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们两人入得屋内的时候,屋中已经是高朋满座,以内阁大学士李明阳为首的太子一党,几乎尽数到齐。
江永粗略扫过一眼,挥手道:“诸位大人,请坐!”
江永心中是已经有了底细,可是这群人却是根本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被宫中偶然间传出的流言蜚语给惊得坐立不安。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太子殿下的召唤,来了之后却只见得江永一人,早就急得火烧屁股,哪里还有什么安坐的心情?
众人一番推拒,最终还是将李阁老推了出来,替大家问出心中的疑惑。
李明阳虽然因为上次齐王宴之事,与江永之间稍有隔膜,但是此时大敌当前,想来江永也是不会介怀这些细节的。
这里所有人之中,就数得上李阁老最是德高望重,此时也只有他最有资格站出来说话。
李老无奈之下,也只得站出来,讪讪地对着江永笑了笑,道:“江大人,怎的不见太子殿下,不是殿下将我等召集在此处的吗?”
对于李阁老,江永从未心存怨怼。
他们之间不过是当初的立场不同而已,并无对错之分。反倒是李阁老的忠心护主和小心谨慎,让他心中对他多了几分敬佩之情。
所以,如今再面对李阁老,除了尊敬之外,江永再没有丝毫的私人情绪。
对李阁老颔首示意,江永坦然道:“诸位莫要心急,太子殿下有些事情耽搁了,嘱我先召集大家前来等候,殿下稍后就到。”
听得这番话,重臣之间又是一阵低声议论。
李阁老也同样皱了皱眉,倒不是说不相信江永,而是他在心中暗自担心着,太子殿下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而宫中又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一天一夜之间,到底发生了多少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李阁老沉吟片刻,问道:“江大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宫门从昨日开始就一直紧闭着,不许任何人出入,就连早朝都停了!莫不是,宫中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江永听得此言,心中暗叹。
李阁老不愧是三朝老臣,即便已经是这般年纪,仍旧是有着不属于年轻人的敏锐触觉和胆大心细。
他们能够接触到的,不过是********之后的蛛丝马迹,可就是这点蛛丝马迹,竟然就能够让他想到这个程度,不得不让他说一声“佩服”。
江永犹豫了片刻,太子派他先行一步,除了移开齐王一党的视线之外,只怕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让他先将此时大体的情形告诉这些人,好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对接下来的局面,也能够有个大体的把控,不至于到时被齐王弄得慌了手脚。
如是一想,江永也没了隐瞒的心思,索性痛快地道:“不瞒各位,在下与太子殿下也是昨日才接到的消息!诸位的猜测不假,宫中已然生变!”
“什么!”
“这么会这样?皇上怎么样了?”
“太子殿下呢?太子殿下是不是也被他们这些狼子野心的家伙给困住了?”
……
江永这一句话说出来,群臣之中顿时像是炸了锅一般,一时之间众说纷纭,皆是担忧谴责之语。
在得知事实真相之前,谁也未曾想到,那等宵小竟然如此大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等不要命的事情来!
江永见此,皱了皱眉,只给冥使了个眼色,让他留意四下,莫要让这般动静引来了那只隔墙的耳朵,听了不该听的去。
除此之外,江永并未阻止这群大臣们的惊呼。
这件事情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太过吃惊,他们需要一个宣泄的途径,这一点,他很清楚。
这般动静,一直持续到众臣自觉冷静下来,或者说,是将能够想到的惊呼都说完了,面面相觑惊觉自己方才唱了一出独角戏,方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江永见此,眸中划过一丝冷色,挑眉扫过众人,道:“看来,诸位大人都已经发表完自己的‘高见’了,现在能够听我说了吗?”
江永话中的反讽意味并未有丝毫的隐藏,落在这群养尊处优的大臣耳朵中,只觉得面皮一阵阵的发烫。
羞愤之下,有那心有不甘的正要开口,却被李阁老一眼瞪了回去。
“还嫌自己丢人丢得不够吗?”李阁老冷声呵斥了一声,见众臣缓缓冷静了下来,这才转向江永,道,“江大人,还请你不要见怪,莫要与他们一般见识。太子殿下的境况到底如何了,还请如实相告!”
李阁老亲自开口,江永自然是不好驳了他老人家的面子,只轻笑一声,道:“阁老客气了,至于太子殿下……”
江永故意在此处顿住话语,眉目在众臣身上流转一周,将众人的心都紧紧地提了起来,方才轻笑一声,道:“太子殿下,这么多人可都在担心着您呢,您还不现身吗?”
江永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太子殿下已经到了?他们怎么没有看到?
正当众人四下张望的时候,一道动静自众人身后的墙壁之中传出,将众人惊了一跳,忙回身看去。
只见众人身后原本严密闭合着的墙面突然向两边展开,缓缓露出墙后的密道来。
而那站在密道口的人影,不是众人方才担心着的太子殿下又是哪位?
“殿下!”
以李明阳为首的几位老臣当即上前一步,确认太子殿下确实是完好无碍,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太子的视线在这几位老臣的身上一一略过,想到避暑山庄中发生的变故,一时间万般思虑涌上心头,不由地有些欣慰,有些感慨。
“李阁老,宫中遭逢大变,接下来的日子,就要有劳诸位了!”
听得太子此言,李阁老等一众大臣虽然方才得了江永的提醒,但同样的话从太子的口中说出,却是截然不同的冲击。
李阁老顾不得其他,忙沉声问道:“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他今日已经问了许多遍,却仍旧没有得到他想要听到的答案。
第199章 分派任务
这次太子殿下已经亲自到了,想来今日召集他们过来,就是来商议接下来的事情的。
这次,该是能够得到想要的答案!
太子听得李阁老此言,叹息一声,眉目间多有几分沉郁之色。
“昨夜宫中骤变,齐王携母舅河东崔氏之力谋反逼宫,父皇被迫逼往避暑山庄,阴公公……尽忠而亡!”
“什么!”
李阁老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仍然没有想到会是这般严峻的形势,当即心头一颤,忍不住后退半步。
“李老!”太子上前一步,亲自搀扶住李阁老,郑重道:“李老,如今骤然遭逢大变,我等还需要您老来支撑起大局!”
听得太子这般郑重的话语,李阁老身子一震,强打起精神来,咬牙道:“是!殿下放心,老臣这把老骨头,一定会撑到辅佐殿下除尽奸佞为止!”
太子点了点头,神色间多有几分感动。
将李阁老安抚了一番之后,太子与众人纷纷落座。
太子沉声将避暑山庄发生的种种,凡是能够与众人说的,没有任何的隐瞒,告知于众人知晓。
一番嗟叹之后,李阁老等几位德高望重的对视一眼,道:“殿下,不知您接下来如何打算?”
太子闻言,与江永对视一眼,想到江永的计策,眸中一沉,道:“齐王他大费周章,先是暗中逼宫,现在又追到避暑山庄去,想要的无非就是一纸遗诏而已。如今,我们不妨就顺了他的心意,将计就计,让他求仁得仁!”
李阁老一惊:“您的意思是……”
太子却不再回话,转眸望向江永,道:“江大人,这计谋既然是你出的,就由你来将细节告知诸位大人吧。”
话落,众人的视线纷纷聚集在江永的身上,等着他开口,却见江永缓缓起身,却是对太子摇了摇头。
“殿下,恕微臣不能满足您的要求。”
此话一出,又是一片轩然大波。
李阁老也不由地皱起眉头,质问道:“江大人,难道你还疑心我们之中有人会出卖于你吗?为何不肯将接下来的计划说与我等?”
“李阁老这话可就言重了,我等皆是效忠于皇上和太子殿下,到了这个时候,我又怎么会对各位仍然存有疑虑呢?”
“那是何原因,不肯将计划告知于我们?”
江永神秘一笑,道:“能够说的,方才殿下都已经说了,我也没有什么要再补充的。至于具体如何行事……”江永轻笑一声,道,“想必诸位也清楚,这计策本就是诱敌深入之计,要达到预期的效果,最重要的就是一条保密!越多人知道,就越容易露出马脚,即便是不经意之间的。如今已然是紧要关头,这一步,我们绝对不能出任何的问题!”
李阁老听得这般话语,神色缓缓放晴了几分,算是接受了江永的这般说法。
可是他能够听得进去江永的解释,有的人却是处处等着找江永的错处!
人群中,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传了出来,厉声质问道:“你既然不肯把计划和盘托出,又何以证明你的计划是正确的?难道要我们都陪着你冒险不成?”
江永冷笑一声,道:“就凭着太子殿下!”
那道声音被江永这般堪称嚣张的话语堵得一滞,冷哼一声,道:“哼,你别以为有殿下的信任,就能够为所欲为!”
“信任?”江永挑眉,目光越过人群,直直落在那人的身上,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凭借着的,单单就是太子殿下的所谓‘信任’吗?这个计划,我与太子殿下已经事先反复推敲过了,确保万无一失。否则,又怎么敢拿到诸位面前献丑?”
言罢,江永眉心一挑,反问道:“难道,你就这么信不过太子殿下的判断能力?”
“你……你休得信口雌黄!”
这般话语之中,已然没了最初的嚣张气焰,反倒像是被江永完全压制住了一般,声音都是打着颤的。
江永见此,冷笑一声,他还以为是什么英雄豪杰,谁知道竟然三两句的功夫就败下阵来。
这种小人,他还不屑和他多做计较!
江永这一停顿,两人之间也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太子这才起身上前,面色严肃,道:“你们都给本宫听好,从现在开始,这种事情,是第一次,也必须是最后一次!今后,江大人的话就是本宫的命令,不得质疑,更绝不允许有人阳奉阴违!否则,若是被本宫知道了,绝不轻饶!”
太子的一番呵斥,比江永自己说上千句百句都要管用得多,众人无论心底是否信服,至少面上的不逊之色都收敛了个干干净净,恭敬地垂首应是。
太子见此,方才满意了几分,转而对江永道:“江大人,方才的话是本宫考虑得欠缺了,你说的有理,既然如此,这些人要如何调派,也都交给你来安排了!”
江永也不多做推辞,同时心中也早有打算,颔首应下此事,便一人一人有条不紊地将事情安排了下去。
这屋子里满满的人,少说也有数十号,江永就这么一个个安排下去,不仅每个人的任务不一样,同时也是最适合那个人的身份职务的。
看似任务之间彼此毫无干系,但看太子和江永的神色便可知道,只怕不是任务彼此之间没有联系,而是这个联系他们还没能看明白!
有心人从这简单的分配任务中,就可以看出江永的能耐。
若不是心中对所有人的身份性格拿捏到了一定程度,是决计做不到这般地步的!
这个江永,平日里看起来行事不加收敛,似乎是仗着太子的撑腰无所顾忌,但实际上却心思缜密,背后更似是有着神秘势力在暗中支撑着,当真是深不可测!
只怕就连太子,都不知道这颗棋到底能发挥多大的力量……
一番安排下来,无论心中作何想,所有人都领到了自己的任务,江永深呼吸几次,道:“我方才安排下去的任务,务必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否则,你耽误的,不是我的事儿,而是我们所有人的性命!”江永冰冷的眸子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猛地一沉,“若是让我发现谁有不轨之举,严惩不贷!”
江永一声话落,身后的冥便随之刀剑出鞘,摆足了架势,俨然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太子见此,开口打破了这般僵局,道:“好了,诸位今日辛苦了,既然已经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就都退下吧。”
太子殿下亲自下的逐客令,众人自然不敢忤逆,纷纷拱手道了声“臣等告退”之后,便要躬身退出去。
待到众人大多行至屋外之时,太子又突然开口,唤道:“李老,你且暂留一下,有些事情本宫还要与你商议。”
李老听得此言,瞥了眼太子身边垂首而立,丝毫没有离去意思的江永,神色间多了几分明了。
太子殿下这是还有事情要交代给他和江永!
“是,老臣遵命。”
李阁老应了一声,躬身站在一旁,等候着太子殿下的吩咐。
直到所有人离去了之后,太子这才对李阁老和江永温和一笑,挥手道:“二位请坐。”
“多谢殿下。”
二人心知接下来要说到今日的正题,也不多耽搁,在一旁座椅之上落座,等候着太子开口。
太子的目光在这二人身上扫过,眉目间多了几分郑重的神色,对李阁老道:“李老,方才江大人的计划,您可听出了什么端倪?”
李明阳乃是三朝阁老,对于京中诸多事务可以说是皆有涉猎,方才江永虽然分别根据每个人性格职位的不同,而做了不同的安排,本就是留了一手,不欲让太多人明白他们完整的计划。
但这一招,却防不了所有人!
想必在李阁老的眼中,这点雕虫小计,只需细细思虑,定然能够看透其中的关联点。
果然,此时听得太子如此问话,李阁老垂眸沉思片刻,神色间骤然清明了不少。
方才一条条线索渐渐清晰地浮现在李阁老的脑海中,串联成一条清晰的图像……
在想明白江永到底要做什么的一瞬间,李明阳心头猛地一震,抬眸惊讶地望向江永。
他……他竟敢设下如此大计,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你……你竟敢如此剑走偏锋!你就不怕一旦失手,又或者被齐王的人识破,会招惹来怎样的麻烦?”
面对李阁老这般算不上是责备,反倒是更像提点的话语,江永轻笑一声,道:“阁老说出这话,难道是还不清楚此时的情势吗?”
李阁老未曾想到,自己的疑问会得到这样一番既非回答却又胜似任何解释的话语,当即神色间挣了一下,随即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江永话中的意思。
齐王羽翼丰满,发动宫变,刺杀内庭总管,将堂堂帝王逼到如今这般境地,已然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既然他此时没了遮掩的心思,日后行事也只会越来越肆无忌惮,无所顾忌!
第200章 东平侯其人
如今他们已经失去了主动权,让齐王站在了“先下手为强”的有利位子上。一步慢,步步慢,他们现在相当于是已经被齐王逼到了悬崖边上,若是还畏畏缩缩,瞻前顾后,只怕最后只有跌落万丈深渊,死无葬身之地一途可走!
倒不如,趁着齐王还未曾完全掌握住局势的时候蛇打七寸,来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也许,尚且能够搏得一线生机!
思及此,李阁老也不由得沉默了下去,整个人的神色间多了几分颓然。
“老了,我当真是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的这股锐气了……”
江永听得这话,当即暗自舒出一口气。
只有他心中清楚,在这种大事儿之上,太子殿下有多倚重这位三朝元老。若是李阁老坚决不肯同意他的计策,只怕原本就对这个计划存有几分疑虑的太子殿下更是难以心安。
更有甚者,只怕太子殿下就要重新考虑这个计划了!
纵然心中颇有几分逃过一劫的庆幸感,江永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恭谨地道:“李老谬赞了,江永也不过只有这一身孤勇而已。”
李阁老深深地望了江永一眼,对于这个少年郎愈发地看不透,只得虚应一声,转而对太子道:“殿下,不知您是否还有所顾虑?”
太子既然将他与江永留下来,就必然是有要事单独交代,难道,便是与这计划有关?
李哥老心中正如此揣度着,便听太子道:“李阁老,实不相瞒,此计划本宫确实与江大人反复推敲过了,虽然看似剑走偏分,冒险之极。但若是慎而用之,也不失为一条良计。只是……”
太子原本算得上是夸赞的话语一顿,眉头微微皱起,话锋一转,道:“我等与齐王之间,必有一战,但齐王的母舅河东崔氏掌控着诸多兵马,直逼京畿,又有着滔天富贵,实在是不容小觑!”
“崔氏?!”
李阁老并未得到明德皇的提醒,对于河东崔氏之事,仍未彻底重视起来,更不知道这个表面上的商贾巨富,竟然已经在暗中有了如此骇人的势力,听到此处,饶是再如何淡定,也不由得心中一惊。
沉吟片刻,李阁老再问道:“依殿下之意,我们该如何行事?”
太子眸中划过一缕暗芒 沉声道:“为保万无一失,我们还需要一个保障神机营!”
李阁老心中一紧:“您是说……东平侯?!”
江永一直在一旁听着太子与李阁老的对话,心知太子留了李阁老下来,只怕就是有些事情想要通过李阁老的嘴告知于自己。
但此时见李阁老一听到“东平侯”这几个字,就惊得脸色大变的模样,江永不由蹙了蹙眉。
“李老,可是有什么问题?”
“这……”李阁老面上的神色一阵怪异,对太子道,“殿下,您怎么能作这样的打算呢!那东平侯……别人不知道,难道您还能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