在做梦?

修司旻怎么可能就这样没了呢?

这恐怕是一场噩梦。医生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宣布了死亡时间,并将白色的被单拉高盖过修司旻的头顶。

顾津津痛哭出声,上前撕扯,将被单拉了下去。“修司旻,你起来,你起来!”

“你别这样。”旁边的护士想要劝她。

顾津津双眼通红,拦在手术台跟前不让别人靠近,“他只是昏迷了而已,你们为什么不救他?难道你们是修辅成的人?我要转院,我要转院!”

她说什么都不相信修司旻竟然就这样走了。

70回来吧,好不好?

抢救室的门再度被人打开,医生和护士都在往外走。

宋宇宁拉住其中一人。“怎…怎么样了?”

“对不起,我们确实尽力了。”

“不可能!”她也觉得难以置信,宋宇宁往后退了步,医生冲着跟前的几人说道。“里头的家属不肯接受现实,也不让我们靠近,你们想想办法…”

靳寓廷听到这话,起身走了过去,他准备进抢救室内,宋宇宁见状,先一步拦在他跟前。“站住。”

靳寓廷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脸上。“做什么?”

“修先生都走了,你就不能让他安安静静地走吗?津津是修太太,所以她待在这,但是你呢?你是以怎样的立场…”

靳寓廷挥手将她推开,“怎么,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还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他抬起脚步往里走,宋宇宁面上都是悲伤,她伸手想要拉住靳寓廷,但却被孔诚拦了下来。

守在外面的那些人纷纷逼上前,一双双眼睛都狠狠盯着孔诚和靳寓廷,孔诚就站在门口,视线扫过去,无一遗漏,最后的目光定格在宋宇宁脸上。

“你们修太太这会不会想见到你们的。”

宋宇宁站到他跟前,压低了嗓音问道。“那靳寓廷呢?他就这样公然进去了,难道你们就不考虑考虑,这要是传出去的话会给津津带来多少麻烦?”

“都这个时候了,你考虑的事情未免也太多了。”

有人还想上前,但是到了孔诚面前后,都站定了脚步,没再继续。

靳寓廷进去时,一眼看到顾津津趴在手术台的边缘处,双腿因无力而瘫软下去,只是膝盖并未跪到地上,嘶哑的哭声传到靳寓廷的耳朵里,他站在手术台的边上,看了眼上面的男人。

修司旻已经走了,靳寓廷并未觉得吃惊,他一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上前两步,伸手握着顾津津的肩膀。“津津。”

顾津津的眼泪将床单润湿了一大片,她张着嘴说道。“不要管我。”

“人死不能复生。”

她两腿蹬在地上,好不容易才有那么一点力气让自己站起来,“你再帮我联系下医院好不好?我不相信他就这样走了,那些人不会是拿了修辅成的钱吧?”

靳寓廷望了眼她的侧脸,轻叹口气。“津津,有些事你不能接受,也要学着去接受。人都没了,你带着他跑来跑去又有什么用?徒增伤感罢了。”

“可他没死!”顾津津扬高了音调,“他是要回家的,他这会应该在家了,为什么会这样?”

顾津津眼泪一串串往下掉,“他明明被救上来了…”

“你冷静点。”

“为什么一点准备的时间都不给我呢?不该是这样的,真的,”顾津津双手掩面,“他怎么会死呢?我不信。”

鼻翼间还充斥着血腥味,躺在手术台上的修司旻唇色灰白,靳寓廷别开了视线,看到顾津津抬起手掌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我为什么要质问他,为什么要和他说起那些话,我应该相信他的,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他。”

靳寓廷的太阳穴处紧绷着,眼见顾津津伸手又要打她的脸,他忙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如果不说那些话,他今晚是不会走的,他要是不连夜往回赶,也就不会出事。”顾津津用力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回去。“是我害死了他,都是我不好。”

“不,这不能怪你。”

“那还能怪谁?我才是罪魁祸首。”

靳寓廷嘴巴动了动,终究一个字都没有再说出来,顾津津觉得只有用力地抽打自己,才能让她不那么愧疚。

靳寓廷劝不住她,也差点拉不住她,他只能从背后用力将顾津津抱在怀里。

“别这样。”

顾津津身子瘫软着再度往下坐,“这肯定不是真的,他不会死的,我不信,我就是不信!”

“好,不信,不信,你先冷静下来。”

顾津津掐着靳寓廷的手臂,越来越用力,可外面那么多人都在等着她,她是修太太,她好像连倒下去的资格都没有。

靳寓廷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看着她伤心欲绝。

人,是在清晨时分被装进了冰棺,准备被运回去。

顾津津一双眼睛红肿,靠坐在病房的墙壁上,靳寓廷怕她撑不住,给她办了住院。

她两手不住擦拭眼睛,男人在旁边一声不吭,顾津津肩膀颤抖着,靳寓廷拿了纸巾递给她。

“一会,我陪你回去。”

顾津津轻摇下头。“不用。”

“你一个人,没法应付那样的场面。”

顾津津抬起眼帘,视线落在靳寓廷的脸上。“你跟我回去算什么呢?”

“我管不了那么多。”

“修辅成这个时候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和我在一起,到时候他就可以用我们的关系,大做文章,我不想修司旻走都走得不安生。”

靳寓廷心头被猛刺了几下,他眼中露出担忧来。“现在修司旻走了,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路?你会成为修辅成眼里的眼中钉,他第一个想要拔除的就是你。”

顾津津心头酸涩不已,她隐忍着哭声,可嗓音还是在颤抖。“他把人都害死了,他也别想过得安生。”

“你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顾津津闭起了眼帘,“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把他带回家,文文还不知道他出事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

对于修善文来说,那是她最亲近的亲人,也是唯一一个了,可现在却连视她如命的哥哥都没了。

顾津津清清楚楚记得修司旻在那张手术台上,他让她带好文文,最好直接带回绿城。他知道她们争不过修辅成,他让顾津津将修辅成想要的一切都给他,他给她留了一笔钱,足够她和修善文好好地过以后的日子了。

修辅成要的不过就是公司股份,修司旻让她将家里的房子也一并给他,修辅成总是耿耿于怀、斤斤计较,如今就要连他们住过的房子都给他了,他总不至于还会对她们赶尽杀绝。

他几乎什么都替她和修善文想到了,修司旻也早就将后路全部铺好了。

在这场你死我活的争斗中,他想要赢,但也早早就做好了输的准备。

一旦他输掉,他就要确保顾津津和修善文还能是安全的,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拱手相让。让出修辅成想要的一切。

顾津津泪水忍不住往外涌,她一直忘不掉那日在公园里发生的一幕,那双向她伸出的手只要她一闭上眼睛,就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靳寓廷伸手轻握着顾津津的肩膀。“先睡会吧。”

她这幅样子,恐怕还没有撑到回去,就要先垮了。

顾津津轻摇了摇头,她怎么还能睡得着?

脑子就跟要炸开似的,“一会就要出发了。”

靳寓廷盯着她的小脸,“你这个样子,回去怎么应付那些事?”

“不还有修辅成吗?明面上的事,他会比我卖力的,修司旻走了,他可以算得上是修家的当家人了,里里外外他一定会尽心尽力。”

靳寓廷坐到顾津津身侧。“既然这样,修家的事你以后别管了,如果要斗,你压根不是修辅成的对手,你想想你家里的人。”

顾津津抬起手轻拭着眼角,“靳寓廷,这些都和你没有关系,你别再掺和进来了。”

“什么叫和我没关系?”靳寓廷听着她的话有些不对劲。“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