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紧锁着眉头。好半晌也没反应过来。“是我醉了听不明白。还是你说不明白?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地。”

“不管你明白不明白。可是该负地责任你不能推脱。不是吗?”我说着一叹气。“这天底下。愿为你生儿育女地人还真是多啊。将来爷定能子孙满堂。膝下承欢。只不过…”

他背过脸。躲避着我地注视。声音冷冷地传来。“只不过什么——”

我一笑,“只不过,也请您就算不顾着自己的身子,也得顾顾皇室的体面不是。”

他表情渐渐僵硬,回了身认认真真端详着我,一手抬起来捏上我的脸,“体面这二字从你口中说出真是吓着了我。”

我一把推开他的手,压着火气,“我说的体面,是叫你别把人肚子弄大了再娶进来丢了脸面。”

他一愣,眉头蹙着,声音淡淡的,“你怎么了这是——”

“六个月了…你不想认也不行了吧…也可怜人姑娘藏着掖着,所以我说自己注意点别让我一个劲儿地为你收拾烂摊子。”

他眯了迷眼睛,慢慢凑过来,我敛了轻蔑的笑容。他眼中窜出点点火苗,猛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拉开门站着,回头看我一眼,“你果然——大度。”

这句话似乎激醒了我,我扔过去手边的玉枕,“嘭”一声落在地上,碎成几半儿我也没有心情管。

“我是大度——”我的声音远比暖炉摔碎的声音猛烈,“我大度到——给你收拾一个个烂摊子,大度到让出位子给你做妾,即便被误会也要帮你保宠幸过的女人,不管自己的脸面挂不挂得住,也不管你是否理解。但是你给我听着,和众多女人伺候你,我认了,如果这是命,我就咬紧牙根认了——但你别想我私心塌地为你是尊。”

他的眼中闪着光芒,看也不看我,拉着门在门口张望了下,又合上门,一连串的动作,倒让我糊涂了。

见门外着实没有人,他才放心又走了回来,瞥了眼地上的碎片,轻笑着摇了摇头,重新临着我坐下来,“也罢,你这样同我吵总比搬出来冷眼对我来的好。只是你再怎么大度,也没道理把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栽。”

“得,你装吧。”我都不屑看他。

“小语身子的事,我知道。”他点了点头,“她虽没同我说过,可太医院由我操持,况且她的事还是我压了下去。不过你说那责任,我可着实但不起。”

我瞥了他一眼,点点头,“这次装的有水平。”说着翻身下了床,披着袍子摸到桌边坐下。

“不是我。”他有些尴尬的压着声音,“倘若真是我的孩子我怎会不担这个责任。我碰没碰过她,自己能不清楚吗?”

我一愣,随意笑着,“谁信?”

“你就这么不信我?”他微微皱了眉,信步走了过来。

我白他一眼,“是,我信。可兰若那身子怎么来的,姚舒幻没了的孩子又是怎么来的?”

他脸色越来越那看,想是被我这一问,没了话说。

“总之呢!”我挥挥手,“我不跟你计较,你也别跟我狡辩,被我戳穿了薄了面你就这么好受?”

他不再吱声,看见茶桌上放着盏茶,伸手要拿来。我眼疾手快,先他一步,端了茶,送到自个儿嘴边,不时偷偷看他几眼。

他淡淡笑着,摇摇头,“你要是执意给我扣这顶帽子我也认了,只是我真犯不上跟别人去抢儿子。”

我放下茶杯,看此刻陆离略显无奈却又悠悠哉哉的样子,的确不是虚心。

难道,真不是他?

陆离站起身,推开了窗,“你一折腾,我这酒醒得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吧,一道回府。尹儿天天追着我要你,你再不回去,那跨院可要被两个小祸害闹翻了。”

回到府里,我恍恍惚惚的,时常为了小语愣神。不多久,皇上的旨意便下来了,封了我为宁国夫人,正三品的名位。倒是忘了府里的人如何来庆祝。

秦兰若的身子重了,越发照应不了孩子,便应了陆离把执儿送来。执儿跟尹儿处的很好,再后来景睿说什么也一同赖在我这里不肯走,白天祯儿也常来看执儿,再加上景清定时地来闹上一场,我这跨院活脱脱的一个孩子村。常常吵得陆离没法子在这里念书,只得皱着眉头示意我轰走,我都是做个请的姿势,示意他自己找地安静去。

上一次让秋明找的药迟迟没有到手中,平日里都是府里的小厨子帮秋明送信,每三日一封,只是到了今天已隔了五日。刚打发人去找小厨子,只传来小厨子归家探亲的消息,心知情况复杂了。

“颜姨娘——”祯儿举着书本递给我,“这是我新作的,父亲说还欠些火候,姨娘可读出什么了?”

我刚接过来没看上两眼,执儿就拉上我的衣角,“姑姑,姑姑,奶糕,奶糕——”

“说你多少次了?!”尹儿在一旁瞪了眼执儿,“要喊我娘颜姨娘,你还姑姑,姑姑的。”

执儿忙撅了嘴,我正要弯下身子哄她。一旁看不见我,又挤不进来的景睿,也哇得哭了起来。我无奈的四处寻找思量帮我,却看见不远处她正和景清两人私密的有说有笑,我叹了口气,养儿不防老,养女不中用啊。

正焦头烂额着,就听院子口有人低低的咳着,脸色阴沉的,“这一个个的,都成什么样子?”

众多孩子里,唯有执儿和尹儿不怕眼前的人,执儿是从不把这个爹放在眼里,自顾自的缠我,尹儿几步过去,揽了陆离的腿,陆离那故作威严的严肃立马垮了下来,作势要抱起尹儿,我笑着打趣,“昨个要你抱景睿,是谁说的咱抱孙不抱子。”

陆离讪讪的收了手,扫了一眼院子的胜景,叹了口气,指挥着,“祯儿,回前院里把那文章改了。景清,你府上的轿子已经候在外边了。思良,把景睿带下去把这花脸擦了,执儿…”陆离看着一眼也不飘向自己的女儿,不禁蹙蹙眉,“执儿,有没有听爹说话?”

执儿置若罔闻的继续摇着我的腿,“奶糕,奶糕…”

我忙给陆离找了个台阶,对孩子们说着,“你们收拾收拾,该念书的念书,该歇的歇,快散了吧。”

陆离一路上盯着执儿,不解的摇摇头,“可是我宠的过分了,这孩子倒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笑着拉回他的视线,“就说你这没威严吧,还不承认。”

陆离进了屋,临着桌边坐下,“我想给尹儿找个师傅。”

“我自己的儿子自己教,当初祯儿没有师傅的时候也都是教的。”我才不想让我那宝贝儿子受苦受累的还被老先生训斥着。

“先随着你,等将来你没心思管了,我再找人。”他自然摸得透我的性子,不再强求,抿了口茶终于说到了正题,“我听说你最近在找人?”

“对。”我就知道这事与他有关,索性不遮不掩,“我找不到平日里帮我送信的小厨子了。”

“我遣他归乡了。”

“自我入府,二十多封信你都拦过,怎么偏这回把人打发走了。”

“带了不该带的东西进我的府,你说他还能待得下去吗?”陆离责备的扫了我一眼,“不罚他已经是开恩了。”

“这你怪不得他,他哪里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我撇撇嘴,对陆离看透了这件事很不满。

“那你说说是个什么东西。”他不抬眼看我,反而抄起了桌边我看过一半的账本翻了起来。

“你知道了还问?”他漫不经心的态度倒让我有些摸不透他到底看清了几分。

“我是问你要那个东西做什么?”

“我想让秦兰若滑胎,我吃醋,我嫉妒,我狠毒。”我很认真的说,偏他听的一点也不认真,还顺手在账本上标记了几点不清楚的账目,看得我大为恼火。

“编完了?继续编。”他眼神都没抬,说的平淡似水。

“我…我其实是给小语准备的。我要护她。”

“你给她吃的是喉丹,这我知道。换一个编。”

我狠狠咬了牙,他都是怎么知道的?!抑制住想喷火的情绪,深吸了口气,带着假笑道,“跟你商量件事。”

他终于从账本里抬了眼,“先说说看。”

“我能不能杀个人。”我依然扬着阳光般的笑容。

“什么人?”他的头又回到了账本中。

“咱孩子。”由于笑的太假,嘴角不必要的**着。

“嘭”一声,他连人带账本带椅子栽了下去。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斗法

“胡闹!”重新坐稳了后,他立马吐出这两个字。

我用余光打量着他,他以为他把控太医院,就能掌控一切?!翻脸的时候到了,我一推眼前的账本,煞有介事的看着他道,“你是在从我和秋明互通的第五封信后收买了小厨子。可我继续让小厨子向你上报我和秋明见面通信的情况,我不喜欢做事偷偷摸摸,不怕被抓到把柄,就算光明磊落,我也一定能赢。许太医不会不向你透露我的脉象,就算我塞了多少银子于他,他对你还是忠心耿耿,有这样一个奴才是你命好。当然我也不乏这样的奴才,小厨子就是一个,他是在得了我的默许后才背叛我投向了你。我们之间唯一的差距就是,我看得到你奴才的忠心,你却看不出我奴才的死心。”

他一手捏着账本的,越攥越紧,死死不出声。

“我向秋明要了堕胎药,这你知道。”我定定地看着他,“你不知道的是,我通过小厨子让你对我的动态心知肚明,让你知道秋明送了什么东西入府,就是想告诉你——游戏快结束了,什么也阻挡不了我,哪怕是自己的骨肉。”

“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力量的孩子。”他声音空荡荡的。

我紧紧闭了眼睛,“不要跟我说他不会阻碍我的路,更不要说他是无辜。他一点也不无辜,因为你,他注定夭折不是吗?他不是你的孩子,只是你用来束缚我的棋子。”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想?”他倦了,从声音听出他满身的倦意。

“这个孩子跟执儿不同,执儿是你允我的一个嫡子。而他,是你强加给我的。”我猛地睁眼,“跟秦兰若肚子的孩子更不同,那是你对她的承诺,你是看重承诺的人,我知道。我更知道的是,你从不敢给我任何承诺,你怕你给不起。”

我攥着账本的手猛的松开,我知道我说到了他心坎里,账本面目全非,他的手也在微颤。

我轻轻呼了一口气,“你命许太医在我膳食中加入助于受孕的食补,你急切的渴求这个可以改变很多人命运的生命。你想要我为你生一个孩子,不是你的偿还,亦不是你的情深意浓,只是我们之间需要一个孩子,或者说你要救你的黎民苍生,就需要这个孩子。因为这会成为我所不能逾越的障碍,对你而言,他是契机,对我而言,却是孽。我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可我偏偏随了你的愿,你想要这个生命,好,我给你,然后再亲手毁了不就好了。不想让你失望,那就给你绝望。这一次是你看错我了,我远比你想象中残忍,凡是会阻碍我的,我都会亲自毁了。我一辈子都在做别人的棋子,这样的人生毫无意义,如果我的孩子也要做人棋子,我宁愿亲自除掉他。杀了他的是我,可害了他的,是你这个用心良苦的父亲。”

风起了,门窗猛然大开,我面无表情走了出去,风扬起沙,眼前竟模糊了。

正院书房地烛火。连着亮了三个昼夜。府上沉寂了三天。没人敢*近书房一步。就连平日伺候习惯了地小四都站在书房三步开外候着。

府上气氛诡秘。各个院子连平日里碎碎念地嬷嬷们都不敢轻易出声。荣嫔遣了轿子来接我。我只跟思良吩咐了一声就径直去了宫中。

寂静地千若宫偏殿。有些躁热。小语也被荣嫔请了来吃生果。刚一看到我。她就微微一笑。“可是又和七爷吵了。寻地儿躲清静?”

“哦。常事。”我笑地肆意。手里剥着贡橘。“吵倒是吵了。家常便饭罢了。不过。不是躲清静。眼下王府里最多地就是清净。”

荣嫔亦看着我笑。“宫里也有传闻了。七爷连着三天阴着脸。皇上在朝上都不敢向他讨意见。”

“难得七爷能怒成这个样子。”小语也一叹气。“他可从来都是个好脾气地人。”

“我现在没把他的事放在心上。”我把剥好的一瓣瓣橘子递到小语手中。“我担心的是你。”

小语点点头,不再吱声。

我叹了口气,瞟上她的肚子,“难道真不是陆离的?”

小语一惊,只看着我,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你…你竟这般想我。七爷再好,也不是所有人能攀得上的!”

接过荣嫔递上来的帕子,边拭手边道,“倘若是还好办些。”

小语狠狠扫了我一眼,“活该七爷跟你吵,他也算是拿你没了脾气。”

“我们吵向来是天南地北,也不拘泥于你这一件事。”我笑笑,有些疲惫,“不是我这般想你,只是近日里这一个个都轮着个儿给他生儿子,我习以为常,一并想错了你。”

小语堵着气不看我,偏了头看他处,“当年要不是七爷,我同我们主子都要死在庞府上了,七爷有恩于我,我怎么还能坏了他的名声?!”

“那你就不怕坏了别人的名声?”这一句我问的突兀,连一旁的荣嫔都是一惊。

我看的出小语眼瞳中的痛意,她看向我的眼神迷离而又纠杂,“我真的会害了他吗?”

“害他之前,你先想想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久不出声的荣嫔终于开了口,且是一针见血。

“这里没有外人,你同我们说了吧。”我接着荣嫔的话道,“我们心里想让你生下这个孩子,可是也得知道到底能不能生下来。”

“是萧奕。”小语说的干脆,迎上我们的目光毫无惧色,“你们也都听过这个人。从前是三爷的门徒,如今是朝中的红人。”

“咣当”我手里的茶杯落了下去,愣愣地看着小语,没了意识。心中反反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我怎么养出这么个祸害。

荣嫔摇着我,将我的拉回了现实。

“你怎么了?”

“我吓到了。”据实答了,我看着小语,咽了口水,眼神滞了。

小语反而笑了,“虽不够资格护住这个孩子,可我会尽力保全自己,保全他。我已不在乎他的父亲会怎样,我只知道既然是我的孩子,我就要用命护他。”

“尽力”二字落在我心口,同样是生命,我一直逃着避着甚至想要毁掉,可小语却是尽全力的保全。我不得又惊又叹,扪心自问,可有尽了力,可有想过保全二字。我再说不出一句话,突然觉得从前准备好的那些劝慰之言此刻竟是如此苍白无力。每一句话,说在齿间,都是狠狠地责问自己的内心。也许我真的不配,不配“母亲”二字。

荣嫔安慰了小语就差人送她回林贵妃那里,等到她忧心忡忡地回在内殿,我已清醒了大半。荣嫔*过来,拉了拉我的袖子,我知道当着小语的面,有些话她不敢直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看着荣嫔,“你要说虞宁,还有林贵妃。”

“别说让皇上知道了,就是林贵妃多少察觉了,这丫头就没有多少活路了。虞宁喜欢萧奕也不是一两天了,赐婚的帖子早就制备好了,就等着封了侯爷后再办事儿。林贵妃是恨不得把全天下所有好的东西都给自己的女儿,她怎么会留着小语生下那个孩子?!宫里这样的事,光听嬷嬷们说,就不寒而栗了。且你不知道近些日子皇上对萧奕的器重,正准备封侯,那受宠的架势足以比下任何一位皇子。这时候蹦出来一个华姑娘,别说丢了皇室的脸面,就是虞宁,林贵妃,甚至皇上,任一个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道理我也知道。实话同你说,萧奕是我一手养大的,我视他同弟弟般珍惜着,但也不会放纵着他胡来,小语我定要为她寻办法。”

荣嫔无奈的笑了,“你看看你,还没怎么样这牛心左性就上来了,真不知道,七爷那得怎么哄着你才好。”

我一笑,不应她的话,只牵上她的手,“欣诺那有信儿吗?”

“前不久来信了,说是过的不错。”荣嫔说的满脸笑意,“我为那孩子日日诵经祈福,但愿她能事事顺心。”

我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马车一路出宫,畅行无阻。帘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沿路的街景似画卷般在眼前一张张后退去。萧奕,小语,荣嫔,欣诺,一张张面庞交替重叠着涌入,我猛得摇了摇头,帘外“宁硕王府”四个镶金的大字赫然出现,此刻正宁静的盯着我。

府门口思良在等着我,我下了车并不语,这王府太静了,静到我觉得说什么都不合时宜。思良一路跟着我穿过外院,中门,我的脚步停在正院的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转向东跨院。思良小心翼翼道,“王爷下了朝依然在书房。”

“我得罪他了。”我笑了笑,只觉得笑得假了,“你去跨院给我取本没看过的账本来。”

我言辞闪烁着,思良听不明白,但也不问,只应了,转向东边,就把我一人扔在院口,我叹了口气,迈入了院子。

我揣着那账本在书房门外站了许久,站到退发麻了,才推门而入。不用看也知道,满阁子的书几乎都堆到了书案上,一眼望去,找不到他,只看到书摞的高高的。不出我意料,他必然没有任何反应,好在我有所准备,从袖子里掏出账本,端了烛台在茶桌上,借着灯亮,翻起了账目,心里琢磨手边要事有个算盘就好太多了。两个人,一个埋身书海,一个咀嚼账目,各自心照不宣着,看谁能先憋过对方。

账目翻到五十页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沉了,姚舒幻房里的丫头端了茶进来,我见她端茶的手抖不停,心里知道她也是硬着头皮才敢进来的。她看着我,也是一惊,在书案前端量了半天,手中的茶竟找不到一处地方放下,声音小的似蚊子叫,“王爷,前些日子不是定了今晚上去正屋吗?”

我心里叹她姚舒幻真是不会看脸色,这不没事找事吗?书案上的人继续憋气不说话,小丫头屏息了片刻,还是没等到声音,轻着脚步,端着茶悻悻离开了。

正文 第四十三章 长路漫漫

我眨了眨眼,看着小丫头失望而归的背影,只知道她即将面对一个更失望的主子,心里不免为她摸了把汗。手下翻开了第五十一页,蝇头小字密密麻麻装满了脑子,眼皮越来越沉,我后悔刚才没拦住那丫头唤她把茶放下,至少能提神。

“嘭”一声,门被猛的推开,这一声来的有气势,我瞬间没了困意。只见姚舒幻立在门口,并不抬步进来,她身后还是刚才那个小丫头,此刻正哆哆嗦嗦,手里端得还是那茶托。我打了个呵气,没有起身,冲着怒视里间的姚舒幻一点头,全当见礼了,手下一翻,眼神落到下一章目。

书堆里的人依然不抬头,好像跟我们隔绝了一世般,径自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也没在意此刻姚舒幻脸上纠结复杂的表情,只觉得门外的冷气一丝丝窜入。“咣当”又一声动静,这一回,连着茶托茶盅茶杯一股脑从门口飞了进来。

茶盅在地上翻滚着,转了几个圈停在我脚边。我低头一瞅那直接碎在地上,连滚都没滚来的茶杯,心里狠狠一痛,我的岁寒三友啊!当即有跳起来掐那女人的冲动,稳稳运了口气,将眼神直直移回了账目。

姚舒幻自闹了一番,也着实觉得没意思了,扭身揣着一肚子气跑了,她身后的小丫头识眼色的帮我们关了门,也追着姚舒幻去了。我偏了头看了眼依然装死人的陆离,不知道他还要坚持到什么时候?再坚持,老婆就要气跑了。

“主子,王妃收拾东西嚷嚷要走,您劝不劝?”窗外是小四的声音。

还是没有答话。我不解了,至于吗?跟我置气,竟连累起别人了。

“主子,王妃走到中门了,您拦不拦~~”这一声小四明显扬了声音,可见不仅仅是嚷嚷给书房里的人听。

“…”

“主子,王妃轿子起了,您追是不追?”

“…”

小四再不吱声。估计姚氏也走了不远了。我手上地账目终于翻到了空栏。心里抱怨没了打发时间地东西。身后人不人鬼不鬼地声音终于传了来。惊得我泪都要涌了出来。太难得了。什么时候冷战。他竟先屈服了!

“看完了?”就三个字。却是预示我此刻小小地胜利。

我勉强抑制住了心中地窃喜。故作镇定道。“你说看完那就是了。”

这一次。他竟推了满案地书站起身来。一步步*近。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个瓶子。我没注意他地神情。只对那小瓷瓶打量了起来。

“这是什么?”

“向宫里老嬷嬷讨来地。说是会少一些痛。”

宫中一些娘娘害怕生育之苦,或是皇上不想留嗣,就会赐上一杯这瓶子里的玉露。我捏上瓷瓶,握在手中凉凉的,我抬了头,看着他,突然很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想了,你说的对。”他注视我的目光片刻不离,“我没资格去求你留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对于我的意义,对于社稷安危,我的确有想过。可在那之前,我只想要他,纯粹的想要一个孩子弥补我们多年的疏离。”

我把瓷瓶放在袖子里,不想再去谈孩子的问题,这个话题,我已经说到无话可言。

“姚舒幻回娘家了。”

“我知道。”对于我随意转了话机,他并没有不适应,自然地转身走回了书案前回道。

“不去追吗?”我叹了口气,“大都督还是很重要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