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皇帝微微一笑,轻轻阖了眼,这才沉沉的睡去。

我反反复复给他更换着冷巾,直到有人把我叫了出去。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妾心已死 逢场作戏

陆修一路赶来,想必很匆忙。

“听说皇上病倒了?”陆修忙问。

“有些发热,不要紧。”我微微一笑,“江北的旱情怎么样了?”

“七哥有先见之明,蓄水池一个个都满了,只是…”

“怎么了?”我忙问。

“七哥到了江北马不停蹄的赶工程,连着几天几夜不阖言,雨下来的时候,他指挥着开库,到了最后一个池,终于支撑不住昏过去了。”

我地心猛然抽紧。“我要去看看。”

“可是皇上这边…”

“天亮前我一定赶回来。”

为什么听到了他的消息,我的心情如此焦躁,这种担忧,丝毫不逊于对玄的牵挂…

从城郊的西陵到江北并没有多少距离,来回两个时辰是足够的。当我马不停蹄的赶到江北大营,看着建造水利的军将们住在如此破败的营帐里,不免有些惊讶,更让我难以接受的是想到从来养尊处优的陆离和他们是同吃同住,心底不免又是一阵难过。

“七哥在这边。”陆修说着给我引了路,我刚要迈进营中,却透过半开的帘幕看见陆离半*在床上。

他的身前坐着一个女人,正在一口口喂着粥,陆离不时地抬头冲她一笑,那笑容,是我不曾见过的温柔…

那一刻,我的心,竟然痛了,我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痛?如果那个女人不是秦兰若,而是翊凌或是其他,我还会这么痛吗?如果他没有那么温柔的笑,我真的还会痛吗?

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在意他吗?如若不在意,为什么要马不停蹄的赶来,为什么一颗心悬在嗓子眼里,担心他的安危?

可是我千里迢迢赶来不是为了见他和曾经爱过的女人重叙旧好,不是为了见他对别的女人温柔的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连我也不知道了。

陆修拉了我的手,瞪了我一眼,“我们进去…”

我甩开了他的手,夜幕中,我的声音无比凄凉,“陆修,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冲进去大声斥骂这两个欺骗我,在我眼皮底下做戏,为什么像个怨妇一样凄凄的离去…

奔驰的马上,冷风穿过我的耳旁,我终于清醒…

因为我是容家的女人,百年以后我的画像要悬挂在陵殿的一方供子孙膜拜。

我会登上后位主管六宫,所以我要能忍人所不能忍。

既然是你们开始同我演这场戏,我愿意奉陪到底,无论演的天花乱坠,精彩绝伦,那个位子没有人能代替我…

大祭之后,我一直陪驾,直到随驾回宫,我一直没有回宁王府,也没有人请我回去,那个人早该知道我回京,却从来没有来请过我回去,当然他正和他朝思暮想的旧情人重温旧好呢。

“昭儿…”皇后唤了我一声,低低的咳着。

“姑姑,要不要再请太医来看看,您的病总是不好。”

“昭儿,奇怪了,你回京后在我宫里住着,都不用回府看看?听说老七病的不清。”

我微微一笑,“姑姑的身子总不见好,我哪能放心回去,再者府里自有人照应着。”

“你是不是同老七闹了别扭?”

“没有。”我推辞着,背过身子把药递了过来,“这是刚刚东宫送来给您滋补的。”

姑姑一怔,微微笑着,“这孩子还是惦记着我这娘,不愧是我一手带大的。”

“是啊。”

“昭儿…你今儿说什么也得给我回去,老七也是我心肝上的肉,我不能让他那么病着没人料理。”

我自然不好再说些什么。

刚刚迈下车,流觞就兴冲冲的迎了上来。

“还好吗?”我笑了笑,有些疲惫。

“是,有秦姑娘照应着,都好。”

我的脚步突然一顿,那三个字突然让我产生退却之意。

“怎么了,主子,您快走吧。秦姑娘总念叨您,见了您一定很高兴。还有啊,王爷也念着您,老派小四到门口张望您回来了没有。”

我冷冷一笑,“他那是找人给他把风。”

流觞一愣,“主子,您怎么着这说…王爷…”

“好了好了,我们进去就是了。”

刚刚迈进我正屋,就看见内寝室里传来阵阵咳声,原来,他这么些日子都睡在我屋,不,应该是我们的正屋,我突然好奇,那么秦兰若是不是也睡在我的床上。

“爷,您慢点。小四,去换条冷巾。”秦兰若幽幽的声音传来,俨然府中的女主。

“兰若,我那折子还没递,让我写完可好?”

“太医说了什么,你没听见吗?叫你不要劳心,怎么我劝的话,你就是听不进去?!”秦兰若微微嗔怒着。

一旁的小丫头突然掩嘴一笑。

“你笑什么,消夏?”秦兰若问了一句。

“秦姑娘训斥王爷的神情让小的想到了我们主子,我们主子也常这样说王爷的。”

床上的人重重的咳了咳,轻声问,“消夏,王妃走了有半个月吧?”

“是。”

秦兰若一叹气,端了汤药送过去,“还有几口,您一口气喝了可好?”

床上的人又咳了起来,我心烦意乱的掀了帘子走进内室。

“妹妹,你回来了。”秦兰若忙放下手中的汤药,迎了上来,“我还道是你在皇后那忙得脱不开身呢,王爷这也老是惦记着,皇后那怎么样了?”

我亲昵的揽上她的手,“还是老样子,怎么也不见好。这些日子,听说都是姐姐忙里忙外的,得亏了留了姐姐在府里,要不然我哪放心在宫里照应那么久。”

我说着看了一眼床上的陆离,陆离眼神里似乎闪着什么亮色,见我看他,苍白的一笑,“你安心照顾着母后就好,何必牵挂我?就是怕你到时两头顾及,来回忙前忙后,才没让人叫你。”

我勉强冲他一笑,“这不母后心疼儿子,赶着我回来照料你嘛。”

陆离张口想说什么,又忙不得咳了起来,我顺势坐在他床前,轻拍着他的后背,“怎么咳成这样?太医不是来过了吗?是不是又不听姐姐的劝,偷偷写奏章了。”

“我不写了还不行?”陆离惨淡一笑。

秦兰若上前递了我手巾,“也就是妹妹你能管住王爷,我说什么他可都不听呢。”

“劳烦姐姐了。”我笑着,扭头吩咐消夏,“把我从宫中带来的酸梨煮了放了冰糖给爷送来,那东西对付咳嗽是良药。”

秦兰若忙借机说着,“既然妹妹回来了,我就不在这叨饶了,我先回屋了。”

“我还想着同姐姐说几句贴己话呢。”

“有的是时间,还是王爷的病重要,你还是同王爷说些私密吧。”秦兰若笑着,一掀帘子,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我们二人,陆离病怏怏的倚在床边,我四处打量着,就是不肯与他对视。

“你不回来,也没捎个口信…是因为还生我的气吗?”陆离轻轻问着,“我走那日是发了无名火,不过,那信你看了吗?还有陆祯哄你开心了吗?”

我又心烦意乱起来,勉强一笑,“我哪能那么小心眼,这些事早忘了。我是真的因为姑姑脱不开身,这些日子本就烦躁着,事也多,就没让人捎了口信,害爷担心了。”

他摇摇头,“没有,就是我还以为你还憋着气呢。”

“你渴吗?”

他摇摇头,突然握上了我的手,“我觉得你跟从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

“眼神,看我的眼神不像从前那么尖利了,你看所有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那不挺好的。”

他摇了摇头,“因为你心里有事,所以学了遮掩自己的眼神。”

“噢?”我轻笑着。

“什么事让你心里这么不舒服?”

我不再笑,却转了头看向一边,“能有什么事,女人家嘛难免有点小情绪。”

“等你想说了,再说吧。只是…凡事压在心里久了不好…会成病…”

他轻轻阖了眼,躺了下去,一个下午,我不停的给他换冷巾,直到他的热稍稍退了下去,已是傍晚,朦朦胧胧的枕着床沿睡了过去。

“娘娘…”流觞在我耳边轻轻唤醒了我。

我挣扎的起身,看见自己半个身子倚着脚塌几乎半坐在地上。

接过流觞递上来的湿巾,我轻问了一声,“我这睡了多久了?”

“一个时辰。”

我点了头,披了袍子走出门,一片黄昏。

冷风迎面,更清醒了些,事已至此,我早已倦了。

“娘娘,三王爷在前园的堂屋侯着了。”

我应了声,心里想着该来的总要来的。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妾已倦 君心何处

“哪门子风把三哥吹来了。”我笑着迈进屋子。

三皇子毓亲王冷着一张脸坐在桌边,不说话。

“三哥这是为什么啊?”我在他身边落了座,轻轻推了盏茶过去。

“听说弟妹把秦兰若那贱丫头领在了身边?”

我打着哈哈,故作疑惑,“秦兰若…是说那个才女吗?我哪有那个福气。”

毓亲王不怀好意的笑笑,“弟妹可别仗着有父皇母后撑腰就不知天高地厚,爷我就不信你能一手遮天。”

他一甩袖子站了起来。猛地一踢脚边地圆木椅。“我就不信找个女人还找不到。”

看着他地背影。我无力地笑笑。他这般地蛮横专断是无论如何也入不了秦兰若地眼。从屋子里出来。我顺着长廊子回后园。正走着几步。一个小身影猛然撞倒了我怀里。

“母亲可是回来了?”

我忙蹲着扶上他,从袖子里掏了锦帕给他擦着一额头的汗,“我说小祖宗,大风天的乱跑要是被你父亲看见了,难不准一顿骂。”

“母亲,儿子在后山头逮了小麻雀,母亲可要替我保密。”陆祯说的一板一眼。

我看着他手里那即将被把弄得断气的麻雀,心生几分怜意,便笑笑,“娘自然不会告诉你父亲,只是…你把这小家巧放了,娘明日带你去宫里和你叔叔家的兄弟们射大雁不是更好?”

“真的?”小家伙半信半疑着。

“自然是真的,娘何时骗过你。”

陆祯一笑,松了手,麻雀从他手里落在了石板地上,挣扎了几下抖了抖翅膀,飞过了花丛,没了踪影。

我回过视线,拉了陆祯的袖子,“走,去屋里娘给你擦了手一起用膳。娘这几日在你皇祖母那,你的功课不知有落下了多少?你父亲病的要死要活没法儿管你,你倒跑到后山玩得不亦乐乎,从今儿起,要把心收回来了,天天的功课,照着从前的样子考你。”

陆祯突然慢下了步子,小心翼翼得看着我,“母亲,您不在,除了几个下人真的就没人管我了。连我从前的娘亲也不再管我,见了我也躲着,我喊她,她也不应,只是冷冷看着,或是装作听不见,我娘她这是怎么了…”

我叹了口气,“你不要放在心上,你娘她不是讨厌你,是在怪我,怪我把你抢走。”我目光复杂的打量着他,“祯儿,你有空就多去西跨院走走,看看她,她心底对你一定牵肠挂肚。”

“我不敢…”陆祯巴巴地说。

“为什么?”

“我怕母亲不高兴,也怕…我娘她不理我。”

“胡说,她终究是你娘亲,十月怀胎一朝落地,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哪个心里不念?”

陆祯不再说话,我一路牵着他走着。

穿过前后园子相接的半月门,陆祯突然拉了我的袖子,一直手往前园子的小花园一指,:“父亲。”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是陆离站在正屋前的小花园里,他背对着门这边,一只手敲着廊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给陆祯整整衣服,打算领他走过去。就在这时,从南跨院的小门闪出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件长袍,径直向陆离跑去。

陆离已经转回头,含笑跟那人连说带比划地聊着,虽然那人背对着我,但是我还是很清楚,她就是秦兰若。

陆离的笑脸,是一种我从没见过的神采飞扬。只见秦兰若把手里的长袍披在陆离肩上,陆离捏着长袍的一角在手里摩挲着,又笑着说了句什么,秦兰若红了脸,转身欲走,却被陆离一把捉住她的手

我禁不住轻轻笑了起来:笑着看秦兰若微嗔着挣开手;笑着看她转身跑进南跨院的小门时又回头再望陆离一眼;笑着看陆离目送她离开时温柔的表情;笑着看他那份在看到我后陡然变色的错愕

他的目光在一霎那顿住,若有所思着,我拉了陆祯绕着水榭缓缓走了过去。

“爷怎么出来了?”我忙着去搀他进屋,他什么也没说,由我扶着入屋。

看见正在正屋外间摆膳的流觞,免不住责难起来,“爷身子这么弱,怎么让他自己下了床在外傻站着?”

流觞一撇嘴,嘴里嘟囔着,“又说是我的不是了,我也劝了,不听我又能说什么?是爷醒来没见着主子,问了小的,一听说您去见了三王爷,就非要在园子里等着。”

一只手把手巾浸在热盆子里,我含着笑意看了她一眼,“得了得了,就说你一句,你回了三句,还没说上什么,小嘴先蹶起来,可是我惯出了你这大小姐的脾气?”

我给陆祯擦了把脸,静了手,让他临着陆离坐下用膳。自己坐在一边给爷俩乘了烫。

陆离手下的筷子停了停,轻轻的问了句,“三哥那没跟你闹吧。”

“爷是担心兰若那事吧,放心吧,暂时还没什么。”我笑着回了句,原来他等在外面,也只是为了等我回的一个信儿。

陆离看着我一愣,没说什么,垂了头吃着碗里的饭。

用了膳,陆离回了内寝室,脱下秦兰若送来的那身长袍,觉着眼熟,也没多想。见他小心翼翼把长袍放在一边,半倚在床边一手端了茶,一手拿着本书看着。

我闲来无事,坐在床前,看到秦兰若绣了一半的兰花落在了屋子里,便拿到手边摆弄着,轻轻一叹,“姐姐的手艺还真是好。”

陆离瞥了我一眼,“下次千禧节,你要真想不*小聪明,凭真本事赢一场,我看不如认了秦姑娘做师傅。”

我笑着抬眼,“爷嫌弃我了不成?”

“这么精明的王妃,我哪敢嫌弃。”他翻着书页,貌似不经心地说。

我的手触上那精致的兰花,不经意的一颤,想了想,装作很随意的说,“姐姐兰心蕙质,知书达理,手巧能干,照顾人也体贴,要是能留在府里,从此帮着我打理府中上下,二来帮我照顾着王爷,可也不错?!”

我意有所指,他应该听得出我有把秦兰若给他当妾的念想,我就是这样想,也想这样做的。秦兰若在我府里明不正言不顺,她和陆离曾经的关系倘若传了出去,我这府里一定人心惶惶,难不得后背里被妯娌们指指点点看了笑话。还不如我卖个人情,显了大度,亲自给他张罗了妾室,名声也落个好听些,也成全了这对多年怨侣,成天在我眼皮底下偷偷摸摸的亲和总归不是个事,这戏他们要是想演,我自然能陪着演下去,只是日子久了,我也会厌了。还不如给他们个名正言顺,就此装作之前什么都不知道,我这嫡位稳稳当当踏踏实实坐着,到时生米煮成熟饭,三哥那边也不会再来找事。

我再看陆离,他似乎什么也没听见,一边喝茶,一边看书。

我叹了口气,看着天色已晚。就起身从衣柜里抱了床被子往外面走。

“你去哪?”陆离眼神仍是不离书本,轻轻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