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再次看向卫飞卿。

万卷书早在段须眉适才吐血之时已被惊醒,此时已从地上站起来,他适才为了卫飞卿强行坠地本也受了不轻的伤,但他对此浑然不觉,只将卫飞卿抱在怀中迈步准备离开。

卫雪卿忍不住问道:“你要带他去哪?”

万卷书抱着人从他身边行开,口中喃喃道:“去哪?当然是救他性命…”

卫雪卿想说他生机断绝,已然无救,可看万卷书明显已近魔怔的模样,话到嘴边却终于说不出口。暗叹一声,目送那人抱着卫飞卿走远之后,终于回过头来面对谢殷。

到了最后,终究还是剩他与谢殷之间事。

他重伤。

谢殷亦重伤。

竟好生公平。

适才卫飞卿说什么来着?事到如今,只好想法子解决一切了。

卫雪卿笑了笑,终于拔出他的剑。

(【以下是免费的废柴叨叨叨】第二卷 完结。千山我独行这个卷名,其实是指文中几位主角之中的每一个人,卫飞卿、段须眉、卫雪卿、谢郁甚至最后才显露真容的贺修筠,谁又不是在人生路上踽踽独行?and,明天没有更新哦,因为我还人在旅途…最近能保持日更是因为提前捋好了这几章的剧情,但是三卷的话还是需要回到家好生捋一捋才敢下笔了。以及虽然这个文很冷,但真的很谢谢每一位追文的亲!)

番外 拼爹or拼家产or秀恩爱

(我很少写番外的哈哈哈哈,这章是昨天在机场码的,因为昨天剧情没理顺不敢写正文。其实就是个无责任小剧场,正文里不可能出现的情节,也就是博个乐子,暂时发放成免费章节大家随便看看,不过等过几天还是会扔进v章节里哦,希望见谅^_^)

卫庄就是一座庄子。

庄子还挺大,富丽堂皇光明正大的坐落在京城东都某个地价很豪华的河边处。

富丽堂皇光明正大到大家伙儿都觉得不怪卫庄主人心机深,只怪自个儿瞎了眼。

这天卫庄之主请了一班朋友来庄中做客,大家伙儿参观完豪宅后不由得感慨良多。

梅一诺十分羡慕道:“贺庄主年纪轻轻坐拥豪宅,家财万贯,真不愧有个身为天下首富的养父和天下第一心机狗的亲爹。”

“呵呵。”恰好与贺庄主有着同一个天下第一心机狗亲爹的卫雪卿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梅姑娘也不遑多让啊,你爹身为天下首富的左右手,区区豪宅算什么,即便姑娘想要金山银山只怕你爹也能给你弄来。”

“还金山银山?他活到一把年纪,哪怕能有个遮风避雨的破宅子让我们母女落脚我也知足了。”梅一诺说着说着漂亮的大眼睛就红了,“从小没养过我一天,好不容易相认还想让我们寄住在别人家…”

是以说这姑娘不会说人话呢!这话一出贺修筠、卫雪卿、段须眉、煜华几人纷纷不高兴了,说的就跟他们谁从小被亲爹养过一天似的!

唯一从小被亲爹养到大的谢郁也不高兴了,一张本就写满了不高兴的脸愈发忧愁:“比起二十年来待在他的身边却从未被他视作骨肉,我宁愿离得他远远的只要他心里能对我有一丝挂念。”

“即便他对你不够用心,至少你还是他遗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想想你家那庞大的产业,没关心至少还有钱。”卫雪卿冷静道,“再看看我,辛辛苦苦拼死拼活打下来的家产还要被人上赶着想去送给我那既没养我更不挂念我的爹。谢少主,谢公子,你还是知足吧,人家至少把你拉扯到这么大了。”

众人齐齐点头。

谢郁忧郁地扭头:“难道我是在乎那点家产的人吗?我宁愿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像我这样吗?”段须眉冷冷道,“卫雪卿你有什么可抱怨的。你妈就算是个疯婆子好歹也没抛弃你。我没娘养,没爹挂念,身边的人要么死要么掉过头来再捅我一刀。谢郁,你确定你沦落到我这份上还能在那故作清高无病呻吟?”

谢郁一时语塞。他毕竟也是捅过段须眉的其中一员,这时也不好与他呛声。

“段须眉你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山庄主人贺修筠一向自认修养无人及心机胜过爹,听到这终于也不能忍了,冷笑道,“你没爹没娘,好歹你还姓段,好歹还有个义父是真心疼你呢。我呢?我倒是有爹有娘,可惜被我娘扔给我那天下首富的养父去诱骗我亲爹。坐拥豪宅?家财万贯?那些都是我自己挣的,跟这群无情无义只会利用我的小人有半毛钱关系?莫要忘了我可是过了整整十年被人当傻子哄、再一个十年忍辱掩藏自己身份与一切的日子。”

“掩藏身份,这可真是个好词啊。”煜华幽幽道,“庄主至少还有掩藏身份的必要,至少天下人都看重庄主你的身份,我却连证明自己的身份都是奢望呢。只因我亲爹时时刻刻都恨不能我从未存在过。”

…这好像是有点惨呢。

众人不由自主看向场中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没讲话的人。

“别看我。”卫飞卿淡淡道,“我连我亲爹是谁都还没搞懂。”

鉴于之前做过对不起卫飞卿的事,卫雪卿决定主动为他打个圆场:“亲爹是谁有那么重要吗?飞卿兄你看你连爹是谁都不清楚也能继承清心小筑数不尽的产业,就算躺着花也能把钱花到下辈子去了。如此想来你该感谢你亲爹当年抛弃你。”

麻痹!

贺修筠冷笑道:“如此说来,他不但该感谢他亲爹抛弃他,还该感谢贺春秋处心积虑收养他。不仅如此,他最该感谢的是我转身黑化。否则有我这个‘亲生女儿’挡在前面,那些家产与他也没半毛钱关系了。”

贺修筠的规矩:犯卫飞卿者,杀无赦!

段须眉冷冷道:“卫尊主想必最近夜不成眠,才致使您神志不清口不择言。”

“段兄何出此言?”卫雪卿摸了摸鼻子,恨不能立即冲去门外河边临水自照,“难道我有黑眼圈?今晨出门我分明有打理仪容,觉得自己还是很帅的呀。”毕竟在座的不是白富美就是高富帅,想要从一群人中脱颖而出就只能在穿衣打扮上多下功夫了。

段须眉面无表情道:“毕竟你开口家产闭口金银,只怕是嗜钱如命了。再联想到你二十年积淀一朝被你那疯子娘炸成飞灰,我要是你,睡不着觉还是轻的,只怕现下就要找棵歪脖子树一了百了。”

…卫雪卿,卒。

段须眉处世准则:犯卫飞卿者,斩立决!

煜华听不下去了:“段须眉你怎么这样,咱们尊主虽说话不太中听,可他也是想着要安慰卫飞卿呢。再说你一穷二白,自然理解不了咱们尊主身后养着数百人无时无刻不得操心钱财的苦心。”

“我们令主怎么就一穷二白了?”梅一诺也听不下去了,站起身冷笑道,“你们长生殿的人是人需要吃饭喝水,我们关雎的人喝点风就够了?我家令主日入千金的时候,只怕你还躲在你家尊主怀里哭唧唧呢。”

煜华闻言更怒,暗道你这女人最会挑事一言不合你就站起来,难道比身高我会输给你?遂也站起身冷笑道:“至少我还能躲在我尊主怀里哭唧唧,你呢?我看你觊觎你的令主也不是一两天了,至今连他怀里长什么样估计也没见过。”

卫雪卿:“…”你什么时候躲在我怀里哭唧唧了别随便侮辱我名节啊喂!

段须眉:“…”觊觎很久是什么鬼我难道不是当事人吗我为什么不知道!

眼看这两个女人为了两个搞不清状况的男人分分钟就要打起来,谢郁不由心生羡慕,意有所指看一眼姿态端庄浑身boss范儿的贺庄主:“卫尊主与段令主虽说身世不幸,身边却各有红颜知己相伴。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委实令谢某欣羡不已。”

贺修筠面无表情道:“别看我,我不是你的红颜知己。”

谢殷委屈道:“全世界都已背叛了我,我只有你这未婚妻了。”

贺修筠冷冷道:“别误会,我之所以没有特别去背叛你,只因你恰巧是我背叛得全世界当中的一员而已。”

谢殷:“…”

他拼爹拼不过人家,想要秀个恩爱又没人配合,早知道刚才就不要那么凛然大义了!这时候也不好意思再把家产拿出来说事情!

卫飞卿站起身来。

众人齐齐问道:“你干嘛?”

卫飞卿冷静道:“拼爹我没有,拼继承权我不是顺位,秀恩爱我也没对象,接下来你们还有什么把戏?”

…众人齐齐哑然。

“所以今天叫我来干嘛?”卫飞卿终于冷静变冷酷,“不管你们要干嘛,吹皱一池春水,关我屁事?”

说罢拂袖而去。

贺修筠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眼泪哗啦啦,恨恨跺了跺脚!要知道她之所以忍着不耐请来这一干闲杂人等,也不过想要正大光明将卫飞卿请来真正属于她的领地上看看而已。现在可好!

段须眉却一言不发直接起身追了上去,不动声色行到卫飞卿身侧,又不动声色抓了抓他的手以示安慰。

谢殷看得默默再吐一口血。若有所悟想道,原来秀恩爱还有这种方式呀…可惜无论哪一种,都感觉他很多年前就已经输在起跑线上啊。

卫雪卿与煜华不动声色对视一眼,暗想,怪不得卫飞卿的心短短时间内就长偏了…原来真正的高手是那位啊。

卷三 情浓休说痴

第66章 芳踪杳杳何处寻(上)

五脏六腑都仿佛同时被灼烧的极度的痛苦之中,段须眉仿佛总能听到一缕若有似无的琴声。那琴声分明从未在他记忆之中存在过,却不知为何听在他耳中总令他有熟悉、安详之感。琴声循环了一遍又一遍,清淡却恒远的安抚着他的痛苦。

段须眉想要睁开眼睛。

在过往的无数次灰暗与绝境之中,他很多次都想要闭上眼睛一了百了,却每一次都又因为种种不甘而强迫自己睁开眼睛。他这一次没有不甘,他赴死之时分明很从容,可他却前所未有的,听到琴音以后有了一种比过往无数次加起来还要更强烈的想要睁开眼的欲望。

他就这样在痛苦与急切中不知挣扎了多久。

段须眉猛然睁眼。

他许是闭目太久了,乍然睁开只觉眼前全是一团刺目的白光。适应一阵,他才反应过来那团白并非虚无。

那是天空之中云彩的颜色。

然后他渐渐适应过来的余光看到周围的山与水,逐渐恢复感知的身体感受到拂面的清风与阳光打在身上的暖意。

然后他感受到浑身那令他昏睡之中犹如被刀绞千万次的痛苦。

最后他听到了那道琴音。

那道让他在醒来的瞬间便已自发将其当做错觉的琴音。

段须眉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令他在听到琴音的一瞬间便猛然坐起身来。

顺着琴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他看见距他五六丈远的一棵树下有一人席地而坐,怀中置了一张古琴,正随手拨弄。树上不时有叶子飘落,那人一袭白衣衬叶落,飘飘兮恍如谪仙。

段须眉屏息看着那处。

他在这个时候忘了周身疼痛,忘了他连昏睡之中也不时挂念的卫飞卿,忘了周遭一切,他眼里只有树下抚琴的那个人。

直到那个人又弹奏两遍琴音后,终于起身朝他走过来。随着那人走近,段须眉看清她有一张十分美丽的脸,美丽之中又有两分英气,若非她一身气息太过成熟雍容,只看她的脸,只怕很容易就将她当做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

她终于走到段须眉身前站定,伸手捉他脉搏探查片刻后叹道:“你浑身经脉尽断,如今虽说已没有性命之忧,短时间内却也很难好转。立地成魔太过霸道,只怕你如今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那冲击,我日日以凝心曲试图替你减轻痛苦,也不知有用没有。”

她原本注意力都放在段须眉伤势之上,这时抬头看他的脸,却一下愣住了。

段须眉不知何时已满面都沾染了眼泪。

只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只因他这时正在积蓄一生之中最大的勇气。

当他觉得自己终于准备好的时候,他终于开口问道:“娘…你是我娘吗?”只一句话,他声音已颤抖不成形。

说完这句话,他原本静静流淌的眼泪就化作汹涌之势。

他在问出这句话的这一刻,才终于完完整整体会到了他自己的内心。

为什么从小到大他没有问过池冥一句有关他自己的身世,为什么梅莱禾当初提到他的娘亲他会听如不闻,为什么他选择与谢殷一战时没有如封禅所愿向他询问更多与他爹娘相关之事。

他爹死了。

此事早已成定数。

然而他娘呢?

原来他不是漠不关心。

原来他不是只顾自己活着而放弃追究有关亲生父母的一切。

原来他不过是…以为只要自己不问,不听,不知,他的娘亲就还会在世而已。

那时候眼前这个人从谢殷刀下卷走了他。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睁眼看了她一眼。

他看到了她的眼睛。

那双与他一模一样的眼睛。

他想,原来他暗中乞求二十年的事情,竟然当真会成真。

段须眉瞪着早已被眼泪模糊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之人。

然而这个被他以为是他娘亲的美丽女子却只静静回望着他,平静的目光中蕴含着一丝奇异的悲伤,看他无声流泪半晌,才终于轻声道:“我名叫岑江颖,我不是你娘。”

段须眉浑身无法控制的一抖。

却听岑江颖紧接道:“你好好将养几天,等你身体好一些能走动了,届时我便带你去看你娘亲。”

段须眉紧紧咬着牙关,才能勉强克制那咯咯的颤抖:“不能…现在就去吗?”

“她等了你整整二十年。”岑江颖看着他,目中那一丝悲伤浓郁得几乎化不开,“你要这样去见她吗?她会心疼的。”

因为她这一句话,段须眉接下来整整三天都在尽全力配合岑江颖助己疗伤。

三天之中他除了岑江颖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外人,他也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但他并不在乎,至少此刻并不。

他只是经历了自以为失而复得随即又得而复失的心情过后,骤然之间心情又恢复了死水一般的平静。

岑江颖担心他身体承受不住经脉尽断后立地成魔在体内肆掠的冲击,但其实他驾轻就熟,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们两人就这样再没说过一个字的度过三天。

三天之后,岑江颖带终于能够下地走动的段须眉离开。

一直到离开的时候,段须眉才发现他这些天原来一直待在一座宫殿的后方小院里。

这座宫殿的名字,唤作丹霄殿。

段须眉出宫之后,才发现这宫殿乃是修建在一座山峰之上。

两人走了很远的路。

一直顺着山路往下走。

段须眉呆的那座小院子,气候宜人,暖意融融,十分适宜他养伤。

而他随岑江颖下行到目前所在山谷之时,才明白岑江颖那日不许他前来的另一个理由——整座山谷之中寒气逼人,以他数日之前内伤之重,来此必定承受不住。

若说丹霄殿上温暖如春,这座山谷便有如寒冬,然而此处依然不是两人的终点。段须眉眼见岑江颖一晃手间有如分开帘幕一般随意就分开山谷之中溪流尽头的瀑布,但觉这世间人外有人,武学一途当真永无止境。

二人进入那瀑布之中,段须眉才发觉里间竟然是一座山洞,而他往前又走了数里,才终于发觉这山谷如此严寒的原因。

只因山洞的尽头,堆积了一座冰窟。

那冰窟还在山洞往下数十丈的地方。

而段须眉只站在最上方,已然被冻得须发凝霜。他看着发间点点星白,忽然有一丝出神。

岑江颖一直未开口与他说话,是因看出他从听到她不是那娘亲那句话后便整个人失去了说话的欲望,却不代表她不关心他。这三天、不,从她救出他那刻开始,她全副的心神便始终只放在他一个人身上。

她其实很想了解他。

这时候她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段须眉道:“想起了一个朋友。”他最后一眼见他时,恰巧便是见到他白发如霜。

他说到“朋友”二字时仿佛微微笑了笑,岑江颖便也忍不住随他一笑:“你也有朋友么?不…我的意思是说…”她一时有些着急,有些赧然,只因她原意并非是想要讽刺他没有朋友。她不过是…为之高兴罢了。

段须眉却显然并不放在心上:“原来是没有的,遇见他以后便有了…不,应当说,遇见他以后,才知道从前那个自以为没有朋友的我当真浑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