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瞪大了眼,解释道:“苏白只是赔罪,姐姐莫要误会。”

“说!你与季家是何关系?”姚妃突地目光一凛,盛气凌人。

苏白浑身一抖,惊得也站了起来,不解道:“姐姐你在说什么?季家?哪个季家?苏白来自东城,从未听说那里有哪个季家……”

“吓成这个样子,还问我哪个季家?”姚妃将苏白从上到下扫了一眼,不屑嗤笑道。

“姐姐莫要胡说,我出身清白……”

“你这话,是想说谁出身不清白?”姚妃厉声打断苏白的话,挑眉反问。

“我……我没有……”苏白喏喏道。

姚妃又笑,干涩的脸上未施粉黛,笑容有些苍白,却非无力,眸光坚定,直直看着苏白道:“你确定,这糕点是你亲手做的?”

“亲手”二字被姚妃咬得很重,苏白闻言,垂眸低声道:“不是……我……不会做糕点,让宫女做的。”

语毕扫了一眼还剩一盘的梅花糕,不明白姚妃怎会吃了一口便这么大的反应。

“谁做的?本宫倒想看看,白贵妃身后有何等高手!”姚妃说着,悠悠闲闲地坐下,拿帕子擦了擦拿过糕点的手指。

苏白皱着眉头唤道:“采儿燕儿,还不快来拜见姚妃娘娘。”

两名瘦瘦小小的宫女从侧面出来,快速跪下,战战兢兢行礼。

“你们,谁做的?”姚妃笑着问道,可这笑意让两名宫女更是颤抖得厉害,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快些,休要浪费本宫时间!”姚妃眯着眼,懒懒地靠在椅背上。

“奴婢没有!”两名宫女,异口同声回答。

姚妃不耐,睁眼道:“本宫的性子,你们该是知晓,莫要考验本宫的耐心。”

两名宫女浑身一颤,再次同时磕头道:“奴婢没有,娘娘明察!”

“昨个娘娘吩咐奴婢做些糕点,今日一早奴婢便进了小厨房,结果看到两盘糕点已经做好,便以为是采儿做的,直接端了上来。”

“娘娘明察,今早奴婢去了御膳房照昨日沈御医吩咐交代这几日的膳食,未踏入小厨房一步。”

“娘娘,刚刚奴婢问采儿,她还说是自己做的,现在又矢口否认……”

“娘娘,刚刚贵妃娘娘称赞糕点做得好,奴婢邀功心切,才如此说……”

“行了!”姚妃坐直身子,不耐睨着二人,扫了一眼众人道:“拖下去打!打到说实话为止!”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说的都是实话!”两人再次磕头,泪水涟涟,宫中人都知道姚妃暴虐,得罪她的奴才非死即伤,万万不敢说谎,可她不信,便只能求。

“拖下去!”姚妃无谓摆摆手,顺势扫了一眼旁边的几名太监。

被姚妃这么一扫,几名太监忙站出位,欲要拉走二人,苏白一声厉喝:“慢着!”

声音落地,苏白站起身,目光冰冷,直射向姚妃,怒道:“姐姐看清楚了,这里是梨白殿,不是桃夭殿!”

“你也看清楚了!这里可不止你我二人,呵呵,白贵妃,不是温婉可人,单纯善良么?怎能说出如此凶悍的话来?”姚妃轻笑,靠在椅背上眯眼看她。

“人不欺我,我自不欺人!若要教训奴才,还请姐姐移驾桃夭殿!”苏白不甘示弱,一眼瞪回去。

“好!”姚妃倏地站起身,红裙拖过雕花木椅,带出一条柔线,对着刚刚几名太监道:“把这两个奴才带到桃夭殿,本宫慢慢教训!”

“你!”苏白气急,愤恨瞪着姚妃。

“本宫如何?”姚妃不屑笑道:“本宫不是听贵妃娘娘的旨意么?”

“呵……”苏白刚刚因愤怒而高涨的嫣红从脸上退下,面上一松,清澈眸光混了几分,突地轻笑起来:“你当然要听本宫的旨意,且不说如今本宫品阶高于你,即便按为妃之前来算,你!身份低贱的丫头,哪里有资格反驳本宫的话?”

苏白轻笑,左脸的梨涡渐渐深陷,高高扬起的眉头,竟是与初入宫中时判若两人,姚妃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苏白的梨涡,殿中气氛瞬时紧张起来,四目对视,好似无硝烟的战争,融在空气中,引得在场太监宫女纷纷胆颤。

苏白好似明白自己哪里刺激到姚妃,笑得更欢,扬着眉头道:“姐姐还是快些回宫……”

话未说完,只觉眼前银光一闪,周围一片抽气惊叫声,左脸刺疼,颤抖举起手,一片濡湿,放到眼前,尽是血红。

姚妃手持匕首,双目的愤恨化作快意,梨白殿中的太监这才反应过来,马上押住姚妃,又不敢太过用力。

姚妃挣了挣,未挣开,便也作罢,只是笑着,看着苏白脸上的伤口快慰笑着。

苏白摸过左脸的手不住颤抖,双眼闪过惊诧,愤怒,最后化作恐惧,喝道:“传御医!把她拉下去,传御医!”

早在姚妃亮刀时已经有太监出去报信,此时苏白一喝,又出了两名。

“放开!你们不要命了?”感觉到拉着她的人欲要把她拉走,姚妃放声大喝。

两名太监动作僵了僵,停住动作,为难看了看苏白,低下脑袋,不再拉姚妃,却也未放开她的手。

“要本宫走,可以,把这两个奴才带着!”

“谁敢动?”

苏白立马怒喝,殿内空气再次凝固,苏白和姚妃站着对峙,除了扣着姚妃双手的两名太监,其他太监宫女,早在苏白面部被刺时齐齐跪地,梨白殿,静到令人心虚,众人大气不敢出,沉沉低着脑袋盯着地面。

“皇上驾到!”

双方僵持不下,两人毫不退让,一声唱到打破僵局,苏白面色柔和下来,随着众人行礼。

云晋言面色阴沉,拧眉扫了众人一眼,看到地上的梅花糕,眼神顿了顿,脚步未曾迟疑地径直走到殿中贵妃椅边坐下,沉声道:“平身。”

苏白抬头,左手捂着脸,眼泪瞬间掉下来,云晋言隐隐看到血迹,眼神一闪,伸手欲要拉下苏白的手,她却不肯放下,云晋言轻声道:“怎么了?”

苏白眼泪汪汪地看着云晋言,扫了一眼姚妃,偎在云晋言怀里,抽泣道:“臣妾……臣妾的脸……”

云晋言顺势看着姚妃,见她手里的匕首,闪着银红相间的芒光,马上明白一切,怒道:“这又是为何?”

“因为那夜的事,臣妾特地准备了些糕点给姐姐赔罪,哪知姐姐才吃了一口,便将一整盘都扫在地上,还问臣妾是谁做的……”苏白接过云晋言的问话,见他怜惜地看着自己,往他怀里钻了钻,继续委屈道:“梅花糕是采儿和燕儿端来的,可二人都说不曾做这糕点,姐姐便要行死刑,臣妾当然阻止,所以……”

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云晋言略有不耐地看着姚妃,沉声道:“是真的?”

姚妃并未惊惧,抬起头,眼中满满的笑意,柔声道:“皇上,你先尝尝那梅花糕如何?呐,桌上,臣妾特地为你留了一盘呢。”

云晋言拧眉,疑惑地看了一眼桌上摆的整整齐齐的梅花糕,由下至上,精致小巧,莫名有些熟悉,无意识地伸手拿了一块,咬了一口。

姚妃紧紧盯着他的表情,见他眼神一瞬间乱了,轻缓笑意荡漾开来。

可那乱,也不过一个瞬间,云晋言的眼神马上沉下来,竟是比初时更加深邃,盯着姚妃:“你想说什么?”

“我不过想查查这糕点是谁做的而已。”姚妃对上云晋言的眼,毫不避讳地回答。

云晋言放下手中梅花糕,轻笑:“这世上,能做出这种味道的,不是只有你一个了么?”

姚妃正欲开口,云晋言黑眸闪亮,不容旁岔地继续道:“前几日爱妃还不遗余力地提醒朕,说她死了,怎么?今日又想颠覆之前的说法,告诉朕她没死?怀疑这两盘梅花糕出自她手?”

“没有!”姚妃断然回答,厉声道:“糕点出自梨白殿,梨白殿有这等高手,臣妾只是想见见而已。”

“见见而已,便带着匕首伤了人脸?”云晋言眼神愈加幽深,轻笑道:“爱妃这次的手段,有些低愚了,这糕点,从桃夭殿拿到梨白殿,并非难事。”

姚妃眼神一黯,释然而笑:“好,你说并非难事便并非难事,由你处置!”

云晋言面色一沉,倏地站起身,一手掐住姚妃的下巴,狠声道:“想要我如你所愿?想死还是想去冷宫?”

姚妃不卑不亢,垂眸,不答。

“哪样都别想!”云晋言甩下她的下巴,牵着苏白的手快步离开,冰冷的声音盘旋在梨白殿:“掌嘴二十,禁足三月!”

姚妃眼神空洞,脸上唰的惨白。

黎子何听闻姚妃挨了掌掴时,手里正拿着沈墨给他的消灵散,可令人暂时神智混乱,心理脆弱,时间一过,药效便过。蓝颜草难得,需半月才有,消灵散沈墨本就带了些,便直接给她了。

正在寻思哪里找机会给她下药,出了这么回事,机会便来了。

她做那些糕点,本意只是稍稍试探,可掀起的波澜,比想象中大得多,苏白差点因此毁容,姚妃也为此被掌嘴二十,还被禁足,看来,“季黎”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将消灵散融在几罐消肿药膏中,黎子何背着药箱便跟着悦儿到了桃夭殿。

因姚妃被禁足,桃夭殿更是冷清,寒风一阵阵刮得脸上生疼,凸显得殿外愈发阴冷,呼啸着让黎子何恍惚以为,到了冷宫。

悦儿打开殿门,并未如往常那般扑来暖气,反倒是阴冷冷的一阵风,黎子何跟着闪过屏风,便看到床榻上,帷幔后愈发清瘦的影子。

行礼过后,黎子何站在一侧,迟迟未见姚妃的手伸出来,便也垂首不语。

突地眼前一暗,“噗通”一声,黎子何蓦地抬头,便见到姚妃,原本苍白的脸,红肿着高高鼓起,渗出血丝,几乎不成形状,双眼同样红肿,不知是哭过还是掌掴太重,这都不足为奇,令黎子何的心高高提起的,是姚妃此时,正跪在地上,仰面,一瞬不瞬看着自己,而悦儿好似什么都未看见,怔怔看向窗外。

“黎御医,以前姚儿多有冒犯,是姚儿的错!”姚妃的唇同样红肿,撕扯着尽量将话说得清楚些,声音沙哑,并不微弱:“两次掌掴,一次鞭刑,黎御医如若介怀,姚儿今日在此,任凭处置!”

黎子何怔了片刻,立马反应过来,忙弯腰欲要扶起姚妃,一面道:“娘娘言重,快快请起,微臣实在受不得!”

姚妃挣开黎子何的手,重重磕了一个头,再抬首,已是泪眼朦胧,哽咽着,尽量平静道:“姚儿已是别无选择,无前路亦无退路,只能拼此一搏,求黎御医帮姚儿一把。”

黎子何看着入宫以来一直张扬傲气的姚妃,突然放下一切身驾,跪在地上哭求,演戏?不像,且没必要。

“事到如今,横竖都是一死,姚儿也无所顾忌,只望黎御医看在冯爷爷一手提拔的份上,答应姚儿的请求。”

黎子何怔住,反应快于意识,开口问道:“什么?”

姚儿抬眼,红肿双目里,黑瞳闪烁着坚定决绝的光彩,一字一句道:“帮我,去一次冷宫!”

第五十章

窗外忽然飘起雪花,一朵一朵,轻盈干净,和着轻风洋洋洒洒地飘落,黎子何动了动僵硬的十指,看着姚妃久久不语。

“姚儿知道此去可能会给你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届时你说我求你也好,威胁你也好,将罪责推到我身上,姚儿定保你无恙。”姚妃跪在地上,声声恳切:“姚儿知晓当日冯爷爷过世,只有黎御医一人敢去府上吊唁,也只有黎御医一人肯为冯爷爷替皇上求情,这件事,你当帮姚儿也好,完成冯爷爷遗愿也好,若再迟些,恐怕……恐怕……”

姚妃声音再次哽住,眼泪扑簌而落,淌在红肿的脸上再看不出原来的半分清秀。

“去冷宫哪里?”如此好的机会,黎子何当然不会拒绝,只是不知姚妃究竟意欲如何,草率答应她的要求,怕会引她怀疑。

姚妃擦干眼泪,声调平稳:“驻魂阁。”

黎子何心中一顿,驻魂阁,地处冷宫最北面。冷宫女子皆是有罪责之人,死后火化便将骨灰存放于驻魂阁内,她与沈墨查看北面宫殿时特地看了一眼,除了阴风牌位,各类棺材,并未见到其他。

“驻魂阁在冷宫最北面,你过去,那殿中有一处阁楼,上去之后,自会明白要做些什么。”姚妃似是已经料到黎子何会答应她的要求,未等她再问,直接说道。

黎子何也不再故作扭捏,点头答应。

留下事先准备好的膏药,吩咐悦儿要用热水敷脸,两个时辰之后方可使用,黎子何便背着药箱匆匆离开。

回到太医院,沈墨正好替苏白看完脸,两人一起入房。

沈墨见黎子何一直沉默,伸手倒茶,缓声道:“怎么了?”

黎子何忙摇头,踟蹰道:“你说……云晋言会不会派人暗中盯着冷宫?”

沈墨倒茶的手顿住,放下茶壶,摇头道:“已经全数撤了,如何,你又想去那里了?”

黎子何不语,不知是否该告诉他姚妃今日说过的话,想了想,还是作罢,若姚妃话真,回来再告诉沈墨便是,若是假,也不至于两人同时冒险。

“苏白的脸,怎么样了?”黎子何转移话题道。

沈墨举起茶杯,看着黎子何轻笑道:“你想要她怎样?”

“医好吧。”黎子何敛目,未多犹豫便开口回答,医好了,接下来,才会更有意思。

沈墨放下茶杯,了然颔首,动了动唇,还欲说些什么,黎子何倏地站起身道:“我先走了。”

她已经急不可耐,既然沈墨说冷宫无人监视,她直接过去便是。

细小的雪花飘了一身,墨黑的长发,看起来一片斑驳,黎子何连披风都忘记加上,直接融入风雪中,径直往皇宫最北面走去。

冷宫又恢复一片死寂,白花花的积雪铺了一地,竟连一个脚印都不曾有,黎子何垂首敛目,直接向着记忆里的方向行去,耳根早已冻得失去知觉,避着风,眼睛还是有些干涩,好不容易,抬头间见到“驻魂阁”三个大字,心中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留下的串串脚印,如蜿蜒的长蛇蔓延到门前,不过片刻,又被雪花掩去。

看着满目的灵位棺材,黎子何浑身打了个寒颤,这些死者,多是原来有品阶的嫔妃,死后都不让出冷宫,便烧了“停尸”于此,宫中人都觉得这些是“怨灵”,避而远之。

黎子何没有心思多看,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大步绕过,走到大殿里端,便看到一条木制小阶梯,一眼看上去,黑幽幽一片,不多犹豫,顺势爬了上去。

阁楼不大,窄窄一间,仅有的一扇窗紧紧关着,透进些许光亮,恰好照在摆在中央的棺材上,黎子何抬步上前,脚下的木板被挤压地“嘎吱”直响。

看了看四周,什么都没有,光未照到的地方,黑漆漆的,姚妃让她来干什么?

黎子何踱步到棺材边,突然想到云晋言曾经说过的“死未见尸”,莫非这棺材里的,是她的尸身?可沈墨说过红鸾殿大火,“季黎”该是化作灰烬了才是……

黎子何伸手,触了触棺材盖,好像是活动的,并未钉死,仔细看了看,那盖,还是抽拉式,使劲将棺材盖往前顶了顶,果然动了!

还未来得及看清棺材里的东西,脖颈一凉,黎子何全身僵住,顺势瞥了一眼打开一些的棺材,如若没看错,是季黎所用一些衣物,还有,一个骨灰盒?

“你是谁?”身后持着匕首放在黎子何颈间人出声。

黎子何一听,浑身一个战栗,是郝公公!

“在下黎子何,奉姚妃娘娘之命前来驻魂阁。”黎子何尽量保持声音平稳,淡淡道。

放在颈间的匕首略有迟疑,仍未放下,半晌,郝公公压低声音道:“你是宫中何人?娘娘如何与你说的?”

“在下太医院御医,是冯宗英冯大人的徒弟,娘娘只说让我来驻魂阁找到阁楼,便知道接下来该如何了。”黎子何估摸着这阁中秘密,冯爷爷定是知晓,否则姚妃也不会说是他的遗愿,因此特地强调她是冯宗英的徒弟。

脖子上的匕首缓了缓,半晌,终是放下,听闻郝公公一声叹息:“罢了,由不得我怀疑,老奴多有冒犯,还请黎御医见谅!”

黎子何放松了身子,回头便看到郝公公拿着匕首,单膝跪地,拱手请罪,忙扶起道:“公公多礼,究竟,娘娘让我过来所为何事?”

郝公公已是白发苍苍,原来炯炯有神的眼,泛了几丝淡白,脸上尽是沟壑,听到黎子何的问话,表情有些哀戚,垂下眼睑缓缓走到棺材边,用力滑开棺材盖,黎子何这才看清,果然是自己曾经用过的衣物首饰,之上放着的,是一个瓷罐,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季黎”。

黎子何早已料到,撇过眼,看郝公公还有什么动作。

只见他轻轻敲着棺材侧面,苍老的声音颤抖道:“一一,出来……”

黎子何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棺材里渐渐有了声响,露出两只苍白的小手,接着是一个小脑袋,慢慢爬着,绕过瓷罐,起身,郝公公上前,牵着他跨出棺材,他抬头,长长的头发简单扎起,苍白到病态的脸上嵌着一双大眼,黑白分明,一瞬不瞬看着黎子何,面无表情。

黎子何鼻尖一酸,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无意识地浑身颤抖,怔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一,原来,冯爷爷临死之前的“一”,便是指的这个孩子。

“黎御医,娘娘让你前来,便是为这孩子看病。”郝公公声调还算平缓,拉回黎子何的意识。

黎子何背着光,不着痕迹擦掉脸上的泪,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子,欲要牵过那孩子,他一躲,怯生生看着她。

“一一,我来给你把脉可好?”黎子何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柔声道。

那孩子眸光一柔,扯了扯郝公公的袍子,见郝公公点头,才慢慢挪着步子过来,伸出左手。

黎子何伸手拿脉,心绪纷乱复杂,根本无法静下来,探脉更是一塌糊涂,干脆放下手,站起身子,直接问道:“这个……是谁的孩子?”

郝公公眉头一拧,微怒道:“让你来看诊,无需知道其他。”

“你若不说,他的存在,马上公诸于世!”黎子何口气一硬,不想与他多说,直接威胁道。

“那你也休想走出驻魂阁!”郝公公冷声接住黎子何的话。

黎子何压抑住情绪,轻笑道:“前不久冷宫才死了一名妃子,如今太医院的御医突然消失在冷宫,你不觉得,皇上会再次包围冷宫,大肆搜索?”

郝公公话头哽住,半晌道:“你未见那瓷罐上的字么?”

“你的意思,他是季皇后之子?”黎子何死死捏住拳头,控制住声音的颤抖,坦然看着郝公公问道。

郝公公浑身一抖,眼眶立马红了一圈,双膝跪地道:“娘娘既选得黎御医过来,黎御医必定有过人之处!还请黎御医务必保守这个秘密!”

“保守秘密可以,你跟我说清楚,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季皇后的尸身在何方?这孩子又是如何产下?你们又为何将他藏在冷宫之中?”黎子何瞪大了眼,压抑着不让泪水流下来,沈墨说过,她当时的状况不可能产下孩子,可眼前……

郝公公直直跪在地上,一听黎子何的问话,身子便软了下去,老泪纵横,哽声道:“皇后娘娘……便在那瓷罐里了……”

“这孩子……这孩子……”郝公公大口喘着气,泣不成声:“这孩子,是姚儿姑娘……从皇后娘娘肚子里……挖出来的……”

黎子何耳边“嗡”的一声,挖出来的?如何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