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你也会担心我吗?”他忽然柔下来的声音让我一颤。

“是,我会担心…”说罢,一脸笑容的迎上他的目光,“不仅是我,我们家爷,四嫂,我们都很担心你,所以,爷,你…”

望着他一脸复杂的表情,我无法镇定,“爷一定要好好的。”

“我答应你…一定活着回来。”

他沉静的目光撞进我的胸口。终于明白,为什么每一不敢抬头正视他,他的眼神太痛了,冷傲之后是深不可藏的孤寂和失落…从小在寒冷的宫中长大,母亲是卑微的嫔妃,而他是母亲一直以来的支柱,被要求处处比得过其他皇子,他也许失去了太多的欢乐,所有的只是长年积攒的隐忍和无穷尽得寂寞,也许,他从没有得到过爱,正是因此,他每一次站出来,每一次拚着命的完成每一件任务,这份孤寂让他如此轻视自己的性命…我的脑海里忽然迸出那翠绿的玉镯,心中突然有一种怜惜,纠缠着数不清的歉然和愧疚

顶着风跑出那院子,为什么我总能看见他内心深处的伤痕累累,我承受不了他的隐忍,承受不了他的疼痛。那地方我不能再呆下去,那里,我看到了一地碎片,四爷的碎片。

扶着长廊的柱子,我长叹一声。对不起…四爷…你破碎的心,我拾不起来,也不能拾。

我从四爷府上回来,陆离已经下了早朝。

我刚迈进正屋,就听见一阵清脆的响声,我一阵揪心,心想着我那岁寒三友的青玉瓷杯。

忙冲进去,一看摔得是官窑的白瓷碗,这才安心,再一抬头,看见陆离正握着秦兰若的手,那么漂亮的一双玉手被茶水烫的红红的。

我一怔,看着如此惊异的景观,白裙配青衣,再加上二人都是风采翩翩郎才女貌,心底突然冒上来四个字,才子佳人啊。刚想着,不对啊,我自己的男人握着别的女人的手,我怎么能说才子佳人,那是什么?奸夫淫妇?不对不对,太不雅了,还是才子佳人吧。

见我一时出神的望着二人,秦兰若忙苍白着脸,推开陆离,走到我面前,“妹妹,不,娘娘,是我递茶不小心,王爷只是察看我的手伤。”

我忙收回奇丽古怪的想法,吩咐着流觞去拿清凉膏。

我拉着秦兰若的手,小心翼翼的吹着,不时地抬头问她,“很疼吗?”

秦兰若摇摇头,“刚才王爷已经替我用冷水敷了,不碍事。”

我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回到书桌前专心致志的陆离,随口说着,“四嫂那我去过了。”

他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正文 第二十五章 骗局

夜里,陆离很习惯的迈进了我的内室,二话不说,脱了外衫掀了被子躺了进去。

我正坐在镜前卸下头饰,看见他这样,吓了一跳,忙蹭过去,一掀他的被子,“不是答应了去翊凌那吗?”

他眼也没抬,“明儿一早我就起身去江北了,你就让我睡个安稳不成?”

“要睡回你自己个儿床上。”我嘟囔着。

“这床在你进府就是我一个人睡了好多年的,习惯了。”

我脸一沉,心想谁怕谁啊,也脱了外襟,一股脑钻进被子里,还故意用脚把他往一边踹了踹。

他吸了口凉气,微微睁了眼,“你的脚怎么这么冷?”

我哦了一声,拉紧了被子,觉得今天的被窝好暖和,确切地说,是因为他的身子很暖,便不由自主向他的方向*了*,他疑惑的看了我一眼,而后会意的一笑,在被子里握了我冰凉的手,“这会儿更暖和了?”

“嗯。”我闭了眼。

“有人给你暖床你还不乐意。”

“乐意乐意。”我顺势往他身边蹭了蹭,只觉得更暖和了,最后干脆倚在他怀里,昏沉沉的想要睡过去。可是,我还是敏感的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那双握着我的手也不似刚才正好的温暖,而是烫的灼人。

贪婪地闻着他身上艾草香味和墨香地混杂气息。很舒服很清爽地味道。

“嗯。很暖和。从前玄也是这么搂着我睡地。真地很暖和。”温暖地感觉让我有些迷迷糊糊。说完。我突然感到从头到脚地冷意。猛地一下子清醒过来。我怎么了。怎么突然说了这个。

我身边地这个身体突然一僵。我抬头看黑暗中陆离那双明目在瞬间寒冽之下迅速缓和了下来。

我颤抖着唇。想说些什么。他已经微微阖目。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

而困意已被刚才从头到脚地冷意消灭

“睡吧,别想那么多,明儿还要起早。”他的声音若有若无的耳畔游荡。

早晨虽然陆离轻轻的起身,不想吵醒我,可我还是敏感的坐起身,看着他穿衣。

我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说,“要不…让兰若跟着到江北去伺候你,我也好放心不是?总得有个人照应,也顺便看着你。”

他的后背一僵,声音有些冷,“不用。”

“你不用不好意思,我当兰若是亲姐姐,她不会不答应的。再者,万一趁我去祭祀,你又不在府上,三哥来闹事了怎么好?你就把她带走吧,我这就让人去给她准——”

“够了。”陆离猛然站起,也不回头看我,“我的事你少管。”

最后一句话,他近乎愤怒着出声。

我又一次从头冷到脚,我怎么了,我好心好意让人照料他,他冲我发哪门子火。

猛地想起上一次他发火也是在出京办事前,那次是恼我不在意他,那么这一次呢?一心为他想着,反倒成了我多管闲事。我招谁惹谁了,这日子是没法儿过了吗?

再一看,他已经掀开了帘子走到外间。

我心里憋着火,顺手抄起一个青瓷杯子向前摔了去,砸在面前的墙上,啪的一声碎了。上次你冲我摔盆子,这次你无理取闹,我得摔回来。陆离倒是丝毫没有在意内寝间的噼里啪啦,继续往前走。

“这日子还让人过吗?”我冲着他的背影恼火的喊了声,他的脚步一顿,还是很快迈了门栏走了出去。

我心想谁怕谁啊,反正你去江北了,没几天我也要随驾祭祀,等回来,都是十天半个月了,到时再想法混过去,反正现在这火不放,心里就不痛快。

经这么一闹,我连早膳都没出现在堂间,据说陆离用了早膳就上了车直接出京了,反正我也没去送他,什么礼法规矩我也不顾了,谁叫他惹了我呢。

我在房里收拾着侍驾的行李,陆祯小心翼翼的蹭进了屋子,挨着墙边直直的盯着我。

我把他一把拉过来,问着,“怎么了,今儿这么小心翼翼着,是又在外面惹了什么祸还是受欺负了。”

陆祯摇了头,偷偷抬眼看了我,又低下了头,轻声说着,“我给母亲唱首小曲?”

见我点了头,他立马亮了嗓子唱起来,直到我笑得捂了肚子。

“母亲高兴了?”他眼底有一丝亮色。

我止住了笑,把他揽在怀里,“娘的乖儿子今儿是怎么了,都快赶上戏台上的小丑了。”

陆祯这才松了口气,“是父亲说母亲今儿心情不好,嘱咐我把母亲逗乐了。”

我一愣,陆祯从怀里掏出封信,塞到我手里,一溜烟跑了。

我打开信,是陆离的笔迹。

“早晨的事,不是冲你,你这么精明的人不该存了这火。我在外有小四他们几个照料,不会有什么闪失,勿要担心。倒是随驾祭祀的事,我想嘱咐两句,树大招风,你自己要存个心眼。”

放下信,正想笑笑,流觞忙进来报了一声,“主子,府外有人求见。”

我掀了帘子,从正屋走到东厅,看见椅子上坐着位老妇人。

见我进来,那妇人忙行礼,“娘娘,草民是兰若的母亲。”

我连忙招呼着下人奉茶,“是秦夫人哪,失敬失敬。”

“前不久小女给我来了封书信,说在您这,一切都好。我就瞒着她爹她的去向,可也想见见女儿。”

“流觞,去厢房把秦姑娘请来。”我刚吩咐完,转头同秦夫人说着客套话。

“兰若说有您照顾着她很好。我心底也十分感激着呢。”

我笑,“兰若是我认的姐姐,您也是我半个母亲了,一家人还说什么谢。”

秦夫人忙点了头,“早就听我家老爷说宁王妃不凡,如今见了真人,心里更是钦佩了。”

我看着老夫人袖口的荧光线,随口问着,“老夫人也用荧光线?”

“是我兰若自己琢磨出的好办法,用药水泡的,因为我眼睛不好,前些年还经常给他们父女缝缝补补,女儿心疼我,自己想来想去找到的好方子,说这样的线在夜里我缝补的时候得看,别说还真得挺管用。”

我的笑容一霎时僵住,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脑海里浮现一幕幕,陆离递过来荧光线,说是一位故人教的。而后…我第一次同兰若说话,她说的那句,“也只有宁王爷配的上您。”

再以后,她口中的那位良人…以及我领她进府,她看见陆离迎面走来时,苍白的面容。还有陆离瞬间的惊讶。还有,那个递水事件,兰若明明不是下人,为什么要给陆离递水,还有陆离握着兰若的手…是的,他们一定是认识的,而且曾经关系不凡。

我猛地站起来,茶杯猛地砸了下去,当我回过身来时,身上已经湿了一片,怎么这两日,我这府里摔了这么多杯子,我忙陪着笑,“老夫人,我回屋换身衣服,兰若马上就到。”

我一头扎进屋里,突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在情理之中,他是她的良人,她为了他连六皇子的嫡位都不屑一顾,而他早上对我的那通无名火,也是因为她,没错,我是提议让兰若跟去,他内心不踏实,所以发了火。

我的脑子突然很疼,不对,他明明亲口说的,只是听说过,不认识的。

谎言,对,他可以对我撒谎,可是…我又不是妒妇,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女人,他为什么要骗我。两个人明明对彼此那么熟悉,在我眼皮底下都装的那么完美,我险些…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侍驾

当我再次走出正屋的时候,看见兰若满面春风的走来。

“留饭吧,好不容易来了趟。”我笑着拉上她的手。

“不了,路途远,我让她上路了。”秦兰若笑笑回应。

我点了头,“我明日起要随同侍驾,府里大大小小都*你了,翊凌有身子,也劳你照应着。等我回来,一定好好谢你。”天佑二十一年,三月十一,皇帝携太子太子妃,宁王妃祭祖,皇后因病留在宫中,林贵妃代皇后主持后宫,林大学士和丞相主持国政。

一路上我怎么也打不起精神,那种被欺骗的感觉压在胸口,久久不曾散去。

“昭质。”皇上轻轻唤了我一句。

我忙回头,“是,皇上。”

他笑了笑,“你心慌意乱的样子…和月冉如出一辙。”

“姑妈?”我轻轻的问。

他点了点头,“你们容家三姐妹,数你最像你姑妈。我犹记得第一次在扬州见到你姑妈,惊为天人。所以我后来在淮南时见到你,也感慨了好久。那个时候,就想把你接进宫认作养女,封为公主。可是你父亲却说,这个女儿不能给,所以那一年,我接走的是芰荷。倘若那一年,你随我入宫,恐怕就做不了我媳妇,而会是我的女儿。”

我笑笑,“上天还是让我到了您的身边。”

皇帝点点头。“是啊。这一切都是天意。其实…你姑妈是善良之人。只是她承受了太多。岁月让她不得不把自己保护起来。这么些年。她一直谨慎再谨慎。而我每次看着她。都会觉得心疼。包括你…孩子。我看着你也会有这种感觉。容家地女人承担了太多。她们永远都是为家族活。看着这样可悲而可敬地女人。又有谁不会心疼。更何况那是自己地妻子。所以。老七看你时也会有同样地感觉地吧。那是一种无能为力地心疼。”

“皇上…这么多年。您一直深爱姑妈吗?”

皇上笑笑。“你说呢?这么些年…我一直看着她。已然习惯了她地一颦一笑。习惯了她地怒。她地恼。她地蛮横。习惯成了自然。骨子里便也离不开了。”

“是爱到骨子里了吗?”

“哈哈哈。这个说法好啊。”皇帝扬了扬眉毛。“小丫头。看来你懂得还真不少。”

“皇上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吗?”我打趣地说。

“容家的女儿都适合母仪天下啊…”皇帝顿了顿,“因为她们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能承受常人所不能受,

其实,你姑姑到现在对勤王还是抱有希望的,那毕竟是她一手养大的儿子啊,无论儿子做错了什么,母亲都是不计较的。真正对勤王失望的是朕,随着这孩子的长大,朕才明白对这孩子从前是宠腻了,他就是扶不起的阿斗,所以我才对皇后说,勤王恐怕会让我们失望了,你姑姑猜出我有废储之心,一直苦苦相劝,而我心意已决,我认定的就没有什么能改变。”皇帝叹了口气,“你姑姑虽然口中不说,心里还是怨恨我的心意,她一直很在乎勤王我知道。”

“您的心底…是否有了中意的人选?”

“你应该知道,你姑姑也该说过老七的天生的王者之气,其实那话是我说的。我迟迟未公布天下,只是想保护老七罢了,还有让你嫁给老七,是我的决定。我为了安抚你姑姑,所以提出来让容家人继续做下一代的皇后,也就是你。”

我心底猛地一颤,那两个字我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如今真真切切出现在天子口中时,还是无法不去震惊。

“倘若我不废储,你也不会进宫。你就是要来坐那中宫之位的。不过你姑姑到现在还对勤王存有一丝希望,她不愿意就此失去这个儿子。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我交出的是一个天下,我不是交给我最疼爱的儿子,而是交给最信任最有能力的那一个…”

西陵行宫,我正对镜梳妆,太子妃缓步走来。

“姐姐。”我转身迎去。

“你坐着就好。”容芰荷一笑,端上了莲子羹,“这是皇上赏赐的,给你端碗来。”

我笑着品了几口。

容芰荷一笑,“你慢点,烫。还是这么火急的性格。”

我三下喝了个精光,一抹嘴,“谢谢姐姐。”

“今天,你在龙驾里,都同皇上聊了什么了?”容芰荷漫不经心的说。

“无非是一些琐事,讲同姑母的事。”

“噢,那有没有谈及太子?”

“没有。”我一脸镇定得看着她,一笑。

“噢。”

她不再谈及我和皇上的谈论,只是说一些无关紧要的打趣话。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不禁一叹,我的姐姐容芰荷,终是离我,越来越远了…

祭天大典,这一天,难得的艳阳高照。

皇帝手持高香先拜祖,后半天,我看着祭盘上绣着油纸伞的彩绸缎子,不免暗自高兴。

“昭质啊。”皇帝回身唤我,我忙走过去。

他转身让太子等众人留守,牵了我走进陵殿。

肃杀沉静的陵殿,他领着我轻轻走进。

我看着一座座牌位,和挂的满墙的先皇先后的画像,我的心底在震撼着。

“昭质…”他说着一指右手边空着的地方,“那里,不久以后就会摆上朕和你姑姑的牌位和画像,以后你和老七要常来陪我们说说话,百年之后,你和老七也会来这里和我们相聚吧。”

“皇上…”我低唤了一声。

“若没有你父亲,这皇位朕是坐不上的,人们都说是朕抢了兄长炎伦太子的皇位,说朕名不正言不顺,可朕的儿子却能名正言顺的继位,一统天下,朕…满足了。”

我不再说话,皇上已经拉了我迈出大殿,风中他的声音若有若无,“昭质,将来,我要同你姑姑合葬…这辈子我习惯了她,那么几辈子这习惯都改不了了。”

从陵殿迈出,皇上执意在艳阳高照下向天求雨。

众臣都跪在殿前,一遍遍高呼,“皇上保重龙体…”

皇上微微扬起笑意,对我说,“老七还在江北忙于灾情吧。”

“是。”我低低的回答。

“身为父亲的只有在这向天求雨,来帮儿子一把。”

我不在多言,只是静静的看着九五至尊立在艳阳下,手持祭天的长香,一次次的向天跪拜。

殿内总管又一次来到我耳边轻轻的禀报,“已经四个时辰了…皇上午膳还没用过呢…”

我一挥手让他退下,看着身旁这位执拗的老人,无奈的叹了口气。

临近黄昏的时候,突然一个晴天霹雳在西天边闪现,众人一惊,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贯耳。我连忙去扶皇上,他激动地仰头看天,当雨滴打落在他手心的时候,我突然看到那满是皱眉的眼角混着雨水落下一行热泪。

“下雨了…”他颤抖着,声音异常兴奋着,“朕是真命天子,上天听朕的请求,即便轼兄篡位又怎样,苍天听了朕的请求,认同了朕,降雨了…降雨了…”

“皇上,皇上。”我紧紧拉着他,只觉得他的身子越来越重,似乎有要倒的趋势。果不其然,当众臣奔来贺喜时,皇帝因为焦虑过度后的狂喜,倒在了我的怀里。

行宫里,太医刚刚退下,我坐在床前,用冷毛巾敷在皇帝的额上。

“睡去吧…”皇帝长叹一声,低低的说。

“媳妇不累。”我笑笑,“您有没有好受些?”

他点了点头,“雨还在下吗?”

“是,这场雨总算来了。陆离在江北修建的水槽一定能派上用场,到时百姓播种就不会缺水了,这场旱,我们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