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将曾遭受的一切痛苦通过那样的方式传递给别人。

可他那时候有多肆意,他现在就有多后悔。

如果他早知这是他父母之间的定情信物,如果…

段须眉死死握住那支钗。

“你爹回来就向你娘提亲,你娘允了,第二日就带他去见了老宫主,当着老宫主的遗体三叩首,这便是完婚了。你爹说,他另外还有三个兄弟,还有族人,他以后会把所有人请来,给你娘一场盛大的婚礼。可你娘是何等聪慧之人?她心里有了你爹,从此就开始关注武林中事。你爹那个时候名声如日中天,可已然已不是甚好名声,你娘隐隐猜到,只怕两人往后很难再过平静的日子了。她很珍惜两人又再一起的那段日子,可惜好景不长,贺兰雪继承宫主之位后,有了工夫来打理宫中事物,自然也就发现了你爹娘之事。她十分反对此事,只因她那时候算半个江湖中人,对于俨然已与整个武林为敌的你爹敌意十分深重。你爹不愿亲如姐妹的你娘与宫主二人因他之故反目,况且他从前虽说十分懵懂,但与你娘成亲后仿佛一夕长大,那时他心知自己确已惹下天大的麻烦。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既知晓自己造成的情形,又岂肯就这样躲在天宫之中当做无事发生?他便再与你娘告别,跟她说他必须要回去解决掉他惹下的麻烦,还清旧债后他便立即回来,再求得宫主允许后从此与你娘好好度日。你娘生而磊落,与他乃是一般想法,便也允了他。”

岑江颖轻声道:“头一次你娘未能出宫去寻你爹,是为了老宫主。而她这一次同样未能与他同行,则是因为有了你。你爹离开的时候,她腹中便已有你了,只是她却并未告知你爹。其一是不想他一路担心,其二自是想到此事很快能解决,那时候你们一家三口自然能够团聚了。”

段须眉茫然道:“然而他们都以为能够很快解决的事,却再也未能解决…”

“不错。”岑江颖有些嘲弄牵了牵嘴角,“在那之前一年,是你爹四处挑战各大门派与各大高手。然后在他重回到江湖之中以后,一切却已变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打着复仇或除害的名义来主动寻他。他那时候有了你娘,自然不能任人宰割,他开始四处逃亡,然而死在他手上的人还是越来越多…他俨然已被传为染血无数的武林之中第一大魔头,他的道歉自然没有人听,他解释许多说是死在他手中的人根本不是为他所杀当然更被当做推托之词了。一时之间他声名更恶,只说他不但杀人无数甚连承担的气概也没有,十足一个奸险小人。不但越来越多的人前来讨~伐他,甚连他曾经的朋友,也打着大义的名号掉转头来对付他。”

段须眉一字字轻声问道:“那个掉转头来对付他的所谓的朋友,是不是卫尽倾?”

岑江颖一怔过后,颔首称是。

段须眉心中一阵阵发冷。

到此时他对于心中一直以来隐隐的怀疑,终于是再无疑问了。

卫尽倾…卫尽倾…这个人究竟有多么奸险?

他曾让他的亲姐姐去勾引池冥。

关雎某种意义上是因为他的野心才会成立。

他设计卫君歆倾关雎之力刺杀贺兰春不成,他便又亲自勾引贺兰雪。

贺兰春为卫君歆而叛出九重天宫…这其中难道当真就没有他的任何算计?

他能够设计池冥、贺兰春、贺兰雪,自然也不差一个段芳踪。

段芳踪之所以认定贺兰春在九重天宫之中,当然是有人在刻意误导他。最有可能告知他此事的人自然是卫尽倾。

最有可能知晓九重天宫所在的自然还是卫尽倾。

而段芳踪之所以挑战整个武林…

第69章 芳踪杳杳何处寻(完)

段须眉道:“我爹当年究竟是自己想要挑战各大门派,还是有人刻意误导他?”

“是卫尽倾教唆了他。”岑江颖面无表情道,“你爹之所以与卫尽倾结识,是通过他结义大哥的引荐。据你爹说卫尽倾此人博古通今,武艺高强,风度翩翩,委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初时他一直对他十分信任。他断水刀大成以后回到中原,第一时间便去寻卫尽倾印证武学,卫尽倾自然对他十分赞赏,更自承不是他的对手,但他又说中原武林,藏龙卧虎,各派均有底蕴绝学,他虽然自己不是你爹的对手,但你爹若觉寂寞,不妨前去挑战各派高手,印证武学的同时说不得还能更进一步。你爹一副赤子之心,一听之下便十分高兴,当真老老实实去给各派下战帖,一个接一个的挑战,一个接一个的打败了人家。

“在他与你娘道别要回到中原去解决这些事之时,他当真是未曾将此当做什么大事的,因为他到此时仍不觉自己有什么违背武林道义的地方。他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已经扫了整个中原武林的颜面,他不知一人绝顶会让其他人产生多大的恐慌,他更不知为何明明只是‘败’在他手下的武林众高手,为何在他再次回到中原之时已一个接一个的横死。他一夕变作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唯有他的结拜兄弟仍相信他,他大哥…也就是你的义父甚至倾关雎之力来维护他。然而关雎是个什么名头?你义父也好,你爹也好,都是全然不在意这些名声之人,可他们不在意,却有人在意。这时候便有流言说你爹乃是关外牧野族的少主,他之所以横扫整个武林,就是为了与关雎密谋之后要让牧野族大举入侵中原。这流言愈演愈烈,这个时候卫尽倾突然掉转头来追杀你爹,甚至出动长生殿之力与关雎对抗。竹君之名,名满天下,俨然一跃成为正道领袖,一时之间连重出武林的长生殿名头也跟着正派起来。到此时你爹若还不知他也好、他的大哥也好这数年来都是遭到此人利用,他岂不就当真成了傻瓜?”

段须眉双眉紧蹙。

段芳踪之所以与卫尽倾结识是因为池冥,而池冥最初信任卫尽倾,自然是因卫君歆之故。只是在那个时候卫君歆早已叛出关雎与贺春秋隐居,若说池冥当初将卫尽倾引荐给段芳踪之时两人还当真是朋友关系,但在那以后池冥必定该察觉他是遭受卫尽倾利用了,为何还会…

段须眉问道:“这些事您是从何得知?”

岑江颖淡淡道:“有一些是他期间断断续续写给你娘的书信中提及,更多是他后来回到宫中亲口讲述。”

段须眉追问道:“他只说了这些?他没有说更多与我义父相关之事?”

岑江颖有些诧异看他道:“为何你会如此问?我以为你绝不会有丝毫怀疑你义父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爹之事?”

“我义父那个人…”段须眉不知该如何表达,半晌忽苦笑一声道,“或许他们二人正因为性情如此,才会结为兄弟吧。”

岑江颖闻言一呆,亦随他苦苦一笑:“原来…此事应该要如此理解么?亏得我与阿禾…”

段须眉道:“是以我义父当年确曾做过一些事?”

岑江颖颔了颔首:“被你爹打败的那些人之所以横死,乃是被关雎之人一一暗杀。你爹知晓此事后一力便将一切都担在自己身上,改口各大门派高手确是他所杀,也正是因此他后来才会陷入再也难以脱身的境地之中。”

段须眉只觉头疼欲裂:“我义父为何会…”他之所以会察觉池冥在这其中的作为有问题,正是因为明白他乃是个无所顾忌的性子,但池冥再无所顾忌都好,他也想不出他为何会帮忙诬陷段芳踪。

岑江颖沉吟片刻道:“前任少主与他夫人之事,你可有所耳闻?”她先前并未正面提及贺兰春姓名,反倒段须眉几番提及。

果然便听段须眉十分干脆道:“一清二楚。”

岑江颖叹道:“据你爹所言,池冥恨透贺兰春卫君歆二人。”

池冥正如段须眉所言,是个与段芳踪一般无所顾忌纵情任性之人。

在卫君歆叛出关雎之后,他已然明白自己是从头到尾被卫君歆卫尽倾这对姐弟给利用了。然而他对卫君歆的感情无法就此磨灭,便已注定他即便了解事实真相,他最痛恨之人仍是贺兰春。卫尽倾在这时候找他寻求合作,坦言当初之所以利用他是因为长生殿与九重天宫世仇,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毁掉九重天宫,但他内心是想要撮合池冥卫君歆二人再借关雎之力杀死贺兰春,他万万没想到卫君歆竟同时背叛了他们。

池冥满腔恨意难以宣泄,便干脆的选择与卫尽倾合作。

贺兰春化身贺春秋,仍在为了武林中事而不断奔走。

池冥便任由卫尽倾去与贺兰雪谈情说爱,而他带领关雎中人不断击杀被段芳踪打败的武林各大高手。这事在他眼里原也没什么不对,他就是要不停恶心贺兰春,不停给他找麻烦,不停提醒卫君歆她做了何等错误的抉择。他甚还想的好好的,卫尽倾要夺取九重天宫任由他去,而他助段芳踪打败整个中原武林以后,再顺便让段芳踪当上武林盟主,将甚九重天宫清心小筑通通踩在脚下。

他从来不关注卫尽倾这个人,自然也就不明白他的目的从来不止是一个九重天宫,而是整个武林,又或者说整个天下。

他以为段芳踪一心只沉迷于武学的最高境界,当上天下第一人便是他最大的愿望。他于是也没有问过他的意见,甚至不知道他人生之中已然有了比天下武功第一更高的目标。

所谓性情决定命运,这话无论放在池冥又或者段芳踪身上,当真一点不差。

“你义父一朝知晓卫尽倾根本是想要害死你爹以后,立即向你爹坦诚一切,而你爹知晓他所做作为,则赶在他之前向整个中原武林承担了杀人之责。”岑江颖喃喃道,“我理解不了你爹这样的举动,但你娘想必是理解他的…我每每想到这二十年来你落在池冥这样一个人手中,心中当真半分也不敢存你还活在世上的期望…”

她与岑江心一起听过段芳踪对池冥所做一切的解释,也见识过后来池冥为救段芳踪又在他死后独闯九重天宫是何等疯狂。然而正是因为这个人委实太疯了,她对这个人只有惊惧与戒备,她从不敢奢望被他带走的段须眉有一点好。

段须眉却默然。

池冥的一生,他为何会由最初的模样变作最后的模样,每当他了解多一点,便欲能理解多一分。

他并不是理解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对。

但对也好,错也罢,终究都是他们自己走到了那一步。

池冥与段芳踪,都为了曾经那个肆意妄为又漫不经心的自己付出了最为惨痛的代价。

段须眉喃喃道:“我爹是何时回来?他为何会回来…”

段芳踪那样天然的英雄主义,按理他不该将任何一点危险带来给岑江心才对。

岑江颖面上忽然掠过一丝惨笑:“是因为我…那时候你爹被整个中原武林讨~伐之事愈演愈烈,可他甚至还不知你的存在…你娘那一年改变太多了,她日日夜夜为了你爹而忧心,再也不是曾经的她了,她甚至丝毫也不考虑将你的事告诉你爹。她从小到大都活得像星辰一样闪耀,她能够委屈自己成那等模样,我却…我背着她偷偷传信给你爹,告知你即将出世的消息,你爹…背着整个江湖的仇杀奔赴万里赶了回来。”

她其实后来无数次都想过,这两个人其实在一起的时间委实太短太短了。

他们从结为夫妇到一夕死别,真正相处的时间竟连一个月也不足够。

但他们都是那样的人。

他们认定了一个人,就肯为了那个人生死不顾。他们认定了一段情,就会为了那段情而此生不渝。

是以他们才会认定彼此。

那一段无法相守却又彼此在内心之中永远守候的爱情,一定是他们各自人生之中最大的光彩。

“你爹回来了,你娘终于又露出笑脸了,我以为我是对的…”岑江颖面上笑意愈发惨烈,连不断滴落下来的眼泪之中都充满悔恨与绝望,“可是九重天宫根本不是什么世外桃源…贺兰雪,她与你娘原本亲如姐妹啊,她却因为受到一个别有用心的男人蒙蔽而要将你爹往绝路上逼…我数十年来都以为我们姐妹在天宫之中横行无忌无所避讳…却原来只要宫主一声令下,我们什么也不是…你娘即将要临盆了,你爹没有法子,他跪在老宫主的灵前发誓他会承担一切,求贺兰雪放过你们母子…他临走之前说他一定会回来接你们母子,可是、可是…”

段须眉静静听着,眼泪一滴滴落在冰棺之上。

可是他终究还是食言了,他终究还是死在了谁也寻不到的深渊之中。

可是岑江心终究还是没能等到他。

可是他们终究就那样一前一后的死了,留他一人在世间踽踽独行,直到二十年后才终于原本听到这一切。

段须眉手指无意识抠着棺盖,良久涩声问道:“为何…不曾将她下葬?而是、而是…”而是将她放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凄清孤冷二十载。

“是她临终之前自己要求的。”静静看着冰棺之中比冰霜更冷的倩影,岑江颖轻声道,“她说你爹言出必践,既承诺回来找你们,无论生死必不会食言,无论多久,她都等他。无论多久,她都希望他回来的时候还能再见她一面。”为了那一面,她即便死后也仍愿意付出一切。

段须眉落在冰棺之上的眼泪很快凝成了冰花,连同他之前手指抠在棺上的血迹,仿佛要替棺中寂寞二十年的女子添加一丝艳色。

“她虽没能等到你爹,但今日能够这样与你见一面,想必她也很是知足了。”岑江颖回过头来凝视他,目中蕴着微微笑意,“她是不是很美丽?她必定愿意让你见到她这番美丽,而不是一座黑漆漆的墓穴。况且你或许不知,你浑身只有眼睛与她相似,一张脸可生得与你爹像极了。世人见到你,想必都能知道你是段芳踪与岑江心的儿子。”

静默半晌,段须眉忽道:“不。”

岑江颖一怔。

“她见到我,或许高兴,但一定还不够高兴。”段须眉将手掌贴在冰棺之上,“她这样的人,一定会认为我的人生就是我的自己的,而她的人生却一定是与我爹在一起的。她或许很开心能见到我,但她最愿意的必定还是与我爹团聚。…我会替她实现这个心愿。”

岑江颖迟疑道:“你是想…”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段须眉静静道,“过往二十年我浑浑噩噩,不孝之至。将我爹尸身带回来与我娘团聚,乃是我为人子理所应当去做的事情。”

“…她过世以后,我为了完成她遗愿,曾经亲自去孤绝峰下寻找你爹遗体。”岑江颖面上闪过一丝痛苦,“我翻遍了孤绝峰下每一寸,没能寻到他。我提剑闯入太霄殿逼贺兰雪交出他尸身,可她说没有。你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是这二十年来,我既未见到人,也未见到尸…已过去二十年了,你现在说要找到他,谈何容易。”

她没说出口的是,二十年过去,即便曾经他的尸体确曾摆在他们谁都未能找到的某一处,可如今也早已该化作一具再无人识的枯骨了。

段须眉听到她这话语,心里反倒更多出一丝清明。他不知岑江颖也曾寻找过段芳踪尸身,但他却知晓傅八音曾寻找段芳踪尸身而无果。这两个人无论是谁,论心意论人力,必定都曾竭尽全力。他们竭尽全力却也未能找到的,想来就并非是疏漏,而是…

段须眉道:“您说过曾有传言称我爹与关外牧野族有所关联?此事是真是假?”

岑江颖呆得一呆:“你是想…”

段须眉淡淡道:“我只是不想放过任何可能性。”

“我所知之事大多是你爹亲口所述,至于其他的,我也并不太清楚。”岑江颖有些黯然道,“当年那事,贺兰雪插手其中,你娘却说江家世代忠于九重天宫,我们姐妹更由老宫主抚养长大,身受大恩,至死不许我与贺兰雪反目。我没有法子,原想着至少也要杀死卫尽倾替你爹娘报仇,后来就得知卫尽倾紧随你爹被贺兰雪亲手击杀的消息。我心里痛快极了,只觉贺兰雪只怕已受尽世上最大的侮辱,却也不用我再去找她的麻烦。那时候我心灰意冷,便再未关注此事。只是我隐约听说,当年你爹几位兄弟联合多方势力欲去营救他,其中似乎也有牧野族,但不知为何后来都…”

段须眉心下雪亮。

当年被谢殷贺春秋等人设计阻拦在半路上的,恐怕远远不止一个封禅而已。

既能确定段芳踪与牧野族确有关联,他至少前路也不算一片迷茫,思及此他道:“您放心,我说到必定做到。”

岑江颖看着他。

在她的眼中,这个少年是个极为内敛的人。

他哭的时候永远不发声,仿佛永远不会笑,能用一个字表达的话语绝不会说成两个字。

可他分明又极为直白。

他悲伤的时候就哭,认定一件事的时候就立刻要去做,他说他说到的话,必定就会做到。

她看着他,仿佛还在看着当年那两个性格迥异却又俱都热烈直白、言出必践的人。

良久岑江颖忽长叹一声,探身将段须眉整个搂入怀中。

“姨母信你。”她一字字十分温柔道,“我与你娘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你,想必我的有生之年,必定也能等到你们一家团聚的那一日。”

第70章 一刀捅破九重天(一)

段须眉说是要去寻段芳踪遗体,可在那之前,他于九重天宫却还有着不得不去解决之事。

段须眉真的相信卫飞卿已经死了吗?

他自然是不信的。

固然卫飞卿当日身中双毒,在他跌落在地之时已被卫雪卿判断为断绝生机,固然段须眉那时候已经做好二人同死的准备。

可他没有死。

是以他也不相信卫飞卿死了。

他之所以这些天不太愿意想起卫飞卿,是因为他自身难保之下,对于卫飞卿人在何处、是何状况半分头绪也没有,他一想起这个,便觉分外挫败与烦躁。

但他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既已有了决定,那在那之前,即便卫飞卿此刻在海角在天边,他也必须先去找到他确认他安危才行。以及卫飞卿一心想探查的事,他也得先去替他查个明白。

他不知道卫飞卿在光明塔顶之时与万卷书那一出,以及他们几人已拆穿幕后的贺修筠。他只是知道卫飞卿若有机会来到九重天宫,他必定是要去面见贺兰雪朝她问个明白的。

卫飞卿不在这里,所以他只好代他前去了。

段须眉是这样与岑江颖直言的,然后被全不留情面地拒绝。岑江颖沉着脸道:“二十年前你爹初来闯宫,也不过闯到第三重碧霄殿便险些一命呜呼了,你莫不是以为你要比你爹当年更强了?”

“却也绝不会比他当年弱。”段芳踪闯宫之时断水刀尚未完善,而他如今业已将断水刀与立地成魔都练到极致。况且,段须眉道,“有姨母你在,我也并未存闯宫的心思啊,姨母不能直接带我去见贺兰雪?”

沉默良久,岑江颖道:“我二十年未与她照过面了。”

她听从岑江心遗言,不曾叛离九重天宫,继承殿主之位日日夜夜守在此地。她因为卫尽倾已死而懒得再去找贺兰雪麻烦,却不代表她能够就此原谅贺兰雪。她一生一世也绝不可能原谅她,如若可以,她也一生一世都不愿再见她。

段须眉笑了笑道:“如此看来,我只好去闯宫了。”

他能够理解岑江颖。

他也庆幸当日答应岑江心的是岑江颖而不是他。

如今他想要怎么乱来,就可以怎么乱来。

岑江颖蹙眉道:“你去见贺兰雪究竟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您不必担心,我从未将她当做是害死我爹娘的大仇人,也未打算向她寻仇。”段须眉淡淡道,“不过想要问问她,当年她生下的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她又是如何对待那个孩子而已。”

他不知道卫飞卿亲口拆穿贺修筠的事,却不代表在那之前他们二人心里头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岑江颖道:“你为何想要知道这个?”

段须眉道:“是我朋友之事。”

岑江颖呆得一呆,苦笑道:“你与你爹,真不愧是两父子。”一句朋友,为此抛头颅洒热血,上刀山下火海当真在所不惜。半晌摇头叹道,“罢了罢了,你想去,我带你去便是。”

这回却轮到段须眉摇头。

岑江颖不由得十分不解。

段须眉柔声道:“您不想去见她,便决计不用勉强自己。至于我,”他看着她总带有一丝郁色的脸,忽然笑道,“您想要在这鬼地方大闹一场出一口气的愿望,就交给我好了。”

岑江颖呆呆望着他。

段须眉笑着朝她一揖:“您放心,我答应过您全家团聚之事,便绝不会食言。”意为,他绝不会在这时候就丢掉性命。

深吸一口气,岑江颖涩声道:“我是不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你?”

段须眉目中忽然闪过一丝几乎从未在他面上出现过狡黠之意:“当年我爹决定要做的事,我娘也好,您也好,可有成功阻拦他之时?”

岑江颖苦笑出声。

是啊。她有些慨叹想道,何时成功阻拦过呢?

段须眉走在山路上。

由第四重丹霄殿通往第五重景霄殿唯一的一条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