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兰若一番好意的看着我,“奴婢的母亲眼睛不好,常常夜里缝补衣物,因为眼睛不好,她也很少盯着衣物,奴婢一直很奇怪,后来问她。她说无论刺绣还是封衣,*的不是手的灵巧,而是心…一颗希望衣物的主人看到时满怀欣喜的心。”

“心?”

“是,娘娘,您试试,把针放在指尖,在心中想着刺绣的模样然后一针针在心里数着,想着…”

“我一定要试试,谢谢你,兰若。”

“娘娘上次对我的帮助,兰若心里感激不尽,这点微薄的回报算不上什么。”

我看着她,一脸友好的笑笑,清风下,她的笑容美如三月的梨花,乱人心怀。

“天子的心意,心意…”我端着茶杯一碗碗的喝着,看着四嫂六嫂娴熟的穿针引线。

“我猜是…寿桃。”六嫂飞快的下针,“到了太后的诞辰,这一次祭祖,皇上也要给他地下的母亲祝寿嘛。”

四嫂在繁忙中瞥了我一眼,“你就别想了,就你那个手艺能在天亮前绣成就是万幸,随便绣个好了。我们怎么比都比不上勤王妃的蕙质兰心,头冠当然是人家的。我说,你先起个针好不,等我绣完了这只报喜鹊就帮你修几针,省得你明日在人前现眼。”

我极不情愿的拿起帕子,一瞅天色已晚,睡意顿时来了,正想着迷糊一会儿。就被四嫂堤了起来,硬是把我赶出门,让我吸几口凉气神清气爽一下。

我在月色下伸了伸胳膊,吸了口月亮的精气,无限惬意的欣赏着朦胧的月色。

“还真是有闲情啊?”冷冷的声音响起。

我忙转身看见陆离正倚在廊后,“你是没动工,还是完活了?”

“你说呢。”我走到他身边的廊子坐了下来,“明知故问。”

“我就知道。”他淡淡的一笑,从怀中掏出亮荧荧的东西,“所以即时送来的。”

“这是什么?”我接过,才发现是荧光丝线,“这就是传说中金银做出来的荧光线?”

“那么金贵的东西只有父皇的龙袍上才能用,这个不是。”陆离淡淡地说,“这是用荧光粉炮制的药水浸染了普通的丝线所配置的。”

“你怎么琢磨出来的?”

“一位故人…教给我的。”

“我拿它有什么用?”我不自觉地皱了眉头。

陆离一笑,“今夜月色朦胧,星光暗淡,明日一定不是个晴天,有了荧光线就帮了不少忙,说不准就帮你混过去了。”

我叹了一口气,“我这手艺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怕这线给我也是浪费。”

“刺绣*的不单单是手艺,还有心。”

“这话好熟悉,白天也有人这么说呢。”我笑笑。

陆离淡淡笑着,“总之…你用心绣吧,最终成了什么样,爷都不怪你给爷丢面。”

“呦,今儿怎么说话这么耐听。”我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笑着。

“谁叫你今儿在殿上给爷长脸了呢。”他本是笑着,却突然一顿,沉寂了下来,“不过…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一个女人家还是安分守己的好。”

我没太在意的点点头,转而问,“你今儿不用回府了吗?”

“不了,连日来的大旱,江北水库都要见底了,我们还要一同留下商议对策,一会儿还要回父皇那里回旨。”

“又旱啊。”我说着抬头看了眼天。

“是…”陆离也皱了眉看了一眼沉闷的天空,“要是来一场透雨,百姓就有救了。”

我的心底突然一沉,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碰撞了出来,激动的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陆离,陆离一脸迷茫的看着我。

我也管不了许多,一头冲进屋子里,拿起我的那张帕子,紧攥在胸口,“有了有了,有了有了…”

四嫂六嫂忙放下手中的活,赶到我身边,一人摸了我的额头,问着另一人,“是不是吹了夜风招了风?”

我忙摇头,“不是,是有了,有了。”

四嫂惊喜地扫了眼我的小腹,“你…有了?何时圆的房,也不吱一声。”

“什么呀。”我忙推开她,“我说的是绣品,天子的心意。”

四嫂六嫂失落的叹了口气,回到桌前继续忙着他们手下的活。

我抱着荧光线和锦帕走到长廊,借了朦胧的月色,试着秦兰若教给我的指尖的感觉…

千禧节,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一片华丽的御花园已经坐满了大大小小的主子。果真如陆离所言,乌云密布,就是没有雨的气息。

随着皇帝驾到的长长龙辇,众人都跪了下去。

皇帝刚落座,就有人送来了一块蒙着布的长板。

皇帝一指手边的长板,“这就是最终的答案…在揭晓前,我要亲自鉴赏媳妇们的手艺。”

说罢,他和皇后二人纷纷站起走来。

站在首位的太子妃首先奉上自己的绣品。

“你绣的是什么?”皇上轻轻问着。

太子妃一面打开锦帕,一面说,“是我朝的旌旗。”

“寓意是什么?”

“是我朝战场上的大胜。”

皇帝点了点头,一手摸上那刺绣。

“针法细腻流畅,是一气呵成吧,绣的精致,颜色也亮丽,是精品中的精品。”皇上说着,转身示意身后的宦官收下太子妃的绣品。

依次走来,大嫂绣的是飞龙,寓意天子的龙威。三嫂绣了凤凰,四嫂绣了报喜鹊,五嫂是玉如意,六嫂是寿桃。

直到那明晃晃的龙靴落在我眼前,我镇定的打开锦帕,周围发出一声震惊声。彩绸锦帕的一角不是什么美轮美奂的吉祥物,也不是富丽堂皇色彩鲜艳。而是一把普通的油纸伞。

“这是什么?是百姓用的油纸伞吗?”皇帝饶有兴趣地问。

“是。”

“这就是你揣测的朕的心意,一把伞吗?”

我扬起头,看到皇帝身后陆离淡定却坚毅的面容。

“不是伞,而是与之相关的。”我回答。

“是什么?”

“是雨。”

皇帝一怔,若有所思的望着我,我瞥向那身青衣,此刻他的主人正扬起会意的微笑,依旧云淡风清。

我回头看着锦帕上的油纸伞,因为荧光线的原因就仿佛是游曳在绸上,散发着诡异而绚丽的光芒。

“这是荧光金银丝?”皇上问。

“不是,这是用特殊方法炮制的普通的丝线,却有金银丝有着同样的效果。昨夜星色暗淡,臣妾猜今日会是阴天,用荧光的丝线不仅在阴天下能绽放超于普通丝线的光彩,还能调节本在阴郁天气而时常压抑的情绪,让人神清气爽,眼界大开。”

皇上点了点头,“虽然手艺不算出众,针法略显稚嫩,可能想出用特制的荧光线,的确让人大开眼界,再者你能想到并且去顾及观赏之人的心情,很让人感动,你也是用了诚心去刺绣吧。”

我正在心底暗喜时,皇帝已命人收了我的帕子。

在看过八弟妹绣的梅花和九弟妹绣的朝阳殿之后,皇帝重新回到座位上,他的左手边是太子的绣品,右手边是我的。

皇上扬着笑意,问向太子妃,“你怎么想到的旌旗?”

太子妃紧张的脸上有了些许红润,“前日里皇上一直忧心与辽人的战事,此去祭祖,一定会就此事问卜先皇。臣妾斗胆揣测天子之心,皇上此去祭祖所期望的是大胜辽军。所以绣了这面象征大胜的旌旗。”

皇上眼里的笑意更重,“有太子妃为国事担忧,朕着实觉得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看来,朕还真要赏赏太子。”

姐姐受宠若惊的看着皇上,皇上微微侧目看着我,沉默半晌,缓缓的问,“你说你猜想朕的心意是雨,这是何解?”

“回皇上,今年又是大旱,百姓与我朝面临着难关,臣妾揣测皇上祭祖会向天求雨以救百姓,解决危难。而油纸伞是民间常用的遮雨之物,倘若油纸伞随处可见,就说明一场大雨降临,百姓们纷纷取出自家的油纸伞避雨,所以臣妾以为皇上的心意是降雨…而油纸伞也是在皇上心意之内,是皇上满心期待想见到的。”

皇上淡然的笑笑,“方才太子妃也说大胜是朕的心意,你以为呢?”

“太子妃说得没错。”我微微笑着,“只是凡事分个轻重缓急,如今大旱在先,迎战在后。再者要迎战辽人,首先要征兵,倘若百姓困于大旱之中,人心散乱,此仗不打必败。所以要打胜仗,就先要解决百姓的缺水,安抚民心,保证国家的安定。”

皇上微微扯动唇角,一挥手招来宦官,“把太子妃的绣品交至绣房,嘱咐要在战前绣出足够的,朕要用太子妃对大胜的期盼鼓舞军心。”

太子妃因为激动苍白着脸看向皇帝,皇帝一挥手,“赏太子缎绸五十匹,金三千两,银五千两,人参五支。”

众人跪了下来,齐声喊着皇上英明,太子妃妃贤德。

皇上微微一笑,从右手边握上我绣的那支油纸伞,我见皇帝眼中闪着泪光,他的声音颤抖着,“宁王妃的绣品朕要带着去祭祀…把宁王妃的绣品做出模子发散到民间各大绣房,连同宫中的绣房都要赶工,不仅朕要随身携带,天下臣民都要携带,朕要同天下人一齐求这场雨…朕不信,他一场雨就能亡我几百年的大朝。”

没有人能出声,死一般的寂静,我颤抖着,仿佛什么也听见了。

皇帝站起身,一把掀去了白板上罩着的长布,偌大的一个“雨”字映入我的眼帘,砸在我的胸口,一时的激动,我的胸前砸下泪滴。

天子的声音在我耳边扩散,“绣艺…是宁王妃夺得头冠,此次千禧节,宁王妃三局两胜,名列前茅…特封宁王妃一品殿前御官使,掌管宫内女官,负责女官教育德艺。命宁王为此次巡检司,查探难情,安抚民意,主持水利工程,缓解旱情…几日后的祭祀大典,特许宁王妃侍驾随同。”

说到最后,连皇后都一脸震惊的望着变幻莫测的九五至尊。祭祀大典…向来只有东宫能随同前往,这却是史无前例。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兰若之志

从宫中回到府里,已是傍晚。

我在房里随口吃了些甜粥,把几日来府里耽误的事情都一一吩咐了,坐在窗前看着账本,也不知什么时辰了,看着对面书房的灯还亮着。

懒洋洋的起身推门出去,穿过水榭亭子,在北屋书房前顿了脚步,还不等敲门通报。

就听里间传来陆离的声音,“直接进来吧。”

书房灯影憧憧,陆离背手站在窗前,望着院落中的池水。

我拉了拉袖子,不解的走上去,“这是怎么了?什么时辰了,不见你回翊凌那,也不说在书房熄灯休息,昨夜不就熬了通宵,怎么今夜还没个困,当自己个儿是铁人?”

他背过身子冲着我轻轻地问。“我想问你对旱情地看法?”

“刚刚过了一个暖冬。积雪不多。春旱倒也不稀奇。”我轻柔着有些沉重地额头。“只不过都已经三月份了。春雨迟迟不来。怕误了庄稼地播种。”

“那这场雨你预料还要等多久?”陆离扬了眉毛深深地看着我。

我的视线从窗口移到沉暗的天空,“不远了…照这样下去,不久就要来了。”

陆离点了头,拉着我来到书桌前,一指桌上三三两两的书册,“你看往年的记载,最晚的也是在四月前。再来看这图纸。”

我拿起那张足有一个人高的图纸,有些惊讶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注释,“这是你准备兴建的蓄水池?”

“我料这场雨不会太持久。”陆离微微皱了眉头,“倘若旱情继续,当然要趁这场雨蓄积有限的雨水。等到到时再动手,恐怕来不及了。”

原来他从宫中出来,闷在屋子几个时辰连晚饭都不用是在钻研这些,未免有些心疼,于是说,“你着急百姓的疾苦我知道,可也得注意自己个的身子不是,多少人还指着你呢。”

陆离淡淡一笑,“你说我才想起来,从下午到现在还饥肠辘辘呢。”

“我让人给你做碗粥。”我说着要准身。

“不用了。”陆离忙拉了我,“也不看这会儿什么时候,厨房的人早让他们退了,连小四他们几个都打发着睡了。”

“不是还有我吗?”我笑笑,“你想吃什么口的?得了,你就凑合凑合吧。”

说着,我忙从书房里出来,径直走向正院的小厨房,洗了西米薏米,合着切碎的银耳一起煮。捏了小糯米丸子扔进沸腾的锅里,放下一丝丝翠绿的油菜。

等我端着热腾腾的粥转身出厨房时,才看见陆离不知何时站了我身后。

“这叫清丝白玉粥。”我把碗往他眼前一推,“我外公最好这一口,清谈滑嫩。”

陆离一笑,舀着勺子一口口送到唇边,“的确有味道。”

我满意的一笑,想起来什么忙问,“从明日开始,你就开始那些个工程?”

陆离点了头,“是要抓紧了。”

“那岂不是要很辛苦?”

“大概要几日吃住在工地上。”

我一叹气,“我过几日要随着皇上祭祖,翊凌那身子也不便。要不,我差个丫头跟着你也好照料着。”

“不用,还有小四几个跟着。”

“毕竟有个丫头照料着会好一些。”

陆离低低咳了咳,“何时对爷的起居饮食这么挂心了?”

“好歹我也是个嫡室不是?自然要对得起这名位。”我一撇嘴,没好气地说。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嘴里淡淡地说,“你也忙着好几日没睡个安生觉了,明一早不是还要去宫里赴任吗?睡不了几个时辰了。”

我笑着站了起来,“我这就回去迷糊一会儿,你这也别太拼命。”

走出书房,看着窗影里,他又落座在书前,我轻轻一叹。

我这个殿前御官使当得极其清闲,偶尔去几个宫殿串串门,再来就是同女官下个棋。

“娘娘…”

正当我挑了个阳光暖暖的晌午准备梦会周公的时候,有人踏进了园子,喊着我。

我失落的起身,冲来人一笑,“秦太师傅,怎么有空来了我这?”

秦太师傅行了礼,在我身旁坐下,“娘娘,您现在掌管女官,臣想求您帮个忙。”

“太师傅客气了,但说无妨,看我有没有这个薄力。”

“娘娘,小女兰若如今已经十八岁了。”秦太傅一叹气,“按常理,这个年纪早该许配了人家,这些年,臣对家里人疏忽,连同臣这独女,也耽误了她的大好时光。这孩子从小聪慧,受皇上恩宠,能入宫修为。她十五岁那年,皇上赐了婚,可她却一直不肯嫁,那门婚事便也作罢了,如今到她这年纪,臣再不敢同从前一般眼光高,只求能有好人家照料她的后半辈子。”

我点点头,“所以太傅想让我收了秦女官的官帖,让她出宫。以防一误再误。”

“正是此意,臣从亲戚那里为她寻了一门好亲事,只等她出宫,就能办了酒席。”

“既然是好事,这个忙我是一定帮的。”我笑笑,又略微担心的问,“只是…秦女官对此事的看法是什么?她同意了吗?”

秦太傅皱了眉头,“倘若她肯答应,臣也不会来求娘娘。”

我思虑了片刻,有所顾忌的问,“或许…秦女官在宫中有了什么心上人,所以不肯离开。”

秦太傅叹了叹气,“要说有也的确有一人,只是这许多年了,臣也不敢揣测。”

“这样,太师傅,我去跟秦女官谈了再来回您可好?倘若她不愿意,单单我执意收了她的官簿,她心里也不会好受。”

秦太傅叹着气点了头,送走秦太傅,我一刻不停的赶往尚仪宫。尚仪宫内,秦兰若正有条不紊的训导着新近女官。

看见我走进,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女官忙跪了下来。

我微微一笑,看向秦兰若,“秦女官,你来我这一下。”

“这里没有外人,你大我两岁,昭质自然要念你一声姐姐。”我笑着往她面前递了花茶。

秦兰若苍白着脸,“娘娘,您不是要折杀小的。”

“我现在也是皇上赐封的女官,你只把王妃的身份放一边就好。再者,千禧节的时候你也帮了我不少,我本就喜欢有才艺的女人,见了你打心眼里欢喜,认你做姐姐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