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明白什么令卫尽倾在痛苦中死去这件事有多微不足道,而又有多少人因为她的一己私心、因为这件微不足道之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她错得太深、太重了。

错得她根本无法再去承担。

她害怕。

是不是死了就好了?下了地狱就算有冤鬼索命,孽债缠身,终归那也是另一个世界了,终归她已经从眼前这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可怖的痛苦中解脱了。

可是,可是…

眼泪源源不断从她眼眶里淌落下来。

她不害怕死,更明白自己百死也不足惜,哪怕被人凌迟、被人鞭尸她也没有怨言,可她只想在临死之前再见一见一个人。她这一生见到他、与他相处的时间委实太少太少了,当他年幼的时候,她耐不住思念偷偷去看他,不敢让他察觉,更不敢让任何人知晓,她以为只要见到他好好的她就会满足,会幸福,可是当她真的见到他精雕玉琢,幸福美满,她却仿佛被人拿着锥子一锥一锥凿着自己的心,她疯狂的嫉妒和悔恨,她想要不顾一切的带他走,从此永远陪伴在他的身边,可最终她也只是一次次悄无声息的独自离去。她憎恨自己的懦弱,可她真的一直就是这种人而已。

她不知不觉想要张口呼唤他的名字,却忽然被一声痛彻心扉惊慌欲死的呼喊打断:“筠儿!”

随着这呼喊一人猛然上前来跪倒在她与贺修筠面前,颤抖着想要去抓贺修筠的手,满脸泪痕,不是卫君歆又是谁?

她适才见到贺修筠与贺兰雪击倒卫尽倾的一瞬双双毒发倒地,一刹那只觉魂飞魄散,神志昏沉片刻后这才猛然惊醒,立即不顾一切扑上来,想要扶贺修筠起身,却又生怕使得她伤势更重,一时有些无措看向贺兰雪。

贺兰雪使尽了全身力气才道:“别…别碰到她…”

她不过说了这寥寥数字,卫君歆原本无措中带了几分恳求盯着她看的目光一刹那尽却悉数化作恨意,咬牙嘶吼道:“我不能碰她!我为什么不能碰她!”她心中的怨恨其实又何止这两句话?只是贺修筠就那样如同一蓬轻絮一样无力的在她的眼前,竟是她二十年来从未见过的虚弱之态,令她连说话也不敢大声,即便有再多的愤恨她又如何敢发泄出来?

贺兰雪有些凄然笑了笑:“是…我的错…”

恍然间想起自己当年点头同意开启这一切事端的缘由,卫君歆一时只觉连心里头那份怨恨也如此的讽刺。她怨恨贺兰雪,可她有什么资格怨恨贺兰雪?将贺兰雪推往无尽深渊的始作俑者不也有她一份么?

半晌擦干眼泪,她静静道:“你还有什么心愿?”

她虽说失了武功,却并未失了眼力。她看得出贺兰雪不让她碰贺修筠是因为正在替她化解一身功力救她性命,更看得出贺兰雪本人已是油尽灯枯,再无生志。

她很想替贺春秋救治贺兰雪,可她明白就算神仙也已经无能为力。

贺兰雪听她问话后,原本已涣散的眸子忽然凝起一抹神韵,十分专注又带了几分希冀看着她。

她虽然未开口,卫君歆却已经明白她想说什么,有些黯然摇了摇头:“今日之前春秋一直派人寻他,只是任谁也没有见到他半分踪迹,我也…”

贺兰雪目中那神韵迅速黯淡下去。

贺修筠浑身虽没有半分力气,但她既不聋更不瞎,她看得见卫君歆对她关怀备至一心只紧张她的模样,也看得见贺兰雪此举于她即便用以命换命来形容也不为过,但神情间只有满足而无不舍,又或者说从贺兰雪今日来到这里,她就从未用看待亲生女儿的目光看过她一眼。

可她从哪里知道看待亲生女儿又该是怎样的目光呢?

那一霎那诸多往事忽然一一从她眼前闪过。

从小到大贺春秋夫妇对她与卫飞卿几乎没有任何差别的对待。贺春秋是真的一丝一毫都没有,可卫君歆呢,细微处终究还是有差别的,最大的差别大概便是眼神。

卫君歆看着卫飞卿,目中会有感怀,内疚,慌乱;看着她,则是安宁,喜悦,疼爱。这些目光都只是偶尔的闪现,但她从小到大待在卫君歆的身边,看到又何止一次两次?

最初的时候,她以为那眼神是因为她是亲生,卫飞卿只是她的“表哥”,后来她得知一切后又以为那是因为卫君歆须得要装作她是亲生,而她对卫飞卿的愧疚正是因为不得不将他当做捡来的养。她一直这样以为了很多年,直到卫君歆亲口说出卫飞卿不是她的儿子,而贺兰雪适才告诉她她的行为并非“弑母”。

所以呢?

这一切都是什么鬼?

冷冷看着这两个二十年来几乎没见过面却仿佛靠眼神就能交流的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女人,贺修筠淡淡道:“我是谁?他有是谁?”

卫君歆与贺兰雪忽然双双僵住了。

贺修筠有些嘲讽牵了牵嘴角。其实她自然不是当真猜不出“他”是谁,只是她全然不想产生任何的想法而已。如若“她”当真是“他”,那她这些年的痛苦与隐忍,她今日的不顾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这讽刺太过巨大,她自觉无法承受。

但每每她无法承受的,从她懂事到不懂事,总之永远不会有人过问她的意见,总是理所当然他们想隐瞒的时候就隐瞒,想张口的时候就张口。

卫君歆内心里一遍又一遍浮现的冲动,在这一刻终于化为前所未有的决心,她看着贺修筠眼睛道:“你其实是…”

她话未说完,贺兰雪却忽然在她的眼前被人提上了半空,与此同时贺修筠被掀到一边去,她赶忙上前扶住她。

提起贺兰雪的自然是卫尽倾。

他纠结片刻后此刻迷惘尽去,神色间看不出任何端倪,只瞧着贺兰雪布满黑气的脸若无其事道:“我们走吧。”

他已经想得很清楚。

他从前没想过贺兰雪会死,即使到了此刻他仍未想过。他今日虽一败涂地,但保命的手段总还留有几分,他想,既不想她死,那就带她一起走好了。

他虽只说了一句话,他这番心思却已在这句话中对着贺兰雪泄露无疑。奄奄一息的贺兰雪但凡对上他几乎总还能激得起两分生气,似笑非笑道:“你要带我走?”

卫尽倾根本不理她,示意煜华行在他前方,立刻就想要带着贺兰雪离开。贺兰雪倒也不在乎他这冷淡模样,续道:“我体内立地成魔的真气快要爆炸了。”见他终于垂下头来看她,贺兰雪冲他轻笑了笑,“你去死吧。”

她说了这句话,他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是她说完这句话以后周身的黑气又是一阵溃散,下刻只觉身体一轻,已被他破布一样远远扔开。

他当然没想过要她死了。

但他更未想过自己会死。

她周身早已感受不到疼痛,只是有些没滋没味想道,她就是为了这么廉价的爱,害死了不计其数的人。

卫尽倾堪堪往前走了两步,立即有两个人挡在他前面。

乃是梅莱禾与万卷书。

卫尽倾冷笑一声,再次拿出手中银笛。梅万二人见状立即朝着他扑过来,卫尽倾退后一步,煜华闪身站在他面前。

梅莱禾冷笑一声,手中剑势不停:“找死!”

呛地一声,下刻他的梅园小剑迎上另一把宝剑,出手之人却并非煜华,而是适才还在与段须眉交手这刻却又赶过来援手的卫雪卿。

卫雪卿浑身狼狈,身上却并无致命伤势。

段须眉由始至终并未对他下杀手。

卫尽倾的银笛已然吹响,周围五丈以内的中蛊之人闻声立即朝着这方向赶来,那些原本与之交手之人自然也跟着赶过来。

此刻的场中委实一片混乱。

各派中人原本就与中蛊之人、卫尽倾人马战成一团,只是哪怕丁远山并未杀光九重天宫弟子便一剑将再次失去神识的自己牢牢钉在地上,却终究还是清心小筑、登楼与各派之人站了上风。只是随着卫雪卿适才与段须眉交手,原本对付中蛊之人的长生殿数百人骤然倒戈,各派中人应对不及,形势立即又发生变化。只因卫雪卿这一倒戈不止是战力,更重要他几乎带走了各派之人还想要救门下弟子的所有希望。

场中一片杀戮与哀嚎,早已分不清究竟是谁在与谁对战,放眼望去已然见不到任何清静之地。只是段须眉等人都明白,这混乱正是卫尽倾此刻所需要的。若不乱,他又该如何走脱?

但段须眉仍自信卫尽倾哪怕有一百八十种手段也绝不可能自他眼前走脱。

哪怕他们当中隔着一个以他如今心态并不能下手除掉的卫雪卿。

段须眉望着卫雪卿目中痛恨、厌恶与决然,不由很是觉得他好笑:“何必呢?仿佛你这样做就能救得了她。”

“救得了救不了,”卫雪卿面无表情道,“如若此刻落在他手中的是段芳踪,卫飞卿,封禅又或者任何一个人,难道你可以就这样放弃?”

段须眉试想了一下,发现确如他所说,他也不能。甚至如遇到那情形,他十有八九会比他更疯狂。想到此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可惜如果我遇到那样的状况,我有本事从你眼皮子底下带走人,你此刻却无法从我眼前将他带走。”

这是事实。

对卫雪卿而言,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残忍的事实。

他轻笑了笑道:“让我试试吧,我如死在你的手中,好歹也算报答了她这二十年的养育之恩。”他说罢再次举起了剑。

大概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疯子,他前一刻还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人,这一刻却为了他要和自己某种意义称得上是朋友的人拼命。

只是啊,谢郁都肯为了他那个素未谋面二十年将他抛诸脑后的娘亲寸步不离其左右,他又如何才能说服自己不拿命去换那个生了他又养了他二十多年的女人?

段须眉叹了口气:“舅舅,老万。”

梅莱禾与万卷书盯着卫尽倾眼也不眨各自应了一声。

“我会对付卫雪卿与煜华,还有周围所有人,你们二人只负责宰了卫尽倾。”将破障刀高举过头顶,他淡淡道。

梅万二人再次应了一声。

段须眉举刀的瞬间,围绕在他周围的空气立即显而易见发生了变化,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生生给扭曲,又仿佛连最轻微的风声也带上割人的杀意。

这种迫人的杀意正在飞快上升与蔓延。

被卫雪卿、煜华与一干中蛊之人包围在最中央的卫尽倾不由得眼神一凝,竟情不自禁退了半步。他从九重天宫见到段须眉开始便对他十分忌惮,只是这忌惮里多少有几分漫不经心,全然比不上他对谢殷、贺春秋几人的看重。而那漫不经心,此刻终于在他全开的战力与杀意面前被绞得粉碎。

卫君歆已吃力抱着贺修筠行到一边去。

但还有一个人,却躺在原地一动也未动。

段须眉刀意蓄满、即将斩落之际,忽然听见那个从头到尾被他们全然忽视的人的一声低喃。

那声音低得只怕她本人也听不清,但却逃不过几乎将这四周全然划归在他刀域里的段须眉的耳朵。

那声音是“卿儿”二字。

这两个字成功让他原本已斩下的刀有了片刻停顿。

而第二刻真正的停顿,在于他从那短暂的瞬间、从并不明亮并不清晰的刀光反射中瞧见一个人缓缓朝着他这方向走来。

那样模糊的一瞥,他却立时看清了那人是谁。

段须眉霍然回头。

在他回头的瞬间,卫尽倾闪电一般朝着最后方冲过去。

而他却只牢牢盯着他的正前方。

那人距离他大约有五丈之遥,正在他的刀域范围外一点。

他穿了一身红衣,穿过战至癫狂的人群静静行过来,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一身红衣虽艳,却能看出那艳色之中并未沾染丁点鲜血。他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甚至嘴角都还挂着那最令人熟悉和一见便生欢喜的微微笑意,可似乎他又有了哪处不同。

人距离他还有三丈之时,段须眉察觉原来那不同是因为他的红衣。往常两人在一起,虽说大多时候衣衫褴褛有如乞丐,可段须眉却知道他次次换新衫都只换素色衣裳。

人距离他只剩两丈之时,他才发现那最大的违和感,原来是他脸上那标志性的贯穿了右半边脸的伤疤竟完完全全消失不见了,他面如冠玉,容华绮丽,当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但不知为何他那张放在男人堆里罕见的美丽的脸,却偏生让他有两分熟悉之感。

人距离他只有一丈。

段须眉与他细想起来也就数日未见而已,但不知为何,他此刻心头却忽地一热。

然后他眼见来人、见卫飞卿与他面对面、擦肩而过,然后在他的身后蹲了下来。

他没有回头,只听见他用那一贯温和中又带了三分痞的声音柔声道:“你在唤我么,娘亲?我来了。”

(每次断更第二天就会自觉多更一点…终于写到卫总出场才发现我对他的思念简直深刻,作为第一男主直接七八万字不见人影我对自己也是醉了…以及写文的过程大纲啊、细纲啊、情节啊肯定会比最初的设定发生不小的变化,但卫总的身份和人设,从始至终都是没有变的~)

第114章 谁是结局谁是因(一)

那人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一刹,段须眉脑海中忽然无法自控的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画面,从最初他们在东方世家相遇两人都以虚假面目相见,到今日之前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那人若无其事含笑与他告别。

不,应当说从更早以前,从他们各自十岁真正的初次相遇开始。

贺府,东方世家,大明山以及任何时间与地点,只要与他在一起,卫飞卿目光似乎总是注视着他的,哪怕是与他的师父梅莱禾万卷书等人一起,哪怕与他最重要的妹妹贺修筠一起,他似乎也从未第二眼再看向他。

他从来不知这看重对于他而言有何意义。

直到此时此刻,直到这人第一次从他面前走过竟对他视若无睹,仿佛他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没有任何重量,那种无端恐慌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他才知那样的看重并非没有意义,只是他早已习以为常更以为那本就是他应得的。

什么时候起他竟觉得这世上有他应得的东西?

这错觉难道当真只是他自以为是的错吗?难道…不是被他给无声无息惯出来的吗?

而后他才乍然听到那一声惊雷般的“娘亲”。

他忽然之间不敢起身、更不敢回头了。

而除了他以外的五丈之内所有人,此刻眼神都只放在卫飞卿一人身上。

卫雪卿直直看着他的脸,有些惊疑,有些怔怔:“你…”

卫飞卿抬头朝他笑了笑,口中柔声道:“大哥,你看我这张脸如何?我今日特意打扮成这模样,只因我脸上若没有那道伤疤,本来的面目就该是这般。”

段须眉忽然明白了适才看着他的脸那两分若有似无的熟悉感。

那熟悉原是来自于卫雪卿。

卫雪卿自然也明白。

因为明白,是以愈发感到荒谬。

见他半晌不答,卫飞卿也不在意,只微微笑道:“你不必担心,卫尽倾跑不出建州城,一会儿就有人带他回来了。”他说这话时一只手轻柔放在贺兰雪头顶,贺兰雪浑身黑气随他动作疯狂外泄,眼看着已呈现死气的面孔在这过程中竟似又恢复几分生机。

而直到他说出这句话,众人才意识到原本在他们心中至为重要的卫尽倾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他们竟任谁也没有察觉!之所以如此大意自然不是为卫飞卿容光所慑,而是、而是…

这人行近了他们才发现,他那看似完美无瑕的姣好面容其实是因为涂了厚厚的脂粉掩盖了原先的伤疤。他不但涂了脂粉,甚至他身上一股有些腻人的香气随着他对贺兰雪施为已传遍四周,可是没有任何人觉得他女气,只因比那红衣、脂粉、香气更骇人的是这几样叠加在一起也掩盖不掉的他浓郁得令人几乎作呕的血腥味!

每一个与卫飞卿但凡有两分熟悉的人,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在他身上闻到这样的味道,哪怕这时候再后知后觉想起卫尽倾之事,可段须眉、卫雪卿、梅莱禾、万卷书这一行人依然一个都未动弹。

一则某个似乎已经暴露出的真相正扰得众人心神不宁。

二则纵然卫飞卿忽然变作如此诡异的模样,可众人依然潜意识里信任着他,他说卫尽倾很快就能带回来,众人自然而然也就这样相信了。

只除了贺兰雪再听到他亲口唤出那“娘亲”二字后整个人便似被全然定住了一般,直到这时才终于回过神来,张口时才发现自己竟又能说得出话:“你怎的…为何…”

复又将目光回到她身上,卫飞卿柔声道:“我怎的知晓你是我娘亲?为何我会出现在此地?”

贺兰雪浑身颤抖,却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她快要死了,她能猜测到卫飞卿口中的答案必定不会是她死前想要听到的最后的话。可她与卫飞卿之间又何曾有过真正的对话呢?哪怕含恨而终,哪怕死不瞑目,她也…想要听到卫飞卿对她说一两句真心话。

“你是我娘亲之事,我很早就知道了,大概…十年以前?”卫飞卿偏头想了想,继而肯定道,“就是十年以前。至于我为何来此,自然是因为娘亲你快要死了呀,你救过我的命,适才又救了阿筠的命,于情于理,我也该满足你最后的心愿。”

十年前。

贺兰雪木然想着在九重天宫卫飞卿与她“第一次”相见之时,那些质疑,那些讽刺,那些愤怒,那些伤心,一时竟不知自己该作何想。她早知这孩子聪明,却不知他的聪明竟到了这等地步。她也早知自己愚笨,却不知自己愚笨到整个人生就被这两父子全然置于鼓掌之间。自然她更不是在怪罪卫飞卿,终究一切都是她自己造的孽,她又如何能怪罪这个可怜的孩子半分?她只是、她或许…就是伤心而已。

明明知道,他却从来都与她形同陌路。

段须眉有些木然想到,那似乎就是他们二人初遇的那一年。那年他从他口中听说了他养母卫君歆的身份,然后日日缠着他要与他做朋友,要听他讲故事,原来那不止是出于好奇么?原来那并不是个听过就忘直到十年以后才重新捡起来的故事么?原来…那只是一个十年来从未停顿更未完结过的故事的开端么?

自卫飞卿来到此间就面色惨白的贺修筠怔怔想道,她是何时知晓贺兰雪是她“生母”?应当是八年前吧。她又是如何“无意”发现了贺春秋的密室了解到身世的秘密,进而一步步格外顺利的追查到一切呢?十年前…八年前…哈。

有些事真是不经想的。

你不想的时候,什么问题都没有,可你一旦联想到它,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让你想要停止那疯狂的联想也再无法做到。

“你现在感觉好一点,却也只是暂时而已。你也明白,你的伤已是没有救的了。”手从贺兰雪头顶撤开,卫飞卿转而安慰一般紧紧握住她的手,“我暂且留住你性命一时三刻,只因我明知你最大的心愿并不是看到我,而是与卫尽倾同生共死,你放心,我必定替你完成你这心愿。至于我自己亦有一些心结未解,我想今日与你们好生聊几句,应当就能够释然了。”

贺兰雪怔怔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不由得想这真是两人此生最为亲密的时刻,这于她而言已是上天恩赐了吧…发呆片刻,才想起向他问道:“你想要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