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愈盛,苍茫雪地里,两个深蓝色的身影,一前一后,维系着彼此的,是紧握在一起的手心温度,身后愈来愈长的深浅脚印,愈发模糊,印在心底的烙印,却成为这个冬日,唯一的鉴证。

桃夭殿因着云晋言的到来点起暖炉,殿内一片氤氲,姚儿仍是缩在角落,嘤嘤哭泣,云晋言站在殿中居高临下地看着,眸中有疑惑有轻蔑,扫视殿内时顺带瞟了她一眼,便看着身后跟进来的悦儿,扬声道:“你就是这么照顾主子的?”

悦儿忙跪下,颤声道:“奴婢该死!娘娘发病,奴婢无法……”

“所以就把主子一人留在殿内?”说着又扫视了一圈,眸光犀利,落在悦儿身上。

悦儿听他话中意思,松了口气,知晓黎子何已经离开,面上仍是紧张,瑟瑟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云晋言眯了眯眼,没看出问题来,冷声道:“自行下去领罚。”

悦儿忙磕了个头退下,殿门关上,便只剩下姚儿的哭声在殿内盘旋,云晋言轻笑,黑眸里的精光好似老鹰寻猎,居高临下看着缩成一团的姚儿,清润的嗓音打断哭泣:“朕已经过来了,目的达到,还用装么?”

姚儿抬头,红肿的双眼微微睁开,稀薄的光里看到云晋言,好似见到救星一般扑过去:“三殿下!三殿下救小姐!小姐不能死……”

云晋言身子一让,姚儿直直扑倒在地上,回头迷惑看着云晋言,突地目光一凛:“你……你不是三殿下!你是皇上!做了皇上的云晋言,哈哈……”

云晋言理了理袖子,转个身轻笑道:“朕就是来看看,如今你还能玩出什么把戏来。”

“小姐,小姐呢……”姚儿目光突地迷茫,紧张地四处张望,脚下踩到瓷片,好似一点痛觉都无,屏风前后,衣柜内外,看了个遍,又哭起来:“小姐……小姐你刚刚不是来了么?还是不原谅姚儿对不对?所以藏起来了?小姐……”

云晋言眉头一皱,笑道:“六年前你们执意要将黎儿的骨灰放在冷宫,朕依了你们。六年来,朕倒想看看你们能在冷宫弄出什么把戏来,看你今日这个模样,莫非是想找出个人来,说她就是黎儿?死而复生被你们藏了六年的黎儿?”

姚儿眼里的雾光散了散,直直盯着窗,再看着云晋言乞求道:“小姐,小姐真的没死!刚刚我还看到她,她就从那里出去了。”

一手指着窗,姚儿踉跄起身,冲到窗边便要打开往外翻,嘴里不停嚷嚷:“我要去找小姐,去找小姐……”

云晋言一个跨步拉住姚儿的手腕,狠声道:“你们故弄玄虚,六年,够了!”

说着手一甩,姚儿又跌在地上,哭喊道:“玄虚?我们弄什么玄虚?是你疑心作祟!”

暗芒从眸中一闪而逝,慑人的冰冷之后是伪暖的笑:“好!朕疑心重!你们一个两个,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冷宫,冯爷爷在朕面前三番五次明说暗示,冷宫中有对朕而言至关重要的东西?无非是想让朕怀疑黎儿未死!朕纵容你们一个装疯卖傻,一个恶语相向,六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朕,朕欠了黎儿!这些纵容的前提,你知道是什么?”

云晋言眼睛微红,姚儿好似有些清醒,静了下来。

“是黎儿还活着!”云晋言薄唇轻启,一字一字,阴鸷盯着姚儿:“朕信冯爷爷对黎儿的袒护,信你对她的主仆情谊,信你们在朕面前都是演戏!你们处处针对顾妍琳,弄得后宫乌烟瘴气,朕可以不管不顾,甚至你爬上朕的床,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想让朕尝尝丧子之痛!你说,朕说的,可有假?”

姚儿怔怔趴在地上,双眼毫无神采,再不发一语。

“冯宗英暗中勾结季家旧部,朕居然以为他是要暗中送黎儿出去,还未逼问两句,他便在府中自杀!如今朕亲自去过冷宫,亲眼看到黎儿的骨灰,也的确心有愧疚,你们可满意?至于那些旧部,你们想用他们来反朕江山?”云晋言眸色一沉,自嘲地笑让殿中空气又冷了几分:“呵呵,朕,自欺欺人,六年时间,够了!你们拿着黎儿这把剑,曾经所向披靡!如今,朕不怕告诉你,就算黎儿真真正正站在朕面前,也动不了朕一丝一毫!”

云晋言瞥了一眼姚儿,甩袖离开,临近殿门,突地停住脚步笑道:“对了,你这妃位,朕会留着,可你若不安分些,休怪朕手下不留情!”

姚儿坐在地上,神思早已清明,突地吃吃笑起来,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云晋言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以为人人都如他那般心思深沉,制造小姐未死的假象?对他们有何好处?他这种无情无义之人,让他不时念到小姐,便可以伤到?笑话!还是,他以为人人都如他那般,为权为势不择手段,借着小姐的名义召集旧部?

呵呵,机关算尽,独独漏掉一一的存在。

冯爷爷定是不忍一直瞒住,才提及过冷宫,他不忍,因为对云晋言还抱有一丝希望,可是,清楚整个事情真相的她,早已对他心如死灰,这个人,无心!

大雪下了三日,终是有了见晴的苗头。

黎子何窝在沈墨的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懒懒问道:“什么时辰了?”

“申时。”沈墨放下书,对着她浅浅一笑。

黎子何一惊,猛地翻起身:“该去替云晋言诊脉了。”

“不急,今日他召见云唤,没那么早闲下来。”沈墨顺了顺黎子何的头发,替她披上外衣。

黎子何点点头,这几日云晋言又开始那阵子的异常,一日会唤她两次诊脉,早晚各一次,诊完脉也不遣她退下,让她站在一侧,还特地嘱咐不用再去桃夭殿,以至于这几日都未找到机会再见姚儿。

“沈墨,你……真愿意帮我?”黎子何迟疑地开口,她想送一一出宫,凭一己之力,自是不可能。

沈墨微笑,颔首道:“那日不是允过你,不管何事,都会帮你?”

“可是……会危险……”黎子何垂眸低声道,她毫不避讳说了一一的存在,沈墨有片刻怔忪,却并未迟疑,当场应允,可以送一一出宫。

只是,尽管云晋言不知道,一一仍是他唯一的皇子,若是行动被人发现……

“莫要多虑,至多半月,我自会安排。”沈墨敲了敲怔住的黎子何,眉间眼梢都是暖暖的笑意。

黎子何垂眸,事已至此,就算凤印在手,她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寻到季家旧部且取得他们的信任,那便只能依靠沈墨手中的力量了,沈墨说几日后平西王会上云都,届时宫内热闹,越是热闹,越是杂乱,容易浑水摸鱼。

一一已经在冷宫呆得太久,她,不愿再等。

黎子何点点头,整理好了衣物,匆匆出门,隐隐听到沈墨问了一句,轻忽的声音,软软飘在耳际:“季一走了,你呢?”

心中一顿,只当那句问话被开门声掩盖,被随之而来的寒风吹走,踏着步子出了门。一一走了,那她呢?

没想过,现在的她,只想让一一快点脱离这里,让沈墨调理他的身子,医好他的嗓子……

勤政殿很暖,诊过脉,黎子何如前几日一般,老实站在一侧,如今面对云晋言,再不如以前那般难以控制恨意,她不再回顾与云晋言过往的种种,只是静静算计着日子,沈墨说,约莫平西王到的时候,蓝颜草也到了。

“黎御医与沈医师,相识于三年前?”云晋言突然开声。

黎子何迅速拉回思绪,恭敬答道:“回皇上,的确如此。”

“你师徒二人,情谊非比常人啊。”云晋言好似揶揄,带着笑意抬头看黎子何。

黎子何垂眸低首道:“师父厚爱。”

“那你可知,沈医师还有一个女弟子,为西南郡长的女儿?”云晋言说起沈墨,好似很高兴,调高了声音继续问道。

黎子何如实回答:“知道。”

“朕听闻,云潋山的草药,很多来自西南郡,不知可有此事?”

“臣未曾去过西南,无法知晓。”黎子何掩去事实,若说云潋山的草药来自西南,他此时变脸,说粟容花种的毒,来自云潋山,也不无可能。

云晋言由上到下扫了黎子何一眼,眸中神色难辨,却是从上到下透着欢愉,继续道:“那你可知,当年平西王妃,为当地圣毒教圣女,最擅长的,便是下毒解毒?”

黎子何一怔,随即面色唰地惨白,她比谁都清楚,沈墨除了医术,擅长摆弄各色各样的草药,其实,就是毒药……

“看黎御医这个反应,竟是不知?”云晋言故作惊疑,随即笑道:“这倒无碍,沈医师的身份,朕都未能彻查清楚。”

“师父私事,徒儿无权过问。”脑中突地一片纷乱,杂草瞬间从心底漫出,占据整个心头,却又被云晋言这一句话,统统拔去,干净到令人心虚,手心唯一的温度,被冷汗侵染,却仍是逼着自己,说出这么一句话。

“朕也只是好奇,你先退下吧。”云晋言细细看着黎子何,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笑得更盛,摆摆手吩咐他离开。

黎子何跪安退下,突然觉得,蓝澄澄的天,黑了。

勤政殿内云晋言的脸,突然冷下来,不知从何处窜出一名黑衣男子,跪在地上候命,云晋言只淡淡一声:“看清楚了?去吧。”

“奴才斗胆!要生要死?”黑衣男子声音沙哑低沉,始终未抬头。

“死!”云晋言眸中寒光,好似化作利剑,又突地柔下来,如春水在眸中流转,笑若修罗:“最好,当着他的面。”

当着,沈墨的面。

第五十二章

黎子何失魂落魄出了勤政殿,照着惯例欲要回太医院,脑中盘旋的仍是云晋言与她说的话,平西王妃的毒术,沈墨的医术,云潋山的草药,沈银银的身份……那么,沈墨的身份……

思及此,黎子何只觉得两眼好似发黑,胸口压住大石一般,不由加快了步子,有些话,必须问清楚才是。可深吸一口气,缓下神经,走着走着才发现哪里不对劲,背后凉飕飕的,心里没由来一阵虚慌,赶紧从袖间取了些药丸塞到嘴里。

行到僻静处,黎子何干脆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只觉得愈加安静,随即眼前一黑,鼻尖尽是刺鼻的药味,一瞬间的惊慌马上被压下,好在事先有准备,光天化日,要想在皇宫中不动声色地动人,必然会用药,刚刚服下的药丸应该可以抵一阵子,可谁要对付她?

黎子何想喊,可蹦到脑中的“杀人灭口”四个字让她将所有想法咽了去,两眼一闭身子一软,于她而言,老老实实装作中招远比反抗来的安全。

被人扛住上下颠簸,那药已经渐渐起了作用,意识已经有些迷糊,黎子何双拳紧握,让指甲深陷入手心,提醒自己不可睡去。

“就这里了。”

沙哑的声音,随之而来身子一痛,被人扔下了。

“现在动手么?”

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

“不,皇上吩咐,当着沈墨的面。”

这句话让黎子何瞬间又清醒几分,云晋言呵……

片刻,未再听到有任何动静,黎子何勉强睁眼,迷迷糊糊,枝桠交叠,好似雾气弥漫,可仍是认出来,这里,她与云晋言无数次碰面,这里,她曾说是一片桃花林多好。

如今,桃花已在,可他,仍是要杀自己!

黎子何笑了笑,摸摸心口,不凉,不热,麻木的。

撑起身子,穿过这个山头,便是太医院了,沈墨……在等她……

举步艰难,桃树好似会动一般,走来走去都是同一块地方,身子愈发无力,眼前雾气更是越来越重,冷汗淋淋,黎子何扶住一棵桃树,心下明白,不是□的关系,那两人会放心留她在这里,因为这里布了阵。

走不出去了,黎子何抱了抱手臂,靠着桃树坐下,将脑袋埋在手臂中,有些冷呢,抬头看看天,迷蒙中看到有些黯沉,若是晚上下雪……突然想起曾经在云都城门外的那一夜,那样的雪那样的伤,她都未死,如今,她也不会……

出不去,她等着……

她信的,有人,会来救她……

放晴不过一日的天,夜半时分,再次飘起大雪,天明之时,皇宫又被新雪覆盖,雪花仍是未停,纷纷扬扬,鹅毛般倾洒而下。

魏公公替云晋言摘下披风,抖了抖飘在上面还未融化的雪花,恭敬侯在一旁。

云晋言跨步进了勤政殿,心情甚好,刚刚坐下便双手一拍,殿内马上有黑衣男子窜出跪地,云晋言扬眉问道:“事情如何?”

“困在阵中!”男子沉声答道:“沈墨寻了一夜。”

“御林军中那些个眼线,都□了?”云晋言嘴角微扬,满眼志在必得,随手翻开一本奏折。

“是,昨夜但凡有异动者,今日一早,皆数被擒。”

“黎子何……还未下手么?”那个名字,沈墨皱了皱眉头,随即松开,仍是轻笑。

“沈墨未到,暂未动手。”

云晋言扫了一眼奏折,放在一边,脸上笑容愈发莫测:“那,放他一条生路。”沈墨的势力,未有想象中厉害,而且,好似有了更有趣的法子……对付他……

“遵旨!”

“沈墨现在呢?”云晋言这才抬头,扫了一眼眼前黑衣人,一直以来他精心培养的心腹,安插于皇宫各个角落,抑或说朝廷各个角落。

男子正欲开口,突地眸光一凛,看向殿门,眼神刚一触到,门已经被一掌劈开,随之而来是魏公公的惊叫声:“沈御医!”

沈墨满身冰雪,长发早已如冰柱,眉睫之上都是一片霜白,深蓝色的长袍,浸染得好似浓黑,全身杀气崩现,双眼冰冷得连眸中血色都要凝住,动作未有丝毫停顿,直直袭向云晋言。

上一刻还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心中大惊,一个翻身掠到沈墨身前欲要拦住,被沈墨毫不犹豫一掌劈开,吐了一地鲜血,捂住胸口只看到沈墨身形好似鬼刹,一个眨眼便扣住云晋言的脖颈,抵在墙壁之上,出口之声更似被冰雪滤过,冷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说!子何在哪里?”

云晋言面色微白,未有惧色,轻笑:“你想对朕如何?”

“子何在哪里?”沈墨声音仍是阴寒,毫不退让。

“谢公子!你居然胆敢杀朕么?”云晋言明显呼吸不畅,却不肯示弱,每个字都好似从牙间咬出。

“呵,我什么时候怕过你?”沈墨手上力度更甚,笑容是从未见过的诡异,好似渗着血腥味道:“从来只有我想不想,没有我敢不敢!伤我所爱之人,你以为,还会有上次那般好运?”

云晋言面色已经涨红,沈墨内功太盛,居然连一点反抗余地都无。

刚刚倒在地上的黑衣人蓄起一掌,狠力劈了过去,还未近身,沈墨长箫在手,挥袖间暗器横飞,所过之处一片焦黑,黑衣人面露惊慌,左躲右闪几个来回,勉强躲过毒器,只听得沈墨又一声逼问:“最后一次,子何在哪里?”

像是压抑着万千情绪,欲喷薄而出,声音低哑而暗沉。

云晋言不甘示弱,面色白了又红,一个字都不肯吐出口。

黑衣人见势不妙,忙开声道:“太医院后山桃花林!再不去怕……”

话未完,深蓝色的影子好似一阵风从眼前掠过,云晋言已经跌倒在地,殿外也嘈杂起来,御林军已经赶到。

只是来人还未看清刺客相貌,只看到勤政殿殿门打开,好似有人影在眼前闪过,紧接而来是云晋言的怒斥:“滚!”

魏公公面色惊白,入门看到黑衣人的尸体,自毙而亡。

大雪未停,落满桃树枝头,沉沉压下去,愈集愈厚,好似要将枝头压断方肯罢休。桃树底,细小的身子,紧紧蜷缩在一起,连微微颤抖都无,雪花一层一层飘下,欲要埋葬这片桃林最后一个活物。

沈墨身后,卷起一片雪花乱舞,所过之处,只留轻浅痕迹,纯净的雪白,成为最刺眼的颜色,蓝色,蓝色,他心心念念的,只有那一片深蓝而已。

风乍起,吹过桃花枝头,雪落地,扑哧作响。

沈墨眸光一亮,心念所致,人已到跟前,颤抖着手,扒开积雪,蓝色渐显,白色的雪,渗在黑色的发中,僵冷得没有丝毫生气。

沈墨双眼好似要滴出血来,一手拿住黎子何的脉搏,一手抵住背后大穴,屏息运气。

雪花仍是落下,触及两人身畔,突地化开,消散不见,黎子何僵硬的身子,渐渐幻起水珠,温暖湿润。

雪飘,风起,雪化,人散。

黎子何倏地吐出一口气,倒在沈墨怀里,冰冷到麻木的神经找到感觉,温暖的,湿润的,紧紧包裹着自己,恬淡的药香味道,总是能让自己安心,忍不住想要靠近,用尽了力气靠那味道再近一点,吸起一口气,声音好似悠远来自远方:“沈墨……”

“嗯,不睡了,我……带你回家……”

“沈墨……”黎子何又往沈墨怀里钻了钻,恢复知觉的面,带上苦涩笑意,有了意识的第一个瞬间,竟是想问这个问题:“你曾经……是平西王之子……对不对?”

“嗯,对。”浅淡的声音,不带情感,却好似暖风一般,总能让人触到温暖。

黎子何刚刚微睁的眼,再次闭上,好似有什么从眼角滑过,融入冰雪,再寻不见踪迹,伸手反抱住唯一一片暖地,黎子何轻笑,带着不明意味地轻笑:“沈墨……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短,又很长的梦。

梦里季府未灭,梦里春光正盛,梦里她笑若夏花。

梦里的爹,拿着明黄色的圣旨,满面红光,入了家门乐呵呵道:“黎儿,今日皇上下旨赐婚!黎儿你真真有福啊!”

季黎面色微红,嗔怨道:“爹,你说什么呢?”

“年近十五还未嫁人,你知道有多少人笑话呢?哈哈,此次居然是平西王世子亲自面圣求婚,绝无仅有绝无仅有啊!”季宁满面春风,说起来格外开心,忽略茶杯落地那一声脆响:“这位世子,当年可是极得皇上宠爱,连他的名字……”

“不嫁!”季黎倏地站起身,秀美的脸上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季宁皱眉:“黎儿不可胡闹!爹与谢千锵也算多年战友,他那个儿子,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可不比三皇子差!西南不知有多少女子芳心暗许,可惜他天性淡薄……”

“爹都说他淡薄,淡薄之人,何以谈情?”季黎打断季宁的话,娇噌道:“爹……你舍得女儿嫁那么远么?”

季宁躲开季黎,扬着手臂道:“淡薄之人,一旦有心,定会全意待你,如今他亲自向皇上请旨,定是对你有情在先……”

“不嫁不嫁!无论如何,我不嫁!”

“皇上圣旨已下,岂能由得你乱来?”

“不嫁!”

“跟着三皇子,日后只有吃苦的份……”

“不嫁!”

……

刚刚还完整无缺的梦境,被寒风吹散,幻作一句句“不嫁”,执拧而满溢傲气的两个字,黎子何觉得头疼,像是有谁在用利器在脑袋里搅着,沉沉的,往沈墨怀里钻了钻,药香入鼻,心安定了些,梦……还未完……

伤心哭嚷的季黎,心疼无奈的曲哥哥,滑腻干净的声音:“黎儿,你不嫁,就不嫁!哥哥帮你!”

“你如何帮我?”季黎眼睛早已哭得红肿,怀着微薄期望看着季曲文。

“你别管。”季曲文笑,拿手刮了刮季黎的鼻子:“过阵子哥哥出门办些事,回来就等着喝你和晋言的喜酒。”

“真的?”娇美女子破涕而笑。

“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季曲文抱着双臂,斜睨季黎。

“黎儿最爱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