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我们公司很好很强大,两位老板的魅力无穷,所以才能吸引这么多优秀人才。”沈念秋微笑,“我的作用是微不足道的。”

赵定远哈哈大笑,“小沈,你也很好很强大,比我们更有魅力。”

“这可不敢当。”沈念秋很谦虚。

赵定远与她调侃了两句,这才认真地说:“北京的岳总已经给我打过电话,我后天回到北京去参与验收。水电气、中央空调、消防、监控监控、播音、闭路、电话、宽带网络等系统都已经安装调试好,这方面岳总是专家,比我和柏钧还内行,有他把关,肯定错不了。另外,洁具、厨具也都安装好了,家具和酒店用品我们都有固定的合作公司提供,他们会按我们的要求把东西直接运到北京。现在还早,不必拉过去,他们等我们的通知再发货,到时候由你在北京收货。制服什么的都没问题,我们都有合作公司,不会耽误开业时间的。现在主要是策划。我们公关部不大了解北京市场,需要你直接指导才能做出来,我等下就打电话给昊经理,让他全面协助你的工作,你直接找他就行了。别的对了,我去工作验收,起码要待三五天,这期间你必须过来坐镇总店,把担子挑起来,那样的话调职的事就等我从北京回来以后再宣布吧。”

沈念秋没想到他还要自己去总店。可如果赵定远去了北京,这边就群龙无首,工作很可能会乱,她不去项着谁去顶?这么一想,她便不再有顾虑,一口答应,“好,我去。”超定远很高兴,“那就这么定了,你忙吧。”

沈念秋放下电话,看着电脑上的北京店开业倒计时表,连着打了很多电话,分别找到各项工作的责任人,查问他们的进度。

昨天各部门经理、主管接到通知,说她会即刻离职,后来汪玲又追了一个通知,说她会仍然留任。大家对这种大起大伏的变化都搞得有些措手不及,莫名其妙。她今天没去总店,而是到了江南春来上班,人力资源部那里也悄悄传出她曾经去拿离职表,却被赵总提前制止了,于是各种各样的猜测在总店隐蔽地流传,各部门都有些惊疑不定,却又不敢向高层证实,只好呈观望态度,表面上看着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其实很多工作都停顿下来。沈念秋这时打电话过去,语气措辞没有任何异样,仍然很强硬地一一询问他们的工作进展情况,顿时让部门经理都定下心来,该汇报的汇报,该检讨的检讨,该完成的完成,该赶进度的赶进度,很快恢复了井井有条的工作秩序,渐趋蔓延的那些流言也迅速止息,仅限于基层员工在业余时间里无伤大雅的八卦。

沈念秋打完所有电话,然后对着电脑一直忙到晚上。如果不是叶景过来,她根本就忘了吃晚饭的事。

江南春的生意很火暴,叶景也是从早忙到晚,但却永远给人从容不迫的感觉。这种情绪强烈地感染了员工,让他们也渐渐学会了忙而不乱,镇定沉着,因此叶景并不需要天天加班,更不需要时刻盯在这里,很多时候都可以按时下班。

他和沈念秋吃完晚饭,分别回办公室脱下制服,换上便装,这才驾车前往绝对零度酒吧。刚坐到吧台边,欧阳懿就到了。她也穿着款式简单的休闲装,往吧凳上一坐,要的也是淡啤酒。

以他们三人所处的位置,应酬的时候很多,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酒更是喝过无数,因此下班以后就不想自虐,一边喝着酒精度很低的啤酒一边闲聊,紧张了一天的精神渐渐放松下来。

叶景举起杯子说:“欧阳,欢迎你过来,为我们共事而干杯。”沈念秋和欧阳懿都举起杯,笑着互相碰了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欧阳懿有了新的出路,想着可以摆脱无赖前夫的长期纠缠,不由得长出一口气,觉得压在心上的太石终于落了地。

现在时间还早,酒吧里没多少客人,前来演出的歌手也都没来,音乐轻柔地响着,气氛很轻松。三个人不再干杯,大部分时间都在聊天。等到歌手开始表演。说话不大容易听清了,他们便要来骰盅猜点数玩,输了就喝一口酒。三人斗智斗勇,各有输赢,感觉都很愉快。

他们点的酒快要喝完的时候,表演暂停,音乐的声音也低了很多,一位服务生过来,恭敬地对沈念秋说:“沈小姐,我们老板说,你有位朋存了一瓶酒在这里,要等你过来就送给你。请问,我现在可以拿来吗?”沈念秋有诧异,“什么酒?哪位朋友存的?”

服务生显然不知道,刚刚愣了一下,旁边就响起另一个声音,“是一瓶红酒,坤哥有急事要出国,临走之前存在这里的。他专门关照过,等你来就拿出来请你喝。”这声音沉着稳重,让人不敢轻忽。

沈客秋转头看去,只见眼前站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酒吧黯淡的灯光下看不清楚他的容貌,但能感觉到他的气质内敛而沉稳。他一直温和地微笑着。“沈小姐,我叫程子夜,是这家小店的老板,承蒙沈小姐常来光顾,深感荣幸。坤哥在沐城的朋友不多,他临走之前给每个朋友都打过电话,要我们代他照顾沈小姐。这是我的名片,后面还有其他几位朋友的名字和电话,如果沈小姐有事。随便给我们任何一个人打个电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沈念秋略感意外,继而很感动。李荣坤是她见过的少有的好男人,站在客观的立场上说,他比谭柏钧都好,如果能做他的朋友或者妹妹,都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可爱情完全是没有道理的一件事,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对此她一直很抱歉。而李荣坤却仍然坚持要照顾她,即使自己有急事要赶到国外去处理,临走之前也记着把她托付给朋友,这样的男人真是太少见了。

她双手接过程子夜的名片,礼貌地仔细看过,温和地说:“谢谢程总,我会记得的。”她没有说那些场面上的客套话,让程子夜感觉很满意。他亲切地对她指了指吧台里的一瓶酒,“那就是坤哥专门买过来放在这里的,等你来了就请你喝。我认识坤哥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对一位姑娘这么用心。这酒寓意深刻。像我这样已经快麻木的人都觉得很浪漫,沈小姐是酒店业的行家,就用不着我班门弄斧了。我让他们拿过来,沈小姐与朋友慢慢品尝。”说完,他便走到一边去吩服务生。

沈念秋和叶景、欧阳懿都看着那瓶酒。爱丁歌德,EdinGoethe,在红酒中享有很高的赞誉,而它的寓意更加浪漫——本人挚爱,视如生命般珍贵。李荣坤送给她这样一瓶酒,却有并不大张旗鼓地叫人送到她的公司,而是含蓄地放在这里,默默地等着她来了才让人拿给她,这种格调令人非常欣赏。

服务生用托盘将酒瓶和红酒杯端过来,一一放到他们面前,然后为他们斟上酒,这才礼貌地退下。

叶景晃了晃酒杯,凑上前去闻了闻,这才轻啜一口,含在嘴里品尝片刻,慢慢咽下。他微笑着说:“果然不愧是爱丁歌德伯爵不惜放弃爵位而换来的好酒。”

“是啊。”欧阳懿喝过之后,笑着看向沈念秋,“这位送你酒的先生非常不错,这样的情调、这样的心思,让人不感动都不行。”

“念秋,要不你就考虑考虑他。我觉得这男人非常好,把你嫁给他,我放心。”叶景张口就说,“没必要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欧阳懿听出端倪,看了看他,再看了看沈念秋,聪明地没有吭声。

沈念秋沉默了一会儿,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这才缓缓地说:“这个人我认识他三年多了”伴随着第11章锋芒毕露息,她的神情无比惘怅。

叶景和欧阳懿也都不再说话,各自想起了那些伤痛的往事。

一位男歌手走上台去,慢慢地唱起一首伤感的情歌,“想起她,还在等她说的那句话,忽然发现青春有白发,等待像微笑蒙娜丽莎。”

第26章 实力

赵定远飞往北京的那一天,沈念秋把她的电脑搬上车,又回到了总店。这样一来,就连那些捕风捉影的无聊八卦都平息了。在董事长伤重休息期间,董事长助理到分店去工作两天,处理一些事务,这是完全正常的。

这大半年里,各部门都已经熟悉了公司高层的管理和决策流程,沈念秋有两天不在这里,大家虽然接到了通知,一切事务都向赵定远请示汇报,却怎么也改不过来,都本能地给沈念秋打电话或者把报告、表格等等发到她的邮箱。沈念秋只得和蔼地提醒他们去找赵总,并把自己邮箱里接到的东西全部转发给赵定远。

大家别扭了两天,感觉很不方便。等她搬回来,一切恢复正常后,那些经理、主管才松了口气。

当天下午,欧阳懿过来报到。办理八职手续,签订聘用合同。沈念秋让汪玲在顶层为她准备了一间临时办公室,配齐办公设备。便与她一起投入了紧张的北京店筹备工作。汪玲现在已经有点明白一个合格的总裁办主任应该是怎样的,办起事来也渐渐雷厉风行,沈念秋正和欧阳懿讨论北京店的各部门人员配置的事情,就有服装公司的人过来,为她们两人量身服做出来。并保证会在最快的时间里把她们的制服做出来。

欧阳懿有些诧异地看着沈念秋,却没有出口询问。等服装公司的人走后,汪玲迟疑了一下,才略微有些忸怩地说:“沈总,对不起。”

“没关系。”沈念秋微笑,“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我都不记得了。”“是。”汪玲马上表决心,“沈总,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我一定照办。”

“好,谢谢”沈念秋的态度始终很温和。

汪玲如释重负,步履轻快地走了出去。欧阳懿这才忍不住问:“难道公司到现在也没有绐你做衣服?”

“嗯。”沈念秋漫不经心地说,“一开始我是空降部队,一到总店就坐在这个位置上,很多人不服气,装作忘记了,不给我做工装只是其中之一,后来慢慢改变了观念,但公司发展得太迅猛,大家工作都很忙,就真的忘了这件事,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其实也没什么,每家酒店的制服都大同小异,就算我与别人穿得略微不同也没人注意。”

“那倒是。”欧阳懿也是从基层一步步做上来的,其间披荆斩棘,尝尽酸甜苦辣,虽然沈念秋说得轻描淡写,她也能够想象当初那种情况,不由得笑道,“其实所有没有背景而能够升到高层的人都有一本血泪史,男女都一样,关键是要顶住,绝不放弃,绝不后退,忍无可忍,重新再忍,那就肯定能够成功。”

“对。”沈念秋轻笑,“我们在本市还有一家分店要开业,那家店的总经理是我们谭总一手栽培出来的。他命好,进了一家好公司,遇到两个好老板,比我们少走很多弯路。不过,上次遇到有人闹事,他挡在我们赵总面前,肋骨都被打断了,现在还没好,所以,他的成长道路也算是有血泪史的吧,只是性质不大样。他在家里养伤,估计你去北京之前应该能见到。这人不错,当初进公司的时候是老板的秘书,一步步走到今天,是个很踏实的人。”

“能让你这么评价的人肯定不错。”欧阳懿高兴地点头,“看来我这一次的选择很正确。”

“是啊,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沈念秋笑道,“我们是同类,能做同事是让人很开心的一件事。”两人笑着闲聊几句,立刻又回到正题,把去北京之前要做的工作一一列出,再反复讨论、补充,尽力做到万无一失。

欧阳懿一直待在沈念秋的办公室。桌上堆满了文件资料,两人拿着笔在纸上画出酒店的管理结构草图,然后确定每个部门的敢为配置、员工数量,一遍讨论,一边修改,然后欧阳懿用沈念秋的笔记本电脑拟出除了服务员之外所有人员的岗位描述,以便先在公司内部招聘,然后再出去到人才市场招人,另外,还会在报纸和专业的酒店人才网上登出招聘广告。

沈念秋翻了翻桌上的台历,“现在是七月,基本上算是各企业招人的淡季,像我们这样大规模招人,应该能吸引到不少应聘者。”

“嗯,先在酒店内部招招看。”欧阳懿想了想,“我以前手下有两个很能干的,后来跳槽了,不过在新酒店里斗不过那里的地头蛇,正准备撤退,我可以把她们带到北京去。两个都是女的,一个是客房部经理,一个是前厅部经理,都挺不错。”

“那就带上。”沈念秋双眼发亮,“她们结婚了吗?可以长期在北京工作吗?”

“一个离婚了,去哪儿都无所谓。另一个是结了婚的,不过老公体弱多病,经常住院,一直没有工作,全靠她养家。所以她希望有个工资待遇好的单位,到哪里都没关系,很能吃苦。”欧阳懿想了想,又补充道,“客房部经理三十七岁,前厅部经理三十岁,形象气质都是不错的。”

“行,那你与她们联系,让她们迅速辞职,尽快过来。”沈念秋很果断,“现在筹备的时间很紧,基层员工很难全部找到合适的。不过,我们有一所专门培训服务人员的学校,第一期的孩子已经毕业,分别在总店和江南春实习,你可以去挑选。现在主要就是中层管理人员比较缺,要尽快招人。”

“嗯,是啊。”欧阳端刚说到这儿,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沈念秋提高声音。“进来。”

守在电梯口的保安将房门推开一点,小心翼翼地说:“沈总,有位先生说要找今天新来的欧总,我不知道是哪一位。我们队长问了人力资源部,他们说欧总好像在你的办公室。”

沈念秋有些困惑。欧阳懿的脸刷地就白了。沈念秋看了她一眼,立刻明白过来,沉声道:“让他进来,你也留下。”保安答应一声,站到门侧,接着就有一个男人冲了进来。

这人大约三十出头的样子,身材高挑。相貌英俊,瞧上去一表人才,只是气质浑浊,眼神里满是浮浪邪气,一看就不像正派人。他进来后打量了一下房间里德情形,脱口而出,“哟,原来有两个美人儿啊!”保安一下就站直了,只要沈念秋发句话,他马上就要这个混账好看。

沈念秋冷冷地盯着他,“你哪位?说话放尊重点!”那人没想到这个年轻女子态度很强硬,再看看旁边一脸怒色的高大保安,马上收敛了一些,一本正经地说:“我来找我老婆。”沈念秋马上反驳,“欧总早就离婚了,从哪儿钻出来的老公?”保安一听,更加警惕,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男人。

那人似乎一向为所欲为惯了,第一次有人这么不给他面子,于是恼羞成怒,习惯性地冲到欧阳懿面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就往外拽,嘴里还骂骂咧咧,“怎么着?几天没收拾你,就找到靠山了?告诉你,那小妞当不了你的靠山,惹火了我,连她一起收拾。”

沈念秋没想到他竟然在自己和保安面前都敢说动手就动手,一时猝不及防,让他抓住了欧阳懿的头发。她猛地站起来,急急地叫保安,“小徐,快,把他给我摁住了。”那保安扑上去就将那男人按在沙发扶手上动弹不得。沈念秋拿起对讲机呼叫安全部经理,“有人在我办公室打人,你马上调人上来。”那边立刻答应,不到几分钟,就有五六个保安冲进来。这些小伙子都是军人出身,年轻体壮,文化虽然不高,打架却是行家。

沈念秋一见他们便咬着牙说:“把他拖出去好好教训教训,艺术一点,别打脸。”几个年轻人马上领会了指示精神,将这男人迅速拖出门去,一直拽到紧急出口外,就在楼梯转角处放手群殴,一边打还一边互相提醒,“注意,别打脸。”他们都明白沈念秋的意思,脸上不留证据,免得看上去触目惊心,让不明真相的好心人关注,说不定就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一般来说,喜欢打女人的男人其实都是欺软怕硬的胆小鬼,这个无赖以前曾经无数次到欧阳懿工作的酒店闹事,那边的人都不想惹他,最多打得厉害了就报警,派出所的警察赶到后也就教育几句了事。虽然他们早就离婚了,可他胡搅蛮缠,一口咬定离婚时被欧阳懿骗了,在财产分割上吃了大亏,在一般人眼里看来也算是家务事,因此没人愿意沾边,这才让他一直气焰嚣张,为所欲为。可他万万没想到,换了一个地方,却有人比他更横,拳脚如雨点般重重落在他身上,痛得他杀猪般的惨叫起来,一个劲求饶,“哎哟,哎哟,大哥,大哥,饶了我吧,各位大哥,别打了,哎哟。”

沈念秋站在圈子外面冷冷地看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吩咐,“行了,先停手。”几名保安立刻停下,闪开一条路,让她过来。沈念秋慢悠悠地踱到那人面前,蹲下身来,锋芒毕露:“你似乎以前在欧阳面前扬言是在江湖上混的,是真的吗?那你跟谁的?华哥?陈哥?曾二哥?李三哥?刘五哥?我朋友跟他们都认识,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叫你大哥过来,看他罩不罩你。”她的声音很轻,颇有礼貌,却让那人吓得浑身直抖,“我我”了半天,却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沈念秋的声音更加柔和,“你记住了,凡是做酒店的,三教九流的人都会认识,无论哪条道上的大哥二哥三哥,我们总有朋友或者朋友的朋友跟他们是好朋友。欧阳心软,我可没那么好说话。你出去打听打听,我叫沈念秋,谁要惹火了我,我比男人还要狠,你要不服,可以随时来找我。从今往后,你跟欧阳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准出现在她和她的家人面前,不然见一次打一次。你看你也长得人模狗样的,如果你这身皮不想要了,我也可以找人帮你剥下来。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她随口报的那些“哥”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字号,其实她并不认识,单听赵定远和叶景提起过,于是便拿出来吓人,谅这小子也只听说过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号,根本没资格跟他们结识。

那人痛得七荤八素,又被她一番话吓得直哆嗦,闻言赶紧说:“明白,明白。”沈念秋站起身来,对那几个保安命令道:“让他滚出去,以后不准放他踏进酒店一步。”她这两天心里一直憋着一股火,这下总算是发泄出来了。

那些壮小伙们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齐声答应,“是。”深受就去拉地上的人。

沈念秋不再管他们,径直回到办公室。欧阳懿完全没有了刚才与她商量工作时的风采,缩在沙发里,捂着脸轻声啜泣,一头短发凌乱不堪。沈念秋关上门,先拿过纸巾塞进她手里,然后从自己的皮包里摸出一把小梳子,坐到她身边替她把头发梳整齐。

欧阳懿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用纸巾擦掉眼泪,红着眼圈说:“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是这样的。他年轻、英俊,充满活力,谈起恋爱来很浪漫。我那时候刚刚大学毕业,正在读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就总把他想成是范柳原,于是很快就被他俘虏了。可是,结婚才两年,他就在外面乱搞,还染上脏病,回来传染给我。那时候我都怀孕了,却不得不把孩子做掉。我实在太恨他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于是提出离婚,可他不肯。我向法院起诉,他竟然在法庭上给我下跪,法官就觉得我们还有感情基础,劝我给他机会。我心太软,就撤诉了。按规定,半年内都不能再起诉离婚,于是他又继续在外面乱搞,一回来就打我,恨我去法院起诉,让他丢了面子。他这人好高骛远,每份工作都做不长,要么嫌累,要么嫌苦,要么嫌没前途,要么觉得被上司训了,不能受那个气,后来又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他在外面吃喝螵赌,却全要我给钱,后来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他就打得更凶。半年以后,我又向法院起诉,这次有医院出具的我被他多次殴打致伤的证明,法院就判决我们离婚。我什么都没要,完全是净身出户,住到酒店宿舍里,想着这下可以重新开始了,可他却一直纠缠不休,仍然找我要钱,不给就打我越来越绝望,有时候真的不想活了。”

沈念秋轻柔地抚着她的肩,低声安慰道:“你放心,他再也不敢靠近你了。”

“我会找朋友再递个话过去,让他知道,女人也是不好惹的。这个垃圾怕死怕疼,不是那种不要命的人,好对付得很,你不用再担心了。”“嗯。”欧阳懿低着头擦眼睛,轻声说,“谢谢你。”

“不用谢。”沈念秋笑道,“其实我也喜欢张爱玲,喜欢自流苏说的那句话:‘你们以为我完了吗?还早着呢。’你看,多么强悍。也许在现代这些大都会里,人与人之间的爱就像沙漠里的水,不管倾注多少进去都会很快漏光,但我们仍然要像野草一样旺盛地生长,把那些稀有的爱像水一样贮存在心里,最后长成一棵大树,什么都打不垮。”

“你说得对。”欧阳懿抬头看向她,虽然双眼红肿,脸上却带着笑,“沈总,我佩服你。你放心,我会做好的。”

“我相信。”沈念秋回到办公桌后坐下,话题立刻回到工作上来,“你把岗位描述和招聘人数弄好后,我就发给人力资源部,让他们在今天晚饭前贴到公告栏去,这样大部分员工都能及时看到。愿意去的人明天一早就可以报名。”

“好。”欧阳懿立刻丢开心里的烦恼,继续专心地工作。

这件发生在顶楼狭小空间里的事其实并不大,但沈念秋并没有对保安们下封口令,于是他们便津津乐道,很快就传遍酒店。虽然沈念秋在这里经营了大半年,可仍然有想找机会让她不痛快或者想在老板面前表现自己的人,于是有人打电话给谭柏钧,向他报告了这个情况,意思是沈念秋似乎与外面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有瓜葛,对酒店的形象和经营很可能造成不利影响。

谭柏钧一听沈念秋还没走就炸了,总算还记得不能让下属知道自己的情绪变化,沉着地说:“我了解一下情况。”便挂断了电话。他坐在宽大的客厅里,脸色铁青,想了好一会才打给赵定远,“你在哪儿?”如果赵定远在酒店,这种无赖流氓的事都是由他去处理的,绝不会让一个女孩子去顶。

赵定远到北京去的事去瞒着他的,怕他以为酒店里没有人坐镇,会带伤勉强去上班,这样肯定要跟沈念秋撞上,于是根本就不提,没想到才第一天就让谭柏钧知道了。他嘿嘿地干笑两声,这才故作镇定地说:“我到北京来验收酒店,想着反正只来两三天,马上就回去,所以没告诉你。”

谭柏钧“哼”了一声,“我问你,沈念秋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赵定远装傻,“我走了,当然是她盯着酒店,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很正常啊!”

“你别跟我装。”谭柏钧大怒,“我说了开除她,她为什么还在?”

“什么开除?你那是疯话,当然不能听。”赵定远无所畏惧地反驳,反正离着千里之遥,也不怕他会冲过来跟自己打架,“就算在古代,昏君的乱命也是不能听的,那要亡国的。再说了,虽然你是公司的老板,可我也是,你要开除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那是重大决策,必须经过我的同意,而你这种显然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我当然不会赞同。实话告诉你,人家小沈没想留下,那天一到公司就去人力资源部拿离职表,是我拦住了,硬留下来的。怎么着?这种难得遇见的高级人才你想把她感到哪里去?洲际?皇冠?假日?希尔顿?万豪?海逸?卑斯韦斯特?还是凯宾斯基?圣达特?半岛?凯悦?雅高?香格里拉?”他一口气把国际上著名的酒店集团都说了出来,堵得谭柏钧一时哑口无言。赵定远停顿一下,继续咄咄逼人,“你就说吧,她到底犯了什么弥天大罪,要立刻开除?你那天说的那么多理由,我归纳了一下,就三个字:莫须有。你是公司的老大,这没错,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因为我们是朋友,是合伙人,风险共担,利益共享,无论如何我都站在你这一边,但如果你做出的决定是错误的,我就必须站出来纠正,否则那就不算是朋友,更不叫搭档。公司要发展,离不开人才,这是你说的。想当初,我们对收购江南春都有些犹豫,出了那么重大的意外事故,收购行为是很冒险的,可最后为了把小沈这个人才抢过来,我们还是咬着牙,冒着巨大的风险决定收购。我始终对你非常支持,那样的你才是真正的你,而不是现在这样无缘无故解雇公司得力干将的人。”谭柏钧沉默着,抬手抹了一把脸。赵定远平时嬉皮笑脸,对他的意见基本上都是支持,最多提醒或补充一些细节,这是第一次如此长篇大论地跟他唱反调,可又字字珠玑,铿锵有力,没有一句是废话,让他根本无法辩驳。

赵定远知道他不肯说出与沈念秋之间的感情纠葛,这时也不逼他,“总之,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支持你要马上开除小沈的决定,这事就先搁下,我们谁都不要再提了。我已经暂时调小沈去负责事业发展部,以后主抓我们向外发展的连锁事宜。目前她主要负责北京店的开业筹备工作,你能见到她的时间是很少的。你现在的情绪不正常,还是先冷静下来再说吧,好吗?”

话说到这分上,谭柏钧也知道不可能真的把沈念秋立即开掉。赵定远讲的那些道理他何尝不知道?作为公司高管,沈念秋是非常称职的,而且在某种特定的条件下,她是不可替代的。当然,如果拿出比她现在的待遇多上三五倍的薪水,也有可能找到跟她差不多的人才,但是,即使以那样高昂的工资成本找到人,也不可能马上接手她的工作,光是了解和熟悉情况只怕都要半个月,他们现在根本耗不起时间,因为资金链非常紧,一旦由于工作计划出现障碍而断裂,后果不堪设想。再说,虽然他们签的聘用合同中有禁制条款,但只要沈念秋肯拿出钱来支付违约金,就可以立即到别的酒店继续上班,那就是给自己的竞争对手增加实力,这种事更要尽力杜绝。

公司老板的实力是靠资金和人脉资源来体现的,而对于一个在职场中奋斗的人来说,他的实力主要来自于远超一般人的能力,他会让老板如虎添翼,在事业上发展迅速,而即使老板心里再不痛快,在处理有关他的去留时也会相当慎重。就像现在,他再生沈念秋的气,也得忍着,还真不能随心所欲地说开除就开除。

在公司里起着重要作用的枢纽,承上启下,把握全局,无人可以轻易替代,这就是沈念秋的实力,而且是让不想再看到她的一向强势的谭柏钧都不得不做出让步的实力。对于一个有雄心的老板来说,自己的事业与个人情感孰轻孰重,他怎能不知?他不是幼稚鲁莽的人,因此只得放弃之前任性的决定。

他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对于赵定远的声音已经听而不闻,心里翻来覆去想的全是:沈念秋,你真是太成功了,连我都佩服你。

他想得出神,赵定远一直没听到他的声音,不由得有些紧张,“柏钧,柏钧,你在听吗?你的身体怎么样?没事吧?”谭柏钧回过神来,冷静地说:“我在听,我没事。”

赵定远长出一口气,“吓我一跳,还以为你气晕了。”“就快了,有你这样的搭档,气晕是早晚的事。”谭柏钧的声音一直冷冰冰,“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事我就不提了,按你的意见办。不过,别让我再看到她,以后她的工作都向你汇报,别来找我。”“行行行。”赵定远赶紧答应。

“那就这样吧,你验收的时候仔细些,尤其是那些隐蔽工程,一定不能有质量问题。”谭柏钧叮嘱几句,便挂了电话。

经过赵定远的一番“开导”,他本来十分愤怒的情绪得到了缓解。转头看着一脸担心的父母,他微微笑了笑,轻声说:“我没事,只是跟定远谈谈工作。”他父母点了点头,却仍警惕地守在旁边,害怕他会溜出家门,跑到公司去。看着二老的神情,他有些无奈,只好上楼回卧室去休息。

躺了一会儿,他拿起手机打给人力资源部经理,吩咐道:“你把今天来报到的那位欧总的情况跟我说一下。”那位经理立刻调出欧阳懿填的员工入职登记表,把她的资料一项一项地念出来。谭柏钧听得很仔细,直到工作简历那儿才着重问了几句,然后便道:“欧总是我们北京店的总经理,现在那边就快要开业了,人员招聘这一块很重要,你要多配合她的工作。”“是,我会的。”经理马上表态,“欧总已经把她需要的人员名单报给我了。沈总的意思是先内部招聘,然后再到外面招人。”听到“沈总”两个字,谭柏钧排斥地皱了皱眉,却只说了声“好,我知道了,就这么办吧”,便挂了电话。

他现在仍然觉得疲惫,伤得比较重的几处地方都在隐隐作痛,只要一躺下,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一直在往下沉。长到这么大,他都很少生病,更没有受过伤,这是第一次如此难受,尤其是在情感遭到毁灭性的沉重打击之后,使他感觉欲振乏力,非常非常累。

他勉强将被子拉过来盖上,便不想再动,只是盯着窗外的花园发呆。这个面积很大的空中花园非常繁盛,酒店里最有经验的老花工一直在精心照料着,虽然繁花似锦,绿树葱茏,可他却总觉得这里根本没有那个在城市另一端的小小院子美丽。

斜阳缓缓地沉下去,暮色慢慢地涌进窗户,一股惆怅的气息在屋里悄然蔓延。他的心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力气再想,终于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第27章 北上

赵定远在北京待了一个星期才回来。要验收的东西很多,尤其是隐蔽工程,必须谨慎仔细,半点马虎不得,他和岳鸿图都很仔细,确认没有问题才会签字。

潭柏钧每天都与赵定远通电话,听他详细汇报北京店验收的情况。他没有去公司,即使痛恨沈念秋在感情上背叛自己,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职业操守,有她在公司里坐镇,他是放心的,因此不想去看到她。一想到要与她面对面,他就忍不住浑身绷紧,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如此失控,这也是令他愤怒的原因之一。

直到赵定远从北京回来,谭柏钧也没在公司里出现过,这让沈念秋松了口气。她与赵定远在办公室里待了大半天,问清楚了北京那边的情况,再将这边的工作向他详细汇报。

除了公司的日常事务外,北京店和龙华店的筹备都在按计划进行,要派遣的人员和采购的东西已基本就绪,只有策划方面很不理想。

沈念秋把几张纸递给他,皱着眉说:“他们做了几个方案,我认为都不可取。北京人的心态你是知道的,看谁都是下级,我们不能像在这里一样强势进入,否则会让他们在心里本能地排斥、抵制,但也不能一味低调谦卑,我们又不是做低端酒店或经济型酒店,所以这个切入点非常重要。另外,经过这几天跟公关部的反复讨论,我发现我们酒店没有一个能打出去的主题,也就是说,我们的CI系统不完整,除了VI比较完善外,其他部分都不行,与那些有名的酒店集团相比差得很远。北京店和龙华店一开,我们公司就应该集团化了吧?那CI系统的建立是很重要的。现在我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主题词来宣传,而且时间也不允许我们现在来搞这个,所以,我想在北京的宣传只需要突出我们的LOGO,其他的模糊着就行,主要介绍我们酒店的特色与卖点,你看呢?”赵定远以前还真没注意这个,就连谭柏钧也没去想这事。他们在本地的生意太顺了,不需要专门去搞一套企业形象系统,当初只是请了一家有名的广告公司很用心地把商标设计出来,别的就没管了,虽然那家广告公司一直说服他们做套完整的CI,但一百万的报价让他们完全不予考虑。那时候他们的事业刚刚起步,负债庞大,哪有钱来搞这个?现在沈念秋一提,他便意识到了问题。要走连锁经营的道路,要集团化,这事还真不能等闲视之,必须得提上议事日程了。

“等把龙华店和北京店做好,我们就着手弄这事。”赵定远很爽快,“在北京的宣传就按你的意见办,另外,你在北京也打听一下,找家在这方面有经验、价钱也合理的大广告公司来做,不管怎么样,北京、上海那边的公司到底比我们本地的公司要强得多。”“嗯,我会打听的。”沈念秋把工作说完,然后指示他,“赵总,那我和欧总就带着那些部门经理去北京了。既然验收完毕,我们就要尽快接管楼层,以免里面的装修和设施设备被损坏。欧总把基层员工也都挑好了,等我们过去安排好员工宿舍,这边就把人送过去。我打算让江南春那边的办公室主任吴瑞弘带那些员工乘火车去,由安全部经理刘智伟协助他,以便应付路上可能会有的突发情况。反正现在特快也方便,晚上出发,第二天上午就到。你看呢?”“行。”赵定远听她安排得井井有条,当然毫无异议,“就按你的意见办。”“那我请汪主任订机票。现在机票打折打得厉害,比火车卧铺还便宜。”沈念秋轻松地说着,起身走了出去。

赵定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不断自我表扬,“我真英明啊真英明,当初硬要留下她,果然正确得不能再正确。”等她走出门去,他便拿起电话打给谭柏钧,“我回来了,小沈他们明天就去北京”接着便一五一十地把刚才与沈念秋的谈话讲给他听。

谭柏钧一直淡然地听着,对沈念秋的布置都没有意见。只在听到有关建立完整的企业CI系统时引起了重视,“嗯,这事确实是我们疏忽了!你说得对,等龙华店和北京店开业以后,我们就立刻着手考虑这件事。”赵定远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得意洋洋地笑,“怎么样?我留下小沈没错吧?嘿嘿嘿嘿。”“少废话。”谭柏军皱起眉,不耐烦地说,“小张的肋骨断了,得慢慢养,这是急不得的。龙华店的筹备工作进行得比较慢,比北京店差很多,你得重点盯一下,不行的话就调叶景过来帮忙。江南春人才济济,经营已经上了轨道,他不在那里看着也不会有太大问题。”赵定远一拍桌子,“你这个主意好!我今天就调叶景来。”谭柏钧仰头看着天花板,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这就到公司去,见一见欧阳懿。她要去北京担任总经理,我这个当老板的不见一见总是不大好。你先通知她,到时候我们一起见吧。”“行。”赵定远放下电话便行动起来,先通知欧阳懿,再调叶景,然后叫汪玲通知总店和江南春分店全体中高层管理人员明天上午开会。马上就要打大仗了,两个店要先后开业,所有人都必须全力以赴,积极配合。

汪玲答应着,忽然想起,“赵总,刚才沈总让我给她、欧总和四位经理订明天早上第一班飞北京的机票,那她就不能参加会议了。”“嗯,没关系,你帮他们订机票吧。”赵定远吩咐完,这才去检查龙华店的筹备进度。

谭柏钧到达酒店时,他正在人力资源部了解这几天的招聘情况,接到电话后匆匆上楼。欧阳懿已经坐在董事长办公室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位公司新进的高管,但对她的资料已经很了解,想要见一面不过是有个直观印象,外表、气质、思维、谈吐等等都得面对面才能了解清楚,这对一个高星级酒店的总经理来说很重要。

欧阳懿摆脱了无赖丈夫的纠缠,工作也进行得很顺利,精神愉快,容光焕发,和两位老板侃侃而谈,充分展示了自己的风采。

谭柏钧和赵定远都对她比较满意,简单地询问了她过去的工作经历后就把话题转到北京店的筹备和开业的经验思路上。

欧阳懿以前曾经到北京考察过,对那里的酒店业有所了解,这几天与沈念秋和叶景反复讨论过,这时胸有成竹,将自己的设想说了出来。

两位老板专注地倾听着,偶尔点一点头。等她讲完,他们肯定了她的想法,并对其中一些欠妥的部分提出建议,帮助她进一步完善。

欧阳懿很兴奋,但并不是因为两位老板都是帅哥。帅不帅的只是平时开玩笑时的戏言,反正又不是自己的男人,不过是来工作而已,老板不必爱上员工,员工也不必爱上老板,但上下级之间的配合与沟通却很重要。她本来就对沈念秋印象很好,并且认为沈念秋才是她的直接领导,因此对这份工作已经很满意,现在见到两位大老板,这种满意又增加了几分。

“谭总,赵总,你们放心吧!”她的神情很郑重,很认真,“我是个实在人,说不来什么豪言壮语。总之我会全力以赴,把北京店经营成北京最好的中高端酒店之一,打响我们公司的品牌,创造更多的利润。”“很好。”谭柏钧微笑着点头,“我和赵总都看好你,你就放手去做吧!”“对。”赵定远热情地笑道,“你在北京,如果遇到什么问题自己处理不了,尽管打电话回来,我们一定会全力支持你。”“我会的,谢谢谭总、赵总。”欧阳懿很高兴地答应,然后告辞离去。

等她走出去,赵定远那副气定神闲的沉稳模样荡然无存。他趴到谭柏钧的大班台边,夸张地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好啊?我们公司的高管全部都是单身,这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要是人家用钱撬不动他们,会不会使美人计啊?这真是太危险了。”谭柏钧听到“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一句,眉梢微微一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沉吟着说:“欧阳懿看来不错,能够独当一面,那我们北京那边的问题基本上都解决了,现在最主要的还是龙华店,现在装修得怎么样了?”“还得一个星期才能完工。”赵定远坐起来,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小沈明天一早就要去北京,你怎么也得跟她谈谈。”谭柏钧皱紧了眉,口气很冲,“谈什么?”

赵定远很无奈地抓了抓头,“这样吧,我陪你一起到她办公室去站一站,说两句关心的话,譬如‘辛苦了’之类的,然后你就走,这样总行了吧?你多少得做点姿态出来给新加盟的那几个中高层管理人员看。小沈这段时间忙成这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明天就要去北京当开荒牛,你却这么冷淡,别人看着会寒心的。”谭柏钧虽然生性冷峻,却是个讲理的人,这时再不情愿也只好站起身来,冷淡地说:“走吧!”赵定远边走边嘀咕,“真是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也不知你们两个到底是谁克着谁了?”谭柏钧猛地站住,回头盯着他,“你说什么?”

那目光像支利剑,简直要把赵定远戳个对穿。他缩了缩脖子,很识时务地望天,“我是说,前几天老岳在北京给我引见了一位风水大师,他们做房地产的特别信这个,当然我们做酒店也要信,反正也没损失,信一信也好。这位大师不但精通风水,也精于命相之学,我就让他给你、我、小沈、小张、小叶都算了一下。他说你五行属金,叫什么钗钏金,做事敏捷,百事如意,勤俭励业,总之命里全是金,就是一副发财相,而且根基扎实,在事业上的发展很好。小沈五行属土,叫什么沙中土,特立独行,与众不同,说她禀性刚强,不顺人情,事业显荣,对朋友爱人都很长情,而且容貌美丽,丰衣足食,有贤达起家之命,实在是好得不得了。土生金,所以她在命相上很旺你。”说到后来的命相之事,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很认真地念出来。

谭柏钧白手起家,从来没有请人看过风水算过命,对这事是不太相信的,但人家绘声绘色地说起时,他也姑妄听之,从不扫人的兴。这时听完赵定远的讲述,他不置可否,只淡淡地问:“那你呢?属什么?”“也不错。”赵定远嘿嘿地笑,看着纸上的字念道,“我五行属水,是大溪水,为人诚实,一生利官近贵,家道兴宁,衣食足用,财帛多聚,男人怕妻,女人管夫,命硬三分,切忌过刚。你看多好,我就是为人诚实厚道,在家怕老婆,从来不做过刚的事,命又硬,我受点伤无所谓,江湖中人也都让我三分,这几条全都没错。我们都是做洒店这一行嘛,肯定要接触达官显贵,这一条也说得很靠谱。我这人不贪,能够家道兴宁,衣食足用,财帛多聚,这辈子也就满足了。我这命跟你们都不相克,和谐得很,嘿嘿。”听他说完,谭柏钧点了点头,勉强算给了他面子,“既然大师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赵定远很高兴,与他一起走到不远处的董事长助理办公室。

屋里只有沈念秋一个人,她正在电脑前忙碌着。明天就要走,她要把手上的工作再理一遍,然后交接给赵定远。听到有人敲门,她头也没抬地说:“请进。”很快门就被推开了,她瞄了一下,忽然就僵在那里。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她就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客气地叫道:“谭总,赵总。”“嗯。”赵定远满脸笑容,“听说你明天就去北京,谭总过来看看你。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养伤,今天才来上班。”沈念秋很镇定地微笑,“谢谢谭总,请谭总多保重身体。”谭柏钧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平平无奇地说:“辛苦了。”他对其他人说这三个字时总会和蔼可亲,这是第一次如此漠然。

“不辛苦,是我应该做的。”沈念秋本能地回应,眼里却有点发热,心里也是一阵酸楚。

谭柏钧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人瘦得厉害,不由得感觉有点不舒服,但他随即便把这种奇怪的情绪压制住,淡淡地道:“北京那边如果有什么急事,可以直接找岳总。他是地头蛇,大部分事情都能摆平的。”“是,我知道了。”沈念秋的声音很柔和低沉。

谭柏钧想了想,感觉没什么话可说了,便转身离开。赵定远见他走得这么突兀,不禁一怔,随即对沈念秋笑了笑,关切地问:“明天送你和欧总他们去机场的车安排好没有?”“汪主任已经安排了。”沈念秋点头,“是七座商务车,刚好把我们一起送到机场。”。

“那就好。”赵定远做了个让她安心的手势,“我回办公室,你要交接什么的就来找我。”“好。”沈念秋答应着,直到他走出房门,这才坐下。

她的双手一直搁在桌上没动,这时才慢慢地提起来,可以明显地看出,那两只白皙修长的手在剧烈地颤抖。她不是害怕、紧张,也不是尴尬、委屈、难过,但她看到谭柏钧的第一眼,双手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颤,仿佛全身的每个神经末梢都收紧了,每一部分都僵得无法动弹。她看着自己的手,缓缓地握紧,却仍然止不住,就像穿着单衣暴露在冰天雪地里,冻得发抖,却无法停止。

她默默地抬头看向窗外,长长地叹了口气。是该离开这里了,不然肯定会出大事。她实在太高估自己的自制力,事实证明,在谭柏钧面前,她所有的意志力都是不堪一击的。幸好明天一早就要去北京,空间比时间更能阻隔一个人的热情。或许等北京开业的时候,她能够把心态调整好,就能从容面对,以纯粹看老板的眼光去看他了。

从沐城飞往北京的航班没有延误,准时在上午九点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

跟着沈念秋和欧阳懿的四位中层干部分别是公关部经理、客房部经理、前厅部经理和财务部经理,前面三位是欧阳懿与沈念秋的老部下,财务部经理则是谭柏钧决定的人选,既可靠,也很有能力。

这家在北京的分店是特许加盟,所需资金全部由北京鸿图伟业地产集团负责,酒店品牌、CI、管理全部由天使花园酒店提供。除了财务由两家共管外,其他人员都由谭柏钧这边派遣。岳鸿图是谭柏钧的好朋友,更于他有恩,因此这家店的加盟费和权益金都不收。岳鸿图看到沈念秋发过去的加盟协议后很不高兴,“朋友是朋友,生意归生意,你们这样做,不是没把我当朋友吗?你们谭总赤手空拳的,能做到今天这样很不容易,我怎么能占他的便宜?要是传出去,无论是酒店业还是地产业,都会觉得我岳某人不地道,既怀疑我的人品,也怀疑我的实力,对我会造成很多负面影响的。小沈,你就按你们的规矩给我把那些加盟金、权益金、品牌使用费什么的都加上,该怎么收就怎么收。我做房地产的,一个项目就是几亿几亿的资金出去,几百万对我们公司来说是小钱,没什么用,但对你们酒店可不是小事。咱们在商言商,你们必须得收钱,不然我就不做了。”沈念秋很钦佩他的人品和对朋友的情义。那时候她与谭柏钧尚在热恋中,什么事都好商量,于是在她的建议下,谭柏钧象征性地要了十万块品牌加盟金,把权益金改为管理费,酒店全年的净收益与鸿图伟业集团二八分成。

岳鸿图仍然觉得这条件让谭柏钧太吃亏,不肯答应。谭柏钧也怒了,“你要跟我算得那么清楚,就是没把我当朋友,是不是要绝交啊?”岳鸿图这才作罢,在加盟协议上签了字。

这之后的筹备工作一直很顺利,岳鸿图在酒店业是完全的外行,因此对谭柏钧和赵定远言听计从。最近房地产大旺,北京的房价就像打了鸡血,如火箭一般飙升。他们公司赚得盆满钵满,资金十分充足,因此酒店的筹备工作推进得很快,全都按照沈念秋拟定的开业倒计时表完成。

沈念秋带着北京店的主要管理人员走出机场,鸿图伟业集团派来接人的车已经等在外面了。基于对等原则,岳鸿图派他的助理来机场接人,安排他们住在公司附近的四星级酒店,并且很体贴地给他们每人定了一个单间。

在酒店入住后,沈念秋连连摇头,“太浪费了,其实标准间就行了,两人一间,可以节省一半费用。”欧阳懿笑道:“让韩经理马上跟鸿图伟业的行政部联系,一起去找合适的员工宿舍,我们就可以搬出去了。”放好行李,洗了把脸,他们便直奔自己的酒店,立刻投入工作。

从外观看,这家酒店已经焕然一新,不再是沈念秋当初看到的毛坯房。楼前楼后都有保安驻守,禁止闲杂人等入内。他们由鸿图伟业公司的工作人员带着,乘车长驱直入,到停车场才下来。

酒店的装修是明显的天使花园风格,金碧辉煌的大堂里有一幅巨型壁画,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威尼斯画派最杰出的代表提香的成名作<天上的爱与人间的爱>。这幅画非常美,充满了和谐、欢快、激情、狂热的气息,让人一见便会受到感染,心情变得愉快。这是当初谭柏钧亲自选定的画,沈念秋完全赞成。那时候他们彼此深爱着,这幅画仿佛就是他们那段爱情的见证。

站在巨大的壁画前,沈念秋默默地端详了好一会儿,这才与欧阳懿他们去别处察看。

接收楼层、交接财务、租赁宿舍、检查设施设备,从天使花园总部过来的每个人都对自己的工作很明确,有条不紊地迅速进行着。鸿图伟业集团相关部门的负责人也十分配合,对他们雷厉风行的风格相当赞赏,交接起来很顺利。

酒店刚装修完,起码要敞上一个月才能入住,因此他们临时借用了鸿图伟业集团总部的几间办公室。岳鸿图的搭档刘伟业是集团总裁,专门给他们划出一个区域,以免他们的工作被打扰,又拨了三辆车给他们用,为他们的工作创造一切便利条件。

几个人天天加班,从早晨干到半夜,终于把前期工作完成了。沈念秋在北京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上做了一个四分之一版的广告,一是预告天使花园酒店北京店即将开业,二是诚招合作的商家。

因为北京是全国的政治中心,所以餐饮娱乐业一直很红火,因此他们决定酒店附设的中西餐厅、茶坊、酒吧、KTV、咖啡馆等等都自主经营,于是需要各类供货商、酒水商与他们合作。这些事都由欧阳懿主谈,沈念秋只是在一边陪着,并不发表意见。以后负责经营管理的都是欧阳懿,不是她,因此她现在最好不要介入。

马不停蹄地忙了一个多星期,与鸿图伟业集团的交接全面完成。岳鸿图也出差回来,于是在一家著名的海鲜酒楼宴请沈念秋和几位管理人员,联络联络感情。

沈念秋这边六个人,四女二男,岳鸿图那边来了十几个人,只有两位女性,其他全是北方汉子。宽大的豪华包间里摆了两桌,鸿图伟业的高管陪着客人坐一桌,其他管理人员坐另一桌,宾主坐下,热热闹闹地寒暄了一会儿,酒和菜就陆续上来了。

岳鸿图看着天使花园的六个人,笑着说:“酒店就是不一样,都是俊男美女,往这儿一坐,把我们衬得都没法看了。”其他人都哈哈大笑,纷纷表示赞同,“天使花园嘛,里面的人当然都是天使。”于是大家一起举杯,为天使们干一杯。

沈念秋喝了酒,放下杯子,慢悠悠地说:“岳总这话是在骂我们吧?是不是我们没有及时赞扬岳总的高大英俊、英明神武,于是就等着今天收拾我们呢?”“我看着像。”欧阳懿立刻添油加醋,“岳总,其实我还没见到你就已经很仰慕了,对你的钦佩之情就像黄河一样滔滔不绝,又像长江一般源远流长,以下省略一万字。总之,我们公司的那些经理、主管一听说北京店是和岳总合作,可以近距离仰望岳总的风采,那是打破了头争着要来啊!不信你问问他们。”她说着,伸手对着自己的四位经理比划了一圈。

那些经理个个都是人精,就连财务部经理也不是木讷之人,平时就妙语连珠,这时更是伶牙俐齿,马上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PK了多少人才抢到来北京的位置,就是为了能瞻仰岳总领导下的鸿图伟业各位大哥大姐的风采。

别看天使花园的人少,却个个都能以一当十,舌灿莲花,一轮糖衣炮弹轰过去,鸿图伟业那边顿时处于下风。

“厉害,厉害,说不过你们。”岳鸿图乐不可支地连连摇头,“来来来,喝酒!”沈念秋的酒量不行,一向都不怎么喝,尤其是今天席桌上打的二锅头这种烈酒。不过,据叶景介绍,欧阳懿的酒量深不可测,因此由她率领下属四位经理迎战鸿图伟业的大军。

欧阳懿和另外两位女经理先用“好男不跟女斗”、“绅士风度”等等说法挤兑岳鸿图,强调在酒桌上不能男女一样,岳鸿图手下的一些经理就起哄,“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双方就此又是一轮唇枪舌剑。三位女性看上去都是纤细、柔弱、清秀型,岳鸿图这么一个北方壮汉自然不能欺负她们,于是便豪爽地答应,女士喝一杯,男士就喝两杯。

规矩定下,双方就开始互相敬酒。几番车轮战打下来,欧阳懿面色如常,就像喝下去的都是水,那四个经理也都笑吟吟地,除了脸颊微红,没有任何异样,而鸿图伟业的不少人已经快趴下了。

岳鸿图对坐在旁边的沈念秋说:“坏了,上你们的当了。”沈念秋笑出声来,“其实他们平时的酒量也没这么好,估计是今天气氛太好,超水平发挥。”这顿饭吃得很尽兴!鸿图伟业来的十几个人除了司机外全都醉了。天使花园的六个人看上去都很清醒,张罗着把岳鸿图等人扶出去送上车,这才上了自己的车。

沈念秋没喝多少酒,开车回到酒店,关切地问他们,“怎么样?都没事吧?”五个人都说:“没事。”

“那就好。”沈念秋仍然很关心,“你们回房去都赶紧休息,如果觉得难受,就给我打电话,我送你们去医院。”“好。”四位经理点头答应,出了电梯便各自回房。

沈念秋不放心,陪着欧阳懿回去,让她坐在椅子上没动,就倒了杯热水放到她面前,然后仔细端详她,“你这酒量真是深不见底啊,脸色一点没变,到底醉没醉啊?”欧阳懿放松地微笑,“醉了。”

“哦,那就是还清醒。”沈念秋笑着进浴室拧了把热毛巾,出来递给她,“行,有你这酒量,谁来都可以撂倒,特别在北京这地儿,没什么事办不成的,我很放心。”欧阳懿将热毛巾蒙在脸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揭下来放在桌上,笑容已经消失,神情变得沉静。旁边的窗帘没有拉起来,一侧头就可以看见外面的万家灯火。她沉默地望了一会儿,自嘲地笑了笑,“一喝多了酒就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了。念秋,你曾经有过真正的爱吗?”沈念秋轻声说:“有过。”

“那就好。”欧阳懿靠在圈椅里,声音很低,“只要有过一次真正的爱,这辈子也值了。”沈念秋知道她心情不好,自己何尝不是?只不过忙碌的工作填满了她们清醒时的所有时间,让她们没有余暇伤春悲秋。只是,总会有夜深人静却无法入眠的时候,总会有曲终人散而只能看着远处那些灯火的时候,来时路己远,何处是归途,大概每个独自前行的人都会有如此惆怅的时刻吧!

她伸手握住欧阳懿的手,温柔地说:“别想太多,至少我们还有事业,这就能立于不败之地。至于爱情,说不定正在前方焦急地等着你,别灰心。”欧阳懿轻轻地笑了,“我明白,我没有灰心,我很高兴。”她的话一声比一低,眉宇间终于露出倦意。

沈念秋知道她已经平静下来,这个时候往往会觉得很疲惫,于是便站起身来,关切地说:“你洗了澡就睡吧,我回去了。”“好。”欧阳懿对她笑了笑,没有客气地起身相送。

沈念秋走出去,细心地替她锁好门,这才回到隔壁房间。她脱下外套,随手扔到床上,然后默默地坐在窗边,对着外面璀璨的夜景看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