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秋天的温暖

北京店的筹备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沈念秋请岳鸿图从中牵线结识了几大旅行社在北京这边的负责人,与他们签订了一系列协议,又拜访了周边的一些企事业单位,与他们也初步建立了良好关系。

北京店还缺几个部门经理与主管,叶景又陆续招到合适的,让他们跟随基层员工乘火车来到北京,那幢平时安静的大楼顿时热闹起来。员工们被分到各个部门,然后就要熟悉酒店结构和工作环境,要反复打扫卫生,做好各楼层的清洁保养,还要接受有针对性的岗前培训。

白天大货车不能进入北京城,于是连着几天都在半夜的时候有满载的货车驶进酒店,卸下各种家具、餐具、用品等货物。员工们连夜将这些东西搬进各自所属的部门,库管连夜清点、入库、出库,完善手续。第二天,各部门员工便将它们一一搬到指定位置安放,然后擦得干干净净。

这些平均年龄才二十岁的孩子们热情高涨,干劲十足。毕竟这是他们一生中的第一份工作,感到新鲜之余也充满了憧憬,还没有学会偷奸耍滑,也没有长期进行简单枯燥的重复性劳动后可能会产生的厌倦情绪,对分配给自己的工作都很努力地去完成。由于他们的情绪渲染,整座大楼似乎都变得朝气蓬勃。

沈念秋现在主要负责开业典礼策划、广告策划、媒体投放策略等等,对酒店的日常事务工作都没有插手,只偶尔看看进度。她是行家,只要一看就知道开业前的准备工作做到什么程度了,所以并不担心。

张卓的伤好多了,这时也销假上班,与叶景一起在忙龙华店的筹备工作。但因为陈希裕闹事,当中耽误了一段时间,因此开业日期延迟,比北京店晚二十天。

同时有两家分店开业,谭柏钧、赵定远、沈念秋、叶景、张卓等几个高层都感到了巨大压力,所有工作都是双倍出现,时间又紧,要保证不出纰漏有很大难度。幸好因为沈念秋当初的建议,他们开了那家专门培训服务员的学校,解决了每家酒店开业前都有的难题——招不到合格的基层员工,让他们感到轻松了很多。

虽然之前有江南春分店,但那是开业几年以后收购过来的,因此北京店才是天使花园真正意义上的连锁分店。沈念秋在这里做的工作成为一个样板流程,龙华店跟着走就行,只需要在细节上做一些调整。等这两家店开业后,沈念秋会根据筹备情况进行总结,做出一套连锁分店筹备开业的标准化模式,以后开设分店就可以照此执行,这是一家单一性企业成长为连锁集团的必由之路。

虽然分处两地,但几位高管每天下午五点都会在网上开会,总结今天的工作情况,讨论明天的工作进度,有问题及时解决,防患于未然。

这种时候,公司里的每个人都感觉到了紧张气息,尤其是总店。因此无论有什么想法或者个人恩怨,这时都会暂时放到一边,没人敢故意捣乱或私下赌气使绊子,都知道一旦被发现,肯定是被开除的下场,所以,北京店和龙华店的筹备工作虽然多,时间也很紧,总的进度却都很顺利,虽然每天都会出现一些小问题,但无关大局,没什么影响。

九月八日是北京店开业的日子,谭柏钧和赵定远提前两天飞到北京。酒店这边忙得不可开交,抽不出人来,只派了一个司机到机场去接他们。

沈念秋这一个多月来天天都忙,加班到半夜,然后倒头就睡,第二天一睁眼就起身去上班,完全没有时间去想别的。她以为自己已经渡过了失意期,即使面对谭柏钧也能做到从容应对,可是,还没见到他的人,只是想到他已经踏上北京的土地,她的手就开始微微颤抖,一颗心也怦怦直跳,而且越跳越急,仿佛连放着电脑的办公桌都被她的心跳带动着在摇晃。她拼命深呼吸,想要让情绪缓和下来,却感觉吸不进气,眼前阵阵发黑,仿佛有一口血从心里涌出来,堵在喉咙口,她都能感到嘴里有股甜腥气,却就是吐不出来。她大口喘息着,猛地起身出去,匆匆奔进洗手间,将冷水泼到脸上,这才勉强镇定下来。

洗手间的墙上贴的不是让人感到冷冰冰的白瓷砖,而是彩色的珐琅瓷,每隔一段距离就嵌有一小幅瓷板画,全是欧洲风格的景色,鲜花满地,绿草如茵,给人温暖、喜悦、安宁的感觉。沈念秋贴着墙,看着对面墙上那些五彩缤纷的美丽图案,心情终于舒缓下来,呼吸也变得顺畅了。她扯下一张纸巾,擦干净脸上的水珠,冷静地走了出去。

谭柏钧和赵定远从机场过来,欧阳懿最先迎出去。沈念秋乘电梯下到一楼时,他们已经走进了大堂。

谭柏钧四处张望了一下,习惯性地贴着墙走了一圈,很注意地打量细节,然后才微笑着对欧阳懿和随后赶到的沈念秋说:“这段日子辛苦你们了!”话是对两个人说的,但他的目光却在欧阳懿身上,对沈念秋完全忽略。

欧阳懿谦虚了两句,便开始汇报工作。谭柏钧一边仔细倾听一边逐个楼层看上去,检查他们的准备情况。

他和赵定远都在酒店做过,待过的部门也多,客房服务员、餐厅服务生、门童、行李员、领班、主管、大堂副理、经理等工作都干过,所以检查起来特别内行。欧阳懿和各部门经理都很注意细节,却仍然被挑出了不少毛病,每个人都心服口服,马上表示立刻改正。

一直走到顶层,谭柏钧似乎都没觉得累,说明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这让沈念秋感到很欣慰。她始终跟在后面,让那些经理围在谭柏钧身边,这样就可以不引人注目地一直看着他。他似乎又瘦了一些,脸上的棱角更加分明,看上去比以前更显锐利逼人,气势如虹。沈念秋努力维持平静的心有些微微的酸楚,却也觉得很满足。不管怎么样,只要知道他在那里,无论能不能看到他,她觉得都是好的,都没有遗憾。

谭柏钧从头到尾没有看过她,直到检查完顶层,坐到会议室,才象征性地扫了她一眼,然后看着其他管理人员,淡淡地道:“各部门都汇报一下目前的情况吧!”除了两位老板外,在这里坐着的人中级别最高的就是沈念秋,于是大家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投向她,只有谭柏钧一个人看着会议桌中间放着的一排绿色植物。

沈念秋胸有成竹,不需要看任何记录,便把她负责的那些事情一一讲出来,条理清晰,逻辑分明,没有半句废话。她讲完后,温和地说:“酒店的日常管理和营销等工作都是欧总在做,就由她汇报。”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大家都在等着谭柏钧对沈念秋的报告提出问题,可他却一言不发,只是把目光转过去,淡淡地看了一眼欧阳懿,示意她讲话。所有在场的管理人员都无比佩服沈念秋,能让如此内行并要求严格的老板无可挑剔,真是功力非凡。沈念秋神色如常,心里却无奈地苦笑。她很清楚,谭柏钧只是不想跟她说话而已。

等到开完会,已经傍晚,岳鸿图赶来找谭柏钧,与他热烈握手拥抱后便拉着他往外走,“众兄弟听说你来了,纷纷赶来要跟你喝酒。赵老弟,一起走啊!对了,沈总和欧总也去吧。柏钧,你小子真有福气啊!欧总的酒量太可怕了,上次她们三位女将看着柔柔弱弱的,结果把我们公司的十几个人全都喝趴下了,没一个不服气的。我们集团这么大,还真找不到几个能跟欧总做对手的人。唉,应酬的时候只有我自己上阵跟人家死磕,苦啊!”谭柏钧和赵定远都听沈念秋在开会的时候提起过。这时赵定远便笑道:“小沈,欧阳,你们还有工作没有?如果可以放一放,就一起去吧。”欧阳懿点头,“好,我去。”

沈念秋犹豫了一下,谭柏钧已经跟着岳鸿图走到电梯口了。赵定远不等她想好借口婉拒,便催促道:“走走走,别让岳总他们等着。”她只好什么也不说,去办公室收拾好东西,跟着他们离开。

到了京城那家规模最大的海鲜城,他们被领进一个大包间,一张很大的二十四人台刚好够坐。岳鸿图热情地把天使花园的两位女高管介绍给大家,并隆重推出女酒神欧阳懿,然后把自己的那些朋友一一介绍给她。

这些人大都是各大公司的老板,还有一些是银行行长、机关干部。在欧阳懿眼里,他们都是她的目标客户,自然抓住机会,长袖善舞,笑语盈盈,顿时让所有人都对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等到酒菜上来,她一人单挑全部来宾,那些人开始是好奇,后来是不服,结果越喝越心惊,到最后佩服得五体投地。兴奋之余,那些人纷纷表示等他们酒店开业,一定要来捧场,以后把自己单位的签约酒店换成天使花园,成为他们的忠实客户。

谭柏钧虽然之前听说过,可亲眼看到一位女性这么能喝,也是颇为叹服,对这一顿饭的效果更感意外。岳鸿图轻声对他笑道:“老弟,我很羡慕你啊!这位欧总真是女中豪杰,别说她在工作中精明强干,就是什么都不会,单凭这酒量,哪个老板都愿意给高薪养着。”谭柏钧微微点头,不紧不慢地说:“是啊,有个能喝酒的下属确实是老板的幸运。我也不知道这姑娘这么能喝,当时只是看中她在酒店管理方面的能力,没想到她竟然有这样的海量,我也觉得是意外收获。”“这姑娘不错。”岳鸿图笑眯眯地低声问,“她结婚了没有?”谭柏钧看了他一眼,岳鸿图连忙解释,“你别误会啊,我对你们酒店的姑娘都很尊重的,绝没有别的意思,不过,如果她是单身,我这里的朋友也有不少是单身,要是彼此看对眼了,好事能成,那也不错,你说是吧?”“嗯。”谭柏钧淡淡地道,“她确实是单身,但现在这边的酒店马上要开业,得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趁着旺季到来把生意做上去,然后保持稳定,这才能在北京市场站住脚。你别拿那些事来分散她的注意力,等明年春节过了,生意进入淡季,你再替她张罗吧。到时候我一定谢谢你关心我的员工的个人问题。”“成成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岳鸿图笑呵呵地点头,目光又移到坐在赵定远旁边的沈念秋身上。

赵定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要拿沈念秋开玩笑,便抢先端起酒杯,热情地说:“岳总,我敬你。这是我们两家公司第一次合作,为成功干杯!”岳鸿图马上回应,“好,为咱们的成功干杯!”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去跟别人喝,闹了好一阵。等谭柏钧起身去上洗手间,岳鸿图凑近赵定远,兴味盎然地说:“赵老弟,我怎么觉得柏钧跟小沈之间有点什么事啊?”赵定远做诧异状,“什么事?”

“嘿嘿,我觉得他们俩跟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岳鸿图笑眯眯地摸着又被斟满的酒杯,“去年十二月他们过来考察的时候,感觉两人虽然配合默契,但互相保持着距离,一点暖昧都没有,要说能让人联想的也就是她的职位,柏钧的女助理嘛,大家自然领会那个意思,后来柏钧喝醉了,我们就把他俩送回酒店,让小沈照顾他,人家姑娘也没拒绝。这次柏钧跟小沈连话都不说,看都不看她一眼,这就很不正常,非常不正常。难道是他们其实私下里已经很接近,这才在大庭广众之间避嫌,表现得很疏远?”赵定远跟岳鸿图在这方面很相似,对朋友的八卦相当感兴趣,闻言立刻来了精神,“原米上次他们来北京,你干了这事?把他们往一个房间送,怪不得”岳鸿图看他若有所思地没讲下去,立刻追问:“怪不得什么?”“看来,你是他们两人的大媒啊。”赵定远也嘿嘿地笑,“岳兄,这事看来还真得你再帮一把。”“你说。”岳鸿图情神抖擞,“助人为乐我最喜欢了。”赵定远朝他那边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你观察得没错,他们两人其实是恋爱关系,最近正在闹别扭。其实只是个小误会,小沈也解释过了,可柏钧老觉得面子上下不来,不肯低头。你说,这是何必呢?人家小沈多好一姑娘,年轻漂亮,性格又好,工作能力也强,以前连恋爱都没谈过,父母又是科学家,将来他们生的孩子只怕智商都比一般人高。柏钧离过婚,比小沈大七八岁,说实话。除了有点钱,还真配不上人家姑娘,结果倒好,小沈不嫌弃他,他还端起架子来,再这么下去,我看他以后肯定后悔莫及。”“对对对,你说得对!像小沈这条件,要找个比他好的男朋友也不是什么难事。”岳鸿图连连点头,“这个柏钧,做事业的时候那么老练沉稳,怎么谈个恋爱就像孩子?太任性了,这不好。你说吧,我们怎么再帮他一回?”赵定远笑得有些诡异,“就像你上次做的一样,把柏钧灌醉了,然后把两人往房间里一送,这生米煮成熟饭,柏钧那架子就端不下去了吧?”“老弟,我发现你这人保媒拉纤一整套啊。”岳鸿图大为兴奋,“好,我喜欢,这个大媒我做了!”两人计较停当,谭柏钧回来坐下,看着他们脸上还没来得及收敛的邪恶笑容,不由得有些好奇,“在商量什么呢?要干什么坏事?岳兄,定远他老婆管得严,你可别带他去找小姐。如果让他老婆知道了,别说他活不成,就是你都得立刻收拾包袱跑路。”岳鸿图和赵定远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一起表示绝对没有那想法,然后岳鸿图。

便迅速组织朋友向谭柏钧发起攻击,轮番上阵向他敬酒。

沈含秋的渣不行,一向都坐在那儿不管,笑吟吟地看着谭柏钧水深火热。欧阳懿瞧了一会儿,本能地想要过去帮着挡一下,赵定远微笑着对她摇了摇头,“他们是好朋友,难得见次面,肯定要喝醉的,你别管。酒店马上要开业了,你的工作多,醉了明天会很难受,还是少喝酒,多吃点菜吧。”欧阳懿很感动,便听话地坐了回去。

大家集中火力攻击谭柏钧一个人,他也不躲不闪,来者不拒,果然到后来就喝得大醉。岳鸿图和他的朋友们基本上也都醉了,就像去年十二月的那天晚上一样,一大群人闹哄哄地出了酒楼,各自上车离去。赵定远很绅士风度地送欧阳懿回去,岳鸿图很义气地送谭柏钧和沈念秋回酒店。

欧阳懿和其他干部早就搬到公司租下来的公寓里,欧阳懿单独住一套房,其他中层干部两人或三人一套房,每人一间单独的卧室,共享客厅、厨卫,其他基层员工都是几个人一套房,虽然没有独立空间,但生活条件在服务性行业来说已经算是不错了。

沈念秋仍然留在酒店,她不会长期待在这里工作,等北京店一开业就会离开,所以没必要专门给她安排一套公寓做宿舍,后来他们自己的酒店准备就绪,她就搬过去住,一是节省资金,二来也可以借此全面考察客房的情况与服务员的工作。谭柏钧和赵定远来了以后,自然也是入住自家的酒店,只不过沈念秋住的是单间,而给他们两人安排的都是套房,楼层不一样。

前几天,酒店即将开业的广告宣传就已经开始投放,这三天更是在几家主要报纸上用大版面刊登套红广告。总机,总台的员工都正式上班,已经接到很我咨询和预定电话,不过,到了晚上,除了保安外,其他人仍然全都下班休息,毕竟还没开业。除了三个总店领导外并没有别的客人,员工们都需要保持体力,在开业那天迎接挑战。

岳鸿图把谭柏钧和沈念秋送回酒店,几个保安是认识他们的,立刻有人过来帮着把神志不太清醒的大老板扶进电梯。岳鸿图是酒醉三分醒,还记得把保安赶下电梯才关门,然后靠在厢壁上,对沈念秋含含糊糊地笑:“小沈柏钧就交给你了你照顾照顾一下”沈念秋平静地微笑,轻声说:“好。”

到地方后,岳鸿图把谭柏钧架进房间,往床上一放,便胡乱摆摆手,摇摇晃晃地走了。

听到外面房门锁上的声音,沈念秋维持了几个小时的冷静几乎地瞬间崩溃。她看着躺在床上悄无声息的男人,头脑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谭柏钧只觉得心里像有一把火在烧,挣扎了半天才能发出声音,“水”沈念秋猛地回过神来,马上去饮水机那儿接了一杯温水过来,用力扶起他,喂他喝完水,然后进浴室绞了一条热毛巾出来给他擦脸。见他烦躁地一直扯衣领,她赶紧帮他解开衣扣,顺手把他脖颈和胸口的汗擦去。

谭柏钧觉得一阵清爽,神志稍稍有些清醒,本能地抬手握住沈念秋纤细的手腕。

沈念秋如遭电击,顿时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她不知道谭柏钧现在到底对自己是什么意思,也从来不去想,更不会问。她固执地守在这里,不过是为了守住人生中的第一次爱情,或许也是唯一的一次爱情,但是坚守下去会不会有结果,她并不知道,也不在乎。她甚至都没有奢望过还能与他离得这么近,还能被他滚烫的手紧紧握住。

谭柏钧皱着眉,在黯淡的灯光里仔细地看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谁。醉意朦胧之间,他清空以为这是在做梦,不禁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沈念秋努力镇定,温柔地说:“你喝太多了,我不放心,等你睡了我就走。”“走?去哪儿?”谭柏钧仍然不清醒,感到很疑惑。

沈念科语塞,然后想起他已经醉了,于是不再解释,一边继续为他擦身一边说:“我哪儿都不去,你睡吧。”谭柏钧是沈念秋的初恋,而沈念秋也是谭柏钧第一个爱上的女人,曾经的热情铭刻在骨子里,即使他的理智时刻提醒,身体也有自己的记忆,这让他夜夜难眠,持续消瘦。此时此刻,酒精抑制住了他的理智,让一直被他压制的强烈的情感奔涌而出,再也难以忍耐。他想也不想便猛地一拉,将她拽上了床。

如火山爆发一般的热情差点把沈念秋烧成灰烬,她紧紧地抱着他,全心全意地回应着,脑子里只有对他的爱,再也想不起任何事情。即使明天是世界末日,有过这一夜,她也可以从容地笑着迎接毁灭到来的那一刻。这样浓烈的爱让她觉得每分每秒都是天长地久,她心满意足了。

漫长的激情过后,谭柏钧陷入了沉睡。沈念秋不舍地看了他一会儿,这才悄悄地离开他的房间。这里是他们自己的酒店,她不能等到明天员工们都上班以后才走,那样太不安全。太容易引起猜测与流言。她知道谭柏钧不愿意出现那样的情况,她也不想。

走过静悄悄的过道,乘电梯下到她所住的楼层,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一直举止自然,神情平静,虽然到处都看不到人,但公共区域的监控系统会让保安看以她的行动,因为她不能露出半点蛛丝马迹,以免引起怀疑。

这一夜剩下的时候很短,谭柏钧和沈念秋却都感觉这是几十天来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两人都神清气爽,可相片的情形却并没有改善。他们都很冷静,仿佛昨天夜里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赵定远百忙之中接到岳鸿图兴致勃勃的电话询问,忍不住抱怨,“这两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一个铜墙铁壁,一个铁壁铜墙,我从来就没见过那么般配的人。”“兄弟,别急。”岳鸿图很有信心,“你看,柏钧并没有跟你我翻脸,这就说明有戏。现在酒店要开业,大家都忙,没精力考虑这些。等开完业,咱们接着来。别管他俩是什么金属做成的,咱们也能把它给熔了。”赵定远哈哈大笑,“成,就听老哥的。”

马上就要开业,酒店上上下下都已经准备就绪。岳鸿图请来的公关礼仪公司一早就来了人,有条不紊地准备开业典礼的东西,酒店内外早就挂出了横幅、条幅、空飘、彩球,现在要搞充气拱门、搭建简单舞台等等。工程部在调试音响效果,音乐放得震耳欲聋,更渲染出热闹气氛。

明天最忙的将是中餐厅。岳鸿图和刘伟业的面子大,请来了政界、商界的几百位嘉宾,还有几十个媒体记者以及鸿图伟业集团开发的这个小区的业主代表。沈念秋与行政总厨反复推敲宴席菜单,又征求岳鸿图、谭柏钧的意见,最后才确定下来。

各家供货商的车络绎不绝地从后门驶进酒店,将东西运到仓库,厨房里忙成一团,都在为明天的开业宴会备料。除了中餐厅外,西餐厅、咖啡厅、酒吧、KTV等交院门也都很忙。

在开业典礼上,谭柏钧和岳鸿图都要发表简短的讲话,稿子全是沈念秋写的。两人看了以后都比较满意,只提笔改了几个词就通过。新闻通读稿沈念秋也写好了,明天会给每个记者发一份。

这一天忙的差不多全是琐碎的事,时间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谭柏钧他们也没有再出去应酬,全是在员工食堂吃的饭,然后就接着忙。岳鸿图也在下午赶过来,与谭柏钧他们再次确定开业典礼的议程,然后一起检查了音响、舞台之类的设施设备,以保证开业典礼不出任何纰漏。

每个人都很兴奋,那是一个大事件带来的群体性情绪。在这种气氛面前,个人的喜怒哀乐已经微不足道,因此沈念秋面对谭柏钧是不再有那种想要吐血的痛苦,而谭柏钧也没有了那种强烈的想避开她的冲动。两人很自然地与岳鸿图、赵定远、欧阳懿在一起讨论工作,在紧张忙碌的状态中都没有去想别的事情。

这天晚上,欧阳懿再三强调,让员工们早点睡,以便有饱满的精神去迎接明天的超负荷工作,可孩子们太兴奋,很晚了才睡着,管理人员也都一样。尽管如此,第二天一早大家就全都起来,换好漂亮整齐的工装,吃过早餐之后就直奔自己的岗位。

开业典礼是十点正式开始,九点钟就陆续有受邀嘉宾到来,朋友们订的花篮也不断送来,都放在酒店大门两旁,排出去很远。几们公司高层都在门前迎接客人。岳鸿图与来宾差不多都认识,热情握手后便介绍给谭柏钧,又特别推出北京店的总经理欧阳懿,热情寒暄后便请他们到大堂旁边的咖啡厅,到处都能呼到欢快的笑声。

十点正,开业典礼正式开始。除了他们请来的几百名贵宾外,还有很多被这种热闹气氛吸引过来的群众围观,把酒店前面的小广场挤得水泄不通。

沈念秋站在台下,看着赵定远主持仪式、几位相关领导讲话、岳鸿图讲话、谭柏钧讲话,听着不断响志的热烈鼓掌,心里感到很欣慰。最后,赵定远宣布酒店正式开业,几位领导与两位老板一起站在台上剪彩。

典礼在长时间的掌声中圆满结束。带个过程只有一个小时,却凝聚了她的无数心血,领导、来宾与老板皆大欢喜,这就是对她最大的肯定。看着来宾在前厅部、公关部、销售部的职员引导下陆续走进酒店,向宴会厅涌去,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忍不住抬头望天。

秋天是北京最美的季节。蔚蓝的天空万里无去,散发着诱人的魅力,灿烂的阳光下,一群鸽子舒展地飞过,悠扬的哨声在空气中不断回荡。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的温度,慢慢笑了起来。

第29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开业第一天便生意兴隆。旅行社安排了三个团入住,不少朋友捧岳鸿图的场,中午吃完饭就在酒店开房,或者打牌,或者睡觉,餐上吃了饭去KTV唱歌,周围的几个小区也有不少散客过来玩,带个酒店一派兴旺景象。

沈念科仍然保持置身事外的态度,以免干扰欧阳懿的指挥。她只是事先表明,自己会调酒,可以支援吧台,当然也可以临时充当餐厅传菜员之类的。酒店里能干简单活的二线人员不少,但懂技术活的基本没有,所以欧阳懿马上就请她到时候去支援吧台,别的都不用管,自己会安排调度。

中午的宴席是酒店请客。沈念秋与欧阳懿跟在谭柏钧、岳鸿图和赵定远身后,一桌一桌地敬酒,然后陪那些重要客人寒暄,帮着招呼服务员拿东西,上毛巾,对贵客们照顾周到。晚上就用不着这样做了,酒店请的客人有些已经离付出,留下玩的也坚持自己付账捧场,因为这就算是正式营业了。她看餐厅的吧台忙不过来,就进去帮着出酒水、做果盘。等到餐厅的生意高峰期过去,她马上赶去查看酒吧和KTV的情况,随时支援。

谭柏钧和岳鸿图跟几个好朋友一起吃完饭,便闲闲地逛到KTV来。这时已经过了晚上九点,正是夜店上客的时候,酒吧、KTV都齐得满满当当。沈念秋在哪台里熟练地帮忙,调酒时潇洒的姿态引人注目,那情景立刻吸引了岳鸿图的注意。

他站在楼梯上看了好一会儿,见谭柏钧视若无睹,神色冷淡,便一把拉住他,笑呵呵地说:“哎,听说小沈是单身,没谈过恋爱没结过婚,你不考虑一下?这姑娘真不错啊,追她的人肯定不少,不管是谁娶了她,肯定会让她过去帮老公干活,那我们这酒店怎么办?你可不能让她跟别人跑了。”“天要下雨,姑娘要嫁人,我有什么办法?”谭柏钧冷冷地说着,顺着楼梯走到二楼,往事先定好的包间走去。

岳鸿图不甘心,索性用激将法,“那你要对小沈没兴趣,我就去追了啊。反正我也离婚了,这姑娘那么好,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去。”谭柏钧猛地停下脚步,回头愤怒地盯着他。岳鸿图无辜地眨了眨眼,“怎么了?你不肯追,还不能让我追?”谭柏钧冷笑一声,“你再能耐,急得过李荣坤吗?你的生意做得这么大,又在北京,这个人的名字你应该听说过吧?”“坤哥?”岳鸿图大吃一惊,“我跟他吃过几次饭,是朋友介绍认识的。这人很不简单,我可没他那样的实力。怎么?他在追小沈?”“这是员工的人个隐私,我没去打听。”谭柏钧冷淡地说,“我只是碰到过一次,亲眼看见李荣坤送她回家,鲜花、钻戒、拥抱、吻别,她都接受了。”“哦?”岳鸿图觉得难以置信,“怎么会?我明明觉得明明她喜欢的是你嘛。”“别胡扯了。”谭柏钧敏感地看向他,“是不是定远跟你说什么了?那小子满嘴跑火车,你别信他的。”“没有,他没跟我说什么。”岳鸿图啼笑皆非地看着他,“我又不傻,小沈那姑娘对你的感情我又不是看不出来,只不过怕人家姑娘难为情,这才装作不知。你我什么交情?这么多年看你一个人辛苦打拼,连女朋友都没交过一个,做哥哥的当然是为你操这个心嘛!”谭柏钧跟他的交情确实深厚,除了赵定远,没人比得上,这是便相信了他的话,也放下了心里的戒备。他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我有自知之明,既然争不过李荣坤,又何必自取其辱?”“你争过吗?”岳鸿图不以为然。

谭柏钧顿时呆住,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岳鸿图伸手揽住他的肩,一边往前走一边笑,“我就知道依你的脾气,绝对是问都不肯问一声便扭头离开,那样做很伤人的,懂吗?别跟我说你觉得反正争不过就放弃了,仗还没打你就自己认输了?在我的印象中你不是这样的人啊!想当初,你赤手空拳的竟然就起了雄心想拿下价值上亿的大楼,并为了这个目标沉着应付、周密布局、谨慎实施,最后取得成功,成为一个传奇。事业上你能这么做,为什么感情上不能?是不是觉得向女人低头丢了面子?我告诉你,两个人在一起,只要感情好,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定完怕老婆,大家都知道,可他过得多幸福,大家也知道,没有会觉得他没面子,都很羡慕他。柏钧,我觉得你这脾气有时候也要稍稍控制一下,对女孩子要温柔体贴大度宽容。这牙齿也有咬着舌头的时候,两个人相处怎么会没有磕磕碰碰的呢?只要不是原则问题,你就要不计较了。小沈毕竟年纪轻,就算有时候在一些事情的处理上有什么欠妥的地方,你多教教她就行了,犯得着赌气赌成这样吗?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说是不是?”他苦口婆心地劝着,谭柏钧沉默地听着,两人并肩走进包间。那些贵宾已经先坐下,要了酒水、果盘,正拿着点歌器在屏幕上翻歌单,见到他们进来便笑着招呼。两人立刻不再谈论私事,过去应酬客人。

谭柏钧和岳鸿图今天喝的酒不但多而且杂,白酒、啤酒、红酒、洋酒,到后来实在有点顶不住了,便叫服务员把欧阳懿请来。女酒神出场,马上把贵客们镇住,于是兴致勃勃地与她拼酒。欧阳懿能说会道,唱歌也很厉害,音域很宽,流行歌曲没问题,样板戏也能上,喝<智斗>里的阿庆嫂,声遏行云,赢得满堂喝彩。大家高高兴兴地一直玩到后半夜,才欢快地散去。

本来只是普通的应酬,却不知怎么的,很快在酒店里悄悄引发了流言,甚至传到沐城,说欧阳懿在北京表现出色,深得大老板的喜爱,应酬时都带着她,吃饭、喝酒、唱KTV都要把她叫到一起,足见对她的信任与宠爱。于是,人们议论纷纷,开始讨论欧阳懿会不会取代沈念秋,成为新任董事长助理甚至未来的老板娘。

叶景听到消息后立刻分别给欧阳懿和沈念秋打了电话,把这些流言含蓄地转述给她们,并诚恳地劝她们不要放在心上,以免在两人之间造成隔阂。

这时,谭柏钧已经和赵定远回沐城了。龙华店开业在即,他们不能在北京久待,来了一个星期,看北京店开业后运营稳定,没出什么大问题,欧阳吉祥懿的能力也得到了肯定,于是两人就赶回去了。

岳鸿图也随后离开,他们在四川的分公司搞了个雪山小镇的大项目,颇受各方瞩目,他很重视,北京的酒店开业后,他就赶到成都去了。

沈念秋准备再待两天看看情况,如果这边没什么大问题,就回去协助龙华店的开业筹备。这时从叶景那儿听到公司里的流言,她不由得笑了,“你别担心我,各种各样的流言飞语我听得太多了,根本就不在乎,倒是欧阳那边,希望她不要多想。”“她应该不会。”叶景见她并不在意,便放了心,“我给她打过电话了,她说她反正结过婚,离过婚,人家要怎么说她都无所谓,你还是未婚的姑娘,怕你听了这些话受不了,对她有什么意见。我说你不会放在心上的,可她坚持要找你解释。你们谈一谈也好,免得被别有用心的人挑拨,对工作造成不利影响。”“嗯,我明白。当初我刚到天使花园的时候,我根本就无所谓。”沈念秋轻松地笑,“你说为什么总有人这么无聊?有那个时间编谎话、传谣言,不如好好做点事。”“这就是为什么大家从同样的起点出发,有人一辈子蝇营狗苟,成不了大气候,而有的人却能登上福布斯富豪榜的原因。”叶景爽朗地道,“让他们说去吧,我们走我们的路,让他们无路可走。”沈念产业被他逗得笑出声来。她没有再提谣言的事,关心地问了一些龙华店的情况,便听到有人敲门。估计是欧阳懿来了,她便与叶景道别,放下电话,扬声道:“进来。”推开门的果然是精神奕奕的欧阳懿,沈念秋热情地请她坐,用纸杯给她倒了水,然后与她一起坐到待客区的沙发上。

欧阳懿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措辞。她虽然平时很温和,但生性直率,从不喜欢拐弯抹角,这时便笑着说:“念秋,叶景告诉你了吧?有些无聊的人无中生有地编造出一些流言飞语,传来传去,抹黑你我,还把谭总也编排进去了。”。

“嗯,刚刚听说了。”沈念秋心平气和地笑,“我本来以为你到北京来了,远离总部,跟一些有想法的人并没有利益冲突,他们应该不会搞这些事,没想到还是这么快就有了流言。不过,我是觉得有人编这个倒不出奇,可有人传,有人信,就让人难以理解了。每家酒店的总经理享受的待遇都不低,职位和薪酬福利都与我是同等的,年底还有业绩提成,总收入比我高多了,你抢我的位置做什么?有什么好处?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嘛。”“就是啊。”欧阳懿高兴得轻轻拍了拍玻璃茶几,拿起水杯一饮而尽。

她对现在这份工作是相当满意的,也对这个机会非常珍惜,乍一听到叶景告诉她传到总部的流言,把她给急坏了。她是过来人,比那些没结过婚的年轻人要明白得多,别人或许看到谭柏钧每次应酬都要叫上她,特别是到处敬酒的时候一定要拉她跟着,就以为在大老板的心里,她的地位已经凌驾于沈念秋之上,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谭柏钧确实看重她的能力,更看重她的酒量,拉她跟着就是挡酒。这是一个员工应该为老板分忧解难的一部分,她觉得毫不奇怪。同样道理。如果谭柏钧真把沈念秋当成普通员工,那喝酒的时候也应该把她带上,拉她一起挡,可他从来不叫她,甚至有人去找沈念秋喝酒的时候,他还会不动声色地出面去拦。人家自然给他面子,就把这事化解了。她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很明白沈念秋在谭柏钧心中的分量,因此从来没有想过要挑战这位董事长助理的地位。她只希望通过开业前后这段时间的表现,得到沈念秋的认可,得到两位老板的认可,现在这份工作能够稳定下来,一直做到退休,那就心满意足了。她真怕沈念秋听到那些流言飞语后对自己有看法,自己初来乍到,根基不深,沈念秋想要除掉她,简直不费吹灰之力。现在看到沈念秋根本不在意那些话,她顿时如释重负。

沈念秋察言观色,马上明白了她在想什么,立刻安慰道:“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哪里都一样。你不必担心,也不必理会那些流言飞语,更不需要解释。所谓‘谣言止于智者’,谭总和赵总从来都不会听那些无中生有的话,既然把你放在这个位置上,那就是对你完全信任。我也一样,首先我相信叶景的眼光,他信任的朋友我当然也信任,其次我们在北京一起工作的这段时间虽然不长,但彼此已经很了解,所以,区区几句流言是离间不了我们的友谊的。”欧阳懿听得差点热泪盈眶。她连连点头,坚定地说:“沈总,你放心,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好朋友。”“好。”沈念秋很高兴,“我后天下午要去沈阳,机票已经定了,明天打算出去逛逛,你不用管我了。北京店这边就交给你了,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给我打电话,也可以直接打谭总或者赵总。”“不不,我会先给你打电话的。”欧阳懿马上表明自己的态度,绝不会越级上报。

沈念秋现在负责事业发展部,是总部的连锁运营业务总监,那就是她的顶头上司。如果她什么事都直接向大老板汇报,肯定会让人怀疑有司马昭之心。这是一定要说清楚的,以免将来被误伤。

沈念秋理解她的谨慎,笑着点了点头,“自从到了北京,我们就一直在忙,尤其是你,一点娱乐也没有。怎么样?今天晚上去三里屯混一混,感受一下北京的夜生活。”“好啊。”欧阳懿欣然同意,“我请客!”

沈念秋笑着说:“你就不要跟我争了,这次我请,等下次我到北京来,你请。”“行。”欧阳懿也不坚持,高高兴兴地出去继续工作了。

这天晚上,两人从三里屯一直喝到朝阳公园,到处都能遇到东西方各种年龄各种肤色的男人上前搭讪。她们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已经结婚了。”然后哈哈笑着再换一家。

两人玩到半夜才回去,欧阳懿的心里再无芥蒂,与沈念秋成为无话不变谈的好友,公司里绝对支持她的心腹。

沈念秋第二天跑去看了颐和园、圆明园、雍和宫、薛王府,晚上约了在这里工作的大学同学一起吃饭。

她今天不工作,穿得很休闲,而她的同学身穿名牌套装,化妆一丝不苟,开车堵在三环上,千辛万苦才绕过来。这位大学时与她同住一个宿舍的女孩在一家著名的外企工作,待遇很好,压力很大,相亲数次未果,高不成,低不就,与她约在夜上海吃饭,一边告诉她“这里是许多明星爱来的地方”一边痛哭房地产开发商,诅咒北京飙升得让人瞠目结舌的房价。

沈念秋听得笑起来,想起每次见到岳鸿图,他都是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几百万是小钱,根本做不了什么事”之类的话让一般人听着只能甘拜下风,果然是有事实依据的。她心情愉快,一直附和道:“卖房子真赚钱,那些地产商真可恨。”好好放松了一天,她便收拾起心情,提着行李出发了。

龙华店开业的时候她回去过一次,然后又出差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她到过沈阳、大连、天津、南京、杭州、厦门、长沙、广州、桂林等地进行考察、洽谈、评估,一直马不停蹄,很少在总店停留。

自北京店和龙华店相继开业后,主动找上门来想要加盟他们的公司多了起来,有些是类似岳鸿图这样与谭柏钧或赵定远认识的朋友介绍的,有些是看到他们的宣传资料或广告自己找上门来的。沈念秋会对这些公司逐一考察,反复商讨、谈判,以确定是否可以合作。

北京店的成功让谭柏钧和赵定远都信心大增,打算在上海、广州、深圳这种发展比较好的现代化大都市开自营店。沈念秋又多次到这些城市去考察合适的店址。

她来来去去,每次在总部都待不了一个星期,工作都向赵定远汇报,与谭柏钧几乎没有交集,只有每天在员工食堂吃饭时能远远地看他一眼。她一直都很平静,从来没有主动跟谭柏钧联系,随身总会带着一本张爱玲的小说和一幅十字绣,闲暇的时候翻翻书或者绣绣谭柏钧的像,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在她心如止水、安静度日的这段时间里,国内国际发生了一系列大事,神舟六号载人航天飞行圆满成功、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做出重大改革、卡特琳娜飓风横扫美国南部、伦敦发生多起恐怖爆炸袭击、沙特国王去世、伊拉克局势混乱、国际原油价格屡创历史新高,等等,不过在本地传得最厉害的却不是这些消息,而是打黑风暴忽然掀起,以陈希裕为首的“黑老大”纷纷落网,而随着审讯的进一步深入,牵扯出了本市著名的影视明星梁芳如。

网上的八卦如洪水一般狂涌而来,披着马甲的“知情人”屡爆猛料,据说这位女星做了“黑老大”陈希裕的情人后,陈希裕不仅投入巨资为她拍电视剧,捧她为女主角,还送给她名车、豪宅、钻饰,等等。发帖人绘声绘色,有图有真相,八卦越来越深,越来越广,将梁芳如的历任男人都翻了出来,不过并没有提到谭柏钧。他跟这个女人实在没有什么交集,八卦不到他身上。

沈念秋从来不看网上的这类消息,也不听酒店员工谈论与工作无关的事情,所以一直不知道这些情况,后来抽空去冯佳容那里看她,听她眉飞色舞地说起,才知道了这件事。

陈希裕的案子中自然有牵涉到龙华的情况,由此又扯出彭彦军伪造文件和支票进行经济诈骗的罪行,于是逃到外地隐藏起来的彭彦军很快被抓获归案。

这件被称为建国以来沐城最大的黑社会犯罪团伙案在元旦前审结宣判,陈希裕犯有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杀人罪、故意伤害罪、寻衅滋事罪、敲诈勒索罪、洗钱罪、行贿罪、绑架罪、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等多项罪名,数罪并罚,被判处死刑,并没收巨额非法所得。其他数十名从犯分别判死刑、死缓、无期徒刑和三至二十年有期徒刑。

一些受害人提起民事诉讼,要求他们赔偿经济损失,其中就有天使花园龙华店,不过谭柏钧他们都没出面,全权委托安强等律师代理。刑事案件宣判时,法官对这些附带民事诉讼也都进行了宣判,判决被告对诸多原告做出经济赔偿。

沈念秋看着网上的新闻,感觉很痛快。她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像痛恨陈希裕那样恨过一个人,也从来没有像厌恶梁芳如那样厌恶过一个人。现在,陈希裕即将被处决,而梁芳如也前途尽毁,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为所欲为了,这让她心中郁积了大半年的块垒彻底消失,感到很解气。

圣诞节前,沈念秋回到沐城,因为生意高峰期来了,赵定远叫她回总部帮忙。这时她已经确定了广州和大连的加盟合作方,而岳鸿图的集团在奥运村附近开发的一个小区也已竣工,仍然留了一幢大楼与他们合作做酒店。只是现在抽不出人手来做,得等到春节过了才能动起来。

当第一场雪纷纷扬扬落下的时候,沈念秋接到李荣坤的电话。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念秋,有时间过来喝茶吗?”沈念秋毫不犹豫地说:“好。”

李荣坤的那间小茶坊仍然窗明几净,客人很少。经理还是那个年轻人,似乎对这个没有前途的职位很喜欢,并不打算挪窝。服务员倒是换了一些,大概是往高处走了,譬如跑到附近的天使花园去工作。看到沈念秋进来,那个经理立刻含笑迎上,温文尔雅地说:“秋姐好久没来了,是不是很忙?”“是啊,最近比较忙。”沈念秋一边脱大衣一边微笑,“你怎么样?还好吗?”“很好。”年轻人礼貌地接过她的大衣替她挽着,带她进了里面的包间。

这里多了台电视,李荣坤一边喝茶一边在看新闻,见她进来,便笑着向她伸出手。沈念秋很自然地把手给他,顺着他轻拉的手势坐到他身旁。

李荣坤放开她的手,给她倒了一杯大红袍,温柔地说:“你好像很累。”“嗯。”沈念秋在他面前很放松,“好像所有力气都用尽了。”李荣坤伸手搂住她,将她轻轻拉过来,微笑着说:“肩膀借你靠一下。”沈念秋倚在他肩头,渐渐把所有重量都放过去,然后长长地出了口气,“嗯,我好多了。”李荣坤侧头看了看她,就像哄孩子一样轻柔地拍了拍,“我对人生的态度一向是不挣扎,不抵抗,这样过起来要从容得多。”沈念秋却不同意,“你也没多大年纪,却总给人感觉历尽沧桑似的。如果你现在已经五十岁,我也四十多了,那我马上就嫁给你,什么都不用考虑。”李荣坤听得笑了起来,却明白她的意思。大概是因为家庭的原因,他从小到大都是个思维缜密、行动谨慎的人,很难有事情能让他冲动,所以也就没什么太多的激情。他制定的每个计划都能成功,树立的每个目标都会实现,所以很少对未来会有梦想与憧憬。认识沈念秋这么多年,其实一直是喜欢她的,他却一直没有向她表示,这才痛失机会。这是他迄今为止唯一失算的一件事,但性格如此,他在遗憾之余也很无奈。说起来,谭柏钧的年龄其实比他还大一点,却外冷内热,爱憎分明,性烈如火,这其实是很吸引年轻人的,因为跟他在一起肯定很刺激,太具挑战性。

李荣坤轻叹一声,用脸贴了贴她的头发,温和地说:“那我们就做个约定,等我五十岁了还没结婚,你也没有伴,我们就去把婚结了吧。”沈念秋笑着微微点头,“好。”

两人没再说话,偶尔喝一口茶,然后一起看电视。这时在播本地新闻,由陈希裕引发的一系列事件一直在报道。沈念秋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他,“这事是你做的吗?”“不是,是你的老板干的。”李荣坤的声音仍然低沉柔和,很平静,“姓陈的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上次我打过招呼后,他也给我面子,没再找你们公司麻烦,我当然不能再向他出手。”沈念秋有些惊讶,“我真没想到。陈希裕不是有很大的势力吗?”“对,我也没料到你们老板会这么性急。”李荣坤不疾不徐地说,“这事你老板布置好几个月了,然后突然发动,一网打尽,做得很不错。我一直知道情况,不过你老板和姓陈的事全都与我无关,所以我没过问。这段时间我都在国外处理事情,刚回来,元旦过后还要走。”“哦。”沈念秋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每次回来都感觉谭柏钧很忙,而且经常不在公司,原来是在做这件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扳倒陈希裕的靠山,为自己报了仇,他还真是强悍。想着,她忽然有些担心,如果谭柏钧想对付李荣坤,那就麻烦了,李荣坤的实力可不是陈希裕能比的。

李荣坤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温和地说:“你别担心,你老板不会跟我开战的。只要出来在江湖上行走,不管走的是哪条道,总有其中的规矩,大家都必须按照规矩来,不可能胡作非为。我没做过有损你老板的事,而且还帮过他的大忙,只不过与他爱上了同一个女孩而已。他没娶你,没跟你订婚,也没对外公开与你的关系,那你就是自由身,我追你是正大光明的事,而且我还比他早认识你三年,这事随便说到哪里去也是我有理,他凭什么对付我?你老板是个很聪明的人,对事务的洞察力非常强,将来取得的成就会很大,但现在他还不是我的对手,所以他不会动我的。他生自己的气,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哦,这样啊。”沈念秋这才明白,原来谭柏钧这些日子不是生她的气,而是在气他自己。真像个别扭的孩子。她的心情顿时好起来,也就忘了江湖上约定俗成的忌讳,随口问道:“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一直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大家也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难道有什么不能问的?你是做什么的?卖原子弹的?”“没有那么剽悍。”李荣坤被她逗得笑出声来,“其实我是做投资的,旗下有几个基金会,基本上业务都在海外,只有休假的时候才回来。这是我的老家,虽然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带我离开了这里,但我一直都很喜欢这座城市,干净、悠闲、安静,很适合度假。”“哦,投资啊。”沈念秋撇了撇嘴,“搞得那么神秘,我还以为你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呢。”李荣坤宠溺地揪了揪她的鼻尖,“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敢鄙视我的人,所以我喜欢你。”“啊,原来你是受虐狂。”沈念秋调侃道,“你早说嘛,下次我带根皮鞭来。”李荣坤呵呵笑道:“调皮。”

沈念秋觉得现在他们相处得越来越像兄妹,感觉很舒服。靠着他肩头看了会儿电视,她又问:“那么多人想要与你结交,你是不是生意做得很大?”“嗯。”李荣坤轻描淡写地说,“做得算是比较大吧!如果有成熟的投资方案,组织个一两千亿资金还是可以做到的。”“原来如此。”沈念秋懒洋洋地笑,“有钱真好,这年头,钱的声音最大。”“也不见得。”李荣坤柔声说,“有些事并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譬如说,无论用多少钱也买不到你的心,所以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一直希望有个像你这样的哥哥。”沈念秋很真诚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爱情太激烈,人不可能永远都在燃烧,总有冷却的时候,而亲情却可以一辈子不改变。”“好,你想我做你哥哥,我就做你哥哥。”李荣坤温和地微笑,“只要你开心就好。”沈念秋主动伸手抱住他,喜悦地叫道:“哥哥。”

“嗯。”李荣坤抬手轻抚她的背,“那以后哥哥邀请你出去玩,你不会拒绝哥哥吧?”“当然不会。”沈念秋轻快地笑道,“我以后有假期了就来找你玩。你把你国外的电话号码,还有邮箱之类的联络方式都给我,我会提前告诉你的。”李荣坤很高兴地说:“好。”

第30章 重新开始

圣诞节刚过没两天,赵定远便对沈念秋说:“你得马上去上海一趟,那边的朋友打电话来,说有一幢特别适合我们开店的大楼,因为地段太好,去抢的公司很多,朋友跟开发商的关系不错,硬给压住了。本来我该跟你一起去看一下的,可这边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走不开,所以你先去考察。如果店址合适,你就稳住对方,跟他们周旋着,别让其他公司抢了。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赶过去找你,到时候再跟对方详谈。”“行。”沈念秋没有半点迟疑,立刻收拾行李,上了飞机。

到达上海后,她跟着赵定远的朋友去看那幢楼,再考察周围的交通与环境,了解政府有关招商引资的优惠政策,最后才做出综合评价。

忙碌中,元旦就到了。她在异乡的酒店里听着新年的钟声敲响,给父母和几个朋友打了电话,最后叮嘱冯佳容帮她办件事。

谭柏钧休了两天假,三号到公司去上班,刚坐到办公室不久,就有两个小伙子抬着一个用牛皮纸包得密密实实的东西上来。

冯佳容提前往谭柏钧的办公室打了电话,“我是念秋的朋友,她让我给你送样东西来,我已经派人送过去了。这是新年礼物,她让我帮她说一声,新年快乐。”谭柏钧有些惊讶,但这个女子的声音特别温柔委婉,让他完全没有产生本能的抗拒,又听她是念秋的朋友,便礼貌地说:“好,我知道了,谢谢。”冯佳容本来不想多事,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忍住,“谭总,我跟念秋从小一起长大,经历比她多,听的看的都比她多。这年头,能像她这样去爱一个人的女孩子已经很稀有了。被她那样爱过,你这辈子还能再接受谁?我们的一生太短暂,世界上的人那么多,要找到真正相爱的人有多么不容易,为什么你不愿意珍惜?”谭柏钧沉默了。

冯佳容越说越激动,“她太爱你,你还不知道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提出跟她分手,她在我家里时总是发呆,常常趴在窗台上看外面的阳光,很少说话,我看着就为她难过,而且觉得为你这样不知好歹的男人牺牲根本就不值得。那样纯粹而热烈的感情其实是每个人都渴望得到的,但只有你遇到了,你却这样对她,简直是狼心狗肺。你出去问问你那些朋友,曾经有人那样爱过他们吗?”谭柏钧心里剧震,却仍然无言以对。

冯佳容深吸口气,恢复了冷静,“对不起,是我冲动了。这话不是念秋让我跟你说的,是我自己忍不住。念秋托我送去的东西会很快送到,就这样吧。”不等谭柏钧说话,她便挂断了电话。

谭柏钧吩咐汪玲,等会儿有人送东西上来,让她通知保安放行,并直接带到自己的办公室来。不久,他就看到了那个东西。

两个年轻人动作麻利地拆开包装,将里面用油画框装裱得很精致的一幅十字绣露了出来。他们把画倚在墙上,拿出送货单递过去。谭柏钧看着那幅尺寸很大的绣像没动,汪玲马上接过送货单,在上面签了字,然后将两人送出去。

宽大的房间恢复了宁静,谭柏钧走近那幅像仔细端详,确认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立刻想起去年沈念秋曾经对他说过,要送他一幅绣品做生日礼物,后来风波迭起,他已经忘了这件事,没想到沈念秋还是把这幅像绣出来,仍然送给了他。

这幅照片拍得很好,可以说将他所有的特质都抓住并且表现出来,再配上苍茫的天空、翻卷的乌云,更凸显出他的强硬与坚定。他已经想不起是在何时何地被沈念秋拍下来的,以前也从未看见过,但他很喜欢这张照片。如果只是用相纸打印出来,效果应该没有这么好,沈念秋用四股线绣出来,使整个画面有种强烈的立体感,看上去更加出色。

在他眼里,这个工程实在太浩大了,那么多种线,要绣那么多针,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把这幅作品完成?站在自己的像前,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个绣出它来的人在里面倾注了怎样的深情。

看了很久很久,他回身拿起桌上的电话,想要拨打沈念秋的手机。刚按了几个号码,他便停了下来,有些茫然地看着那幅像。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沈念秋说出自己的心情。两个人太久没在一起说话了,甚至连视线相对的机会都没有过,现在应该对她说什么呢?

犹豫了一会儿,他重新拨给赵定远,平淡地说:“小沈在上海的事办得怎么样了?”这是半年来他第一次主动问起沈念秋,赵定远很高兴,“她刚才跟我通过话,认为那个店址不行。那幢楼的条件是不错,但经营成本太高,风险太大,她建议放弃。她这两天还看了一些地方,准备综合评估一下,再向我报告。”“哦。”谭柏钧沉吟片刻便道,“这事以后再说,不用急,你叫她今天就回来吧。”“行。”赵定远很干脆,马上通知沈念秋回来。

今天只有一班飞机从上海浦东飞沐城,三点起飞,五点到。沈念秋把航班号直接报给汪玲,她便安排了司机开车去机场接。

以前都是这样,谭柏钧并没有亲自去接人的打算。他不想惊动整个公司,免得流言又会满天飞。刚刚放完元旦假,今天第一天上班,他要开很多会,听取各分店的总经理和总店各部门汇报从现在到春节的工作安排。

他心里不再纠结,感觉轻松愉快了很多,一个接一个的会议也没有让他觉得厌烦或者疲惫。他始终很专注,态度也很和蔼,与这半年来的冰冷易怒大相径庭。这让那些中高层管理人员都暗地里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间,已是华灯初上,谭柏钧听完张卓的汇报,猛地发现已到晚上七点,不由得皱了皱眉,对汪玲说:“怎么小沈还没回来?问问司机,再塞车也不可能塞上两个小时吧?搞什么名堂?”汪玲马上拿起手机打出去。屋里很安静,可以清晰地听到司机那边的情况似乎非常乱。他扯着嗓子喊,“汪主任,沈总乘坐的那班飞机五点就到了,可是一直在天上盘旋,就是不降下来。我现在在问讯处,很多来接人的都在打听情况。一开始他们说是因为航班多,地面上飞机都停满了,降下来也没地方停,就在天上等着。大家等了两个小时,都感觉好像出事了,一直要求他们告知真实情况。现在听他们说好像是飞机出了机械故障,起落架放不下来,飞行员正在处理。汪主任,你是不是过来一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打听不到确切的消息,问讯处的人什么也不知道,这里吵翻了天”会议室里的人全都变了脸色。谭柏钧勃然大怒,重重一拍桌子,“他为什么不及时打电话回来报告?早干什么去了?我马上去机场,散会。”说着,他起身就走。

赵定远立刻跟着走,“我也去。”

叶景和张卓紧跟其后。汪玲让那个司机在机场等着,他们很快就到,然后冲出门,跟着他们乘电梯下去,坐上了车。

赵定远怕谭柏钧情绪不稳,开车会出事,便拉着他上了自己的车。叶景载着张卓和汪玲跟在他们后面。两辆车很快驶上三环,转进高速,向机场狂奔。

一路上都没人说话,谭柏钧脸色凝重,拿出手机就往外拨,“秦秘书,我是谭柏钧你好,你好有个事要请你帮忙,是这样,我的助理今天从上海飞回来,航班五点就进港了,可到现在也没降落,听说是出了机械故障,起落架放不下来,现在还在天上盘旋对对对,目前情况究竟怎么样,我也不清楚对,我派去接人的司机说现场很乱,打听不到任何确切消息,我非常着急对,能不能麻烦你帮忙问一下,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机上的乘客有没有危险?对对对,我现在正往机场赶,到时候能不能给安排一下,让我们进去等?好好好,谢谢谢谢,麻烦你了。”那位是市委书记的秘书,跟谭柏钧的关系不错,但谭柏钧从来没有找他帮过忙,今天这事人命关天,他公司有人在飞机上,他希望知道具体情况,也属人情之常,算不得以权谋私。其实,市委书记已经接到了机场的报告,只是这位秘书非常谨慎,不知道现在能不能外传,所以才婉转地表示“可以帮忙问问,安排一下”。

谭柏钧放下手机,出神地看着前面的路。不断有警车和一队一队的消防车、急救车拉着警笛往机场赶,气氛相当紧张。前面行驶的每辆车都自觉地让开超车道,以免挡着他们救人。每过去一队车,谭柏钧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赵定远有些撑不住了,拿出烟来叼了一支,然后把烟盒递给他。谭柏钧接过,拿出烟来点上,狠狠地吸了几口。赵定远努力镇定,温言安慰他,“小沈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不会出事的。”谭柏钧握紧拳头,重重砸在车门上,发出一声巨响。他咬着牙没吭声,眼睛渐渐变得通红。

他非常恨自己。

明明过节了,大家都放假,他却没有阻止赵定远把人派到上海去出差。明明已经弄清楚沈念秋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和李荣坤在一起,却就是抹不下面子去挽回两人的感情。在北京的时候,明明那一夜都和她在一起了,可还是对她曾经跟别人在一起的事不能释怀。

本来她是可以不去上海的,就算那幢楼被别人抢走,重新再找就是了,根本不用急着赶在这几天。新年放假,他应该好好陪着她,跟她一起去看她父母,向大家公开他们的关系,甚至向她求婚他以为他们还有很多时间,所以才一直拖着,不看她,不理她,不跟她说话。他只是想让她记住他的原则,什么错可以犯,什么事绝不能做。但是,在死亡的威胁面前,这些原则都没有意义了,他现在只要她活着,只要那班飞机平平安安地落地,只要她好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保证以后再也不赌气,再也不计较,一定会珍惜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天。

只要她活着!

沈念秋一上飞机就睡着了。在上海的那几天很累,赵定远那个朋友太热情,带着她跑遍了那个城市的各个区域。有几处在建项目她觉得可以考虑,但还需要进一步了解详细资料,没想到赵定远却叫她立刻回来,不知道公司里出了什么急事。

她一直睡到沐城上空,是空中小姐反复播报“飞机正在降落,请各位乘客坐在座位上,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的声音把她吵醒了。她看了看下面,在暮色中出现的果然都是熟悉的景象,马上就要到家了。她坐起来一点,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落日余晖。

说是在降落,可很快她就感觉到那种会造成耳鸣的失重感没有了,飞机重新升起来,改成了平飞。时间静静地流逝,飞机一直都是在机场上空转圈。机舱里很安静,有人小声议论着,感觉很困惑。

过了一会儿,空中小姐向大家报告,用语比较专业,沈念秋没听懂,好像是地面的停机位都不空,飞机降下去也没地方停,所以他们要在空中等待。

机场那么大,怎么可能停不了一架飞机?沈念秋跟其他人一样,感觉很疑惑。面对乘客的询问,空中小姐全都不肯正面回答,只是温柔委婉地重复着同样的说辞。

沈念秋觉得这么坐着既枯燥又疲倦,便从包里拿出张爱玲的小说集《倾城之恋》看起来。她以前在大学的时候非常喜欢读张爱玲的小说,后来工作繁忙,渐渐的就再也没碰过,如果不是上次欧阳懿提起,她也不会把以前买的张爱玲全集重新翻出来。

她一篇一篇地看过去。差不多过去了两个小时,机舱里弥漫着一种焦躁的气氛。前面头等舱的客人大概等得不耐烦了,大声嚷嚷起来,要空中小姐给个确切的答案,“到底飞机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降落?”后面有女孩子低低的哭声,不停念叨着,“妈妈,妈妈,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乱跑了,一定听你的话”沈念秋平静地坐在那里,一直看到《倾城之恋》的最后一句,“到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有这么圆满的收场。胡琴咿咿哑哑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她将书合上,转头看着下面的城市灯火,觉得心里特别安静。如果这就是她生命里的最后一天,那她可以说这一生很圆满,因为她的心里只有爱,没有恨,也没有苍凉。

她身边坐着一位中年男士,戴着金边眼镜,很斯文的样子。他一直在闭目养神,脸上没有很多人都有的惊慌之色。沈念秋把书放进包里时,他睁开眼睛,转头看了看她,微笑着说:“以前我遇到过好几次飞机出故障,最后都排除了。人类的肉体虽然很脆弱,但精神却很顽强,哪有那么容易就完了,还早着呢。”那位男士很高兴,从衣袋里摸出钱包,从里面掏出一张照片给她看,“我女儿,刚生了一个小公主,我来看我外孙女。”沈念秋看着照片上的年轻女子和她抱在手里的小婴儿,连声赞叹,“真漂亮,气质很像你,一定很聪明!”“是啊。”男士慈爱地看着照片上的女儿和外孙女,“我女婿是沐城人,到上海去念书,跟我女儿是同学。后来两人恋爱,我跟她妈都不同意,不想让女儿跟他去外地。可这小囡倔啊,就这么跟着女婿走了,到沐城没两年就结了婚。等孩子生下来,我们也就不气了,毕竟只有她一个女儿,最后还不是只能依着她。女婿其实不错,人品好,工作好,对我女儿也特别好。我们做父母的其实也不图什么,就希望儿女幸福,看到她生活得好,我跟她妈也就放心了。”“对,我父母也是这样。”沈念秋微笑着说,“我爸妈都是科学家,研究物理的,从小对我就特别宠,也没想要我光宗耀祖什么的,只要过得开心就好。我以前在复旦念书,毕业以后在上海工作过两年,后来想念父母,就回来了。其实我真是不孝,这些年来一直忙于工作,除了春节的时候回去一趟之外,一年里很少回家。他们从来都不埋怨,也不要求我为他们做什么,让我一直可以像鸟一样自由飞翔。”“是啊,你父母真好。你也在上海念过书,这真是太巧了。”那位男士很高兴,对她的态度更加亲切,“小姑娘,结婚了吗?”“没有。”沈念秋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