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奥古斯汀着急的接茬:“男的!我的新副官。”

秦恬愣一下才明白他啥意思,然后她破天荒的羞涩了,不自然的说:“其实还是女的好点,细心。”

“那不是有你吗?”

“…我尽量。”秦恬安慰小狗似的拍拍奥古的头,就急匆匆的走了。

秦母在走廊口等着她,一脸惊吓:“阿恬,刚才不知道哪里送伤员来,叫的好惨啊。”

秦恬深刻理解:“是啊,太恐怖了,我们快走吧。”

“你阿爸还让你学护士,以后难道也要到这种地方工作啊,个不是太慌了?”

“做着做着就习惯了,这些护士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再说,我也不一定就吃这碗饭啦。”

“还是不要走这条路好,太血腥了,晚上做恶梦的!”

“恩恩…”秦恬无意识的应着,心里却老想着奥古斯汀趴在那儿惨兮兮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应该认真点儿学了。就算现在帮不了奥古,难免以后有用。

母女俩回到店里,秦父和康叔已经快手快脚的整理的差不多了,乍一看什么问题都没有,桌子都换好了还盖上了桌布。

不过秦恬发现秦母手无意识的摸过了柱子上一处颜色比较亮丽的地方,那是新漆,掩盖弹痕用的,但她什么也没说,微笑着回了家。

显然,她肯定有怀疑了,秦恬觉得还是把她交给秦父好,让秦父头痛去。

第二天秦家一家子和街坊邻居一起去参加了隔壁面包店老板娘的葬礼,已经知道事情经过的秦母泪流满面,回家后搬出封存很久的如来佛像,摆在客厅里,数着念珠开始拜佛。

她说要给那老板娘祈福,同时还要谢谢老天爷让他们家逃过这一难,并希求以后能够继续受老天庇护。

秦恬有些担心,她总觉得这样的妇女很超脱…反正不大好,去找父亲,秦父却对此见怪不怪,说你阿妈不是经常这样一弄就七天的么。

秦恬也只好做出一副也见怪不怪的样子,陪在秦母身边,看书。

圣诞节假期还没过去,还有十天红十字会才恢复课程,而这次戒严事件对这整条街的商家生意打击都很大,秦恬无所事事,便想着法子往奥古斯汀那儿去。

奥古斯汀的新副官狄科是个很腼腆羞涩的大男孩,相貌很普通,但是很有亲和力,做事也相当细心,他本来其实还不够格给奥古当副官,当初海因茨给他提供的是一个纳粹党少尉,不过奥古拒绝了,从名单中挑出了这个中途退出军校来法国参战的小学弟。

海因茨的公寓原主人是一家犹太富商,他在那一家子被赶走后鸠占鹊巢,里面相当大,装饰极为华丽,角落甚至还摆着中国的花瓶,秦恬不会鉴赏,但她很有顺手牵羊的**。

这个公寓楼也不完全住德**官,有几家法国人也住着,不过他们轻易不开门,这也让秦恬的秘密潜入方便了不少。

秦恬进去的时候,狄科正低着头挨训。他面前站着一个略高一点的年轻军官,带着金边眼镜,穿着灰色陆军军装,手上搭着一件白大褂。

“告诉过你牛肉和酒不能吃,他说要你就给?这种时候听医生的还是听长官的!?”

“听医生的。”

“拆绷带的时候无论会不会碰到皮肤,剪子刀片什么全要消毒,我提醒过几回了!?”

“两回。”

“药必须按量吃!他说疼你就多喂药,你看没看医嘱?!”

“看了。”

“闲杂人等不准叫进来,这种时候还给他叫女人,你真是好副官,还负责拉皮条!”

“啊?”狄科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军医,然后顺着军医笔直的手臂,看向了同样满脸茫然的秦恬。

“你哪来的钥匙?”军医不满的问秦恬,“伤员都破烂成这样子了,你能做什么?”

秦恬茫然的抬起手里的食盒,“我,送吃的来。”

“吃的?放下!检查!”

“…”秦恬放下食盒,看那军医步步走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军医身后狄科巴巴的跟着,着急道:“霍夫曼上尉,这是奥古少校的女友,没关系的。”

霍夫曼理也不理,一打开食盒,掀开保温的棉罩,蒸腾的热气立刻在他的眼镜上蒙了浓浓一层水雾,他呆滞了一下,拿下眼镜,掏出眼镜布,一边擦,一边瞪了旁边想笑不敢笑的秦恬和狄科一眼。

这一眼,把秦恬看得一愣。

她认得他。

这个军医,在难民堆中,带走了皮埃尔。

世界真小…

心情呼的就坏了,皮埃尔的死,他算是罪魁祸首,要不是他一定要提溜出已经毫无威胁的皮埃尔,皮埃尔就不会死。

她的眼前晃过那个骨灰罐子,她想起了皮埃尔被枪毙时的枪声,想起了他的尸体上那很安静的眼睛。

她不笑了,笑不出来,安静的等霍夫曼仔细的看了她带的鱼片粥等食物,才盖上了棉罩,问:“放心了?”

“…”霍夫曼不说话,他站起身,套上白手套,居高临下的盯着秦恬,忽然皱眉道,“我见过你。”

“没错。”秦恬假假的笑了下,“来巴黎的路上。”

“恩。”他点点头,回头朝奥古的房间看看,道,“认识凯泽尔?”

“是的。”

“…哼。”霍夫曼没说什么话,他再次拿起随手搁在一边的白大褂,转身正要离开,秦恬却一把把食盒塞到狄科怀里,走上前拦住了他。

“什么事,女士?”

“你,记得那个被你带走的人吗?”

“哪个?”

“你见到我那次,你从我身边带走了一个年轻人。”

霍夫曼歪头看着秦恬,眼神却显示他在思索,过了一会略微点头:“他这时候应该在外面的战俘营。”

“你确定?”秦恬逼近他,气得嘴都在抖,“你确定他还活着!?”

霍夫曼没有退让,冷声道:“他的枪伤愈合的很好,在战俘营中不至于死亡。”

“你看着他进战俘营的!?”

霍夫曼终于不满了,眯起眼道:“女士,请注意你的态度,谁给你的权利质疑我?”

秦恬深吸一口气,尽量放缓语气道:“那么长官,请原谅我的冒犯,我希望您告诉我,您确定他在战俘营中吗?”

霍夫曼冷着脸道:“我们不可能带着战俘急行军,我把他交给了另外一支队伍,他们自己带着很多俘虏,他们的长官告诉我,不出意外,这些俘虏都会被送到路上建造的战俘营中。”

“所以你只管把他揪出来,别的都不管了是么?”

“那么,你要我管他什么呢?他还单身,我需要给他找个女友吗?”霍夫曼讽刺道,“如果你想去找他,你可以找你的男友帮忙。”说罢,他绕过秦恬走向大门。

秦恬转身冷笑道:“谢谢建议,他就埋在我家后院里。”

霍夫曼停下脚步。

“我亲眼看到他在巴黎郊区的一个小镇被枪决,他,和很多战俘。”秦恬努力让自己冷静,“不过您的诊断没错,他的枪伤确实好了。”

霍夫曼转头,墨绿的眼睛透过眼镜朝她泛着冷光,半晌,他扬声回答:“为了第三帝国的兴盛,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更何况是几个帝国的战俘?女士,别让你所谓的正义感害了自己,战争,本就没有正义。”

说罢,他仿佛胜利者一样的离开,开门前,还微笑的看了秦恬一眼。

秦恬双手握拳,觉得自己快炸了。

狄科在一旁抱着食盒左看看右看看,等霍夫曼走后连忙道:“秦恬小姐,少校在等着您。”

“…”秦恬沉默的走进房间,给喂饭,给擦嘴,给洗脸,她下手很重,洗脸洗的奥古嗷嗷叫,狄科在门外时常探头探脑,一副随时准备冲进来救驾的样子。

“恬,谁惹着你了…怎么往我身上撒气啊!”

“就你惹着我了!”

“哪有!”

“你这混蛋,投,错,胎啦!”

“这你不是早知道,怎么今天才朝我撒气?”

“因为今天特别生气!”

“…好吧好吧,狄科!看什么呢!关门!”

“是,上校阁下。”狄科颤抖着手关上门。

“现在,随你来吧,毁容什么的都可以,反正我不勾搭小姑娘。”

秦恬气乐了:“你全身上下除了脸还有哪儿能让我蹂躏的?”

奥古斯汀也笑,贱兮兮的:“所以现在我很大方的让你蹂躏啊。”

秦恬却扔下毛巾,叹口气,发了会儿呆,忽然起身道:“我回去了!”

“啊?你才刚来啊。”

“你饭都吃完了,还刚来…”秦恬开始收拾东西,“我有事。”

“什么事?”

“回去烧香!”

“什么?”

没回答他,秦恬已经穿上大衣打开门了:“抱歉,我实在不爽,到底发生什么事,狄科应该看懂了,你问他。”

她忍不住了,见过霍夫曼后一直心浮气躁,她已经忍住砍人的冲动了,绝对没法忍住给皮埃尔烧柱香的想法。

67春节

十天后,秦恬恢复课程。

如果说以前护士课程对她来说是可有可无的消磨时间的东西,那现在她则不由自主的开始认真对待。

毕竟这玩意儿,是真的有用。

相比以前来了就上课,上完课就走,她开始慢慢回忆自己高三上课的感觉,预习,听课,记录不懂的,然后下课后,就去围着老师问。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体会到西方学习的风气,原来老师每天下课后在吃饭前的半个小时都会在教室里答疑解难,而且每次都无法满足所有围堵她的学生,于是很多家住的远的就会把问题记录在本子上,让老师带回家去,然后第二天来取。

秦恬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时很是感慨了一番,想想以后在中国的那些个培训班,交了学费进教室睡觉,现在可真是一个洗礼一样的经历啊。

当然期间,她和不少女孩“不打不相识”,其中就有同住第七区的爱伦娜,她们因为一点小疑惑在老师那儿争论了起来,老师看她们掐架似乎很开心,让她们自己找出答案来。

秦恬本人不是很喜欢争论的人,经常别人嗓门一响她就口头妥协了,心里坚持自个儿的,可是不幸的是,当她在教室里口头妥协后,在回家的路上,竟然发现那跟自己吵的最凶的妞儿也在车上!

很好,两人再次火星撞地球,长长一路,秦恬是绝对忍不了那么久的,小小一个问题两人引经据典,秦恬甚至搬出中医来胡编乱造,把那洋妞说得一愣一愣的,等到了目的地,两人已经勾肩搭背…

但是,最后老师给出答案,秦恬是错的。

秦恬囧的想死,可让她更囧的事情发生了。

爱伦娜同学竟然把她用中医胡编乱造的东西记得清清楚楚,开始跟老师据理力争!

秦恬不能当着那妞儿的面告诉她当初那些理论就是编出来涮她的,于是秦恬只能站在爱伦娜的身后保持坚定的眼神,直到两人一起被事实彻底打败。

爱伦娜不相信她心目中博大精深的中医竟然是错误的,于是秦恬在上课时偷偷传纸条告诉她真相,下课后,爱伦娜一把抓住她肩膀道:“为了补偿我盲目的战斗,你得赔偿我一顿晚饭!”

秦恬笑了:“你不说我也想问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精神损失费赔偿。”

当晚,秦母很高兴的迎接了秦恬回巴黎后第一个谈得来得同性朋友,金发大美人儿爱伦娜姑娘,爽利而一根筋的妞,以前学的文学,却向往做护士,对中医更是有耳闻而不得见,心痒痒得慌。

据她的说法,其实她见到秦恬第一天就很有想法了。

“一个纯正的东方女孩儿,天啊,我看到你就觉得充满神秘气息!”她边啃五花肉边感叹。

秦恬默默吃青菜,在李小龙还没出现的时候就有人这么向往中国真是件很爽的事情。

“媞安,等你毕业,你想去哪个国家?”

秦恬一愣:“什么?”

“等你护士课程毕业啊,你想去哪个国家?”

“…不懂。”

“你没看入学协议?!这么便宜的学费,你以为这年头谁会那么好?”

“我,我爸爸看的,他缴了费什么的,我在看教室…”

“那你爸爸难道没跟你说,毕业以后必须选择一个地方进行义务服务吗!?”

“什,什么服务…”秦恬感觉头皮都炸起来了,她下意识的往厨房的方向看,秦父没事成天呆在那,他说灶台暖和。

“红十字会啊!你以为他们的工作人员哪儿来的,还不都是各地培养的,还必须签订五年的工作协议,不过那酬劳基本跟志愿者没什么差别了,他们会派给你任务,五年间必须满足一定数量才行,否则就是违约。”

“那,你说的选择到哪儿去是指什么?”

“正常的课程是培训满两年,但我们可以选择培训满一年就前往一些准许的地方工作,红十字会有很多项目,运送物资,治疗战俘甚至给一些急需医疗的国家输出医疗人才——无论他们是否参战或者站在哪边。”爱伦娜声音低下去,“你瞧,法国现在这个样子,男人们在前面奋战,我们,总要做点什么。”

秦恬坐不住了,她起身道了个歉,跑向厨房,找到秦父:“阿爸!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什么?”

“这个护士班培训,培训完必须跟着他们混的!”

“哦,我知道啊。”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秦恬呻吟。

“你上了那么久的课,竟然还不知道?”

“…”

秦恬和秦父两相对望,同时叹了口气。

“我当时看到合同,没当回事,确实不对,后来想想,德国人那么凶悍,万一你毕业了把你派上战场,我们岂不是要痛心死,可注意了那么久,你上课回来一直没什么反应,还以为你没有意见…”

“你要是跟我说一声,我绝对不会报的。”秦恬下意识的反驳。

“怎么了?多一门技术不是好事吗,再说,那课程得两年了,这场仗能撑多久啊,能出多少事?”

多一门技术是好事,那也得有命用啊…这场仗得六年,也就是说她即使两年后毕业,和红十字会的协议有效期也和战争时期同步。

瓦擦列,她此时多么希望自己不是穿越的,这样就可以和秦父一样抱着单纯而美好的愿望,两年后战争就能结束,她能找个大医院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可是…可是…

秦恬叹了口气,什么都不想说,她不能怪红十字会,因为人家当初就拿出了协议,只是她们家,比较父权罢了…

蔫了吧唧回到座位上,爱伦娜显然已经觉察出发生了什么事,小心翼翼问秦恬:“你爸爸怎么说?”

“他知道,他以为我知道,然后…”

“噗…”

“= =”

“行了,没大事儿,你只要上满两年,战争也该结束了,别看这回德国声势大,看看历史,他们撑不了很久的,至于我,再上半个学期,我就决定投递申请,做战时医护人员。”

秦恬喝了口汤,砸吧嘴伸出大拇指:“伟大!英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