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尖叫声划破青叶谷的上空,她疯了一般冲上前去,却只看到那三人已经灰败干枯的脸庞。师父华一宫的胸前还插着一根竹枝,深及肺腑,上头的血迹也已经干涸。

怎么会怎么会

整个谷中,除了她再没一个活人。

巫双和庄千楼也不见了踪影。

后来,有人说见过长得像庄千楼和巫双的一男一女。

那天一大早,他们从青叶谷的方向匆匆离开了。

——所以巫双,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

第二天一早,巫双醒来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掀开床帐看那木偶。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惴惴不安入了睡,竟然一觉睡到大天亮,中间一点儿没醒。黑店,看来昨天夜里黑到她头上来。

木偶不在椅子上了。

巫双心下一惊,忙开始四处看看。

看了一圈,她发现那木偶好端端摆在了门口,屋里其它都没变化。难道是这木偶半夜跑去给自己看门了?

她踌躇了下,拾起了那个木偶,仔细瞧了瞧。

咦?好似表面有些地方磨损了一点?不过,其他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穿上外衣衣服,梳了个头,巫双推开门拿着木偶走了出去——还是把木偶还给司马钦。总是放在身边,心里不是很舒服啊。

刚推开门,巫双步子就定在了那里,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

她的屋外竟然整整齐齐绑着四个人,都鼻青眼肿的不省人事。勉力辨认之下,竟然其中就有昨天见过的掌柜和店小二。

手不觉紧了紧那个木偶,巫双突然觉得还是不要还了。

“早啊!”司马钦伸着懒腰从边上的屋子走了出来,“睡得真是好啊!”

巫双有些木愣愣地指了指那四个绑着的人,“这些个,都是昨天晚上抓得吗?”

“哦?四个啊。”司马钦啧啧了两声,“好事,这下不用给房费了。”

巫双:

他们自己去厨间拿了东西吃,整个客栈有了一种被他们包场的感觉——平日里就没什么人来住,看来这黑店的名号传得应该挺远。

吃好饭,司马钦叫出了车夫们,临走前还好心好意地把那四个人的绳子解了。不过,那四人还昏着没醒,看来伤得不轻。

“昨天晚上应该动静很大啊,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巫双很是好奇。

然而,司马钦的回答让她足足沉默了一炷香的时间。

“哦,这家店的迷香还是不错的,很能助眠。”

小木偶被巫双收了起来,以后用来守夜还是很靠谱的,虽然她总觉得有些让人发毛。

司马钦说了,那将军的魂已经被定住了,要是哪天这木偶不能用了,那魂也就死了。

“大约能用多久?”

“木偶不要坏得太厉害就行。当然,只要哥哥我在,多坏都能修好的!”司马钦得意洋洋。

鬼使神差,巫双问了一句,“那要是你不在呢?”

“哥哥我不在?那这木偶自然就随哥哥而去了。”话音一转,“怎么,小丫头咒我呢!”

“呸呸呸——”巫双赶忙吐了几口唾沫,“不灵的不灵的!”

“我就知道小双妹子舍不得我!”司马钦笑眯眯的模样一如既往地欠揍。

巫双干笑两声,就要放下车帘子,可眼神却不由自主飘向了尊上的马车那里。

匆匆看了一眼,她坐回了马车。

车队继续前行,尊上依旧坐在那辆大马车里,没有露面。不知为什么,巫双总觉得今天的尊上看上去有些沉默。似乎从早上起,他就没有给过自己一个正眼。

——自己得罪他了?没有吧。

百思不得其解,不如不思。

前面不远的地方,车队会路过一个大城镇——天霜城。

巫双听说过这个城子,当然是在紫云山上的时候。天霜城离疫区很近,据说是鬼妖惹的事。

不过,自从和墨月宫的人待在一起,巫双底气就挺足的。看尊上和司马钦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鬼妖什么的,应该对他们没多大威胁。

本以为到了天霜城,他们应该会进城住个一两天,但这一次尊上提前下了命令——绕过天霜城。

也好,疫区什么的,人越少越安全。不进城也是个保障。

远远绕过城门的时候,巫双看到了一片樟树林,车队缓缓驶入。

“停。”

尊上的声音淡淡传遍了整个队伍,所有的傀儡都停了动作。

巫双有些诧异地伸出脑袋,只看到司马钦已经下马站在了尊上的马车前头,似乎正在听尊上说着什么。她离着还有些距离,自然是什么都听不见的。

“怎么了?”队伍再次前行,巫双问了下身边骑马的司马钦。

“没事。”他笑了笑,不再多话。

她识趣地不再多问,兀自看起风景来。

这片樟树林,在这初春看来翠绿的颜色特别喜人,只是地上有不少已经黄透了得落叶。那些落叶仔细看得话,都似乎是被从中间切断了。

——难不成之前有什么江湖人在这打过架?

她随意想着,漫无目的地看着周围,目送一棵棵树木后退。

那是什么?

稍远的地方,樟木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巫双眯眯眼,定神看了看。

好像是人?很多人?

他们正全速向着马车前来。

这边离疫区近,该不会是难民吧。

巫双心下一惊,忙转头叫住司马钦,“你看,有人在往这里跑。”

司马钦只稍稍看了一眼,而后点了下头,“嗯。不打紧。”

不打紧?什么不打紧!

巫双有些急,就算不是难民,也有可能是土匪啊,哪一个都很难缠。

她刚想反驳几句,下一瞬车队的周围立时多出了不下二十个穿着铠甲的护卫。

大大的铁帽底下是黑洞洞的一片,仿佛就是一个个空壳子手持兵器立在了马车周围。

她有些呆愣地看了一圈,这般的鬼兵阵仗带着森森阴气,直让她在马车中都觉得寒气四溢。

此时的司马钦已经换了姿势,蹲坐在马背上,双脚踩着马鞍,竟是意外的平稳。

他闭着眼,单手在固在胸前,执着一只暗红色的葫芦,缓缓念叨,“墨月之命,列!”

二十个护卫“唰——”地一声纷纷将手中武器朝外,护住了车队,严正以待。

“冲啊——!”

远处的人群已经冲了过来,此时的巫双也能很清楚地看到那些人的模样。

他们个个眼睛散着凶光,直勾勾盯着马车,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破烂烂,沾满了灰尘。蜡黄的面色,细瘦的胳膊,却带着拼死一搏的贪婪。

逃难的流民!

巫双退到了马车壁上,不敢再伸出头去。

这可比土匪还要可怕。他们本就不报生的希望,抢掠已是最后的本能。平常的车队要是被抓住,只怕是人都能被宰了吃了。

声音越来越近,转眼间已经杀到了跟前。

“啊——!”

“吃的!我要吃的!”

鬼兵持着兵器将流民狠狠抵在了外圈。

而那些流民已经执着手上各式武器狠狠超护卫们砍了下去。

“鬼啊!”

一个流民尖叫了一声,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砍断了护卫的脖颈,可那里没有任何鲜血,也没任何骨肉,仿佛就是空的。掉在地上的头盔悬浮在空中又装了回去。

他意识到了什么,连滚带爬地往远离马车的方向跑去。

可身后汹涌而来的难民潮却顾不上这些,他们的眼里只有那板车上一个个的大箱子,还有那马车里刚才似乎露了一面的细皮嫩肉的姑娘,完全没有顾忌这个慌忙逃走的“同伴”所遇到的情形。

司马钦睁开眼,眼眸一片漆黑不见白色。

“墨月之令,杀!”

话音刚落,所有鬼兵整齐持刀狠狠下劈,最近一圈流民纷纷惊叫着倒下,一时鲜血四溅。

“咚——”

一把有缺口的刀插上了巫双的马车,惊得她一下跌坐了下来。马车的帘子已经浸满了红色的鲜血,滴滴答答地流淌着,巫双胆战心惊地缩成一团,死死捂着耳朵,想要隔去外界骇人的尖叫。

血腥味传了过来,奇怪的力量扼住了她的呼吸,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要从体内汹涌而出。

那些刚成的魂魄从尸体上缓缓飘起,带着生前的执念继续向巫双的马车袭来。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个个恐怖的脸庞透过车璧向自己逼近

“我饿”?

“小姑娘,我好饿啊。”

它们的声音穿透她得耳朵,直入脑海,拖着她一直下坠。

铺天盖地的绝望笼罩了她所有情绪

就在她害怕到无措之时,一双带着凉意的手突然覆上了她捂着耳朵的手背,立时,那些声响都安静了下来。

巫双有些愣愣地抬头看去,喃喃开口。

“尊上?”

面具下那双好看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她,墨色的眼眸仿佛漩涡定定吸住了她的心神。所有的魂魄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就散了开来,他的四周似乎有着一圈温润的光芒。

“睡吧,巫双。”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霎时,她忘却了此时的处境,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睛。

四周的魂魄围绕着他们渐渐凝成了一缕黑色烟气,而后缓缓缠绕在上尊上得指尖,最终消失不见。所有的执念、哀嚎,转眼烟消云散

墨月之令,无鬼不从。

祭以生死,伏尔万千。

马车外,不知疲惫的鬼兵,一刀接一刀砍着。

没有一个难民能冲过他们的阵线,马车稳稳待在原地,马匹站直,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死去的难民已经堆成了一片,鲜血染红了尘土,浸透了落叶。

还未冲上来的人站在稍远的地方,有些怯怯地不敢再上前。他们都意识到这队车队的不寻常,相较于食物,对死亡的恐惧渐渐让他们理智下来。

眼看着难民开始溃走,司马钦指挥着马车继续向前,那二十个护卫身姿有些僵硬地走在车队边上,被鲜血染红的兵刃带着嗜血的寒光。

马车里,巫双已经闭上了眼睛,缓缓睡去。

坐在她身旁的男子将她虚虚抱在怀里,低头静静看着,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第30章 墨月宫(九)

秦清一路跟着巫双他们,自然也是路过了天霜城。

眼看着就要走到那个樟木林,秦清却有些踌躇不前起来——那林子里头的味道不好闻,好像有很多人隐在里头。

而且还有血腥味。

早就听说这一片不太平,一开始是疫区,后来更是有了许多流民。她自己一个姑娘家,要走这林子,怕是会很不安全。

秦清骑着马站定了一会,终是咬牙下了决心——快马冲过去。她本就离他们有不少距离,要是跟丢了,再找可就难了。

“驾——!”

挥鞭而起,马儿嘶鸣一声,奔向了樟树林。

她尽量让自己伏在马上,包袱压在了肚子和马鞍之间——东西看着少得话,加上快马,也能真能过去。

“驾——!”再次扬鞭,她加快了速度。

林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茂密的林木还是让那道路一眼看不到头。

鼻尖的气味越来越明显,侧过脸,她看到了樟树林里许许多多的黑影。随着她前进的方向,那些黑影也在奋力奔跑。

糟糕!被盯上了!

秦清心中有些着急。但是人的双腿想要跑过马,也没那么容易。

她定定神,马鞭挥舞得越发用力起来。

只要出了樟树林,那些人少了树木做掩护,自然就没那么放肆了。

林间的黑影越聚越多,和她的距离也看着越来越近。并不是那些人跑得快,而是林中有太多这样的流民,沿路都被她的马蹄声惊动了。

快点!再快点!

小路时不时会有弯曲,不记得拐了几个弯的时候,秦清终于能远远地看到官道了——太好了!就要出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已经看到出口的秦清却在下一刻失了机会。

“啊!!”

一阵动荡,她从马背上狠狠摔了下来,那马也结结实实倒在了地上。

顾不上查看伤势,秦清急忙就要爬起——此处决不能停留。

可马儿在地上凄凄地哼着,竟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一根不起眼的麻绳横在道路当中,正是让她坠马的原因。

“唔。”闷哼一声,她抱住左臂,咬牙忍住——不好,应该是折了。

林子里传来了人声。

“摔下来了!”

“快去,快去!”

“可以吃马肉了!”

秦清抱着包袱,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前走。

“嘿!还是个女的!”

“还想跑!快抓住她!”

声音越来越近,她的步履却越发蹒跚起来。

刚才摔那一下,她伤得不清,头也磕破了,此时有些天旋地转的感觉。

背后突然有股力量猛推了她一下。

“唔——”

再次摔倒在碎石泥地上,左手被死死压在了身下,疼得她一下就蜷起了身子。

“这女的看着干干净净的”一双干枯的手凑上来要摸她的脸。

她清楚地听到了吞咽口水的声音,鼻尖传来了难闻的酸臭味道,夹着*的气息。

“走开!走开!!”秦清甩开那只手。此时的她已经爬起,正半坐在地上,右手置在胸前,警备地看着周围的人,“我再说一遍。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