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挣扎着起来。想起还有回到后殿。

小语拦了我道,“这回用不上你去了。你的狼狈真是一传十,十传百,王爷都知道了…刚派了宫人把那些都弄好了。”他看了场好戏,再来装好人吗?

想起之前小语说过的那些话,把她拉到了身前,“小语,你从前的主子现在在哪里?”

小语怔住,目光凉了下去。

“她现在还安稳吗?”这个答案我急切的想要知道。

“主子一年前已归隐。”她面无表情回道。

顿感释然,长呼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活着就好,原来你是受容惜月指使潜于宫中。”

听我直呼出主子的名讳,小语终究难掩惊诧之色。

“你…到底是?”

“如果可以,我想见一见你的主子。”我握着小语的手一紧,“你能为容家忍辱至今,我容家所有人必当感念在心。”

回到前殿,摇着隐隐作痛的头,猛地撞上那高大的身影,重重倚在他怀里。

迷糊着抬头,迎上冷冷的目光。

想起池边的事,不免还有些尴尬,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低着头,“耶律将军——”

他不说话,只是看我的眼神愈深。

我被看毛了,只好硬着头皮,“刚脏了将军的衣裳,奴婢想帮您洗。”

“不用了。”

“将军——奴婢之前要是说错了话,您别在意。”

“你为什么——”他的声音重重的,每一个字都压得我不能呼吸,“要这般忍耐。”

忍耐?难道他真的看得出来。深吸口气,仰起头,冲他一笑,呼吸很轻,“奴婢——还有想要守护的东西,所以可以忍耐再忍耐,且不觉得苦,不觉得累。”

他眼瞳深处是炯炯的亮光,“守护吗?”

“是呀。”我定定的望着他,“难道你没有过吗?”

因为有想要守护的人,想要珍惜的人,所以觉得幸福。这样的话,是玄说的。我偏偏在执拗,执拗眼前的人是他。

他冷冷一笑,眼神扑朔迷离,“我没有过。”他转身离去,腰间的饮马刀明晃晃。

“你等一下。”一个健步已经挡在他的身前,“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什么?”

急于求证的心情根本无法抑制,一只手已经漫上他的肩头,他惊觉一手抽刀直抵我喉间。

“你以为我会伤你?”我有些无奈地笑笑。

“要看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刀快吗?”

手腕上用力撤下他的领口,侧身躲过他直逼上来的饮马刀,眼神落到他左胸口上那道惊人的伤口,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僵住,饮马刀划过颈间,他意识到我的停步,猛然撤回刀力,刀猝然落在地上。

“你到底要做什么?”他有些恼怒,不去管落地的刀,看着我,目光寸寸俱冷。

我愣愣的回神看着他,又看看他胸前的刀疤,“你的刀疤,是怎么来的?”

他已收了领口,看着我的眼神多了份嫌恶,“你们汉人女子还真是奇怪。”

“刀疤是怎么来的?”

他一诧然,“阵前受的伤。”

“是吗?”我轻笑,“他们是这么告诉你的吗?还是你这么告诉自己?这样活着很幸福吧,如果可以我也想这样活着。”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不懂,因为你根本就不想懂。”死死咬了唇,“你有没有想过要报那一剑之仇,如果你遇到了那个在阵前伤你一刀的人,你会怎样?”

“杀了他。”他回答得干脆,没有一丝犹豫。

“你不该的,你不该说喜欢我是真的。”有些落魄,更多的是绝然,我渐渐回身,想要离开。

“我这么说过吗?”

闻言身子一陡,再迈不开步子。

“我做萧玄的时候,是这么说了吗?”他说的漫不经心,就彷佛在讲一段他人的故事,“我有过许多名字,刘夏,方子鸣,乔卜涣,还有很多。萧玄也只是我熟悉的其中一个名字。每一次任务就会有一个名字,有的任务常达多年,有的只需要几个月,任务做了太多,会留下不少债,所以每一次任务后都要及时清理掉那些再无纠葛的事情。”

原来只是一场任务吗?我对于你,就是简单的一场任务。

“你设计了自己死在我手中,一个对你来说很完美的死法。”我轻轻的笑,不想再为他留一滴泪,“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

“有的时候为了脱身需要,这也是方法之一。死,对我而言,可以尽快接手任务转入下一个角色。”

“对你而言是完美。”轻轻闭上双目,鼻尖的气息热热的,“知道对我来说是什么吗?你活着的时候就骗我,到你死了我还一直受骗。这样的我,真的很好骗。”

“你脖子上有伤。”

“你的刀比从前慢了。”面无表情的揩去颈间的血迹,“这样也好,我们互不相欠了。”

耳边的风声如鬼泣,马车在京城的御道上奔驰。掀了帘子,探看黄昏的街景,午门偌大的广场,那两根用来行刑的参天长柱直指苍穹,我的头又开始痛了。将帘子放了下来,微微阖目,耳边是兄长们撕心裂肺的呻吟,眼前一片火光,那一场火烧了三天三夜,烧得天边一片殷红,烧得尸骨无存,只化作清烟垄灰散在风中…

小语引我走进清宁庵,已是迟暮。

我看着闭目敲着木鱼的女尼,轻言道,“师傅可否抬头看我一眼。”听见我的声音,她身子一颤,放下手中之物,神色复杂转头看向我,我向她点了点头,一个眼神便是千言万语,只那一瞬间,我在她的眼底看出了一抹异色。

“你…”她站起身,已轻轻握上了我的手,“你可是容…容…”

我压低声音唤她,“姐姐。”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心系天下负红颜

城东的勤王府已被封多年,自当年废太子陆泓夜逃大蒙后,就早已废弃。惜月遣了小语在府外候着,只我随她入了府中。满院凋蔽,只觉阴风从身后窜入,浑身不寒而栗,我吸了口凉气,惜月回身冲我点点头。

只暖室映着微弱的灯火,惜月轻叩了门,一个小丫头开了门忙引我们进里间。

“下去吧。”惜月遣退了身后的小丫头。

微弱的灯火映着我们二人,不,是三人。

帘幕后的人熟悉而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她给我的感觉,陌生,是因她满头乱发,衣不遮体。一手举了桌上的灯柱想要*近,却被惜月拉住,“不要过去,你会吓到她,她怕火。”

“是二姐?”

惜月点头,“母妃薨后,她就成了这个样子,陆泓窜逃时想带她走,她却在疯癫之下咬伤了舌头,陆泓无奈之下就把她交给我。”

床角上的人眨着眼睛看向我们,眼神中没有陌生,却是一种凄厉的痛意。她爬到床边,冲我一招手,“蝴蝶,你过来。”我不解的看向惜月,她也摇了摇头以示困惑。我放下灯烛,一步步缓缓*近,她的模样越来越清晰,我却越来越震惊,容芰荷竟成了这般模样。

我沿着床边坐下,却觉得床上疙瘩不平,摸着只觉得褥子下有石子一般的东西,掀开缎子,却看满床的棋子,白的黑的混杂在一起,多到数不清。

“昭质,别动她的棋子。”惜月忙道,生怕我随意一个小动作会扰了芰荷。

“昭质?”床上的芰荷闻言一颤,缩了回去,仰着头看我,那一刹那我似乎以为她全都想起来了,可是她旋即又笑了起来,“她被人抱走了,做了鬼孩子,母妃在哭,那个女人死了,还有…孩子的尸体。”

她地疯言听着却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追忆。

“棋子。棋子。都是棋子。”芰荷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满床地棋子被她砸出去。尽数砸在我和惜月身上。惜月一叹气拉着我要出暖阁。我却几步走到芰荷身前。从她脚边拾起一枚棋子递到她手边。轻言。“棋子?!”

芰荷竟睁大眼睛。瞳孔越来越清澈。“都是。”她诡异地咧嘴笑了。两行泪打在嘴角。她哭了笑。笑了哭。惜月不忍再看下去。一手拉了我出去。

回宫地一路。眼前仿佛都是芰荷哭笑地景象。她地笑是诡秘疯癫。可那眼泪。却真实到让我愕然。那是猝不及防落下地泪水。惨痛而又绝然。

朝阳殿灯火未灭。我进去地时候。他在书台前写着折子。

见我进来。他神色未动。只是身旁几个侍从识了眼色忙退下。

我叹了口气,“打搅了你的正事。”说着理了理衣裳,自个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不妨事。”他推开面前的文案,一手顶在眉间,闭眼道,“有事?”

“如果我动了你的女人,你会不会怪我?”我顿了顿,“你的女人很多,多一个少一个也没有关系吧。当然我是说女人只是你们帝王家的装饰。”我越说越轻微,因为陆离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一句话说了一半,当然明白姚舒幻对他的意义,只突然觉得在他如此眼神下我竟有些局促。

“不好”他淡淡的答,“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女人。”

“这个女人现在有些碍着我了。”我说的很有诚意,也不讶异他直接反对,“听说庞大将军最近成了她的常客,而且背地里琢磨着把我扔给耶律蒙硕?”

“不好吗?”他重又闭眼,紧了紧额头。

“我很讨厌她这种眼里不容沙子一定要吹掉的性格,你也知道我的宗旨就是眼里有沙子一定不能揉,要轻轻的温柔的吹。”我说着端起茶吹起来。

“有区别吗?”他的头似乎疼的愈烈了。

手边的茶是吹了又吹,“或者说,更讨厌她将我小瞧成沙子一样的人物。”

“所以呢?”仍旧没睁眼。

“你最好告诉你的女人要老实点,耍点小聪明不是不可以,要学会对什么人耍什么心眼,耍错了可就成了缺心眼。”我摇摇头,长叹道,“不过你大可放心,我现在忙于自己的事情,无暇也着实不想顾及那些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红颜们,只是请你代为看住她,她要是和庞戬的人暗中勾当,图谋不轨,恐怕王爷就要和我为敌了,一个女人引我们剑拔弩张似乎看不过去啊…”明明知道我们本就是要成为敌人,却不想因为一个女人。

“你是不是还要说,如果不想与你为敌,我就要离那个位子远一些?”他竟轻不可闻的笑了。

这倒是省了口舌,我点了点头,“这话本不打算那么早说的。”

“这就是你一直的想法吗?”

“你当皇帝的话,说实话我能捞到的好处不多。从前还能混来个母仪天下,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我们都退一步,不可以吗?”他突然睁眼看着我,眼神中满是倦怠,“那个位子我可以不要,你也不要帮谁争,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个诺言。”

“一步退从而步步皆退,退到无路可退,那一天便是两败俱伤。我们二人至少要分出个胜负不是吗?”我看着他,渐渐扬了笑意,“你对我还有期待吗?给我一个诺言,你真的给的起吗?你我不为敌,你便是不忠不孝。我已如此,怎能拉你下泥潭,你终有一天会无法原谅我——正如你无法原谅那些窃国叛党。爱上我却不能原谅我,你不觉得痛苦吗?也许哪天,我就要成为夺你家江山的人。也许哪天,我会被你的家人杀掉,那个时候,你能不痛苦吗?你的妻子,日日在朝中与人勾心斗角,说不定在某一个睡梦之中,就已经变成了皇室争权的牺牲品、阶下囚。而你——会帮助我,在朝政里玩弄权术?你会吗?”

“我——”他眉间一颤,极苦极苦的笑了,“——不能——”

“因为你并不是权势之人,你的心中只有天下。”我长长叹息。

他愣愣的看向我,我知道自己一语道破了他的心。

“你跟从皇上置容家于死地,并非为了皇室一己私利。而是我父亲狼子野心,实在不适合做个明君,你为天下除去我父亲,你皇父要赶尽杀绝,你却多方维护,亦是担心积怨太深江山不稳。你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不忠不孝不君子,只是为了一个天下。”“你都知道。”他怔怔的看着我,诧异的摇头。

这些话很早以前就明白,只是不想承认。

“是,从当年尽心治旱我就知道你是心怀天下的人。我并不恨你,就像你所说的,我不曾恨过任何人。这一切我都明白,只是我的心太小,装不下整个天下。我并没有像你伟大到有守护天下苍生之志,我只是在权势中出生长大只懂得以家族的利益为己任。所以,我会不遗余力对仇家赶尽杀绝,因为已经被逼到无路可退。”

他坐直了身子,看着我,沉思良久,缓缓道,“天下人,就不能包括你吗?”

“很遗憾,你心心念念的天下人并没有我。”我看着他的眼睛,试图觉察他承认这一切,“不是你不想,而是你终究会为天下人负我。”

这是命,不能在一起的命…从当年逼宫篡位赐死炎伦太子开始谱写的命运…阻碍你我的不是人力,却是天力。

“比起做闲散王爷,你的确更适合入主朝阳正宫,守住这个天下,只是我更擅长祸乱天下…看来我们当初选择离开彼此是正确的。”

“这样的选择,我从没有做过。”

“对不起,我已经先你做了。”我整过衣袖,绾了绾头发,再抬头,恍如隔世,“在你因天下人而负我之前,我至少应该学聪明点躲开。”

再没有理由坐下去,我终是站起身来,“打扰了。”

那只手缓缓握住我的腕子,拦住我匆匆的去势,我停下脚步。他仍然没有说什么,只是这么握着我的手不放。但那感觉却比千言万语更令我难以再离开一步。他现在握住我的手,我就不知道他是想要我留下,还是只想握住我的手,或是有话要说,又或者是——

他的手指缓缓松开,放我走。

我转身离去,风清拂在脸上,心,终于静下来…轻下来。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蓄谋

今日的黄昏,天边却闪现一抹异色,南宫曾经说过落日玄色,不是什么好兆头。可陆离偏偏认定今日是吉日,下诏宴请辽使。

朝阳殿的宫人来传讯接两位辽使前去筵殿,我把他们一行人送到门口,风很大,耶律蒙硕竟回身道,“不用送了。”

“我不是送你。”面无表情的答,偏过头不去看他。

“再见。”

我一愣,他何时这般客气过。我抬起头,一行人已经扬尘而去,只他腰间闪闪的刀光,刺的我眼睛一亮…风很大,引来枯叶纷纷落下,忍不住讶叹,竟是新春的枯叶。他们的身影越发遥远,我竟然止不住的颤抖,天边那抹异色越来越亮…是鸿门宴吗?陆离不会那么莽撞,战前尚不斩使,他比任何人都应该清楚后果是什么。难道…这是辽人想要的结果?猛地想起临别时不寻常的耶律蒙硕,是他料到陆离会杀他,还是…他料定自己要死。

他需要一个借口侵略中原,需要给辽人寻一个理由…理直气壮的闯入,他竟然赌了。

而他…必须死…才能赢…

这场赌注中,他们两个人都处于危险中。

我呢?还有能力去阻止吗?我…要阻止吗?我又能怎样阻止…

猛地攥起头,指甲把掌心戳得好痛。

晚宴设于上阳宫正殿。琉璃灯高挂于梁檐之上,红色宫纱悬漫半空,光色明暗有序,碧辉交应,彩焕螭头,朱红壁瓦,雕栏玉砌,尽显中原装艺之奢华。淡菊色着装的宫女手擎高烛,大殿之上亮如白昼,龙涎奇香**香大鼎溢出,轻烟袅绕,挥之不去。殿外亦是宫灯高挂,一派绝世华丽,上阳殿今夜大宴无疑成为此刻宫中最热闹的景致。

陆离坐在大殿之上。王妃姚氏坐在首位。与陆离*地最近。其次是秦氏兰若。看地出来。无论正妃侧妃都是精心打扮。华服绚丽。摇曳生辉。环佩交错。大殿之下歌舞升平。丝竹之音不绝于耳。置身于一片“磬萧筝笛递相搀。击擫弹吹声迤逦”。左下首坐地是王室宗贵。留京地各位王爷亦坐其中。锦衣华服。神色傲然。右下首是辽使和耶律蒙硕。

陆离今日很有兴致。同使臣和众臣侃侃而谈。不时发出爽朗地笑声。

我举着托盘。混在侍奉宫女地队伍中。站在辽使身后不远处。

“来人。传酒膳——”陆离挥了挥袖子。一行宫女从大殿外侧疾步走入。

月光杯。青玉箸。金盘银碗。件件依次摆在了桌前。显尽王室地奢华富贵。另有一行宫女鱼贯而入。送上珍馐美味。琼浆玉酒。我不露声色警惕着…奢华背后地寒流涌动。眸光轻轻扫向玉阶之上。陆离正在和姚舒幻说着什么直逗她喜笑颜开。回过神。猛地看见。耶律蒙硕从袖中掏出了什么。我身子一紧。屏住了呼吸。一个不起眼地棕榈色地小瓶。缓缓倒出黄土色地粉末。浸到月光杯中。竟是遇水即散。无色无味。周围地人不是攀谈就是欣赏歌舞。并没有人在意他们地举动。陆离仍沉醉在美酒中。而眼前耶律和辽使地眼神轻轻一对。我顿感从头到脚。一片凉意。

管弦丝竹稍停。舞娘们悄然退下。殿上之人兴致而起道。

“今日大设筵席承我朝天子龙恩代为宴请辽国来使,一来他们千里迢迢祝贺我朝安泰民和,我中原定当尽地主之仪,二来昭示天下黎民,我朝与大辽世代友好,互不侵犯。”

果然,耶律和辽使应声站起,二人手持夜光杯走向大殿中央。

“感谢王爷的热情,也为天下百姓感谢天子龙恩。”辽使定定的望着陆离说着场面话,没有一丝笑意,“我在此替我们大辽皇帝敬您一杯,以示两国世代友好之交。”

陆离看着他们,嘴角缓缓扯出一记笑容,依旧淡淡的。

“说得好,就凭使臣的话,我愿与你痛饮三百杯——这一杯,我先干了。”陆离的脸已经有些微红,熏然薄醉间,看着他潇洒的饮尽杯中酒,丝丝担忧蔓上眼底,痛饮三百杯?只此一杯,就能毁了他的心心念念的天下。

“哈哈哈哈——王爷果然好酒量。”辽使笑着,扬了扬手中的酒,“我愿意奉陪——”

他垂下眼眸的一刻余光扫向耶律。耶律蒙硕冷峻异常,好无破绽的端起杯子,白玉般柔和的月光杯,眼看着就要送至唇边。

我胸口猛地一紧,扔下手中的托物——

“大人——”我几步走到耶律身前,定定的望着他。他一脸不解,夹杂着微微的恼怒,是我打乱了他一心求死的计划。猛地抓住他的手,那只手此刻正握着酒杯,我的嘴角隐隐颤抖。克制住浑身的颤抖和自脚底冒上的寒意,直直凝视着他,抿紧嘴唇,吸一口气:“您怎么忘了,凡是进您口中的,都要先经奴婢检验呢。”

耶律猛地一怔,眼神中的一丝不可思议瞬间掠过,眉头紧紧皱着。我感觉到他的手不自主的颤抖。

趁他走神,我反倒轻易拿下酒杯,淡淡地笑了,“爷——奴婢试过了,您再喝也不迟。”

纵然我只是你的一个过客,可我这个过客没理由亲眼看着你离开两次。

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我们,不知道这是唱的哪出戏。缓缓望向殿上那一脸淡漠的人,脸上始终是那不变的淡淡笑容,似有似无,只是我从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温度,一缕笑意。他的眼神与我对上,我怕眼中的那丝痛楚被他刺穿。咬紧牙,收回视线,只淡淡的凝望杯中物…

努力维持脸上那无力的笑容,只觉得嘴角酸涩,面前的月光杯中盛着清香的御酿贡酒,色泽清澈,有如一泓清泉,冷幽的酒香萦绕不散。的确,美好的事物最易藏匿罪恶。

睫毛不住的颤抖,原来,竟也惧怕死亡…猛地闭上双目,冰冷的杯触碰颤抖的唇…

一只手挥来硬生生的砸在我的半侧脸,手中的杯滑落…酒汁洒在半空,月光杯落在青玉地砖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我惊讶的望着那只颤抖的手,这双手即使触到我的脸,依旧疼得扎人,同先前在污水池畔没有任何分别,只是此刻他的脸比那颤抖的手还要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