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敌不动,我不动。司马钦走上前开了门,小心翼翼地往外看去。

门外,只有一个人,一个带着□□的黑袍男子。

“敢问阁下,有何贵干?”司马钦手撑着门,并不准备放进。

来人看了看他,而后点点头,仿若自言自语,“没有找错。”

接着司马钦就看到那人向着自己伸出了一只手,手心里好端端躺着一个黑色的指环,带着传说中的月牙形状镂空。

“本座回来了。”不带起伏的声音似乎渗进了墨月宫每一个角落。

仿佛本能般,墨月宫的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向着来者的方向稳稳跪了下来,五体投地。

司马钦不敢置信地听着自己的声音,恭敬地说道,“墨月宫恭迎尊上。”

墨月宫恭迎尊上

这一刻仿佛他们等待了许久许久。

所有人的心里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与臣服。

这,就是传说中的所谓墨月宫的人一定会感觉到那戒指是真的。

从此,墨月宫便有了尊上。

墨月之主已现,人鬼纷争即起。

所有的故事,从来都不简单。

平稳心绪,司马钦叹了口气——他毫不怀疑,如果尊上需要他的性命,他也会义无反顾。

墨月宫,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存在?这是他第一次有了疑问。

距离见过那个鬼太医已经过去了三天,巫双很诧异于自己的恢复速度。

五天之后,她趁吕大娘不在时候自己悄悄试了试,竟然使筷子也不是问题了。

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她清楚地记得,司马钦还安慰过她,说是筋脉接上了,但以后手也是没法避免地会不灵活。

看着自己的手指,巫双心里默默冒出了一个念头:会不会胸前那朵花的功效?

这般想着,她决定还是暂且不要表现得一副全然好了的模样。

“小双妹子。”门外传来了司马钦的声音,他听上去有几分雀跃。

“哥哥给你带了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巫双被吕大娘抱去了外头的躺椅上,院子里已经放了一堆东西。有木块,木板,钉子,锤子,锯子这一堆东西的中间站了个人,哦不对不是人。

自从见过那两个鬼轿夫,还有那个鬼太医,司马钦就开始不怎么避讳她了。看着眼前这个敲敲打打的鬼木匠,巫双由衷地开始觉得驭鬼师是个很有前途的职业了。

真的是什么都可以找到鬼来做啊。

“嗯,还不错。再加上软垫就更好了。”司马钦很是满意地看着那快要成型的木质轮椅。

巫双不得不承认——确实不错。想不到看上去木呆呆的鬼傀儡做出来的东西能这么细致。

“你究竟有多少个这样的?”她呶呶嘴指了指那个木匠。

司马钦笑笑,“多着呢。这些只是最普通的,牛的那些可不做这些事。”

“那他们做什么事?”

“嘿嘿。”司马钦打着马虎眼笑了两下。巫双见他不说,心下知道也不好多问。毕竟墨月宫是个神秘的地方,很多事情不知道的为好。

轮椅只花了一个下午就做好了。对于那不会累不会停的鬼木匠,巫双还是很有好感的,除了有些心里发毛其它没什么不好。

有了轮椅,行动自然是能方便不少,不过也只限于屋子附近——总不能坐着轮椅下山吧。

平日里,吕大娘推着巫双出去晒晒太阳也是很方便的。

日子就这么缓缓过着,巫双慢慢了解到,她所在的这个地方也算是墨月宫,只不过不和墨月宫其他部分在一起,可以算是后山别院。

吕大娘也是墨月宫的人,但是驭鬼之能并不是墨月宫所有人都有的,司马钦算是其中翘楚。巫双没有见过墨月宫其他人。

但从吕大娘的话来看,貌似墨月宫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她这么个住在别院的外人。司马钦、吕大娘都对她挺好,只是她心里也明白,自己这算是被囚禁。只不过这个被囚禁的原因,她想多少应该都和那朵花有关。

现在那朵花就像一个平凡无奇的纹身一般待在她的胸口,除了特地去看,平日里她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这种感觉不太好。

要知道,当初在秘境里遇到的那个黑衣人就是丁松他们在镜子里看到的双魂。也就是说,她的身体里住着这么另一个魂,也许是鬼魂。这想想就有些慎得慌。

吕大娘自然是见过那朵花,她还说过巫双那花纹得漂亮。看来大娘是不知道这花的秘密的。司马钦从来就没提到过这朵花,但是他救了自己的那一次应该也是听到了双魂的事情。至于那个尊上真是,感觉似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午后坐,巫双在院子里晒着阳光,单手托着脸越想自己的情况,越发觉得烦躁。

这时,吕大娘正拿着一篮新鲜的冬笋要往灶间去。

“大娘,我想去灶间瞧瞧。”

吕大娘停了步子,“姑娘去那作甚?”

“这屋子就这么大,看来看去都无聊了。”

坐在轮椅上,巫双被吕大娘推到了灶间。

当然,只是在灶间门口。对着呢个高高的门槛,巫双不好意思让大娘抬自己过去。

“今儿个吃什么呀?”

“笋烧肉。”大娘边说边开始剥笋。

巫双就坐在那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大娘聊着天,打量着灶间的模样,夸着大娘的手艺好,说就因为饭来张口,自己都胖了不少。

有说有笑,时间过得很快。

期间大娘去了趟茅厕,回来看到巫双依旧坐在轮椅上,但是脸上出了不少汗。

“这日头还有些毒,我还是去歇歇吧。”她虚虚擦了下汗说道。

这天夜里,吃完了香喷喷的笋烧肉,巫双也和平时一样躺到了床上。

“大娘,这蜡烛给我留着吧,我想看会话本子。”

“好咧。”

大娘留了灯先去睡了。巫双现在已经可以自己熄灯了。

半坐在床上,她翻着书页,静静听着外头的动静。

夜深了,大娘在外间已经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又过了一会儿,外间依旧是均匀的鼾声。

巫双慢慢合上了书页,悄悄从怀里取出了一把小小的匕首。就着蜡烛,她将匕首烤了个遍,而后悄悄掀开了被子,卷起了裤腿。

看着那粉红色的疤痕,和下凹的膝盖骨,她深深吸了口气——如果,只是说如果真是这朵黑色的花让自己的手愈合如初,那么是不是只要自己咬牙去了腿上的断魂钉,这腿也能好起来?

她想赌一次,所以今天趁着大娘去如厕,她用腰带在灶间套出来了一把匕首。

先拆了自己两边肩头的绷带,那上头还有着伤药等会儿可以用。

往嘴里塞了一件小衣,拿着匕首,她把刀尖缓缓对上了膝盖。

一刀割开,不拖泥带水,鲜血直接低落在床单之上。

疼痛让巫双一下就咬紧了口中衣衫。

膝盖的皮肉很薄,一划开就见到了骨头,还有嵌在其中的黑色铁钉。

——稳住,巫双,稳住。

刀尖划过骨头,刮擦的声音在这夜间有些突兀。她猛然停了动作,凝神静听。

外间的吕大娘似乎翻了个身,鼾声再起。

鲜血直流,巫双顾不上那么多,忍着痛,用那匕首撬钉子。

一点一点,钉子拔出比钉入的钉入的时候还要来得痛,她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终于,钉子的头出来了大半截,巫双的手已经开始疼得发抖了。

放下匕首,她用手指紧紧攥住了钉子,心一横,牙一紧,眼一闭。

“唔——”

整根钉子连根拔起,血又涌了出来。

她赶忙用刚才肩头拆下地绷带死死扎住了伤口,让那残余的药能进到自己的膝盖里去。

做完这一切,几乎卸力一般,巫双仰面躺倒了下去,闭着眼,缓缓呼吸着。

她一直咬着那件衣衫,就怕自己不小心叫出声音。

过了一会,似乎平息了点,也有了点力气,她看了看那伤口,血止住了——果然都是上好的伤药。

还有一只腿。

一不做二不休。

这一次,她也算是有经验了,只是手和腿越发抖得厉害,冷汗都已经从额头滴到了下巴。

虽然慢了一点,但终于是挑开了钉子,顺利□□了。

再一次包扎的时候,巫双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应该是缺血了。

用力掐了下自己,清醒了一下。此刻的绷带鲜血淋淋,那床上就更不用提了。

无力地仰躺下来,巫双突然很想笑。

——真好,钉子都没了。

手心拽着那两根钉子,嘴角渐渐翘起,带着她自己都不熟悉的冷笑——尹九平,总有一天,我巫双定要将这些十倍奉还。

“怎么又是这副要死了的模样。”

再一次凭空出现的尊上,已经稳稳站在了她的床边。只是,现在的他只穿了白色里袍,头发还湿湿地滴着水,浑身有着淡淡的草木香气,一副刚沐浴完的样子。当然,那个□□,他依旧戴着。

巫双喘着气,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怎么又是他。

看着床上一塌糊涂的模样,那位尊上皱了眉,“你倒是有几分能耐,还自己取了钉子。”

巫双吐出口中衣衫,也不说话,就看着他,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已经取出了钉子,如果这位尊上再将钉子钉入自己体内,那她也无话可说。

“想不到,那东西也帮着你。”他轻笑一声,“等你都弄完了,才向我求助,怕你死了。也是有几分胆识。”

巫双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但稍稍一想,便有了头绪:他说那东西在向他求助?上次也是自己要咬舌,这位尊上就突然出现了。难道是说自己身上这朵花能和尊上直接联系?

“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你动不动就拿命开玩笑?”尊上有些不虞,“本座说过的话,看来你没好好记着。”

——下次见到本尊上不许再这么多血。

小事?

巫双可不觉得,一双腿的自由于她可不是小事。再说,你不来不就见不到血了吗。

她看着他,眼里带着倔强,倒像是有些拼死一搏的味道。

他看着她,并不走近,一袭白衣衬得她狼狈万分。

“本座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以后绝对不许了。”他一挥衣袖,巫双困意袭来,闭上了那双死死看着他的眼睛。

仿若一个支离破碎的娃娃一般静静躺在床上,鲜红的血铺满了床单。

她的手中依旧紧紧攥着那两根带血的断魂钉。

夜越来越深,白色的身影站在床边,稍稍抬指。一朵黑色的三瓣花悄然升起,缓缓散出紫光,照耀了那个昏睡的女子,一点一点,为她浮上生气。

“别让我再见到你这么多血,巫双。”

夜梦如霜,诚惶诚恐,此生浮萍,在所不惜。

往事不如烟,几人能记起。

回首处,无人也无牵。

第26章 墨月宫(五)

丁松不见了。

纪百里一行人在天霜城等了很多天,都没有等到他。

丁松不仅没有出现,也没有给他们任何的新消息,突如其来地就这么消失了。

今日一早,尹夕直接找上了纪百里。前几天她就觉得不对劲,丁师弟向来是个准时的,说了让他们在天霜城等他,怎么会一直等不到人。这一点,很不寻常。

“纪师兄,我们去找找丁师弟吧。”尹夕有些急躁,这都已经三天了。

“也好。”纪百里边说边从怀里取了符纸,用毛笔写上了“启,寻踪,丁松”五字。而后将那纸折成一个小纸鹤,放在了手心。

他默念了一句,那纸鹤便在手心悬空飞起,而后指了个方向,浮在那里不动了。

纪百里虚托着那个纸鹤站起了身,“叫上封师弟、陆师弟一块吧。”

尹夕有些惊奇地看着那纸鹤,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叫他们。”

“还能这么找人?”陆原对于那个纸鹤也是很有兴趣的样子,他们都没见过纪百里这个本事。

“没什么的,只能找认识的人,而且是事先留下了丁师弟的气息才行的。”纪百里笑笑,后又补充道,“安全起见,下山前,我将各位的气息都记了一下。”

“那我们就朝着这个方向去吧。”封时远转向纸鹤所指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一行人上了路,纸鹤的脑袋一直指着一个方向,还会随着他们走路不时调整。

出了天霜城,走了约莫小半天的样子,那纸鹤有了新动作,开始时不时在纪百里的手心打个转。

“应该快到了。”纪百里看了看纸鹤,表情有些不安。

“这么近?”尹夕很是诧异。这才半天的距离,怎么丁师弟就没影了?

四周有不少树木,陆原左看看右看看,发现了不远处一个隐在林木后面的建筑。

“会不会是那里?”他伸手指了指,正好和纸鹤脑袋对着的方向也一致。

“过去看看。”

几人向着那建筑走近了些,纸鹤转得更快了,看来应该没错。

待走到房子面前,他们便瞧出了这是一间土地庙。如果说丁师弟在这里也是很正常,毕竟来土地庙借宿的人不少。可如果他在这里,怎么会不和他们联系呢?

“丁师弟?”尹夕试探着叫了一声。

这个土地庙看上去有些破旧,大门正关着,四周散落着一些沾着泥的帘布、纸屑——应该都是以前庙里的东西。

站在庙门口,尹夕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回音。她有些担忧地看了看纪百里他们。

“我进去看看。”纪百里走上前径直打开了庙门。

“吱呀——”

门没锁,只是掩上了。

屋里从门口一眼看去没什么特别,可是纪百里手上的纸鹤转得更欢了,看来定是在此处无疑。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并未散去的奇怪味道。他站在门口,眉头微皱。

这气味好似是

血?

心下暗道不好,纪百里忙三步并两步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屋内并没什么特别之处,他四下看了看,除了地上有一些烧过篝火的痕迹和残留的木柴,其他并没有什么发现。空空荡荡的庙里头,也算是一目了然。

难道,是他多虑了?

然而,正当他回过身要叫门外人进来的时候,他的视线扫过了庙门的方向。

霎时,纪百里整个身子都僵直起来,眼中情绪起伏不定。

“纪师兄怎么了?”

尹夕看到他表情不对,急急忙忙也踏进了庙里。封时远、陆原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