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诗雨静静看着那远去的马车,沉默!

“听说,庄家的人马上就要被斩首了,是不是真的?”

“告示都贴出来了,怎会有假!”

“百十多口人呐!”

“这就是造反应得的下场。别说百十口,就是上千过万口人,该死也必须死。”

“你说的是!”忙声附和,造反者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怜惜,应着,又低声问,“太子呢?告示上有没有提到?”

“没有!不过…”太子同庄家做出这种事,这太子之位,铁定就是废了。至于小命…也不过是一早一晚的事儿。

“不过怎么样?”

“自己想去!”

“呃…”挠挠头,满脑子稀里糊涂。虎毒不食子,皇上就是再恼太子,也不会要了他的命吧?只是,皇家哪里有什么亲情可言,所以,太子终究还是会死吧?

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转头再问,“对了,我听说皇后娘娘疯了,是不是真的呀?”

这话出,得一冷眼,嗤笑,“你听说的挺多嘛!”

“嘿嘿…茶馆偶然听到的…”

声音不断入耳,庄诗雨沉默以对,早有心理准备。

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等等,这些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紧要。她不能指望云榛。

他今日心情好,就护她一次。明日心情不好,随时都会把她舍了。所以…

庄诗雨头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庄家灭了,可她还不想死。可要怎么才能活下去,要好好想一想,想一想!

***

“父亲!”

闻声抬头,看到顾廷灏,顾盛放下手中书,“这么晚上了,怎么还没睡?”

“有些睡不着,看父亲屋里灯还亮着,想过来跟父亲说说话。”顾廷灏说着,在顾盛对面坐下,“父亲可是要监斩庄氏族人?”

顾盛点头,靠在软椅上,看着顾廷灏。

这时辰过来,就是为了问他,全京城的人都已知道的事儿吗?顾盛不这么以为。只是,顾廷灏未开口,他也不追问。

父子两个一时静默。良久,顾廷灏开口,“父亲,完颜公主掌控着皇上和湛王的性命,这是真的吗?”

顾盛没回答,反问,“你是听谁说的?”

顾廷灏扯了扯嘴角,“父亲,儿子不是憨子。”

顾盛轻笑,“我的儿子怎么会是憨子!”

这是被夸赞了吗?可是,顾廷灏怎么感觉,他是被调侃了呢?

看廷灏那憨样儿,顾盛眼底漫过什么,稍纵即逝,开口,声音温和浅淡,“说说吧!那想法是怎么生出来的?”

“因为完颜千华还活着!”顾廷灏凝眉,沉声道,“本该死的人,却活的悠然自在,皇上别说问罪,连拿捏一下都不曾。如此…是因为她是湛王的母亲吗?我看不尽然!”

“继续说!”

“本是大元宠妃,却成了皓月皇后,还生下了钟离谨。这样的女人,莫说皇上难容,就是湛王也难包容。”

“皇上为维护先帝,皇家圣威,有绝对的理由,处死这不贞不洁的女人。而湛王…”

看湛王对钟离谨那冷狠的态度,顾廷灏直觉感到,钟离谨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湛王定然是早就知道了。因此才对钟离谨厌恶非常。

由此态度,也直接映射出,湛王对完颜千华这个母亲,并没多少情意。不然,未免自己母亲伤心,也定会对钟离谨隐忍几分。可湛王却是一点儿都没有。

然,就这样一个让皇上厌恶,又不得湛王喜的女人,归来之后,却活的极好。不但无任何人为难她,还处处都敬着她。所以…

顾廷灏有理由怀疑,皇上包括湛王府上下,之所以能容忍她,接纳她是因为她手里掌控了致命的东西。比如,两个至尊男人的性命!

顾盛听着,再看顾廷灏那变幻不定的神色,淡淡开口,“你想的没错,事实确实是那样!”

顾盛这话出,顾廷灏心头猛跳。为顾盛如此直白的说出,也为…

“父亲,你的意思是,完颜千华她真的…?”天,这太可怕了。

顾盛肃穆道,“是真的!但却与顾家无碍。我们只听圣令,其他…该咽下的咽下,不该探究的不去探究。”

“儿子知道!”

“既然知道。那么,也应该晓得今日这话不该问,更不该说。”

顾廷灏垂眸,“儿子知错!”

“好奇害死猫!特别是皇家的事,知道的太多,探究的太多,最后都不会有好结果。”顾盛悠悠道,“菜市口的刽子手,他手里那把刀,能砍的可不止是庄家。”

“儿子谨记,以后一定谨言慎行。”

顾盛点头,神色恢复如常的温和,“天色不早了,去歇着吧!”

“是!父亲也早些安歇。”

“好!”此时的顾盛,又是满脸的慈和,完全的慈父态。

只是,顾廷灏知道,这不过只是表象而已。顾盛从来不是一个慈父,待子如兵,那种严厉超乎一般人想象。

是人都会犯错,特别是孩子,犯错太正常,可是在顾盛这里却是不容。继而,从小开始,他跟哥哥就知道。在顾盛眼里,犯错跟兵败是同等的,都不能原谅。一次严惩,足以令他们铭记一生。

所以,在顾廷灏的心里,他对顾盛有敬,可更多的却是畏惧。

顾廷灏轻步走出,屋内沉寂下来。

少时,顾盛开口,“青木!”

话落,一瘦小的身影从暗处走出,“将军!”声音低沉,粗哑。

“把二公子身边的人都换了,再派几个人过去。”在京一些时日,开始轻重不分了。

“小的遵命!”

对于顾盛的命令,青木绝对的尊从。至于顾廷灏…他只是将军的儿子,不是他的主子。

顾盛对下人,要的是绝对的服从和忠诚。所以,青木一点儿也不觉得他这样的想法有任何不对之处。

“将军,小的有一事不明,请将军指点。”

“说!”

对身边下人,顾盛比对自己的儿子还要宽厚一些。因为,这些人都是要给他卖命的。而儿子,却是要他庇护的。所以,态度自然不同。

“完颜千华手里都已有了拿捏皇上和湛王的绝对利器,为何还要再让齐瑄和邢虎劫持容倾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除了白白折了齐瑄和邢虎这两个棋子,无任何好处!”青木左右思量,始终想不通完颜千华为何要那么做。

顾盛听了,没回答,反问道,“你说,若是完颜千华得逞了,容倾被伤了。那么,除了湛王之外,暴怒的还会有谁呢?”

青木听言,眼帘微动,不假思索道,“是容逸柏!”回答,脑中骤然一亮,一通百通,豁然开朗。

顾盛淡淡道,“容逸柏是什么性子,你也了解。”

青木点头。

容逸柏,一个看似温和宽厚,实则内里却极致的狭隘。睚眦必报,眼里揉不得一点儿沙子的人。

“齐瑄背叛,凛五,凛一,麻雀,青安等等!当时在场的所有护卫,竟然眼睁睁的看着齐瑄把容倾带走。这等默视,在容逸柏眼中,他们就是害容倾受伤的帮凶。就算他们是为了保全湛王才不得不沉默。可是,这理由容逸柏绝不会接受!”

在容逸柏心里,容倾是他的心头肉,而湛王不过是容倾的附属品。

“如此,对于凛五等人的默视,容逸柏不要了他们的性命,定不会罢休。纵然是湛王也阻止不了。”

“将军说的是!”

湛王不阻止还好,若是阻止,那事情只会更糟。身为夫君竟然护着害容倾受伤的人。那…容逸柏跟湛王,这一道间隙算是刻下了。而这也许恰是完颜千华想要的。

湛王身边的人折损的越多,她越是满意。

“除了惹怒容逸柏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顾盛微微一顿,眼里溢出一抹凉笑,“我这个大乱之时,迟迟未归的将军,怕是同时会被占湛王和容逸柏迁怒。这么一来的话…”

凭着他们对容倾的在意,对他,绝对不会再有拉拢一说。反而会不遗余力的要把他清除。如此,他这个将军之位,若是想坐稳,就只能完全依附完颜千华了。

因为,只有她不但能胁迫皇上,还能压制湛王。

完颜千华现在不缺筹码,她缺的是绝对依附她的能人将士。

“小的明白了!”

所以,她舍了齐瑄这个重要棋子,为的就是控制住容倾,进而完全掌控其他人。只可惜,她终究还是错估了容倾在湛王心里的份量。

如湛王那样冷血冷情的人,竟然会豁出命的去护着一个人,实在令人意想不到。不过,经此一事,完颜千华也该清楚的知道一件事了…

那就是千万不要伤及到容倾,更别想着取她性命。不然,玉石俱焚的事,湛王绝对做得出。

当湛王舍弃自己性命时,完颜千华一定会被活刮!

看着青木一脸感叹的样子,顾盛移开视线看向远方,眸色幽深沉远…

若是完颜千华真的伤了容倾。那,她惹怒的恐怕不止容逸柏一个。也许还有那位皓月摄政王!

在大元最乱的时候,钟离隐竟没试着让大元更乱下去,反而出手稳住了边境,让他无理由再在边境待下去。这一作为…

钟离隐迫使他带兵回大元的原因,是想探究一下他对大元国君的忠诚度呢?还是因为不想容倾独自面对庄家,独自承受那份疲累,承担这份危难呢?

顾盛想着,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弧度,回京已有几日了,也该去湛王府向湛王和湛王府问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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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云陌归 云珟醒

湛王府

夜深人静,容倾躺在湛王身边,握着他的手,手指落在他脉搏上,静静看着他,了无睡意。

以前一到晚上,沾床就睡,除非天打雷,或湛王发火,不然绝对不会醒。而现在,晚上整夜的失眠,要么就是睡着了,稍微有点儿响动就会马上醒来。

“云珟,等你醒了,发现我真的已经变成糟糠了,不会休了我吧!”

长夜无眠,长时间的神经紧绷,让容倾妥妥的成了熊猫眼,眼底那厚重的青黑色,让那巴掌大的小脸儿写满憔悴。

“云珟,你现在能听到我说话吗?”

依旧没有回应。

这无声的沉默,让容倾愈发想念他曾经张扬,狂妄的样子。

容倾握住湛王大手,转眸望着床幔,发呆。不久,眼眸缓缓闭上。

少时,两人轻步走进屋内,走到内室,看到床上已陷入沉睡的容倾。青安又缓步走出。

“王妃睡着了,你们进来吧!”

凛一,凛五走进来,轻步走到床边,扶着起湛王,轻轻把他放在软榻上,随着抬出。青安和麻雀也随着退出,继续守在门口。

“青安,那药不会伤到王妃身体吧?”麻雀终是不放心,小声问道。

“绝对不会!”

“那就好!”麻雀面色缓和,心情沉重,“王妃这阵子太累了,该好好睡一觉。”

青安点头。除了想容倾好好睡一觉。主要也是不想王妃看到,王爷用药之后的反应。惨白的脸色,外溢的毒血,那一个过程,于王爷是痛苦,于王妃是煎熬。

王爷倒下,应对庄家,再次面对王爷命悬一线,接踵而至的危机和大起大落,不断挑战一个人的承受极限。这一连串的事,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而王妃却还在硬挺着。

虽容倾脸上未显露太多,可是他们都知道,王爷一日不醒,王妃就每天过的提心吊胆。

王爷已经倒下了,他们不想王妃再倒下。所以…

王爷用药的这个过程,还有用药之后的反应。还是不让王妃知道,不要让王妃看到的好。

“看来,这湛王府上上下下,都被湛王妃给治理的服服帖帖的了。”看着正院走动的人影,侍画凉凉道。

侍墨听言,转眸看向她,沉沉道,“谨言慎行,不要总是说一些多余的话。”

侍画听了,垂眸,“是!”

看着状似恭顺的侍画,侍墨眉头皱起,“你…”刚开口,被打断。

“侍墨,公主喊你,你过来一下。”

侍墨听言,不再多言,疾步往屋内走去。

看侍墨,侍祺两人相携走进屋内,侍画嘴巴微抿。

侍琴眼角余光扫过侍画脸上那一抹愤然不平,嘴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去又沉默了下来。

该说的,她已不止说过一次。然,侍画嘴上应了,可其实呢?却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侍墨和侍琴明明是后来者,但却越过她,成了公主身边的大丫和最倚重的人。如此…

这疙瘩算是在侍画的心里落下了,不是开解就能解开的。索性,侍棋也不再费那口舌。她也不想因为侍画,跟侍墨之间生出什么不愉来。

所以,静看,静默!

翌日

看着坐在床边,仔细给湛王喂饭的容倾。麻雀偷偷望了容倾好几眼,见她一切如常,神色无一丝异样。麻雀松口气,看来小姐什么都没察觉。

要是小姐知道,她们给她用药,一定会生气!

“容公子!”

“嗯!”

听到声音,容倾转眸,“哥!”

容逸柏走上前,在容倾身边坐下,“今天怎么样?”

“还好!”

“那就好!”容逸柏如是说,视线落在容倾那愈发青黑的眼底,眉头瞬时皱起。但却什么都没说。

“吃过饭了吗?”容倾问。

容逸柏点头,随着转眸看向湛王,“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

“嗯!他恢复的很好。”

脉象越发沉稳,心跳渐入往昔,有力,强劲。

“那就好!”

兄妹两个坐着,又说了一会儿话,容逸柏有事外出,起身离开。

今天庄氏族人被斩,皇上让容逸柏随同顾盛监斩。所以,必须走一趟。

要被斩了吗?

容倾知晓,什么都没说。不觉得欢喜,也生不出任何感慨。

对于庄家的覆灭,容倾反应寡淡。然,有人却是分外有兴致。

半晌十分

“王妃可在屋内?”

“何事?”

“公主请王妃却前院一趟。”

声音入耳,容倾未动,继续小心给湛王喂着水。

前院

容倾来到前院,却未见到完颜千华,只看到庄诗雨低着头在小亭子里坐着。

“公主突然有事,交代奴婢转告王妃,让你先代为招待一下三皇子妃!”侍琴走过来,在距离容倾三步的距离停下,规矩道。

容倾听了,什么都没说,抬步往亭中走去。

听到脚步声,庄诗雨抬头,看到容倾,不动不言。

该起身见礼的事,庄诗雨好像不记得了。而容倾,也无所谓的直接掠过。

在庄诗雨对面坐下,看着她惨白无血的面色,抬手给自己倒一杯水,喝两口放下,靠在软椅上,看着池塘中欢快游动的鱼儿,同沉默!

相对而坐,你不言我不语。

跟庄诗雨,好像没什么可说的。

良久,庄诗雨打破沉默,声音带着一丝干涩,“刚刚星月公主带我去了菜市口。她说,我身为庄家女,送庄家所有人一程很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