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和妖、魔二界的首脑都曾有过暧昧,行走在妖魔二界时,鱼初月也见识过各种奇奇怪怪的邪祟,但这千方古镇中发生的惨剧,却是闻所未闻。

追魂索命,无影无形,发作又急。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在鱼初月愣神的瞬间,便见霜光一闪,路障在崔败身前自行分开,他已负手走了进去。

鱼初月:“……”

崔败,这么莽的吗?

肩膀忽然被人有意无意撞了一下,鱼初月偏头一看,见修无极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与她擦身而过,大步踱进了镇南。

他还随手拽了她一把。

鱼初月根本没有半点反抗之力,踉跄着栽了进去。

‘嘎吱’一声,路障在身后义无反顾地合上。

邪祟不除,有进无出。

鱼初月把修无极祖宗十八代的老坟用嘴刨了一遍。

修无极走到了崔败身边,漫不经心道:“你二人,在这里等待即可,我抓了端木玉,自会劳烦你过来认人。”

话音犹在,人已消失在风中。

径直瞬移而去。

“走。”崔败偏了偏头。

鱼初月能怎么办,自然只能亦步亦趋跟随着他。

天塌下来反正也是他顶在她前面。

这般想着,她抬起头,看了看他的背影。

远望着清瘦的一个人,其实骨架并不小,个高肩宽,走在她前方,将她整个都遮得严严实实。

左手闲闲地提着剑,指骨微微发白,皮肤与那玉质剑鞘极搭。

腕骨突出,是非常漂亮的男人的手。

有一瞬间,她的脑海里浮起了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和崔败一样,像剑。

冰冷无情,一往无前。

是凶器,亦是守护。

“大师兄,”她忍不住轻声问道,“你不怕吗?”

崔败脚步微顿:“怕什么?”

鱼初月犹豫片刻:“看不见,摸不着,不知道它在哪里,何时降临。无从抵挡,无力反抗。像命运。”

他沉默片刻,肩膀轻轻动了下,声音淡淡:“命运可难不倒我啊,小师妹。”

鱼初月吃惊地抬起头。

这是她第一次,从他的声音里面听出‘情绪’这种东西。

之前每次他开口说话,都带着一种遥远的、疏离的漠然,包括将一片雪花怼在了剑尊的颈动脉上,然后冷冷嘲讽时,他都不带任何情绪。

除了此刻。

此刻,他是在……笑吗?

鱼初月很想绕到前面去看看冰山崔败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然而求生欲及时阻止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她默默跟在他的身后,走过一条条无比冷清的街道。

偶尔能看到那些紧闭的门窗后面有影子一闪而逝。

有人经过、探查,总能带给镇民们新的希望。

走过两条街,忽闻一扇门后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旋即,‘砰’一声巨响,木门被猛地拉开,重重撞在了门后的墙壁上,一个系着围裙的妇人跌跌撞撞扑了出来,没跑出两步,腿一软,瘫在了门前,颤抖着向街道中心爬去。

在她身后,一个五矮身材的中年男人摔出来,喉咙中溢出极模糊的一个‘救’字,然后身体直直一挺,手脚抽搐,顷刻不动了。

一朵纯白娇嫩的玉兰花,自他的鼻口之间妖娆绽放,他的面孔和五官就像是花苞外的那层花萼一般,四散翻开。

鱼初月头皮发麻,僵在原处。

便见崔败侧移一步,将她挡在了身后。

握剑的手臂微微扬起少许,是保护的姿态。

“退。”音色清冷低沉。

鱼初月疾退几步,避到了街道对面。

崔败寒剑出鞘,迎上前去查看。

鱼初月注视着他的背影,只觉胸腔中‘怦怦’震颤,这一刻,她忘记了崔败是个吸血怪的事情,只希望他不要轻易就栽在了这里。

说好的有危险都是修无极上,她和崔败只是走个过场等着辨认真凶的呢?

就在鱼初月全神贯注地盯住崔败动向之时,她身后有一扇木门无声地开启。

一个长着赤红酒槽鼻的男人迷迷瞪瞪地攥着一只酒葫芦走了出来,他的上唇已不自觉地翻起,鼻腔和喉咙处隐约可以见到娇美白色花瓣,若隐若现。

他一把抓住了鱼初月的肩膀,冲着她的耳朵张开了大口,玉兰便如蛇信一般,眼见便要弹射而出。

“都来陪我……死啊!”他含浑不清地嚷着。

就在玉兰自此人口中绽出的霎那,鱼初月猛然回身,手中割草弯刀毫不迟疑地切向那朵娇美玉兰,将它狠狠挡了一下,没能扑到她的脸上。

她借力避向后方,然而始终迟了一步,脸颊上溅到了少许花汁。

胳膊一紧,崔败高大的身形贴上后背。

他单手拽着她,另一手扬剑护在她的身前。

“碰到了?”他语气森冷。

鱼初月觉得他应该是在思考她是不是脏了,还能不能接着吃。

第9章 鱼儿水中游

鱼初月抬起手,照着脸颊上冰凉的地方抹了抹。

清透的花汁。

崔败的寒剑仍然斜在她的身前。

她转过身,坚强地凝视着崔败:“大师兄,请不要提前送我上路,我觉得我还有研究价值,留着我多多观察,说不定攻克这邪祟的希望就在我的身上了!”

迫在眉睫的生死危机笼罩头顶,她一时竟顾不上去愁自己已经染到花邪的事情,只惦记着当前该如何在崔败剑下求生,别被他随手一剑给剁了。

崔败:“……”

他往地上瞥了一眼,收剑归鞘,单手凌空一握。

便见死者脸上那朵白玉兰破体而出,向他掠来。

此刻鱼初月身在崔败‘怀里’,简直就成了一块挡箭牌。她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那朵怪花逼近。

它是极美的。

洁白微透明的花瓣,似玉中包裹着清水,绝美地绽向四方,吐出纤柔的淡红细蕊。

看不出任何问题,但它背后隐藏的那些阴暗邪恶,却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鱼初月正要缩,只听身前响起了‘咔咔’的冻结声,这朵鬼玉兰已被冰霜覆住,冻成了一朵绝美的冰中之花。

崔败原来是剑道双修的!

冰花落在了崔败掌中,他托着它,平举到眼前,眯着眼睛看。

“端木玉?”他微蹙着双眉,好像想要从这朵花的脸上,看出一个人的模样来。

这花和端木玉,能扯上什么关系呢?

鱼初月道:“万剑门出事的门人既然传回了这个名字,想必他们是查到了什么线索,修无极定是追着线索去了。有线索藏着掖着,到时候查到点什么,他还真以为是自己本事了。”

“就凭修无极。”崔败大约是看鱼初月活不了多久了,话也多了些,“此人顽直愚钝,作兵器,尚可勉强一用。别的,不行。”

鱼初月:“……”

厉害了,堂堂剑尊修无极,剑道第一人,在崔败嘴里就是个棒槌——棒槌也能做兵器嘛。

身后传来了冷哼:“长生子就教会了背后碎嘴这一招么!”

修无极竟不知何时回来了。

崔败看了他一眼,很正经地回道:“第一,不是背后。第二,中肯点评。”

修无极:“……”给他整没脾气了。

鱼初月解释道:“大师兄是看我快不行了,心情特别好,这才难得话多些。”

修无极:“……”

半晌,剑眉一皱:“你碰到了?”

鱼初月点点头:“被溅到了一点儿。”

修无极满腔闷火上顿时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毕竟是……和瑶月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啊。

哪怕性子顽劣不堪,但放在眼前看着这张脸,也不失为莫大的安慰。

可她竟然就要死了么?

要死的人,竟还是这般无虑无愁?

“你不怕?”他脱口便问道,“你一个小小女子,怎会不怕?”

鱼初月很配合地抱住了自己的胳膊,瑟瑟发抖:“我好害怕呀!要不然我试试看能不能把这邪祟哭死?”

修无极:“……”他有点弄不明白是自己有问题还是对方脑袋有问题。

“走了。”崔败那清冷的眉眼间亦是浮起了一丝无奈。

鱼初月追上了他,好奇地去看他掌中的冰花。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它从一个人的身体里面长出来的话,还真是半点都看不出异常来。

崔败用余光瞥了她一会儿,不禁也有些奇怪。

“你真不怕。”

鱼初月很诚实地答道:“一开始是怕的。但我发现大师兄你似乎想要把我干掉,我的害怕便转移到了你身上。再后来发现你不杀我,我一时意兴阑珊,竟是提不起兴致去害怕这邪祟了。”

崔败:“……”

这一刻,他真心实意地觉得,这个女子的脑袋里可能真的养了鱼。

便见她调皮地负起手来,一边弯腰查看冰中之花,一边状似无意地对他说道:“如今,都认为这花可以通过花粉来隔空传播,我却有别的想法。”

“嗯?”崔败停下脚步,偏头看她。

只见她那双黑而亮的大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冰花,口中淡淡地说道:“我看了路边植株,这几日,镇上吹的多是东南风。如果是花粉,恐怕早已蔓延到那头去了。”

事实上,花邪作祟,却始终只在镇南,并没有越过路障。

第一个出事的是独居老人,第二个是仵作,在仵作出事失火之后,邪祟在当日参与救火的官兵和邻居中爆发了。

“水。”崔败冷声道。

鱼初月点点头:“若是花粉,那第一日在场的官差那么多,不应该只有仵作一人出事。极大的可能是,必须直接接触到花体,或是通过像水这样的媒介来传播。仵作出事那一夜,失了火,众人忙于救火,混乱之中邪祟散到了井中,所以之后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出事。”

崔败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可你还是沾到了。”

她为何不怕。

鱼初月摊手:“我也没说我没沾到啊。只不过我一心向着苍生,知道了祸源,便可救到更多人的性命,欣喜令我忽略了自身安危,像我这般忧国忧民之人,必定福寿绵长……”

崔败已大步走到了前方。

留她自己在那里慢慢吹。

万年不动的唇角扬起了极其微小的弧度,他握了握剑身,衣袂带上了风。

三个人很快就来到仵作居住的院子。

取水救火的那眼井,便在五丈外的巷子尾。

“我来。”修无极拦下了崔败和鱼初月,身体浮空,一道大乘灵气加持过的净化符挑于指尖,掷向井内。

掷符之时,他已运起剑意护体,瞬移到了井口,垂头去望。

便见那泛着白光的八卦灵阵旋向井下,触到水面的刹那,尖利的‘吱吱’声响起,无数半寸长短的黑色细虫在白光的烧灼下扭曲挣扎,冒出一缕缕纯黑的焦烟。

修无极单手掐诀,令那八卦净化灵阵旋转更疾,向着井下深入。

便见那井中像是老房子失了火一般,冒出阵阵焦黑的浓烟,井水也沸腾起来。

修无极修的是剑道,对术法几乎是一窍不通,完全是凭借修为超绝在强行祛邪。

半个时辰之后,剑尊自信地笑了笑,撤去法诀,道:“解决了!易如反掌。”

这下鱼初月彻底认同了崔败的话——这位剑尊,也就只能使使剑了,脑子是真不够用。

“这几日,邪祟已然扩散,殃及整个镇南,必有多处水源也遭遇污染。此时说解决,为时尚早。况且,源头和幕后黑手都没有落网,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她道。

还有一句她没说,净化符又不能生吞,就算解决了水源问题,但已经沾染上的人,仍旧只能等死。他们怎么办?鱼初月怎么办?

像修无极这样的大剑修,并不会真正关心普通人的死活。

修无极嘴角一抽,负起一只手,道:“我自然晓得。”

胸膛刚挺起来,便看到一个十分碍眼的黑指印冒出了头,赫然就在那不可描述之处。

什么时候胸前也给那个顾妙莹点了一指头?剑尊大人竟是丝毫印象都没有。

想起那个女子步步蚕食的举动,修无极后背隐隐冒起了一丝冷汗。

借着楚楚可怜的外表,在不知不觉中便把他碰了又碰,他竟也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鱼初月这一手辟谷丹,倒是将那个顾氏的小心思给全盘暴露了出来。

鱼初月……

修无极忍不住暗想,此女果真是狡诈刁顽,全然不似瑶月那般单纯无暇。即便此次她能逃过一劫,自己有意抬举她将她收到身边,那也就是做个替身罢了,与这种顽劣之人,根本就谈不上任何感情。

有了这样的心思,他望向鱼初月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霸道:“到我身边来。崔败一个元婴小辈,哪里护得住你!”

“噗哧!”鱼初月当场就笑了,“剑尊,你这话可就大错特错了。如今我已沾染花邪,可谓破罐子破摔,做什么危险事都不带怕的!反倒是你,时刻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防备来行啊!要说护,后续的行动中,该是我打头阵,由我来护着你们才对。”

修无极:“……”这个女子,就是凭着一张嘴叭叭叭进的天极宗吧?!

“先解决水源。”崔败拎着剑走向左边。

鱼初月自然是跟崔败走一起。

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她是明白的。

修无极那点小心思,她瞅一眼就看得透透的,无非是想要拿她做替身罢了,还是那种别别扭扭,纠纠结结,瞧不上她,带着施舍恩宠意味的那一种。

可去他姥姥的吧!

到了下一处水井边上,鱼初月自告奋勇接过了净化符,照着崔败教给她的口诀点燃了它,将那泛白光的八卦法阵压下井口。

八卦阵沉入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