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救四哥…”陆离声音虚弱的喘息着,“他一人…顶…不…过…”
身旁的四嫂看样子要支撑不住倒下去,我紧紧握着她的手,传递着力量。
“四爷在哪?”我问了句。
陆离抬头见我,一愣。
“在西南边…”
我咬了唇,不再看他的脸色,骑上马,朝围场深处赶去。
在地上看到了新鲜的血迹和散落着的的刀剑,再往前一些,看到几个倒毙在地的黑衣人,前方山包后的刀剑声也逐渐清晰起来。
果真没走多远,看见一群黑衣人围着四爷,他受伤了,额头上,手上,都有血迹。
听到有马蹄声,众人望向身后的我…
我坐在马上担忧的看着四爷,他一愣,面前一个黑衣人趁机举起剑猛地冲去,我一急抽出腰间的软剑,直直扔向那黑衣人,我期望我的剑能再快些,在他伤到四爷前…
长剑从那黑衣人背后深深穿入,我翻身下马,跑进人群中,跑到四爷面前…
空中开始落下蒙蒙小雨,我紧紧抓着他的袖子,看着他脸上的伤…
他不可置信似的皱紧双眉,“昭儿?”
我看他脸颊上那道伤口,庆幸并没有伤得太深。
我转过身,从刚才那黑衣人身上拔出我的剑,顺手用袖子抹去剑上的血迹。
雨滴飘落在血腥弥漫的杀戮间,对方的攻击越来越猛烈,我们抵挡得越来越吃力。
他尽力护着我,抵挡着大多数,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
我身边已经没有什么威胁,瞥向他,发现他已气喘吁吁,用剑抵着地面,勉强立着,血一滴滴落在衣衫上,灰白袍子的前襟已经染红…
我心一颤。
他对面的黑衣人举起大刀向他头上砍去…
胸口一震,脚下已经不听使唤的冲上去…
一把推过四爷,用软剑去抵刀…如以卵击石…
剑斩成两半,刀直直的逼向我的额头…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闪过许多人,却又很快是一震空白…
那黑衣男子突然定住,眼神狰狞而又痛苦…
四爷猛地将我拉开,用身子挡住我,那男人直挺挺的向后倒下,他的身下迅速蔓延着鲜血,在雨水的冲击下,缓缓流到我脚边…
我惊魂未定的抬头,看见坐在马上陆离那淡淡的眼神…他的右手还拿着弓箭,只是有些颤抖,袖口胸前有血流下,顺着手指往下落,胸前的软剑通透明亮,刺痛我望向他的眼神…
周围已经有御林军包围了黑衣刺客…
马上的人淡淡地望着我,直到小四轻轻唤了他一声,“爷,您的伤。”
他回过神来,调转马头往回奔去。我转头看四爷,他的眼瞪得红红的,手还在紧紧攥着我攥得生疼。
“你疯了…”语声更是寒冽得能直渗入心底。
我一愣,只是望着他不说话。
“下一次…不许这么胡闹…”他的眼神依旧凛冽。
我回过神来,轻轻呼吸着,“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想你死——”
握着我的手松开了,他的语气也缓下来,“我不会死…”
我呆呆得立着,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围场外的行宫,一片慌乱中。
太医们进进出出,每一次都是眉头紧皱。
桌前已凉了四盏茶,四嫂微微叹了口气,“你不去看看吗?”
我转过头,望着窗外,声音出奇的平静,“四爷那还好吧。”
四嫂抿了唇,“倒是没什么大碍,老七那…你连面都不露吗?这会儿仍在昏迷…”
“不是说八爷去了吗?八爷的医术可是享誉京城啊。”我淡淡笑着,手心里却攥出冷汗。
脑海中一遍遍浮现着他坐在马上,一身的伤,握着弓颤抖的手…为什么要跟来,是不要命了吗?还是因为我…因为我终是他名义上的嫡正室。
“就算你们夫妻情薄,他毕竟救了你的命,不是吗?”四嫂一脸担忧的望着我,眼神中有几丝期盼。
我起了身,一身疲惫的往外走,嘴里说着,“我去看看四爷。”四爷静静的倚在床头,眼神没有焦点。
“疼吗?”我低声问着,给他的肩头上药,他轻轻摇头。
他的胸口挂着一支和田玉扳指,质地很好,我拿在手中摆弄着。
“你还有这宝贝?”我随口说。
“我娘的…”
“噢。”见他神色恍惚,我不禁放下。
“喜欢吗?”他盯着我,一脸凝重。
“厄?”我一愣。
“送你好吗?”那副表情还是冷冷的。
有些瞠目结舌,大概习惯了他一贯的寒冷,尽管这话也是一脸冰冷的说出,却让我浑身燥热。
我摩挲着手中的润玉,同样的扳指,陆离也有一支,时常被他摆弄在手中。
见我愣了神,他轻声叹息着,“去见一眼也好。”
我明白他的话意,摇摇头,淡笑着望着窗外,乌云阴阴地压得很低,似乎会下雨。
我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放在唇边,却喝不下去。
门外是小四的声音,“王妃,爷这会儿醒了…”
我松了口气,淡淡喝下一口茶,好苦。
正文 第十八章 试探
行宫南苑。
*在门外,整了整衣领,想要推门进去。听见内室里传来袭雯的声音“七嫂来了吗?七哥叫她进去。”
守候的小四犹豫了一下:“方才传过话了,我们王妃也知道爷醒了,皇后那里也派人催了多次。”
听到这,我连忙推了门,站在大厅里,:“八弟妹,我在这儿。”
袭雯勉强笑了笑:“嫂子来了就好,七哥正要请您进去说话。”说着拉了内室的帘子把我让了进去,自己退了出来。
我点点头走进去,领了厅里的小四出去,关上殿门。
暖阁里很静。灯光有些昏暗。空气中有汤药地味道。
我缓缓走近床边。陆离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胸前地衣襟和被褥上尽是斑斑点点鲜红地血迹。我正要责怪怎么没人帮忙清理。
他张开眼睛淡淡地问:“你来了?”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四哥还好吗?”他轻叹着笑了笑,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嗯。”
“你的功夫倒是隐藏的很好。”他轻声咳了咳,一手拉过我的左手,摸着那层厚厚的茧,“不过它——是永远不会骗人的。”
没错…
因为担心被人轻易识别自己的功底,所以从来不显示出半点破绽,甚至从一开始就用左手练剑,但还是被他发觉了…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我瞥向他,他依旧一幅淡然的神情,我微微笑着,“或许,第一天见我…你就知道了。”
成婚当日,他由轿中牵上我,聪明如他,我左手指间的粗糙他不会不生疑。
“我并不在意…”他缓缓坐起来,*在床边。
床头的烛火跳了两跳,他终于开口道:“这几天还好吧?”
“无非是那个样子…”我笑笑,头转向一边。
他微微低了头,不知看向哪里,“我们像这样安安静静地说上几句话还真是难得。”
我只是笑,终于鼓了勇气,“你喜欢袭雯吗?是真的喜欢吗?”
他皱了眉,抬头凝视着我,不语。
我吸了口气,努力坚持了笑容,“四嫂说,袭雯至今仍是清白的身子,我不想这么委屈了她,也委屈了…你。”
他咳了咳,“所以呢?”
“如果爷也有这份心,我会同皇后讲,大不了舔着脸给爷求来——”看着他的脸色越发青紫,我顿了顿。
他叹了口气,扯了扯嘴角,“荒唐…照你的说法,我是不是也要求了王妃送你去四哥那或是老八那。”
“你——”我瞪他一眼,脸有些发烫。
他摇着头,眼睛移到我的脸上。当我以为他会说:你竟这么不讲体统。没想他笑了笑:“我何时告诉过你喜欢袭雯。”
“厄?”我一愣。
“那小丫头只是一直缠着我罢了。”陆离摇了摇头,“我拿她当妹妹,只是妹妹。”
我愣愣,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
“府里有个你就够我几个头大了。”他似乎玩笑地说。
“可是——”
“没有可是,这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
“你可不要学着四嫂弄得我府里天天胭脂水粉,四哥养得起,我可养不起。”他一脸悠闲,微微阖了眼,“有你一个拿着爷我辛辛苦苦积攒的银子乱造就够了。”
“是,爷府里清廉,就我一个奢侈。”我咬了牙,心想这人不是存心搓我火吗?
他哼了一声,轻笑着,“委屈你了?倒是…这些日子,你搓牌挥霍了我多少银子?”
我一脸难看,不自在的咳了咳。
他睁了眼,一脸无奈,“天天见你搓牌,何时也不见你赢。”
我忙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压住火气,一脸微笑,“我今儿总算明白了,爷敢情也是个斤斤计较的主,赶明儿,四嫂再来叫我,我可得跟她们说好了,说我们家爷心疼银子了,要是赢我,我就不打了。”
他笑笑,没再说话,合上眼睛把头转了过去。
他似乎有些累了。
“你走吧。”他终于开口。
掀了帘子,穿过大厅,推开殿门迈了出门。
整个院子空荡荡的,我抬头看了看天,黑压压的没有星辰,我自嘲的笑笑,心理道:我怎么会嫁给了这样的人。
眼瞅着天气越来越暖,院子的杨柳愈发青翠,午睡后领着祯儿进了八角亭,暖暖的风吹着,心情大好。
“祯儿,前些日子让你读的欧阳修文集,读到哪篇了?”查验他的功课是我每天的必要任务。
小人规规矩矩站在我身前,低着头,“回母亲的话,今早读了记旧本韩王后。”
“是吗?”我微微笑着,向他推了茶,“润润嗓子,给娘背上一段。”
他呼了口气,抬了头,“从头吗?”
“就从‘呜呼,道故有行于远而止于近’开始。”
“呜呼!道固有行于远而止于近,有忽于往而贵于今者,非帷世俗好恶之使然,亦其理有当然者。而孔、孟皇皇于一时,而师法于千万世。韩氏之文没而不见者二百年,而后大施于今,此又非特好恶之所上下,盖其久而愈明,不可磨灭。不可磨灭…”祯儿渐渐皱了眉头。
身后的声音接了上来,“虽蔽于皙而终耀于无穷者,其遒当然也。”
祯儿猛地吓得一颤,向身后行礼,“父亲…”
陆离走上来,径直坐在石桌前,脸色不怎么好看,板着脸头也不抬,“才背了几句就记不上来,真不知道都是怎么念的。”
我瞟了眼陆离,心里琢磨着他也就是在孩子面前装出严父的样子。
我一旁打着圆场,“得了,祯儿,再回屋温会儿,晚上我去你那,再背予我好了。”
小孩子跟得到了特令一样,眼里闪着亮光,欢喜的应了,跑出亭子。
“这孩子真是随了谁了,这么不稳当。”陆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心底乐着,“爷这话可不对了,有他那阵爷不也还是个贪玩的王爷。”
我这话倒是一点没错,陆祯出生那年,陆离也不过十五岁。
一听我这话,陆离尴尬的咳了咳。
我递了茶水,他一把接过,茶碗挡了他半个红晕着的脸。
“爷如今伤好的都能下地了?”
“没什么大碍,再养下去,怕是筋骨都要软了。”
远处流觞端了瓷碗走近,“主子,该喝药了。”
“我又没病,喝什么药。”我笑笑,一脸不解的盯着那白瓷碗。
流觞红着脸一笑,“中午定妃娘娘差人送来的,说是一定要您喝,养身…”
我接过,一饮而尽,这药也不难喝,微苦中带有一丝润喉的清甜。
陆离四处张望着,有些心不在焉,故意不看我。
“这是什么补药,从前都没有尝过这种味道。”我把瓷碗递上去,用绢子擦了嘴。
流觞脸又是一红,也不答我,忍着笑行了礼扭头就跑。
“真是奇怪了。”我皱皱眉,“我喝个药,她害的哪门子羞。”
陆离微微咳着,语气平稳,“那是中午母妃送来…有助于你受孕的药。”
一口茶险些要喷出来,被我及时忍住,“你怎么不早说?”
“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他扬了扬眉毛,一幅云淡风清,“宫里的婆婆起初都要送上几碗以示关怀之心,这早已是不成文的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