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派亲传弟子在门中受重视程度与所获待遇终究与其余弟子有别,他既在各派之中安插内奸久矣,自然对各派内部情形一清二楚。原还有几个想要在这“亲传弟子”中稍做手脚的,闻言不由悻悻。

场中一人有些小心翼翼问道:“这样就完了?”

“都回去等消息吧。”卫飞卿淡淡道,“今日我累了。”

除了那些尚还清醒的、走得动路的人一一服下毒药,场中更多的则是神志不清与卧地不起的,众人自不会以为卫飞卿会就此放过这些,只是见到那几个捧着瓷瓶的卫庄之人挨个蹲在那些人面前半强迫喂他们服下毒药,终究不那么让人舒服。

待各派之中商议定好的三名弟子出列,卫雪卿再下令解去了那数百个身中蛊毒的弟子身上剧毒,这过程之中卫飞卿十分随意吹奏着他手中短笛,先前便已安静下来的中蛊之人这时耳听着笛音目中终于一点一点浮现出清明之色,九重天宫剩余不多的几名弟子伏在丁远山与被他亲手杀了大半的天宫弟子尸身上放声痛哭,其余各派之人看在眼里,想到先前丁远山中蛊之时为人杀己的决然姿态,不由心下各自黯然。又想到门中弟子如此硬气的九重天宫上一任由半生浑噩的贺兰雪主事,而这一任名义上的宫主卫飞卿先前虽口若悬河大肆许诺,可实际上正真正掌握着天宫的段芳踪在旁始终态度不明,也不知稍后这两人间还将有怎样一番争斗,不由得又各自摇头。

只是这些事都已与他们无关了,此刻他们唯一想要做的,就是带领门中弟子离开这个地方,哪怕身中剧毒,终究他们还是想要用离开这地方来暂且逃开今日这噩梦。

慕容承几人朝卫飞卿十分僵硬拱了拱手:“先走一步!”

先前说着累的卫飞卿这时忽又精神了,歪头瞧着他们,忽道:“先与我打个招呼吧,要不要行跪拜之礼呢?…算了,一步步来吧。你们唤三声‘盟主金安’,这就去吧。”

自方解忧第一个向他认输过后,对他称呼就自觉由“阁下”变作“卫尊主”,其后东方玉等人也都这样称呼他。听似尊重,实则却有意略过了他先前所说要从此成为武林盟主的宣言。只是众人想要淡化这层关系,他又岂会当真让他们如愿?

慕容承脸涨得通红:“你…”

卫飞卿笑吟吟看着他,忽道:“诸位是不是觉得吃下那东西跟没吃也没什么分别?”环视周围一张张心存侥幸的脸,他有些无奈笑了笑,“若当真有人不死心想要提前见识毒发是何等模样,我自当成全你们。”

会不会那毒药根本只是个名目?会不会他就是在明目张胆的借着众人的谨慎耍手段?会不会即便三个月后不服他所谓的解药其实也根本不会死?

在卫飞卿张口之前,这样想的人至少占了场中三分之一。一些是自我安慰与自我欺骗,还有一些是当真打算暗暗挑战那三月之期。

当然这样想只是在卫飞卿张口之前。

方解忧再次头一个上前,张了张口没能说出话来,他沉默片刻,再次张口,这一次字字清晰:“苍穹派方解忧恭请卫盟主金安。苍穹派方解忧恭请卫盟主金安。苍穹派方解忧恭请卫盟主金安。”

一字不落,说了三字。说到后来,切齿切肤。

卫飞卿却笑着纠正道:“往后就不能再自称苍穹派方解忧了,要自称是‘卫庄弟子’,又或者是‘卫庄分舵苍穹弟子’,不过没关系,万事总要讲究循序渐进,稍后我会正式在武林之中广发通告的,届时诸位再按新规矩来办吧。”

苍穹派弟子看着方解忧无悲无喜的神色与紧绷得几乎随时都会断裂的下颚线,一些小弟子只觉委屈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卫飞卿却似已逞够了威风,说完之后就甚好心情朝众人挥了挥手:“行了,你们走吧。”

方解忧深深看一眼决定留下的那三名弟子,终究再没说一个字,转头决然而去。

那三名弟子之中的亲传弟子乃是方解忧内侄,唤作林青杉。方解忧膝下无子,对这侄儿一向呵护备至,有意当做下任掌门培养,按理他即便要留下亲传弟子也不该留下此子,但林青杉却是自己要求留下来的。

卫飞卿见他望着一行人离去表情与方解忧如出一辙,不由十分得趣,笑道:“难道我这地方还有人愿留下来,你想留在这里做什么?学绝世武功?找机会替你姑父雪耻?”

林青杉霍然转头看他。

适才各派俱在商议去留之事,场中一片嘈杂,这等情形下卫飞卿还能注意到他是主动要求留下,可见这人的内力与观察力委实更在他们想象之上。

见他警觉模样,卫飞卿摇头笑道:“我可不是甚三头六臂,只是我很欣赏你姑父,不由自主便对他那处动静留神一些罢了。”

林青杉紧紧抿着嘴,半晌低声道:“我只是不想姑父为难。”

卫飞卿含笑道:“你是个好的。”

两人这几句对话间,又有不少门派之人朝卫飞卿施礼后或扶或抱着门中重伤之人相继离去,亦如先前服毒一般,但凡有了打头之人后边也就顺理成章了,一时场中“卫盟主金安”几字此起彼伏,声势浩大,颇有几分朝堂之中众人高呼“万岁万万岁”的气势。只是那些个中蛊之人一时半会儿仍要受那蛊虫发作之苦,便齐齐被卫飞卿发言暂且留下。以致走到后来,场中便只剩中蛊之人、登楼、清心小筑、九重天宫、长生殿、段芳踪一行与卫庄中人。遍地的污血残肢衬了不足先前半数之人,无端端倒显露出一股森冷的寂静来,叫人意识到这比寻常一百天还要更为漫长煎熬的一天,终于是走到了尾声。

卫飞卿先是看向卫雪卿笑道:“你家的人要不要也随个大流呢?”

卫雪卿亦学他笑嘻嘻模样:“自然由你决定呀。”

卫飞卿扑哧笑道:“我只怕我这毒下的快,你解得更快。”

卫雪卿道:“我相信你的才能。”

卫飞卿笑道:“我也相信你呀。”

卫雪卿含笑与他对视片刻,缓缓道:“我从来无意让长生殿称霸武林,或者重铸辉煌,你知道的。”

卫飞卿颔了颔首。

“我也从不认为世上有‘长生殿’三字是甚必要之事。”

卫飞卿再度颔首。

“只是——”卫雪卿转头看了一眼已不复先前彼此挟持之局正安静等他决议的长生殿众人,缓缓道,“我却也与今天做决定的所有门派掌门一般,要对我门中弟子负责。”

长生殿行到今日,已经历数次争斗与分裂,今天随卫雪卿来到此间的弟子,尽数是一心一意只追随他的心腹——在覃有风将刀架在上官祁脖子上以前,卫雪卿是这样认为的。但即便发生了覃有风之事,卫雪卿心内认知亦不改初衷。毕竟最初他来到这里,与众弟子说得清清楚楚是前来对付卫尽倾,众人应下这对抗前任尊主的差事,那便是将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他身上。

诸君以国士待我,我自当以国士报之。

这便是卫雪卿的底线。

哪怕他面对的人是卫飞卿。

卫飞卿颔了颔首:“既如此,咱们的事权且押后。”

卫雪卿点头同意。

两人都心知肚明,即便他们最终也商议不出皆大欢喜的法子,但他们也多数打不起来。至少以卫雪卿此时的心性,他很清楚自己是绝不可能再因任何理由对卫飞卿不利。

他这心态很危险,但他确信卫飞卿必然已将他这态度看在眼中,因而胜券在握。

第138章 凭谁忆,意无限(完)

卫飞卿终于看向不知何时抽了一把完好无损的椅子坐在旁边悠然看戏的段芳踪,一对上段芳踪,他神情不由自主就慎重三分,连站姿都端正不少,朝段芳踪揖了一礼道:“劳烦久候了。”

段芳踪漫不经心朝他摆了摆手。

卫飞卿又道:“敢问前辈为何要等我到现在呢?”

段芳踪想了想道:“我一生从未遇到过像你这样有意思的人。”

最重要的是,这个很有意思的人还是他的儿子放在心尖上的人。

段芳踪与段须眉重逢不过数日,但他们坐在池冥坟头长谈的那一夜,他自认已十分了解段须眉。而他认知当中的段须眉,绝不会将一个虚情假意之人放在心上。基于此,他看卫飞卿便觉更加有趣了,有趣到卫飞卿公然不把他当回事扬言要入主九重天宫,他也全不为此发怒。

更何况这孩子还在不动声色之间收拾了他这几个世间最为难缠的一生大敌。

突然想到一事,他问道:“如若我没有将杜云带来此地,也没有准备当年谢殷与霍三通几人勾结欺君的罪证呢?”

卫飞卿含笑反问:“前辈为何笃定这些事只有你能查到,这些证据只有你会准备呢?”

段芳踪怔了怔,反应过来不由放声大笑。

卫飞卿道:“关于贺春秋与谢殷,您老人家可还有什么想法?”

“没了。”段芳踪漫不经心道,“我已做了我能做的。”

他在这二十年间,为了醒过来,为了恢复武功的确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过程,但他同时也很清醒他这么做最重要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报仇。他今日所做的一切,是他必须要做的,因为他不止是为了自己,同时也为了池冥与封禅。但这一切又不过是他顺带去做的,他打败了贺春秋与谢殷,他当然也可以夺取这二人性命,只是在这两人败在他手下的那一刻,他但觉多年心结已然得解,那刻起这两人性命对他而言再无任何意义。

就如同他其实并不如卫雪卿、贺修筠、卫飞卿这几人一般执着于亲手斩杀害了他一生的卫尽倾。

卫飞卿看他这风轻云淡的模样,忽然笑道:“前辈可知为何我要无视你直接向我娘亲索取宫主之位?”

“因为我早知前辈会是这样的态度了。”顿了顿,卫飞卿语声忽地放柔,“我从听说前辈的事迹开始,就很服气你这个人。虽说在此之前你我不识,我却很了解段须眉,是以我也很了解前辈你。”

段芳踪闻言面上笑容不由加深:“我还以为别人见到我再见那小子,必然会一口断定我们父子毫无相似之处。”

“那不过是表象罢了。”卫飞卿摆手笑道,“他大概是继承了前辈与尊夫人身上所有优点,看似冷漠,实则豁达。他被害得那样惨,却也从来不将复仇当成人生真谛,只在意他内心里喜欢的。这一点上,我不如他。”

卫飞卿与段须眉这两人间的关系用“剪不断理还乱”六字形容都还是轻的,休说段芳踪,这场中实则根本无人能看懂其中的纠葛。只是段须眉的直原就承袭自段芳踪,段芳踪虽不懂他二人何故反面,只是见到卫飞卿此时温柔的神色与毫不掩饰的不以为耻反以为傲,不由很是替段须眉高兴,亦随他一同笑出了声。

卫飞卿接道:“是以我也很清楚,其实您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九重天宫,不过是…天宫之中一直等待您的那个人而已。”

段芳踪笑容慢慢敛了下去。

卫飞卿耐心等着他。

半晌段芳踪道:“那里是她的家。”说了这句话他就又沉默下去,良久方轻叹一声,“我能做的,便是让那里真正成为我们的家,此后一生都呆在那处陪伴她。”

他语声十分平静,其中带着三分怀念,三分黯然,还有四分宠溺。

可见这件事他必定已想过许多次。

他也的确想过许多次。

从他醒过来开始,他无论清醒还是做梦,吃饭还是睡觉,无不在一遍遍想着要去见她。但他不敢,他怕还像从前那样,带给她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担心和折磨,他怕不能给她一个安稳的环境,他怕自己萎靡的模样吓到她。

他哪怕是用爬的也想回到她身边。

可他不能。

在她活着的时候他从未让她因他的缘故风光过一刻,哪怕聘礼他也只送过她一支再粗糙不过的金钗。她从不在意,从前他也不在意,可后来他回想,才知道她对他有多么包容,而他对她却太多辜负。难道在她静静等了他这么多年后,他还要凄凄惨惨去见她,让她担心吗?

他总是对自己说,慢一点,别着急,做好你该做的,她会等你的。

一遍遍说着,倏而也就到了现在。

是啊,九重天宫又算什么呢。

但那里却是她的家。

亦随他一起沉默半晌,卫飞卿忽道:“我想是前辈你弄错了一件事。”

段芳踪抬头看他。

“当年段夫人答应嫁给前辈的时候,可知前辈的身世么?”

见段芳踪颔了颔首,卫飞卿不由微微一笑:“尊夫人生性热爱自由,既然知道前辈来自何处又答允了与前辈成婚,那必然就已打定婚后随前辈回到关外的主意吧。只是后来发生的一切,再也没有给过尊夫人那样的机会而已。”

段芳踪心下忽地一突。

他有些迷惘想道,当年他求婚的时候,可曾问过阿心要不要随他回关外呢?他好像…当真从未问过!

段芳踪想要咧一咧嘴,眼泪却顺着两颊源源落下。

他当年…怎的就浑成那样!

耳听卫飞卿慢慢道:“天宫的确是尊夫人长大的地方,是她的家,可她既然嫁给了前辈,至少在那之后的岁月里,晚辈猜测她心里真正当成家的地方已不再是天宫。”

而是另一个她从未去过、从未见过、却是她挚爱之人长大的地方。

许久段芳踪哑声道:“是以呢?你希望我因此而放弃对九重天宫的控制权?”

笑了笑,卫飞卿忽道:“前辈对我是怎么想的?”

段芳踪闻言一怔。

卫飞卿道:“我是卫尽倾与贺兰雪的儿子,他们一个害惨了你,一个害惨了尊夫人。我当年一个动念间接害死了杀圣池冥,而今我又一再的欺骗了段须眉,我这样…也得亏前辈还能好声好气与我讲话。”

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段芳踪不由摇了摇头:“上一辈的事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再者说你爹妈都死了,再大的仇怨也该了结了。至于池冥的事…”沉默片刻,他忽而展颜道,“适才我儿不是已经向你寻求一个交代么?他是池冥养大的,自然做得了主。”

最后一个问题,他不必再答,卫飞卿却也明了答案了。

段须眉既做得了池冥的主,他那样大一个大活人,当然更能做得了他自己的主。旁人或许不知道那枚铁牌是何物,但段芳踪与关雎之人各个一清二楚。在段须眉选择将铁牌扔给他之时,实则他已经将自己的态度亮给这些个与他关系最密切之人看了。

“既然前辈对我没有意见,那我就说说我的办法了。”卫飞卿目光看向一旁早已冷却的贺兰雪尸身,“我会将她带回天宫,我也会让我舅父跟着我们一起回去。如此,天宫七、八、九、十代宫主齐聚,我知道尊夫人肉身至今完好无损,届时就由我们祖孙四代人共同为二位重新证婚,完成尊夫人的遗愿,也完成前辈你的愿望,让尊夫人风风光光从九重天宫出嫁。届时完成这一切,您就带着她去关外看看吧。”

天宫第七任宫主贺兰敏,第八任宫主贺兰春,第九任宫主贺兰雪,第十任宫主卫飞卿。确是祖孙四人,一脉相承。由这四人证婚,也确是天宫出生之人能够享有最圆满的婚事,哪怕其中真正与岑江心关系最深的那两人都已逝去。

贺春秋一直在旁沉默眼见一切发生,此刻竟也跟着点了点头,哑声道:“我会去。”

他不知段芳踪会不会同意这提议,但无论他同不同意都好,这是他欠段芳踪的,也是他们贺兰一家愧欠岑江心的。

思虑良久,段芳踪忽然问道:“我能问一句,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一统武林?万人之上?盟主金安?

他似乎已经做到了,虽然只是最表层的。因为他们都明白,他也只能做到如此,什么万众一心那是不必想了。但只要他始终能够保持绝对的实力像今天这样威慑众人,他自然也就能够一直享有这表象。

只是段芳踪总不由得想,这孩子真的只想这样吗?

卫飞卿闻言挑眉:“我以为前辈无意关注这些俗事。”

段芳踪似笑非笑:“我替人操劳。”

替的是谁,自然不必多言。

卫飞卿亦不太客气回他一笑:“他如有心问我,我自会亲口告诉他。”

段芳踪耸了耸肩,竟当真不再追问:“场间剩下的人,你又打算怎么处置?”

剩下的除了他的人,自然就是指登楼、清心小筑、长生殿之人。

卫飞卿目光从贺春秋、谢殷、谢郁几人身上掠过,不紧不慢道:“登楼与清心小筑的势力,从此会并入卫庄。”

他这句轻飘飘的话语听在众人耳里,不啻石破天惊。

因为他所说十分清楚,并非如同他先前对各派所言一般作为卫庄分支、分坛而存在,而是并!入!

摇了摇头,段芳踪失笑道:“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卫飞卿笑一笑,不去看贺春秋,而是转向面沉如水的谢殷道:“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因此而处置你性命。恰恰相反,我会送给你一个绝无仅有的好机会。”说罢他眼看谢殷目中神情由漠然到疑惑再到震惊,这才接道,“不错,我会让你与我舅父一般留在我的身边,成为卫庄新任的左右护法。”

这当真是机会?而不是更进一步的羞辱?

这是场间绝大多数人听到他话语之中的第一反应。

卫飞卿却还在慢慢道:“其实你也明白,登楼已经完了,你想要翻盘比登天还难。可你如接受了我的提议,等到你对付得了我的那一天,今日我享有的一切届时自然也就一朝成为你的。”

段芳踪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有些震惊想道,这孩子可当真是个绝无仅有的疯子赌徒!

谢殷目光闪烁,慢慢问道:“当然我也会与众人一般服毒?”

卫飞卿颔了颔首:“这是当然。”

“但你又何苦多此一举?”谢殷道,“即便我与贺兄如你所言服毒,你自己也说了我们本身就是极大的变数。直接杀死我们,难道不是你更好的选择?却为何要送这样一个机会给我?”

“难道你不知道我喜欢变数?”卫飞卿笑了笑,“更何况,打理一整个武林的事务,这世上哪有第三个比你与我舅父更加合适的人选呢?”

段芳踪简直都想要给这小家伙拍手称快了!

与卫飞卿对视半晌,谢殷利落点头:“那就这样做吧。”

贺春秋、谢郁、杜云与登楼众人,竟半点也不对他这决定感到讶异与愤怒。

谢殷是什么样的人?谢殷是与卫飞卿一模一样的疯狂赌徒!

而从他答允卫飞卿这刻起,自然他也就不再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登楼之主,也不需要再对任何人负责。

如此自私,如此冷漠,如此决绝,但这就是谢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