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何其精明的人,哪能被这么一句甜言蜜语就打发了,剑眉一皱:“想什么?”

她笑得眉眼弯弯挽着他的手臂:“现在玄风玄成要秋水山庄守着,萧天痕他们又要忙着西南西北的事,我想带琉香去趟无量山,那里存了些药和医书都是以前和师傅研制的控制毒性的。”血莲的事是万不能跟他说的。,

“不行。”他截然拒绝。

“那你下令让祝雨行和云霄他们去取也行。”她微微叹息言道。

萧飏沉默片刻,微一思量:“明天让人召他们过来。”鬼医是修涯的人,他怎么还能让她一个人去无量山。

二人一道回往亭中,琉香已经备好早膳候着,看着二人一道从枫园中出来,血莲一直没有消息,小姐已经急得几夜都不曾安眠,再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她真的会打算去汴京吗?

汴京大小事务皆在苍砻人的掌握之中,免不得会与修将军碰面,这么久以来,小姐一直不曾再提起汴京的任何事,但不提并不代表不存在过,她也知道小姐不想再回汴京,可是如今她不得不回去了。

跟随他数十年来,她从未看到小姐有现在这般的笑容和神情,以前的她,总是冷淡而疏离的。她忆起曾经在清华苑,那时候在大婚之日被四皇子逐出府,她都是沉着面对,那个时候她曾想过会有什么样的人才能打动她的心,兜兜转转数年过去,让她动心的,陪伴于她的,竟然会是当年的拒婚之人。

琉香抱着托盘朝远处望了望,离开汴京已经有一年光景了,上次慕容雪海刺杀小姐之时,姐姐也来了燕城,从萧天痕的口中她也是知晓的。半晌,她侧头远远望向沐浴在晨光中的两人,她从来不懂什么效忠,什么苍砻,她只希望小姐幸福。

虽然这些年来,他们是主仆名份,实际早胜过姐妹之情,小姐一直是坚强的,坚强得让人心疼,她也希望有一个人可以看以看穿她那坚强背后的脆弱,成为为她遮风挡雨的大树。

萧天痕进庄照玄成所说到后园来寻他们,远远看到站在走廊处的琉香,悄然走近身前:“又发什么呆呢?”

琉香一回神,回头瞪她一眼,朝厨房走去,萧天痕化作尾巴一只跟了过来:“早膳还有没有,我还没吃呢?”现在他又不能那么不识趣地去蹭四哥和四嫂的早膳。

“没有。”琉香毫不留情的回道。

“好歹现在都是一家人了,别那么小气,你和四嫂都在这边,府里的状况你还不知道,二嫂的手艺实在不好让人恭维。”萧天痕跟在她身后诉苦道。凤鸾飞虽然已经很努力学习厨艺,但除了二哥那家伙吃那么带劲,他可不想去尝试那些不能称之为食物的东西。

“谁跟你一家人,一边待着去。”琉香咬牙恨恨言道。

“怎么就不是了,你是四嫂的丫环,现在不是跟着一道陪嫁过来了,不也是王府的人了,不是一家人是什么?”萧天痕一张俊脸之上,笑容灿烂的让人恨不能打一拳。

琉香没心情跟他斗嘴便不再搭理她,沉默了良久,问道:“血莲还是没有取到吗?”

萧天痕微一怔:“这个事急不得,不用你操心…”

琉香闻言抿了抿唇:“慕容雪海下的毒不是那么容易控制住的,如果不能尽快取回血莲,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她只是不想小姐伤心难过,小姐和四皇子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不容易,如果拥有是为了最后绝望的失去,又何必让他们在一起呢。

萧天痕敛去玩世不恭的神色:“可是派去的人至今都没有消息传来,我们…”

“汴京上下都是苍砻的人,那些人去了,如果等不到他要等的人,去谁都不管用的。”琉香低声言道,对于修将军的手段和狠绝,她不是没有见过,他的温和只会展现在小姐面前,别人的生死,他从来不曾在意的。

萧天痕皱了皱眉,这姓修的果然够狠。他要让凤浅歌回汴京去,可是他们怎么能拿她去冒这个险,可是取不回血莲,四哥就…

“早知道当年走的时候我就该把那血莲带到燕城来。”萧天痕气忿道。明明是四哥拼命取回来的东西,现在落在别人手中,如何心甘。

秋水山庄的生活看似简单闲适,每一个人无不是绷紧了神经,既担忧萧飏的毒会再度复发,又担忧取不回血莲。

寂静的秋夜,夜风从院中掠过,窗外传来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房内微微的烛光照亮了窗前的一方天地。

屋内燃了宁神安眠的熏香,轻烟缭绕。

萧飏刚泡了药浴周身逞着淡淡的药香,黑发随意披散在脑后,修长的手臂搂着怀中的人,微微动了动,剑眉微皱:“这些日子瘦了。”

她静静望着香炉缭绕的青烟,眸中暗自沉思着什么,沉吟片刻后道:“今天祝雨行他们到燕城了,我去趟王府把地图交给他们,无量山设了奇门遁甲阵,不好进。”

他薄唇微一勾,缓缓低下头,亲吻着她的脖颈,低语道:“明天一早天痕他们就带过来了,不用过去。”

她侧头望他,淡然一笑,拉了拉被子:“累了,睡吧。”

夜静更深,身旁的人已经沉沉入睡,凤浅歌掀开眼帘,起身下床,更衣取针,动作迅速,转身将被子掖好,深深望了他一眼:“等我回来。”

出了房,琉香已经迎上前:“都准备好了,祝堂主他们在城外等你。”

“嗯。”凤浅歌接过她递来的披风,沉吟片刻后道:“帮我好好照顾他,我一定会赶回来。”

“我会的,你自己小心。”琉香道。她知道她终究是等不住的,一定会出手。

次日下午,王府的人醒来便发现不对劲,那时已有人回报,凤浅歌与祝雨行一行人,一天一夜赶路,已经出了西南的边境,前往汴京而去。

第二百四十一章 面见修涯1

天空漆黑一片望不到边际,凤浅歌披着厚重的斗篷与逐雨堂与出云堂几人快马狂奔至苍月境内,她真的等不了了,她知道他每天都承受着病痛,却从未在她面前表现,她要救他,一定要救他。

她不想再与汴京有任何瓜葛,可是现在顾不得许多,她只能回去…

一路快马加鞭很快便出西南的边境,摆脱了王府阻拦的人,昨夜她在房内燃的熏香可以让他沉睡十天,所留下的冰蝶,也可保他十日安稳,十天她必须带着血莲折回燕城。

封国别苑之时他带着重伤也为她挡开了那一箭,古幕之中他让她避开了机关却被她误会,百花诞她沉湖救她是他,漠北之征身陷敌军救她的是他,北苍山为她挡箭的还是他…

这一次,她来救他。

天光破晓,浓重秋雾笼罩在山林,依稀可见远处的城池。

“王妃,再往前走离汴京就近了,我们休息一天再走吧。”祝雨行开口言道。这连日不眠不休的赶路,人困马乏,进到汴京就得更加小心,如今的苍月境内已经没有可以接受他们的鬼域中人,以前所有的分堂也被宣帝全部清除。

故当日一到燕城,她便让人送了信与他们说明用意,他们亦深知二皇子与十二皇子的思量,但派去的人如泥牛入海,四皇子的病情也不容耽误,若不是她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找上他们陪同前往汴京。

凤浅歌勒马朝远处望了望,应了声:“前面就是宁城了,到那里歇脚。”

一行人进入宁城,她牵着马穿城而过,看到那座十年前他们初遇的石桥,是否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便注定这一生要纠缠不休了。

寻了落脚的客栈,祝雨行让人更换了马匹,一行人便在客栈歇下。日薄西山,凤浅歌单独一人出了客栈,朝着城外的普陀寺而去。

山风清寒,暮鼓声声回荡,她站在山下望着那绵延的千步石阶,心思百转千回,深深吸了吸气,举步踏上石阶,如果虔诚地走完这千步石阶真有奇迹,请你保佑我顺利取得血莲,救他姓命。

她一步一步拾阶而上,行至山门,回头望向空落的石阶目光有些怔然,隐约中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沿着千步石阶虔诚的行走,她微微笑了笑,举步朝寺中步去。

雄伟的大殿,佛座金莲,拈花而笑,她单独进殿,点香祷祝,无尘方丈手持念珠立于大殿之外,望着殿内的背影,捋了捋白须,道:“一切诸世间,生者皆归死。寿命虽无量,要必当有尽。夫盛必有衰,合会有别离。壮年不久停,以病所侵。命为死所吞,无有法常者。诸王得自在,势力无等双。一切皆迁动,寿命亦如是。众苦轮无际,注转无休息。三界皆无常,诸有无有乐。有道本性相,一切皆空无。”

凤浅歌背影微震,自蒲团之上起身:“方丈。”

“仍是不悔?”无尘方丈淡笑问道。

凤浅歌默然不语,她何错之有,为何要悔?

“人之生死,爱之得失,不是人想逆转便能逆转的,一切随缘罢。”无尘方丈道“生死一念间,爱恨一念间,得失一念间,福祸一念间,对错一念间,痴情一念间,往生一念间,生死爱恨,依旧看不破?”无尘方丈望着她淡声言道。

看破?如何看?如何破?人之一生不就在生死爱恨间纠缠,有谁能看得破。

凤浅歌随着无尘方丈穿过前殿,来到幽静的禅院,茶香依旧,人事全非,已有两年未曾品得此味茶,但一端在手中依旧这般怀念。

她微抿了口茶,淡声问道:“方丈通晓世事,可知…我能救得他吗?”

“你太执着了。”无尘方丈面色无波。

“那么方丈早就知道镇魂珠是他吗?”凤浅歌问道。既然他知道这么多,又是百罗族人,必知道修涯与镇魂珠之事,他早就知道她是被修涯带来的。

无尘方丈面上笑容祥和:“一切皆是定数。”

“那他会如何?会等到元清皇后吗?”至今她依旧无法相信,元清皇后与自己的事。

无尘方丈淡抿了口茶,语气怜悯:“一切皆由执念而起,众生轮回皆有定数,放下未曾不是拥有,痴人哪!”

放下?

如何放?都知道不该不继续,却都放不下,放不得,放不了,不敢放,不能放,也舍不得放。

“成为镇魂珠会如何?”她轻声问道。

“镇魂即噬魂,世间荒魂一缕,永不入轮回之道。”无尘方丈道。

“会死吗?”她握着茶杯的手指不由收紧。

“世间万物皆有生死,魔亦有,死即是灰飞烟灭,消亡于天地人世间。”无尘方丈淡声言道,声音了无波澜。

“可救吗?”凤浅歌追问道。

“佛渡众生,生死在乎于心,生即死,死即生。”无尘方丈道。

凤浅歌饮尽手中一杯茶,起身:“多谢方丈的茶,告辞。”她终究是辗转红尘的俗人,看不破他口中的生死爱恨。

下山去,她远远望着那处梨花苑,脚不由自主朝那里走去。梨花四季盛放,素馨飘零,冷香接天,依旧美得如梦如幻,她单独在林中徘徊,若是从未遇上,这一生便不会有这么多爱恨别离之痛吧!

他们之间,到底谁是谁的劫?

她探手接过风中的一片的一片如雪梨花,看到这片宁静的园子,她有些怀念聆风小筑的生活,平静安乐,岁月静好。可是美好的东西总是短暂的,曾经这里的美好安宁,让他们还来不及细细体味便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历经风雨,当他们将这份美好再度拼起,却要面对更残酷的生死。

暮色将近,她望向汴京的方向,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回到客栈,祝雨行一行方才放下心来,还以为她一人独闯汴京城去了。

“王妃,这一路没有任何阻拦,总觉蹊跷。”祝雨行忍不住出声道,那么多亲王府的人进入苍月便没有一点消息了,偏偏他们来了,一路连个盘查的都没有。

凤浅歌面色无波。云霄神色凝重了几分,苍砻王显然故意给他们放行的,他与王妃曾有两年夫妻之情,这一次能不能拿到血莲回燕城,他们谁也没有把握,拿到血莲若没有将王妃带回去,这血莲除了鬼医和王妃两人,世间根本无人会用。

“都回房休息,明早起程进京。”凤浅歌淡声说道,他们紧张,她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紧张,她想拿到血莲就折回燕城即可,可是事情显然不会如她所想的那么简单。

修涯,修涯,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燕城,王府之中,萧天痕当日醒来发现她带着祝雨行几人跑了,气得差点没撞墙去,府内每个人坐立不安,她走了四天,几人便在前厅坐了四天,琉香在秋水山庄照料萧飏,却也忍不住担忧汴京的情况。

琉香侧头望了望床榻之上的沉睡的人,一双剑眉紧皱,知道他醒来一定会阻止,所以临行前小姐才特定制了这熏香,可是只有十天,十天,真的来得及吗?

燕城之中,他们个个心急如焚,却又不敢擅自妄动,只得派人在西南边境严密注意动向。

宁城,客栈中凤浅歌坐在床边一夜无眠,她不知道进入汴京会发生什么,更不知道要如何去应对,亦不知道遇到那个人该怎么办?

从宁城出发,到了汴京已经夜幕降临,这座天子脚下的城池依旧繁华如昔,华灯如昼,车水马龙,曾经在这座城池权倾一时的人物都纷纷湮灭了,相国府没有了,高氏一族消亡了,连立于苍月百年的夜家,也倒了,这里俨然已经有了一个新的主载者。

客栈之中,听着人说着苍月两年来的政绩斐然,她不由淡笑,他真的是一个好皇帝,如果没有百年之前的变故,也许如今的天下已经让苍砻所统一。

进入汴京之后,没有人跟踪,没有监视,也没有盘查。这让她不由更加紧张起来,迫不及待想去亲王府探查究竟血莲是否还在。

夜静更深,热闹繁华的汴京城渐渐陷入沉寂。凤浅歌与祝雨行几人悄然潜入曾经的九章亲王府,两年一过,这座曾经恢复大气的王府已经风华不在,院内长起了杂草,房屋结起了蛛网,俨然成为一座久无人居的废墟,偌大的府院,一片死寂。

进入府内,几人不敢多做停留,直接找到了萧天痕所说的冰窖。冰窖建于地上,两年的时光,因为没有人打理,不少冰块已经化了,冰窖之内积了不少水,没过人腰际。

她心下一急,便先行下水去找,这里的水深冷而刺骨,云霄等人一见,都随之下水去找,可是翻遍了水下,也未曾找到被萧天痕藏在此处的血莲,她站在及腰的冰水中,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正在这时,已经有人进入冰窖之内,凌霄打着灯笼站在入口处:“皇后娘娘,皇上请您过去一见。”

————

无尘方丈说的那段,一切诸世间到一切皆空无,出自《涅槃经》,原谅我这个看佛经看得疯魔的人吧!

第二百四十二章 面见修涯2

凤浅歌全身湿淋淋地站在齐腰的冰水之中,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这冰冷的温度禁不住全身一个颤抖,她怔怔地站在水中,没有任何动作。

祝雨行一行人已经迅速掠至她身前:“王妃。”若是让人带走了她,要想进宫救人就更加难如登天,他们回去如何面对四皇子。

凌霄提着的灯笼,及祝雨行等人所带的火把照亮了整个冰窖,她独立在水中,素色的裙衫在水中飘漾,净若莲,静若莲。云霄等人都不由绷紧了神经,有人来到这里,便是他们入京之事已经暴露,偌大的汴京都在宣帝掌控之中,要想逃出谈何容易,不愧为苍砻王,连夜太后都拜于下风,更何况是他们。

整座冰窖陷入一片沉寂之中,连呼吸都不由放轻了,冰凉的水滴沿着指尖滴落在水中,手指一根根收握入手心,一根根绷紧,她深深吸了吸气,举步朝外走,祝雨行等人心中大骇:“王妃,不能去。”

苦云霄默然不语望着穿过他们朝外走的人,有人来找她,不就代表血莲已经在宣帝手上,费了这么多功夫才来到汴京,四皇子危在旦夕,她岂可空手而归。

她抿了抿唇,望向凌霄道:“我跟你去,请别为难他们。”

凌霄扫了一眼祝雨行等人,道:“是皇后娘娘。”他只是奉命前来请她过去,并未要为难她身边的任何人。

故虽然她一去两年,纵然如今也嫁于九章亲王,但她依旧苍砻的皇后娘娘,曾经是,现在是,将来亦是。

云霄朝她望了一眼,道:“王妃,小心。”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踏着水中的台阶一步一步离开了冰窖的水中,一身身衣不断滴着水,出了冰窖,冰凉的夜风一吹周身如冰刀刺骨。

凌霄打着灯笼走在前面,马车已经在府停好,他走近马车取了厚重的披风递到她面前,她淡淡摇了摇头,准备上马车,凌霄将披风朝她面前一递:“是皇上要属下带着的。”

她微怔片刻,探手接过,将披风裹在身上。凌霄一掀车帘道:“皇后娘娘,上车。”她举步上了马车。

冰窖之内的祝雨行几人也很快出了来,看到府外远去的马车,每个人都不由揪紧了心。

“现在怎么办?”祝雨行出声道,在汴京城中,他们如置案板,任人宰割,王妃一人独入深宫,连个帮手都没有。

云霄一向最冷静,而此时显然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沉默半晌道:“想办法通知疾风堂,让锦州和燕城知道此时王妃的状况,早作应对,实在不行只有一战。”这两年来,苍月与西方南西北看似相安无事,但暗地之中争斗不相上下,起战事也是在所难免的。

“我跟去看看,其它的事你先处理。”祝雨行说完便朝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追去。

这深冷漫长的秋夜,注定无人安眠。

明月清冷,夜风习习,马车自寂静的长街缓缓行过,路上偶有行人,凤浅歌默然坐在马车之中,一片黑暗看不清她面上的神色,一身湿衣让裹在身上的披风也变得半潮,湿漉漉的长发不断湿着水。

这段路,似乎特别漫长,又似乎特别短暂。

两年前自汴京离去,她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回来,也不会再见到他。修涯是一个特别存在,不是爱,却有情,不想伤害,却注定亏欠一生。

“皇后娘娘,到了。”凌霄停下马车,掀开车帘道。

她深深吸了吸气,起身下了马车,马车停下的地方不是皇宫之内,高大的府门外,两盏长明灯在灯风中舞动,镏金的巨匾上“卫国将军府”五个大字,在幽暗的光影中时隐时现。

她望着那高大的府门,目光有些怔然,不觉间所站立的地方已经积了一滩水。凌霄让侍卫将马车拉了下去,到身前道:“皇后娘娘,外面风凉,先进府吧,皇上已经等着了。”

她紧抿着唇,一语不发地随在凌霄身后,迈进卫国将军府的大门,府中一草一木依旧如往昔,没有一点变动,夜风携着紫藤花的香气,扑面而来,离梦园越来越近,她的脚步越来越慢,心越揪越紧…

凌霄将她带到梦园门口,道:“皇后娘娘,您自己进去吧。”说罢便转身离去。

园中沉寂,夜风清凉带着花香淡淡,她立在园门之外,远远看着房内的灯火明亮,只觉得脚步沉重再难迈出,衣衫上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

时间安静的流逝,屋内的人没有出来,屋外的人没有进去,就这样一直僵持着。她微微敛目,深深吸了吸气,冰凉的空气吸入肺中仿如冰针一般刺痛,她举步朝园内走去,夜风卷着落花在空中飘摇,偶有落在她身上的,这片园中有太多回忆,沉重得让她无法喘息,两年了,她从未提及,也从未想起,以为就可以这样忘了,原来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屋内沉寂,一袭青衫的男子在烛光,俊美如玉,手指拈着一粒白子却已经半晌都未落盘,另一只扣着桌案的边沿,指骨微微泛着青白,如剑的眉紧紧皱着,他知道她在外面,却极力压抑着自己欲夺门而出与她相见的冲动。

他没有在皇宫等着她,那不是她喜欢的地方,只有这里,只有这里是曾经让她感到一丝喜欢的,只有这里才有一些属于他们的回忆。

他卑鄙吗?拿血莲胁迫她前来相见,他何尝想如此逼她,如果不是这样,她根本不会来的。

两年来,他有多少个夜在这个房间彻夜无眠,她与他的点点滴滴每天传回京中,她在锦州一年独守,他们在元州相遇,他们去了燕城,他们成婚,他们的聆风小筑…

一桩桩一件件都如利刃般凌迟着他的心,也许真的有因果报应吧,曾经她为他受了太多苦痛,所以要他如此心痛来偿还吗?

她的脚步声渐近,很轻很轻,很慢很慢…,他拈在指尖的棋子颓然滑落在棋盘之中,传出清晰的声响,很快归于沉寂,他抬眸望着站在门口处的女子,她瘦了,也憔悴了,是因为那个人吗?

凤浅歌立在门口,再没有再往内走,直直望向屋内的人,依旧是那样花香弥漫的园子,依旧是那样俊美如玉,润似清风的男子…

梦园,梦园,到底也只是人生一梦罢了,梦醒了,人事已全非。

她站在那里,一身狼狈,湿发贴在脸上,夜风吹得面色有些苍白,全身不住地滴着水。他看在眼中,心中一紧,起身到门口一如往昔般拉她进来,冲园外候着仆从道:“来人,备水沐浴。”

凤浅歌一回神,便开口道:“不用,我…”

“这身衣服穿着容易着凉,有事等会再说。”说话间便拉她进了内室,拉开衣柜,随手捡了套以前的裙衫给她放在屏风处,屋内的人很快送了热水进来,他也随之一道退到外室,放下帘子。

她一个人立在空寂的内室,半晌也未有动作,屏风后的浴桶之中不断冒着热气,很快屋内便也变得热气缭绕。

屋内的一切都还是那样熟悉,她梳过发摆放的发梳发钗,她未看完还半开的书卷,他一如往昔的温润笑容,所有的一切,恍然间让她有种错觉,这两年来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所有的经历仿佛只是一场梦,而她从未离开过这里。

她抿了抿唇,深深吸了吸气,举步到屏风后沐浴更衣。在来的路上她想过千万次与他见面的情形,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一般光景。

外室之内,修涯微抿着唇望向内室的方向,握着茶杯的手泄露了他的紧张,指骨泛着微微的青白,手中的茶已经凉透,他知道她为何而来,知道她为谁而来,抬手饮尽手中的凉茶,冰凉而苦涩的味道蔓延至全身。

他是魔也好,是帝王也罢,面对她,他只是一个深爱她却无法拥她的男人。

凤浅歌在屋内,温热的水驱走了周身的冰冷,她捧起水捂住脸,努力让自己冷静清醒过来,她没有时间了,十天已经快五天了。可是她曾想过无数的次开口的话,却在踏入这道门时全都忘了干净。

是她辜负了他的一片深情,是她伤害了他的心,是她弃他而去,她没有资格向他开口,即便那株血莲是该属于九章亲王府的,可是他曾经也为她取了一株血莲救命,她负了他太多,欠了他太多,像他这样的男子该有更好的女子陪伴她,而不是执着在她的身上。

如果她是元清皇后,又为何要遇上萧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