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是为了保全王府的体面,在意你的面子,七嫂——若不是一心为你,怎么会听了你在江北昏倒的消息连夜从西陵偷偷赶到江北,可是七哥倒是你不顾及府里的体面,不念七嫂的心意,七嫂站在营外的时候…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你和那丫头卿卿我我,连一句怨言都没有,转身就那么安静的回去了,再以后又把这女人给你求了来。你却不领着份情意,还说——”

陆修突然一怔,没了底气透着半开的门缝看着静静站在门外的我,半晌才回过神来,木讷的喊了一声,“七嫂——”

陆离身子一僵,忙转过身,直视着我。

我没动,倒是陆修知趣的转身离开。

半晌,我莞尔一笑,迈了进去,拉上陆离,“爷怎么躲这清闲了,正四处找着你呢,要是喝累了,就早些回屋,兰若那——”

“那日——”他硬生生打断了我,“你真的去了吗?”

我一愣,继续微笑,“还重要吗?”

“你真的去了,是吗?”他依然不放弃。

我偏了头,背过身去,走出了几步,微微回头,“爷还是早点回喜房吧,今宵千金啊。”

我急步离去,心底说不出的痛意。

翌日一大早,坐在床边看书,却见流觞笑呵呵的来回乱窜。

直到她在我眼前晃了无数下弄的我心慌意乱,我才把书房下,把她拉到了身边坐下,“你给我安静会儿,成不?还有,什么事就美成这样?”

“主子,刚才我听春喜,春喜又听常喜,常喜又从早上给南跨院端洗脸水的镜嬷嬷那得知侧王妃那没有见红,又听说是王爷自己在书房喝个烂醉,回到喜房都已经是半夜了,当然什么也没做。”

我眼神又回到书中,瞥了她一眼,“就这个?至于高兴成这样?”

“反正,心情会好一些了。”

我一笑,突然想到什么,“爷这会儿喝醒酒汤了吗?”

“没,一早就进了宫。”

我点了头,“得了,你也别在这傻乐着晃我眼,去小厨房做了祛头痛的汤,等爷下了朝直接给爷端去。”

巳时,陆离就回来了,我坐在窗前看见他站在我正屋门口犹豫了一阵,才抬脚迈了进来。

我回了视线继续翻着手里的礼单,这次大礼各房以及宫里的赏赐都大方着呢。

陆离一掀内室的帘子,看了我,只是说着,“忙着呢。”

我哦了一声,忙抬起头,“呦,今儿回来的真早。”

这时流觞已经端了汤药过来,陆离端着一口气喝了,放下碗,一挥手让流觞下去,走到床边,临着我坐下,“被你准备着了,在大殿上头痛的要裂开,就没在宣政院待着,父皇允我先回来了。”

“那爷躺会儿?”我放下书,看着他,“是在这,还是去姐姐屋里?”

“就这吧。”陆离说着一仰头,往后栽在了床上。我帮他脱了靴子,朝服,盖上了绸背,自己坐在一边红木桌边静静的翻看着账本。

也不知就这样过了多长时间,我才翻完全部,揉了脑袋,刚要起身,转身看见陆离掀了背子起来。

“估摸着要用午膳了,爷是顺便在这用了,还是…”我笑了笑,忙改了话,“瞧我这记性,你都回来这么大半会儿了,该去南跨院那看看,姐姐想必等久了。”

等他穿好了靴子,我便把他推出了门去。

连着三日,陆离吃住都留在南跨院。

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的在进行,每日杂七杂八的摆弄些东西,竟然也过得相当充实。

偶然进宫了几趟,除给定妃请安以外,几个嫂嫂府里,也要多去那里坐坐,宫中未出阁的只剩最小的两个公主,钟柠和钟娉公主,所以我每次也捎带脚去跟她们玩笑一番。

姑姑还是不肯让我进殿拜见,我也只能从宫人口中打听着她近来的情况,只知道虽然良药从不间断,精神气却越来越差。

回来的路上与四嫂同车,四嫂拉着我的手,说着体己话。

“昭质,若不是我说你,宫里我是看透了,你可以不争,可以不要男人的心,可以不要那份美满…可是作为嫡室,我们不能连这位子都不要,你是容氏的子孙,想你嫁进来也是多半也是因为家族,可你也不能忘了,就算是为了家族,也要守住在这个府中的地位,你这么安静温顺,不显山不露水的怎么坐的稳。”

这话说到了我的心坎,恩宠只不过是一时的烟雾,在府中的地位才是最稳固的*山。就算我不去和兰若争宠,也难保别人不眼红我的位子。

我微微一笑,看着四嫂,“请四嫂赐教…”

四嫂朱红的双唇在我眼前张了又合,无非是那两个字,却揪得我心疼…

慌神的回到王府,陆离似乎已经回来了,正在前园子的正厅里接客。

我走进去,行了礼,坐在陆离身旁,突然愣住,这才想起一个月前陆离说过要会会纳兰山庄的人,我怎么忘了。

陆离向我引见着,“这是纳兰山庄金涅宫和木炎宫的两位宫主。都是江湖上显赫的名士。”

纳兰山庄坐下金木水火土,五大弟子,也就是五大宫主,他们五人各自承袭一门纳兰山庄的绝技,各自招收门徒,共同拱卫纳兰山庄在武林的独霸地位,所以几十年来,每一位纳兰山庄的庄主,都能稳坐武林盟主的位置,和五大宫室的忠心耿耿相关甚切。到我,已经是纳兰山庄第十八代庄主。

坐上的两人,金无泪,木子寒,见了我,也是一惊,忙站起来,“庄…”

我飘上他们一眼,金无泪会意忙转向陆离,“庄主这回对霹雳堂的事很上心,一直嘱咐了我们要谨慎。”

我呼了口气,微微笑了笑,还算这小子机智。

陆离根本没有注意到我这里的惊涛骇浪,一脸专注的点点头,“这一次,我希望得到你们庄主的协助,不用我说,只要有了庄主的首肯,那便是得到天下武林的协助…况且,辽人对我朝虎视眈眈,已非短日,各路英雄好汉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敌寇逼入自己家的门口。”

木子寒听了赞同的点了点头,倒是金无泪偷偷打量上我的脸色,见我面无表情,他一脸平静,“王爷,我们当然不会受辽人的羞辱,只是…一切听庄主得命,庄主近日不再山庄,我等也急切期待庄主在天下豪杰面前表个态。一旦庄主命下,我等定当赴汤蹈火,倾力相助。”

“那就劳烦你把这话带给你们庄主。对我朝来言,这次事关重大,你们就是我陆某的恩公…”

“不敢当不敢当。”

陆离微微笑着,转头看我,“夫人,劳烦你为二位恩公准备住处,好酒美食招待着。”

恩公…我顿时有笑出声冲动,对我的手下喊恩公,那我成了什么,但还是及时忍住了笑意,一脸温和,“这是自然的,王爷放心吧。”

“劳烦夫人了。”他如此谦逊,倒让我反倒不自在,在人前,我们这夫唱夫和,如鼓琴瑟,真是装得不错,谁想背过人去,就谁也不是谁了。

我起了身,走到两位宫主面前,微微做了请,“二位恩公随我来吧…”

他们两人一幅受宠若惊的样子,木子寒听了我的话,险些要站不起来的样子。倒是金无泪一拉拉着他站起身,冲我抱拳感谢,跟着出了正厅。

朝着西院走,见四下没有人,金无泪,木子寒忙不迭道,“参见庄主。”

“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再让人看了就不好了。”

“庄主,您对这件事情怎么看?”金无泪轻声问。

我定了脚步,“我倒想问问你们的看法。”

木子寒忙说,“且不说这几年墨上教三番两次的挑衅,单是国仇,我们也应该出力。”

“你呢?”我看向金无泪。

“木师弟此话也有道理,只是以大欺小,有失道义。”

“江湖上向来不问政事,纳兰家与官府一直是各走各的路,如今相互勾结只怕被人说了不道义,两国争斗,都想加以削弱对方力量…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再看看…”我微微皱了眉说着。

“是…”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求子

安置完两人,走出西院,看见陆离老远站在书房前,正跟管家嘱咐着什么。

我走过去,飘上一眼,“爷…”

他一挥手让管家下去,只是看着我,也不说话。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温文尔隽的宁王爷,在外人前总是见到了。怪不得之前没觉着呢,终于发现爷也是个戏子呢。哎…戏子无情。”

他讪讪的打量我一眼,撇撇嘴,“你大老远打西院走来,就是为跟我说这个?”

“不是不是——”我摇了手,捋了捋鬓间的散发,“是想问爷要不要设宴招待了二位。”

“那是当然的。”他转了身,朝着书房走,我跟在身后进了去。

他走到书桌前,笔下写着什么,不一会儿,放进信笺里,递了来,“这信交待人给宫里,我怕是不能亲自送了皇上。”

“为什么?”我接过来,问着。

“我明天和两位宫主下扬州,眼看着四哥这次的仗不日就要打响,之前说的那个差事也该着手办了。”

我一愣。有些虚。“去哪…”

“纳兰山庄。”这一声回地利落。

胸口一阵热气。我惊慌地咳着。他淡着脸递上来茶水。“看你急得。又不是像四哥一样上战场。这两个宫主似乎也主不了大事。我得亲自会会那个庄主。”

我小心翼翼地。“可否准了带我去?”

“奇了。这回你怎么这么积极?”他淡淡一笑。“兰若刚进府。母后那也着实让人担心着。府里地事还得*你撑着。这一次不比往常。我心里也没个底。”

“知道了。我在家给您守着王府。”

转身要走,我突然定了脚步,四嫂的话在我耳边又一次回荡着。

“嫡子,有了嫡子才有了你在府中最大的*山,有了嫡子…这位子就在没有人动的得了。”

嫡子,嫡子,单这两个字就绞的我生疼…

我竟然疏忽了,皇家的嫡室未在三年内生下嫡子,便是失德,就算有再强硬的后台,我也不得不一身狼狈的走下这个位子,本想不争不斗,坐稳了嫡位,支持着容氏一族,只求能给姑姑,给容家一个宽慰。却不曾想,将来我要想真正成为容氏的依*,就要在如今…生下一个嫡子。我扳着指头盘算,我还有两年半的时间,只要能在这段时间内怀上陆离的孩子就好了。

于是我深吸了口气,从容的转过身子看着坐在书桌旁专心致志的陆离,轻声问了句,“爷…今晚还是在秦姐姐那吗?”

陆离放下书本,疑惑的抬了头,似乎不能理解我是为什么这么问。

我笑笑,“爷就不能留给贱妾一晚?”

陆离依旧面无表情着,眼神有些僵硬。

我偏过头,看着窗外,“给贱妾一个嫡子吧…我求得不多,只要这一个,再以后决不会缠着爷。”

依旧一片沉默,沉静的几乎要死掉。

也就在这个时候,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敲响,秦兰若端着香茶迈了进来,看见我只是一愣。

不等她对我问好,我便已然苍白着脸夺门而逃。

随后的晚膳,我吃的味同嚼蜡。席上,秦兰若和陆离说了什么,我也没听进去,只觉得那一餐好长,长到我碗中的饭粒无论怎么吃也不见底。

等到收了膳桌,我领着陆祯去他的房间检查他的功课,给他讲了左传里的几个典故,觉得天色也晚了,才不紧不慢的回正屋,掀了帘子进内室,看见陆离坐在一旁看着我白天翻过两三下的闲书,不禁吓了一跳。

“爷怎么来了?”我脱口而出。

陆离抬头看我一眼,不经意的说,“瞧你说的,不是白天说了今晚上在你这吗?”

我不禁无语,白天还以为这事没戏了呢。没想,他终究是来了。白天我也只是想到了四嫂的话信口一说,怎么也不会想到就是今晚。

流觞伺候着我沐浴,等我回到内寝室时,陆离已经脱下了外衣,只穿着单薄的亵衣半倚在床边手里还端着我那本所谓的闲书,他似乎对其中的内容还挺感兴趣…其实是南宫整理的一些兵家战略,每次都逼着我钻研其中的奥妙,我一向拿来当闲书看。

见我进来,陆离放下了书,没感情的一笑,“别家的王妃整日读着女诫,抄着佛经,本王的倒好,整日对着男人都觉得枯燥的兵书将法,我看让你做了王妃是屈了才了,若是到了战场上,说不定还是个我朝的花木兰。”

“走马观花的翻翻,进不去脑子,不过瞅个热闹罢了。”我也随着笑笑,坐在镜前散了发髻,青丝披在身后,望着镜中自己波澜不惊的笑意,竟觉得有丝疲惫。

室内只有一支红蜡散着微微的烛光,我已轻轻坐在床边,我转过头,静静的盯着他,“我给王爷宽衣吧…”

他没动,任我把他的衣服全都褪掉。

他凑过身子,紧紧盯着我,我此刻已感觉到他呼息中灼热的气息。

他深不见底的眼睛近在咫尺,我突然害怕自己会陷进那团深黑里,别开脸。

他笑了笑,:“你怕了吗?”

我没有答话,心却飘向了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有成林的桃花,又媚人的杨柳,而那个少年就一脸微笑的站在那里,白色的长衣在风中扬起一片萧逸,我不知道,那个名叫萧玄的少年,如今是不是在化身在不远处的黑暗中宁静的望着我的狼狈…

他伸出手玩弄着我散落的青丝,“你的心…不在爷这。”

我猛地抬头去看他,他的表情依然闲雅,那双深瞳里却有了凛冽的光芒。

“你喜欢本王?”他忽然话锋一转,轻问。

我蓦的一惊,心跳漏了一拍,随即迅速摇头。

他皱了眉,“本王的王妃,竟然不喜欢本王。”

“我…”顿时感到口干舌燥,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我的心轻轻地开始颤抖,眼中又染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他叹了气,苦笑着,轻轻地,手指从我的额头滑落,“罢了,不逼你了。”

轻轻屏住呼吸,他握着我的苍白手指僵硬发抖,声音苍白无力,“…你想要的,我会给你…”

他拥着我,微微一顿,缓缓埋下头,吻…极笨得落了下来,落在我的唇际。

闭起眼睛,抬起头来,眼泪从眼角迅速划过。

他似乎感觉到我在颤抖,没有立刻放开,只是抬起了头,似乎是想说一句,“对不起”,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因为我抬起头来,继续吻了他。

我吻得如此绝望,欺骗,真相,兰若,皇位,一切的一切激起我心中最深的绝望。

青丝缠乱,我与他的发丝缠绕在一起,就如普通的结发夫妻一般。

冷冷的空气沁入,睁开眼,枕边已然冰凉,凌乱的床褥,头脑有些混乱,记忆中…最后是枕着他的手臂静静的睡去。罗衫和裙衣不知何时已被整齐的叠好放在床头…

流觞一脸满意的笑意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水盆和毛巾。

“王爷呢?”我轻轻问了一句,套上了亵衣。

“一个时辰前就走了,和厢房的客人去扬州,那时主子还在睡着,爷没让我们吵醒你。”

金黄色亮丽的绸单上闪耀着殷红的血色,刺痛了我的双眼,流觞笑呵呵的剪下那元帕,小心翼翼的叠了起来,放在精心准备的锦盒中,向我扬了扬,“这可要好好收着呢。”

“扔了。”我叹了口气,轻声说着。

“什么?”

端坐在镜前,我淡淡抬眸,看见镜中的自己眉目沉静,笑意雍容,却难掩笑容中凄苦的倦意,“我说…扔了。”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小妾难产 谣言四起

翊凌的情绪一日比一日焦躁,时常摔摔打打,全府上都因着她终日大气也不敢喘,我知道她是心急气躁,便从来不计较,她愿意怎么闹就由着她。

实在焦头烂额了,只得不时地跑跑宫里,或者去几个嫂嫂那里蹭口饭吃,偶尔心情好了就坐下来搓搓牌,心情不好就跟几个嫂嫂吐吐苦水抱怨抱怨。

再以后到了七月份,天气热下来,我也觉得浑身疲乏,懒得出门。想着陆离已经去了三个多月,一封封家书只说要拖延时日归府,不知到了八月份翊凌的生产他能不能赶回来,我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想起翊凌越发的慌乱,生怕有什么闪失。

时常跑去四嫂府里向她请教请什么大夫,哪家稳婆有经验,临盆都注意着什么,什么吉利什么不吉利。

“又不是你自己做母亲,弄得那么细心做什么?”四嫂白了我一眼。

“谁叫我们爷拖拖拉拉到现在也不回来,这种事我没遇见过,你瞅瞅我们府上都乱成什么样了,天天鸡飞狗跳,一有点小动静,我心里就不安,总觉得会出什么乱子。”

事实比我想到的还要慌乱,翊凌在七月初二这一天早产了。所有之前想好的准备真正准备起来也是人仰马翻。四嫂听了消息也忙赶了过来帮忙。

翊凌倔强的很,整整一天一夜,就那么硬挺着,我在外间坐着,看着产婆不停的擦汗,丫头端着热水来来回回的进出,但凡里间有什么动静,我都敏感的很,心都要跳了出来。

“娘娘,恐怕翊主子要不行了。”静嬷嬷一身血跪在我身前,“胎位倒置,是个男孩,现在主子已经昏了过去,血流个不停,再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

我心里轰得一下,觉得天昏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