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不是突然之间就觉得卫飞卿是他的朋友了两人可以同仇敌忾,只是卫飞卿适才好歹也算帮过他一把。

再有他确如卫飞卿所说,想要从他口中得知更多关于长生殿的消息。

卫飞卿与段须眉既然不急着赶回关雎而是出现在此处,想来是有着要对付他的办法了。而那个办法,他不太愿凭空去猜测。

卫雪卿虚扶卫飞卿一把后,两人便成背靠背之势面对周遭众多根本已不区分谁是谁的敌手。卫飞卿前夜先是伤在煜华手中,之后又吃了内力深厚的石元翼一掌,这时再硬抗谢殷五成功力,整个面部都透出一股强弩之末般的隐隐的淡金色。勉力一脚踢开拿着把刀就没头没脑向他砍过来之人,他但觉整个五脏六腑都有一种灼烧的疼痛感,硬生生压下那种极度的不适感。

除了段须眉,这里没有他的同道。他此刻能够与卫雪卿肩并肩背靠背形同战友,不过是因为卫雪卿认同他的实力,惧怕他所未知的他去长生殿做过的事。

这是能将他们两人紧密相连的枢纽,是以他也不打算立时就对卫雪卿讲出关成碧与煜华之事。

至少在此时,此地,卫飞卿不能让卫雪卿对他失去这份认同和惧怕,因为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在心有旁骛的情形下对上谢殷还能有任何胜算。

他这么想,是因为他根本看不见此刻自己的脸色。

卫雪卿回头原是想要问他话,看他模样却不由整个人都是一怔,有些迟疑道:“你…”

“尊主不觉得这时候咱们俩为并不在眼前的关雎与长生殿之事争论,殊无意义且不智?”卫飞卿笑道,“依在下看仅凭贵派之力只怕应付不了眼前局面,不如尊主考虑与我二人合作?”

卫雪卿咽下原本想要问他之事,淡淡道:“我尚欠着段须眉百来人命,你要我相信你二人诚心来助我?”

说话间他毫无预警一剑捅向身后卫飞卿所站之地,卫飞卿也仿佛与他心有灵犀,两人瞬间交换位置,站定时卫雪卿剑下又已添加一抹新魂。

“此一时彼一时。”再次被他搭一把手的卫飞卿不动声色咽下喉头涌上的一抹腥甜,若无其事笑道,“在关雎之时,尊主与段兄固然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但此刻咱们要面对的却是谁也无法单独战胜的谢楼主。尊主熟知关雎往事,难道忘了段兄与谢楼主之间仇怨比之尊主只多不少?”

“那卫兄你与谢楼主又有何仇何怨?”卫雪卿刷的一剑荡开同时向着两人刺来的三把兵刃,“卫兄你与段令主固然深情厚谊,谢殷却到底是你的‘世叔’。”

他当日若留在关雎亲眼见到卫飞卿怒骂群雄是何等狂妄目空一切的姿态,想必不会再说出上面那句话。

卫飞卿一手扶在他尚未收回的长剑上飞起一脚踢开扑过来的两人:“那就要问尊主你了。尊主明明可以在家以逸待劳,将清心小筑之人一网打尽,若有尊主坐镇,长生殿之事必不会被我二人搅了局。为何尊主又要舍近求远,非要来端很有可能端不掉的登楼老巢?”

果然长生殿之事已被这两人破坏了啊。卫雪卿淡淡叹息一声,却并未太过遗憾。从一开始,他的重心就更放在登楼这一边,至于理由么——

“比起清心小筑本尊更看不上登楼而已,如此而已。”

清心小筑固然势大,登楼却比其要多出一个审判之名。这个名号,恰恰就是如段须眉、卫雪卿这等活得十分清醒、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中有数之人最厌恶的。

自己做多了坏事,也见太多旁人所行阴暗之时,他们从不认为有谁能有资格问别人的罪。

是以一有机会便想方设法也要毁掉,最好能让他们再自食一番被天下人以各种理由及更多莫须有的罪名争相踩踏的滋味。

二人始终呈背对之势,不见如何拼命,却自能将二人周遭三尺内护得密不透风,卫飞卿也得以在卫雪卿这番防御中悄悄喘一口气:“恰巧我与尊主一般想法啊,况且尊主还有一重目的并未说出口吧?”

卫雪卿淡淡道:“我想掀了登楼光明塔。”

“这么巧,我也想。”卫飞卿笑道,“这么多年来,似乎从未听说过有谁上到光明塔的第七层。会不会谢楼主造塔之初,便想到他放在第七层塔的所谓秘密根本不会有人得知,甚至还有天下人共同替他守护。‘你打不过光明守卫,是以没有资格去触碰秘密’。尊主你看,多好的理由。我此番从令堂口中听闻许多秘事,在赶来此地的途中我突然很想要看一看,谢楼主与我爹身为一个时代的胜者,他们会如何描述他们的当年呢。”

登楼建楼之处,财力物力皆仰仗贺春秋,可说如今的登楼原就是谢殷与贺春秋共同造就。而光明塔上如果当真有记载当年之事,必然也是二人共同书写。

是以卫飞卿先前对谢殷所说鬼话,也不尽然全都是鬼话。

他一开始没想要来,既然来了,便想要去看一看,即便上面当真只是些哄骗人的玩意儿。

只因他心里终究还存着一丝希望。

他不了解谢殷,但他了解贺春秋。他从小到大,贺春秋不愿告诉他的事便绝不会张口。但至少在他记忆中,贺春秋从未对他说过一句谎话,哪怕…是关于他身世的话。

卫雪卿道:“你想如何上去?”

“我若能想到法子还会来此见你?”卫飞卿笑道,“段兄说光明塔中有人,我猜此番跟随卫尊主您前来此地的可不止我眼前看到的这些人。”

“还有一部分人正在光明塔中。”一剑扫荡开自脚底下无声无息缠过来的一条长鞭,卫雪卿直认不讳,“只是我到底低估了登楼的实力。眼前情形你看到了,只怕我连这番较量也撑不过去,更遑论光明塔。”

此刻无论他们两人之中的哪一个,都不会以为光明塔第七层是容易上去的。

扔出几枚铜钱打落距离面门不过些许的不知从何处飞过来的袖箭,卫飞卿悠悠道:“尊主可别告诉我,以您的算无遗策,竟没有准备后招。”

“后招我虽没有,却为谢楼主准备了十分精心的开胃前菜。”卫雪卿嘲道,“谁知谢楼主不愧是武林第一人,也不愧飞卿兄口中的狠辣冷血无出其右之辈,竟不惜自断臂膀也要将我的前菜连菜盘子也给掀翻。”

卫飞卿此前从未来过登楼。

却不代表他不了解登楼。

略微思考过后,他便对卫雪卿口中“开胃前菜”有所领悟:“凤凰楼?你…不,不是你,”他喃喃道,“为了这一天,看来卫庄当真已准备太久太久了…”

连卫雪卿看来也十分“精心”,此地他能想到的除了光明塔便只有凤凰楼。而凤凰楼如果当真出现问题,那便绝不是卫雪卿来此短短数日能够制造出的问题。但他与段须眉适才进入万言堂之前所见的凤凰楼,分明看不出任何蹊跷。

卫雪卿闻言目光一闪:“你为何认定准备此事的是他不是我?”

“或许是我臆测吧。”卫飞卿微微笑道,“尊主在我心中固然智计无双,若论处心积虑,却又远远不是您那位兄弟的对手了。”

卫雪卿沉默片刻,也不否认,只道:“这菜盘子我是复不原了,若说这场中有谁能使其复原,除了谢殷,大概只有段须眉。”

这场中武功最高的,除了谢殷,正好便是段须眉。

他并未否认那前菜便是凤凰楼,卫飞卿一向心思缜密,联系他话语,倒也将各种情形猜测个七七八八,脸色便也跟着渐渐变了:“他不可能会帮你。解开凤凰楼禁锢,或许他们能够踏平登楼,但他们要踏平的亦绝不止登楼。”

段须眉常年被通缉,身边又是一群世人口中穷凶极恶与凤凰楼中人毫无差别之人,他只怕比任何人都要更了解凤凰楼之人若得自由将会做出什么事。而卫飞卿了解的段须眉,绝不会放任无辜之人随随便便去为他人的欲求填命——他所指的无辜之人,是建州城全城百姓,以及有可能将被此事波及的更多手无寸铁之人。

又荡出一剑将两人周围攻击尽数击退,卫雪卿笑一笑,忽然改变了话题:“你们两人只剩四天的时间,四天之内若未能从我手中夺得解药,届时又该如何是好?”

他所说的四天,自然是指隐逸村民身中绕青丝之毒只余四天活命,亦是指关雎之战的两败俱伤更有可能是两方全灭之局只剩四天。

卫飞卿顿得一顿,嘲弄笑道:“刀剑无眼,休说四天,即便我们当真此时就从你身上夺得解药,难道就敢确认双方之人都还原地好生等着我们回去解决绝境?”

无人是他们的扯线木偶,他与段须眉离开关雎之时,休说段须眉心中没底,便是他又能保证捣了卫雪卿老巢、拿到绕青丝解药就能让关雎与隐逸村之人全须全尾离开?

这几日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出乎意料,他们每时每刻也都在担着性命之险。而他们这么做,终究只是从不可能中寻求一个可能而已。

然而卫雪卿眼中的卫飞卿,却远不止是他表现出来的这般,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就赌上一切之人。

“是以我也很奇怪飞卿兄怎的拖着段令主头也不回就走了。”卫雪卿似笑非笑道,“适才飞卿兄赞我的话此时也回送给你好了。以飞卿兄的算无遗策,难道要本尊相信你并无后招?”

卫飞卿顿得一顿,回头看他一眼,轻声道:“若说我的后招,大概便是我还有同伴吧。”

他看似背离了清心小筑,看似不被多数人理解,但他也有坚定不移始终选择站在他身边的人。

梅莱禾想要护住杜若所在的关雎却又不想伤害清心小筑利益之心只怕更甚他十倍。

是以梅莱禾在此事中想必付出也比他更多。

梅莱禾毫不犹豫允他与段须眉离开,选择独自承担关雎之事。

并且在他离开之前跟他保证,不惜一切也必然要保住双方在他们回来之前生机不灭。

卫雪卿似笑非笑道:“你的师尊梅莱禾当真是个人物,能屈能伸,不拘小节,活得更加清醒。他此番为了杜若母女以及你,只怕要选择去为难谢郁了。”

只因梅莱禾口中那个将会不惜的“一切”,正是谢郁。

第54章 忆当年,千金一诺(完)

卫飞卿目光一闪:“你果然知道谢郁之事。”

卫雪卿笑道:“不算知道,半蒙半猜吧。”

往事已矣,再加上许多人刻意隐藏,他不可能将每件事查探得一清二楚。但他与卫飞卿原就不是要将事事查探到一清二楚才能明白个中究竟之人。谢郁之事也好,关雎之事也罢,他原就是查到当年一些蛛丝马迹再结合自己推测,这才还原了当中过程。

卫雪卿可以,卫飞卿自然也可以。

是以卫飞卿当日出于时间紧迫,只来得及听梅莱禾讲他手中底牌与谢郁有关,便早已猜到那个“有关”指的想必就是谢郁的娘亲了。毕竟谢郁当年身入关雎的目的是为他娘报仇,而从头到尾谢郁的娘亲姓甚名谁,为何被池冥所杀,众人与其说听如不闻,不如说讳莫如深。

原因倒也很简单,谢郁必然有个娘亲,谢殷却从未有过妻子。

卫飞卿道:“尊主为何提到此事?”

这等关头,卫雪卿自然不可能为了与他闲聊。

卫雪卿随手指一指某个方向,卫飞卿记得正是凤凰楼所在之处:“因为梅莱禾想要用来困住谢郁的答案,就在这凤凰楼之中啊。飞卿兄当真以为,谢殷当年造这凤凰楼的初衷是为了困锁天下凶徒?”

卫雪卿微微一笑:“谢殷何等狂妄,当年倾一楼之力,天下之恶,也不过为了将他的心魔困死其中罢了。”

卫飞卿蹙眉道:“说清楚点。”

卫雪卿立时从善如流将话讲得清楚:“谢郁的娘为池冥所杀,此事谢郁除了从谢殷口中听说不作第二人想。但谢殷讲的如当真是实话,他又为何不亲自替他妻子报仇?况且谢殷一生未娶之事人人皆知。这些事咱们不知道,被关押在凤凰楼底二十年的一个人却是清楚的。救出他,便能得知当年许多真相。”

“你就是为此要打开凤凰楼?”

“这自是原因之一。”卫雪卿笑道,“卫庄…那人和我说,登楼之中,武功最高的除了谢殷,尚有凤凰楼主丁情。哪怕我杀尽登楼所有人,到头来若没有凤凰楼中被囚禁那人襄助,我倾长生殿残余之力也不可能从这两人手下讨到好。”

卫飞卿心不在焉避开左右两侧分别刺过来的刀与剑:“你说的那人究竟是谁?”

顿一顿,卫雪卿道:“封禅。”

“梅君封禅?”卫飞卿闻言大讶。

这却由不得他不诧异。

望岳楼中万老先生讲过无数次一侠二贤三君四圣的传奇轶事,但关于这位梅君,却神秘到连万老先生提到他也不会超过三句话:关外人士,武功高绝,二十年前便已失踪了。

失踪二十年的人,整个江湖都已默认他已是个死人。即便未死,却无人再将他与当今武林扯上关系了。

卫飞卿没有关注过这位梅君是死是活,但他再不关注,也不可能听闻其人被困锁在凤凰楼中二十年而不震惊。三君四圣当年齐名,谁又不是不世出的天才人物?梅君数十年间皆十分神秘,但早时却也不少言谈提到他武学一途足以与贺兰春、段芳踪、池冥几人比肩,而他以名分论却也要比谢殷、贺春秋等人更早步入江湖,可说他声名鹊起之时如今权倾武林的谢殷也还只是个无名小卒。可就是这个当年的无名小卒,却隐瞒整个武林将在当年武功、名望皆高过他的梅君给生生囚禁了二十年,这事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诡异。然而卫飞卿在一刹那之间想到的却更多:谢殷囚禁封禅是他单独为之,又或者如二十年间秘密追查卫尽倾那般是他与贺春秋共谋?当年那十位传奇人物之中那些所谓失踪的人,他们当真是“失踪”吗?当真是“隐居”吗…

卫雪卿回头看他变幻莫定的表情,便知他又已想到更深的地方去,便出言提醒道:“你不必想得太复杂,此事实则颇为简单,谢殷囚禁封禅的理由我推测有二。其一,谢郁的娘亲当年与封禅纠葛甚深,谢殷与封禅,这二人似乎是情敌。”

谢殷与封禅?权圣与梅君?情敌?

卫飞卿瞠目结舌。不知为何,他感到有些想笑。但卫雪卿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至于谢郁的娘为何又与封禅扯上关系,这事也很简单,只因谢郁的娘原本是关雎之人。”卫雪卿道,“而我所推测的谢殷囚禁封禅的第二个原因,便是梅君封禅,他与杀圣池冥、武圣段芳踪乃是结义兄弟。”

卫飞卿睁大了眼。

他脑子里飞快的,自动从一团乱麻中整理出与卫雪卿这短短几句话中透露出的巨大的冲击力相关的信息。

谢郁的娘亲是关雎之人?那她是谁?他可曾听过她的名字?

关雎之中可有人知道谢郁的身份吗?谢郁当年入关雎,可曾受到何人照看?隐逸村全村都在助他,以及…

卫飞卿忽地目光一凝。

杜若那日与梅莱禾相见说过什么来着?她的姐姐,死于二十年前。而她之所以背弃与梅莱禾约定,是为留在关雎,杀死池冥替姐报仇…

杜若…峨眉雪…他记得段须眉曾说过,关雎共出过四位峨眉雪。第一位是他的娘亲卫君歆,杜若母女亦为其中之二,那么,还有一位呢?

而封禅、池冥、段芳踪这几个昔年横绝武林之人竟是结义兄弟之事,难怪,难怪…难怪他从众人口中听到的失去卫君歆之后的池冥分明已经半疯魔,他却还要收养段须眉。只因段须眉原本就是他兄弟遗孤,是他的侄儿。

可是随着这几个疑问的解答,更多疑问却又同时向他涌来。

谢郁的娘亲若真是关雎峨眉雪,她与封禅相识乃是理所当然,但她又如何与谢殷相识甚至生出了一个谢郁?

这位峨眉雪当真是为池冥所杀吗?如是当真,池冥为何要杀她?

当年谢殷是如何能够瞒过众人耳目囚禁封禅?

卫雪卿看他模样不由摇了摇头,暗道与太过聪明之人打交道可真是件麻烦事,只得又道:“你与其在此漫无边际的空想,不如联合段须眉将封禅从凤凰楼解救出来,届时一切自然真相大白。还有一件事你莫忘记,封禅总算是段须眉货真价实的长辈,段须眉救他原就是情理所在。”

卫飞卿当然没有忘记。

他也并未想将这件事隐瞒段须眉。

但他同时也不得不考虑打开凤凰楼放出封禅的代价。

仿佛是自我挣扎,他道:“按你所说,这座凤凰楼乃是被谢殷果断斩掉的‘臂膀’,只怕谢殷自己也不一定能打开,你如何能断定段须眉就能打开它?”

卫雪卿笑了笑:“凤凰楼确实无坚不摧,但至坚之物自然也有至强之功来应对,你说这世上最强硬的功法是什么功法?”

那自然是段须眉所习立地成魔。

但卫飞卿却因此而蹙眉更深:“以硬碰硬,即便他最终能破开凤凰楼,只怕也会身受重伤失去与谢殷正面抗衡之力。”

段须眉应对不了谢殷,那便唯有一死。

“你却不妨让他自行选择,他是宁愿选择与谢殷一战,又或者救出他亲父与义父的结义兄弟以了解当年真相?”卫雪卿这时与卫飞卿话说到关键处,手中宝剑舞得密不透风,竟是在二人身侧结起了一座一人剑阵,硬生生将二人护在其中不受身旁刀剑干扰,“据舒无颜回馈的消息…舒无颜便是制造了凤凰楼困局之人,他在看守凤凰楼的这些年中早已找到封禅,封禅当年固然身受重伤,但这几年在他照料下早已恢复了一身武功。只要封禅能够出来,段须眉又何惧谢殷?”

“登楼…关雎…长生殿…前尘,今事…这位卫庄之主,当真无所不知。”卫飞卿喃喃。他到这时终于明白,何以卫雪卿会得知那么多本不该知晓的秘密。只怕他与卫庄那人的暗中联系要比任何人、甚至比关成碧以为的都要更早。只是…

他转头看一眼卫雪卿道:“既然卫庄已知悉一切,你又何必费尽心机要来踏平甚光明塔?”

“他所知的一切,与咱们两人这样顺藤摸瓜半蒙半猜又有何分别?”卫雪卿冷冷一笑,“自己在暗处猜测一切,为了那些镜花水月不知真假之事悲欢爱恨,然而致使那些事发生的人却漠不关心,更不知晓。终究意难平啊。”

卫飞卿若有所思看着他:“是以你们两人的目的,是想要所有人都正眼面对自己做过的事以及致使其发生的今日后果,想要看一看他们每个人面对此有何表情,又作何感想?”

“随你怎么想。”卫雪卿拂袖。

卫飞卿有些茫然想道,那段须眉呢?他也想知道么?他想知道当年他的爹是如何死去,他又是如何活下来,他的叔父是怎样被囚禁在暗无天日之处二十年,他想知道么?他想知道他爹当年是抛弃了他还是救了他,还有没有像他义父一样对他付出过真意他却从未相逢之人,他想么?

他略微叹息一声。答案他心知肚明。

那人啊,当然想的。

他一直是那样奋力去抓住生命中每一点微不可见的光亮的人啊。

“其实你不必太过忧心。”似感受到他动摇,卫雪卿适时道,“凤凰楼之人锐不可当,登楼之人难道就是省油的灯?解放凤凰楼最终的结局很有可能是两败俱伤,届时凤凰楼能活下来几个人尚未可知。而咱们就此下去的结局…却不过是死在谢殷手中而已。”

他最后一句话固然是夸张之词,但恰恰就是他这最后一句戳中了卫飞卿软肋。谢殷是什么人?谢殷是为了一己之私可以让整个凤凰楼为之陪葬之人。谢殷是连自己亲生儿子也能玩弄于鼓掌之间之人。谢殷是时代的胜者,是今日打垮他们这几个好事之徒后还能继续笑傲数年十数年甚至数十年之人。

无论哪一种,卫飞卿都不能忍。

二人各自回头对视一眼,一眼便下定主意,亦得知对方主意。

卫雪卿道:“你尚能支撑?”

卫飞卿纵然极力掩饰,但他如何看不出他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

卫雪卿顿得一顿,随即微微一笑:“暂且无妨。”

他说话间头顶冒起丝丝缕缕白烟,周身也仿佛凝结了一层若有似无的冰霜。

卫雪卿看出,他这正是动用了天心诀,如他自己所言,一时半会儿再重的伤势想来真是无妨。想到此,他不再犹豫,挥剑撤去一人剑阵。剑阵撤离的一瞬间两人同时飞身向上破房而出,破房之后更是片刻不停息,直直就朝着谢殷与段须眉决斗之地掠去。

此刻围绕在那两人身边的气息无疑极为可怕,以卫飞卿重伤之躯甚至甫一靠近便觉喘不过气来,但他不能停下。

卫飞卿持刀,卫雪卿拔剑,两人如同两道闪电一左一右架住了谢殷原本攻向段须眉的极为凌厉的攻势。卫飞卿从段须眉身边掠过时语速极快道:“想办法破开凤凰楼禁锢。”

他没法与他说更多,没时间解释任何话,他赌的是段须眉对他的信任与义气。

而段须眉从未叫他失望过。

段须眉连片刻犹豫也不曾有,在卫飞卿最后一字落地便直直朝着凤凰楼方向飞快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