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身后渐渐便没了人。

想来众人虽然极欲要他们的命,却到底还是更爱惜自己的命。

“可他们到底为什么一直追着我们跑?”段须眉蹙眉问道,“难道不是林青杉等人对他们更有吸引力?”

“若只有其中一两个门派,那些孩子对他们而言自是天大的诱惑,可各门派纷纷而至,那些孩子自然也就失去意义了。”卫飞卿再抹一把面上雨水笑道,“这种万众瞩目的时候,谁能够从各派之中脱颖而出杀死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也就是区区鄙人我,自然又一跃成为最重要之事了,啧…好可怕。”

“怕?”段须眉闻言冷笑一声,“难道不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

“我是自己挖坑自己埋啊。”卫飞卿得意洋洋道,“你跟我在此做一对亡命鸳鸯,又是何苦?”

段须眉忽然沉默下去。

卫飞卿对着他嘴上惯没把门,这玩笑一出口几乎立时就后悔了,他想段须眉不至介意他信口胡说,可他胡说之后自己却…心疼。

耳中听段须眉淡淡道:“这两天我都反复在想一件事。”

卫飞卿没答话,却早已将耳朵竖起来。

“如果当初我没有回来找你,如果你没有告诉我这件事情,逃亡的时候我忍不住想那一路只得你一个,被围攻只得你一个,被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只得你一个,此刻顶着风雨交加前路茫茫也只得你一个。”

头上的雷声还在轰隆隆想。

卫飞卿看着段须眉时隐时现的湿淋淋头发都一缕缕黏在头上和脸上却奇异的并不显得如何狼狈的面容,整颗心却早已静了下去。

他因为自己的一句玩笑而心疼这个人。

这个人更因根本未曾发生只凭想象之事而同样在心疼着他。

迄今为止,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说不上甘之如饴,但至少也痛快淋漓。

但这个人对于他所做的事明显并没有特别热衷,这一年多来他将一切他可用的人、力、物都交给他,这两日陪他做真正的被整个武林追杀的亡命之徒,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想做而已。

不但陪他去做了,甚至还因为想象中没有陪他这样做而心疼他。

这男人真是…真他令堂的让他一辈子活得比旁人十辈子还要值当。

“没有如果。”他忽然停下脚步,在风雨中猛然回过头与段须眉面对面,距离极近极认真注视着他黑白分明的双眼,“你是你这样的人,我是我这样的人,我们都会在需要做决定的时候做出唯一会做的决定,一切与之不同的,都绝不可能发生。”

与他面面相对,段须眉半晌轻声笑了笑,难得表露温情:“知道了。”

两人继续赶路。

至天边微朦,持续一整夜的雷雨终于止了声势,而两人也终于攀登至快到山巅的位置。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段须眉问道。

“休息一阵,等他们上山来,大概不会太久了。”卫飞卿微微一笑,“毕竟通往横绝山顶就这么一条路,想来他们不至于迷失方向。”

而众人之所以在两人上山后便不再急着追赶,全因他们也都知晓横绝山山势奇特,上下山就这么一条路,而山的另外一边——

卫飞卿与段须眉几乎同时望向距离他们不远处那最高峰。

横绝山巅唯有一峰,名曰孤绝峰。

孤绝峰的这一头是唯一上下山途径,而另外一边则是万丈悬崖。

在二十多年前,同样也有一个人,走投无路被逼上了这一座峰顶,最终从那一侧的万丈悬崖跳了下去,而紧随那人其后,亦有一人跟着跳了下去。

在二十多年以后,不久之前整个武林才确定,最终那两个人都没有死。

而无论那两人是死是活,这二十多年来的武林格局,也正是从那一天开始改变的。

卫飞卿与段须眉不知何时已紧紧握住了彼此的手。

“很多年前,当我决定要一步步实现这一件事的时候,我就将最终的地点选在了此地。”卫飞卿微微笑道,“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然后再有一个全新的开始,一切岂不完美?我每每想到,总是为自己的想法与作为自傲,只觉自己真是太聪明也太能干了。”

他转过头来面对段须眉,笑意愈发柔和:“但这所有的想法也都只是在遇到你以前才有的,与你相遇之后,我才发现这一切对于我而言原来并不是最重要的。”

亦微笑回视着他,段须眉道:“既不重要,为何我们此刻又站在了这里呢?”

“既然已经准备了那么久,自然也要有始有终,况且…”顿了顿,卫飞卿忽有些狡黠笑道,“我是为了什么,你心里难道不清楚?”

段须眉不置可否。

原本寂静的脚下山岭之中似传来一些响动。

深深吸一口气,卫飞卿放开段须眉的手,拔出了腰间斩夜刀横空劈出一刀:“让我们最后大干一场吧。”

段须眉不见如何动作,破障刀却已在转眼间握在了他的手中。

“我会杀掉那些你认为死了比活着更好的人。”他道,“在那之后,你还欠我的话,麻烦都一五一十的说给我听。”

双刀在空中轻巧交汇。

仿佛是带着承诺的击掌,伴随着清浅的笑声。

“好呀。”

“为什么会这样?”

谢殷非常的想不通。

此时他的处境很不妙。

原本被他们紧紧追赶的林青杉等各派弟子早已跑得没影子了。

而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的同伴——舒无颜舒无魄兄弟以及他们手底下死士,甚至连长风沧海等人追着追着都偃旗息鼓,反倒将他牢牢包围住。

而他想不通的是,舒无颜究竟是仍然效忠于卫飞卿只是假意与他合作,还是他背叛了卫飞卿是真,此时只是想要解决掉他这个合伙人。

舒无颜没让他纠结太久,干脆利落就给了他答案:“谢兄不必担心,尊主无意要你的性命,只是到这里我认为放走小孩子们也比较合理了,如此而已。”

实则他们在追踪林青杉等弟子的过程中也并未讨到甚好处。

这百来弟子跟随在卫飞卿身侧都有一两年之久,不止武功长足精进,心性智计亦都成熟不少,一路怕被他们逐个击破是以始终同行,甚还逮着机会回头给他们使点绊子。而到此时谢殷亦心知肚明,一路都未真正将那些弟子如何,只怕是因舒无颜他们根本是一路都在手下留情。

“为什么会这样?”谢殷再次重复一遍适才的问题。

他曾问过舒无颜为何忠于卫飞卿,舒无颜亦给了他缘由。

但他自问这两年已推翻当初他听到的那确信为真实的缘由。

他并不认为他与舒无颜此番的合谋能够长治久安。

但他至少认定舒无颜背叛卫飞卿是真心的。

事实却狠狠打了他的脸。

“为什么啊?原因委实有些复杂。”舒无颜有些无奈笑道,“因为必须要将那些小孩儿放走啊。尊主这两年间倾尽全力培养那些孩子,不愿他们在此番动*乱之中被人利用,有所损伤,亦心知他们对尊主其实也有着不忍之心,干脆便让他们离得远一些全然不参与其中好了。再来还有庄中之人,既不想与人拼命,却更不愿引颈受戮,当然要寻些法子脱身了。登楼昔日这些小家伙重新跟随你,自也不会有人再将卫庄的罪过安在他们头上,至于我们…”顿了顿,他忽然笑道,“谢兄跟我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却不知我身后这些死士谢兄可能分辨得出谁是谁?”

谢殷一怔。

舒无颜有些得意笑道:“谢兄分辨不出,那些从未见过他们的各派人士,自然就更分辨不出了。”

他们从卫庄、从宣州城出来的那一刻起,所有人实则都已海阔天空。

而送走林青杉那一众弟子,让谢殷一切的打算落空,再神不知鬼不觉令所有卫庄弟子安然离开,这就是他们身为卫庄之人的最后一次任务。

“为什么?”谢殷喃喃问出今日的第三次为什么。

这一句为什么里委实包含了太多。

为什么舒无颜会对卫飞卿言听计从到如此地步。

为什么连解散卫庄都仿佛是卫飞卿早有准备之事。

为什么他一直以为的舒无颜的雄心壮志竟然根本不存在。

为什么曾经对他忠贞不二的长风等人竟然会再一次的欺骗他居然还成功了。

为什么…

一直沉默的长风忽然道:“义父您可知道,当初究竟为什么我会选择听从卫尊主的命令而背叛登楼?”

谢殷凝目看他。

长风轻声道:“因为我认为义父您那样的野心很可怕,为了那野心做出来的事情也都很可怕,更怕这江湖之中还有无数个像义父您这样的人。”

谢殷冷冷道:“难道卫飞卿就不可怕?”

“他当然很可怕。”舒无颜忽然插口笑道,“他如果不可怕,我们这些人又岂会甘愿供他驱策?谢兄可还记得,在下曾对谢兄说过他在好些年前的时候曾对我描述过将来武林会是何等模样,当时大概谢兄以为,他所描述的就是这两年间的景象。”

沉默片刻,谢殷道:“难道不是?”

舒无颜笑了笑:“如果是的话,大概今日我对他的背叛就会出自真心,而他落到今日这下场也是理所当然。”

如果卫飞卿是个只有野心这野心还不断膨胀之人,那他最终的结局也必定会止于那野心的爆破,就如同谢殷、卫尽倾、如同过往一切被野心所困的人一样。与聪明才智无关,这只不过是定理而已,因为这世上真的不会有恒久不衰的人与事。

无论什么都会被击破的,迟早而已。

幸运的是卫飞卿比任何人都更懂得这道理。

他于是得到很多的支持去做一件事情。

“有的时候我会想,他与段须眉是真正的有缘分,因为他第一次对我说起那件事,正是在关雎被灭门之后。”舒无颜淡淡道。

那仿佛是一道分水岭。

在那之前的卫飞卿,聪明,能干,狠绝,却是一心一意只想着报仇,以他的手腕与智计,大仇得报也不过早晚之事,可报仇以后呢?

在那之前,卫飞卿从未想过报仇以后的事。

所谓夺得大权,一统武林,在那时候的他的心里也不过是个概念而已,他模糊知道自己大概有那样的能力,但比起野心,他似乎单纯只是认为他做这件事能让他的仇人们更加痛苦而已。

他那时候不过是个聪明有手腕却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他一直很喜欢你的儿子谢郁,我想那是因为,他认为谢郁的处境很多时候与他相似,而也正是谢郁经历的一些事,让他从中想明白了一些东西,是以他对谢郁心存感激。”舒无颜慢慢道,“关雎被灭门,谢郁被欺骗,被利用,自欺欺人,左右都很艰难,他那时候明白到,谢郁之所以活成那样并不只是爹妈的问题,更因为这问题而让他自己根本连人生的方向也找不到,为了别人而活是很可怕的,而他那时候…也一样。”

无论是活在欺骗之中,还是活在仇恨之中,总归与他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本身就是卫飞卿而已,并不是谁的儿子,又或者未来的什么庄主、尊主、盟主。

“就像他当初在登楼说的那样,他从那时候起决定干一票大的,只是那并不是你们以为的这两年的一切光景…或者说他想做的不止是这样而已。”

“一切都是会衰败的,令人闻风丧胆的关雎也逃不过一朝灭门,武霸天下的段芳踪也要‘死’于阴谋诡计,贺春秋这么多年都怀着好心却始终身不由己做着也并不那么好的事,卫尽倾、你…不断重复的野心,不断的争斗,一切都会衰败却绝不会断绝。”舒无颜望着谢殷,微微一笑,“其实他当初对长风他们说的话很简单,他只是说了他将要做的事,以及那些事情做成以后,也就是今天以后,在很长一段时间以内,像你这样的人,即便有再大的能力再大的野心,一时半会儿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因为…他让一切都回到‘起点’。”

第178章 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五)

“‘起点’是什么?”

一男一女行走在看不见顶的刀削一般的断崖之下。

男子一身白衣,正是本该在清心小筑替人“解毒”的卫雪卿。

而他身边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赫然是在整个武林认知当中已“死在舒无颜手中”的煜华。

而他们正行走间这断崖,赫然正是孤绝峰底。

“‘起点’啊…”卫雪卿叹道,“是他给这计划所起的名字,也是我们做这件事最终的目的。起点的意思…打个比方,最初当咱们长生殿开宗立派之时,那时候门人难道不是各个都忙着充实自己,壮大咱们门派么,谁又会在什么都还没有、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就忙着勾心斗角呢?努力、精进、欣欣向荣…那就是起点了。”

不止是某个门派,小如个人,大如改朝换代,任何事物的起点都该是这个模样。

煜华不解蹙了蹙眉:“可各大门派也好,整个武林也罢,早已过了所谓的‘起点’吧?”

卫雪卿目中狡黠一闪而过:“是以他才决定给整个武林重新建造一个不一样的‘起点’。当初九重天宫肆意盗取各派绝学,咱们长生殿后来被九重天宫打得抱头鼠窜,关雎一夜之间被灭门,包括这两年间卫庄独霸武林,你认为其中的缘由是什么?”

煜华不确定道:“因为人心贪婪?你争我夺?”

卫雪卿轻哂一声:“人心固然是造成纷乱的根本原因,可那也得有相应的实力才行,就比如你即便再多长一百个心眼,难道你敢跳到我与卫飞卿面前来蹦跶?”

他这话委实说得不客气极了,但煜华对他一向是近乎盲目的崇拜,闻言倒不觉得是看低了她,反而从中而有所领悟:“是以…是实力?”

“没错,实力不均,相差太大。”卫雪卿颔首道,“从一开始就有这样的差距,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差距越来越大,自然有的人有的门派沦落到任人欺凌的地步,而另外一部分则可横行无忌。你看,这两年咱们已将这差距推移到极致,极致的结果,便是所有人都只能匍匐在最强者的脚下动弹不得,原本该是遍地热闹的景象,却只剩下一个声音。”

煜华若有所思道:“其实…这样也不错啊,就像国可不一日无君,卫飞卿…其实他这两年真的做得很不错。”

“是啊,国不可一日无君,天下同样不可能有两个主人。”拉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卫雪卿曼声道,“还记得两年前谢殷勾结朝中官员险些以枉死城牧野族为借口剿了各派之事么?卫庄再继续发展下去,不出两三年,只怕朝廷就要来一次真正的‘剿匪’了,届时休说卫庄,只怕整个武林也无法幸免,那时才真真又要回到一切的‘起点’了。”

煜华瞪大了眼睛:“所以你们就赶在这之前自行消灭了卫庄?”

摇了摇头,卫雪卿续道:“但其实哪怕这种情形并不会发生,卫庄也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因为人心被压制太久,总是会爆发的,一个煜华拼不过卫飞卿与卫雪卿,难道一百个煜华也拿卫飞卿与卫雪卿没办法?到时候各派爆发,与卫庄拼死搏斗一场,即便没有朝廷剿匪,同样也要落一个遍地疮痍各自休养生息的结局,卫飞卿又不是与全天下都有这深仇大恨,他又为什么要让事情走到这一步呢?”顿了顿,他轻抚煜华一头乌发叹道,“卫庄之所以成为过去两年之规模,正是为了某个目的而存在,是以卫庄的消亡不止是因为其注定会消亡,更因为他想要达成的那个目的而今已实现了。”

那个目的是什么呢?

煜华试着去想这一件件、一桩桩事中的联系,渐渐心下便有所悟,试探问道:“是…各派而今的模样?”

赞赏朝她颔了颔首,卫雪卿不答反问:“你认为各派而今是个什么状况?”

“应当都比两年前更强大,因卫庄这共同的敌人彼此大概都有一份同仇敌忾的默契,还有…”顿了顿,煜华心中有个想法正在渐渐明晰起来,“还有,他们如今大概谁也奈何不了谁。”

“是啊,谁都奈何不了谁。”卫雪卿微微笑道,“过去两年,各派习武的一切进程都在卫飞卿掌握之中,他们的确都更强了,应该说,原来很弱的都在这两年间变得更强了,原先就很强的却难免有些进展不太顺利,而除开身为庞然大物的卫庄已一夕倾塌以外,九重天宫与长生殿都已没了,清心小筑与登楼都会重组,可重组过后的两方实力也不过与如今各派堪堪持平而已…在这个谁都奈何不了谁的武林之中,如同谢殷这样的人,他至今仍是心智、武功都远胜于旁人之人,可一时半会儿他却再也做不出什么事了,因为经历了卫庄之事,无论是谁都再也不想尝试被人掌控的滋味,所有人都变强了,所有人都会努力变得更强,因为他们都想自己去当那个掌控者,即便不当,他们也决计想要强到不为任何人掌控,是以人与人之间、门派与门派之间都会时时刻刻互相提防,再不断的精进自身,武林会变得更好的,比今日好,比过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好…这就是‘起点’。”

煜华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脸色又不可思议再变作严肃,抿了抿唇,忽道:“难道你们以为自己在做善事么?难道…这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比当武林盟主还要更强行凌驾人意志之上的掌控么?”

卫雪卿惊讶地看着她,失笑道:“你怎么会认为那家伙是个善人?这样做是在做善事?”

煜华比他还要惊讶。

“这的确是掌控啊,比当武林盟主、用实力统帅天下让人更加无法拒绝,等意识到的时候根本已身在其中的真正意义上的掌控。”卫雪卿似笑似叹道,“这才是那家伙真正想要做的事啊。这两年所有人都在猜测他想成为百门之师,其实他们这猜测也没什么错,除了他并不是想要坐在那个最高的位置上享受这尊荣,而是哪怕他死了,他身败名裂,他遗臭百年也还是要牢牢占据这位置,让所有人都牢牢将他记在心底,吃饭睡觉做梦哪怕拉屎也不会忘了他…这就是那家伙给自己人生寻求的意义啊。”

煜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卫雪卿却在一边说一边回想,想很多很多,想那个与卫飞卿促膝长谈的夜晚,当卫飞卿跟他说到这疯狂却并非不可实现的将来以及他这么多年来为此所做的一切之时,他是多么不可思议,又是多么兴奋难抑。

这是他的弟弟。

他们拥有同一个疯狂的、偏激的、阴暗的、充满野心的父亲。

他们拥有一样悲惨的少年时光,或者说卫飞卿比他还要更悲惨。

在那天以前,他以为他的弟弟比他们那个爹还要更疯狂、更偏激、更有野心也更有手段。

在那天之后,他发现他的弟弟的确比他们的爹、比任何人都更有野心和手段,而他的野心也根本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

当他一朝开始清醒的时候,他想复仇能够带给他什么。

答案是什么也不能给。

他的过去无法再填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