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慧跪坐在尉卓的软榻下角,哭的双目通红。见到云翡进来,她不好意思的抹去眼泪,从榻上起身,小声道:“灵慧给祖父诵经祈福,祖父的病很快就会好的。”

尉卓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伸出枯槁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去找姑姑吧。”

灵慧走到云翡身边,看了看她,便出去了。小孩子的眼睛藏不住东西,探究的眼神里还带着一抹敌意。

看着那一张和尉东霆相似的美丽脸蛋,云翡心里一阵刺疼,这不可能是假的,小孩子不会作假,她哭得眼睛通红,是真的关心尉卓。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尉东霆曾说过的那些誓言,他说,绝不会欺骗她,这辈子除了她没有碰过别的女人,现在想起来,可真是可笑。

一个活生生的女儿,撕破了他所有的虚伪面目。原来他也是和她爹一样,是个心机深沉的男人。而她和母亲的命运竟然是惊人的相似。不同的只是,英承罡在二十年后才出现,而灵慧,却早早地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早早地看清了尉东霆的真面目。

尉卓的目光扫过来,落到云翡的身上。今日强撑着送走尉东霆,主持了出征仪式,他的脸色愈发苍白灰败,眼窝深陷,显得那一双虎目犀利阴沉。

云翡走上前,施了一礼:“不知父亲有何交代?”

“灵慧的亲娘是东霆身边的一个丫鬟,无名无分,生下灵慧便死了。当时东霆尚未娶亲,无暇照顾这丫头,便将她送到慕家,由东霆的姑母教养。如今你已是尉家主母,灵慧以后便交给你了。你好好照顾她。”

云翡心里如同扎满了密密麻麻的小针,已经痛得有点麻木了,居然笑着答了声好。

尉卓点点头:“你从未带过孩子,婉婷就留下来帮你照看灵慧。”

云翡又答了声好。心里暗暗感概尉卓的心机。将灵慧接过来,既有见孙女一面,交代后事的意思,也顺便将慕婉婷留下来,好监视自己。他显然从未接纳过自己为儿媳,生怕自己趁他病重有什么动作。

尉东霆在时,他假装对自己友好和善,其实心里一直防备着自己,只是不想让儿子看出来,枉费自己还抱着出嫁从夫的心愿,想着好好孝敬他,能感动他,自己真是想得太简单了。这父子俩的心机,都深得可怕。

这一晚,云翡彻夜未眠。心里乱的没有头绪,痛涨到麻木。她自信满满,从来不肯对男人交付真心,宁愿相信银子,也不去相信男人。可是为何却还是功亏一篑,落到今日的下场?

她真是气恨自己,早就知道男人靠不住,却还是被感情糊住了眼睛,被尉东霆打动。她那样相信他,将自己的身心都交给他,将他视为一生的依靠,可惜还是没能逃脱她娘的老路,被男人骗得滴水不漏,片甲不留。

看来情情爱爱都是迷药,会让人丧失理智,变得蠢笨单纯。

她抹去脸上凉凉的泪痕,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他了,不然将会比她娘更惨。

一夜辗转无眠,翌日,云翡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无心饮食,心烦意乱。尉东霆对她深情款款的那些话语,来回在耳边盘旋,挥之不去。她烦躁地几乎想要将脑子打开,将他那些骗人的鬼话都扯出来,狠狠地踩在脚下。

她安慰自己或许睡着了就不会再想到这些,可是躺在床上也无法不去想,太多的回忆纠结在一起,曾经的甜蜜,因为欺骗而变得苦不堪言。

她起身打算让刘御医给她开个药方,好让自己好好地睡上一觉,不然这样夜不能寐,很快就要病倒。

这些日子,刘御医等几位大夫日夜值守在尉卓的身边。

走到廊下,正巧见到刘御医正和另外一位御医低声交谈。云翡没有急着过去,等刘御医看到她,这才对他微微一笑。

刘御医却仿佛没有看到她,反而转过身去,和那人继续说话,但背在身后的手,却指了指回廊的方向。

云翡觉得奇怪,停住脚步,想了想,便返回到回廊上。不多时,果然刘御医匆匆走了过来。

刘御医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夫人来得正好。昨日丞相问我,何物加到饮食中,无色无味,却能让人慢性中毒而毙命。”

云翡一震,本来想要说的话,全被这句话惊飞。

刘御医低声道:“我虽然不知丞相要针对何人,但想了一晚,似乎府中只有夫人算是个外人。但愿是我多心了,夫人与我有恩,请夫人小心为上。”

“多谢刘御医。”

刘御医不敢多留,说完,即刻转身便走。

深秋的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一片萧瑟之气。

云翡难以表述心里的震惊和愤怒,刘御医说的不错,这府中,唯有她是个外人。

尉卓想要除掉的也只有她。只有除掉她,才能让尉东霆死心,另娶陆金。他现在时日无多,她又是云定权之女,他担心她趁他去世之际,和云定权里应外合,引狼入室,所以一定要在死前除掉她,以防后患。

但他还不想让儿子怨恨他,所以采用下毒的方式,悄无声息地让自己死掉。

云翡此刻想想,恐怕在自己从别院过来见尉卓第一面的时候,他就已经动了除掉她的心思,只不过碍于尉东霆在,所以故意表现地对自己很好,让尉东霆和自己都没有防备。

尉东霆曾经是让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而现在,她终于坚定了离去的心。

她转身朝着房间走去。秋桂见她脸色不好,便问道:“夫人是不是不大舒服?要不要叫刘御医过来看看。”

云翡:“不用,你去备车,我想带着灵慧小姐和慕小姐一起出门,给她们置办些冬装,眼看这天气一日日冷了,提前备好,免得到时候一时仓促来不及。”

“是,夫人。”

云翡又对晚枫道:“你去请慕小姐和灵慧小姐过来。”

不多时,慕婉婷带着灵慧过来。

慕婉婷笑着道:“灵慧,快见过母亲。”

灵慧不情不愿地别别扭扭地叫了一声母亲。

云翡听见这声称呼,心里像是扎了一把刀,眼睁睁看见了刀锋上的寒光闪烁,却无法抽出来。

她对慕婉婷道:“表妹,你们来的仓促,冬装也没预备,这天气说变就变,再叫绣娘们慢慢做,恐怕有些来不及。城中陆家的锦云坊,里面卖有现成的衣衫,料子样子都是一等一的好,咱们一起去看看,给灵慧多备一些。”

慕婉婷笑着道:“还是大嫂想的周到,灵慧还不谢过母亲。”

小孩子一听要去买新衣服,立刻露出欢喜的表情,再看云翡这位太过年轻的“娘”,也顺眼了许多。

云翡带着灵慧和慕婉婷径直到了陆家的锦云坊。

真是巧极了,云翡一下马车,便看见了陆源。

骤然看见云翡,陆源心里百感交集,像是呆了一般,怔怔地看着她。

云翡同样,心里闪过一丝难言的痛楚。如果,没有嫁给尉东霆,或许真的就会嫁给陆源了。

至少,陆家老太太喜欢她,陆盛感激她,陆家人,不会置她于死地。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62、逃跑

灵慧人小鬼大,一看陆源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这年轻貌美的母亲,云翡也一副故人相见分外感慨的表情,便顿时不由气不打一处来,小鼻子一皱,哼了一声。

云翡收起这一味不合时宜的感慨,冲陆源微微笑了笑:“陆公子,上次我登门拜访,正是要当面拜谢陆公子的救命之恩,不巧陆公子不在府上,今日真巧碰上,容云翡当面致谢。”说着,云翡慎重地施了一礼。

陆源急忙道:“夫人多礼了,陆某也曾蒙夫人相救。”

云翡莞尔一笑:“如此说来,是互相抵了么?”

陆源见到她的笑容,只觉得心里有甜有酸,有悲有喜,黯然叹了口气,就算再喜欢,也终归是无缘。看着她梳着妇人的发髻,愈发显得容光娇艳,妩媚多姿,但她的眼神却不复当日的明亮活泼,那种神采奕奕动人心魄的光芒仿佛黯淡了许多。

云翡笑吟吟指着身后的慕婉婷和灵慧道:“这是,尉将军的表妹婉婷小姐,这是我女儿灵慧。”

陆源一听到“女儿”两个字,猛然一怔,呆呆地看着灵慧。

云翡年方十六,绝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女儿,显然,这是尉东霆的女儿了。一时间他心里越发的难过,但再看云翡,却没有什么难过尴尬的表情,反而笑盈盈看着灵慧,柔声说:“我来给灵慧置办些冬装。我女儿长的这么可爱美丽,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才好,是不是灵慧?”

没有人不喜欢听赞美,灵慧不好意思地将脸蛋藏到了慕婉婷的身后,只露出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对云翡并没有丝毫亲近之意。

看着云翡这般委屈,讨好这个女儿,陆源心里黯然叹气,转身叫来一个中年妇人,吩咐道:“许娘子,这几位是丞相府的贵客,好生招待,今日的衣钱全都记在我的账上。”

云翡含笑道:“陆公子,你这是打算叫我以后都不再上锦云坊来么?”

陆源脸色一红,忙道:“不,不是。”

“你若是不收钱,我怎么好意思再来。”说着,她拿出一张银票,递给陆源,开玩笑道:“陆公子,我可就只有这么多银子。若是不够,陆公子就吃点亏吧。”

陆源低头看着手中的银票,心里一震,立刻抬起头看着云翡。

云翡递给他一个奇怪的眼神,转身对慕婉婷道:“婉婷,我未曾给小孩子买过衣服,也不知道灵慧的喜好,劳烦你带着灵慧进去挑衣服。灵慧想要什么,都买给她,也算是我第一次见灵慧的见面礼。”

许娘子连忙热情地将慕婉婷和尉灵慧迎进了锦云坊。

灵慧扭头看着云翡和陆源站在一起,正在道别,不悦地对慕婉婷道:“她到底是来给我买衣服,还是来见那个男人,回头我要告诉祖父和爹爹。”

慕婉婷忙道:“人小鬼大的小丫头,你娘见到熟人说几句话而已,嚼舌头搬弄是非可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

灵慧不满地哼了一声:“我不喜欢她,我想要姑姑做我母亲。”

慕婉婷脸色通红,嗔道:“灵慧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回慕家,再不理你了。”

灵慧吐吐舌头,连忙抱住她的胳臂摇来摇去地撒娇:“好姑姑,我不说了。我不要离开你。”

慕婉婷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红晕这才慢慢散了去。

许娘子将锦云坊里最好的衣装都呈了出来,慕婉婷和灵慧看的眼花缭乱,特别是灵慧,从未见过这么多好看的衣裳,几乎都想要买下。

婉婷劝道:“灵慧,你明年又要长高一大截,买这么多穿不完,等明年再来卖好了。”

灵慧转了转眼珠,笑嘻嘻道:“反正她有的是钱啊。听说,她是个财迷,爱钱如命,我爹给了她不少银子,她才肯嫁给我爹。我最讨厌这样的人了,把她的钱花光,让她难受死了才好呢。”

云翡因和陆源告别,晚来了片刻,此刻带着秋桂走过来,刚好听到这些话,心里像是被人砍了一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从心上直冲向喉咙。

她停住脚步,捂着心口,喘了口气,这才转身对紧跟着自己的秋桂道:“秋桂,你进去帮慕小姐拿着衣服,我有些头晕,先去马车里等着你们。”

秋桂听见尉灵慧的那些话,知道云翡此刻心里定是难过,于是也不疑有他,应了声是,便挑开珠帘走了进去。

慕婉婷最终劝着灵慧只买了六套冬装,自己也备了四套,秋桂和许娘子捧着选好的衣服,走了出来。

慕婉婷见云翡并没有等在外间,便问秋桂:“夫人呢?”

秋桂道:“夫人等在马车里。”

慕婉婷和灵慧走出大门,只见马车正等在大门口,肖雄飞和尉少华等人带着侍卫守在马车旁。

晚枫见两人出来,便掀开了马车的帘帷,请慕婉婷和灵慧上车。

慕婉婷一看马车里空无一人,不由一怔,当即问道:“夫人呢?”

晚枫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夫人不是和小姐一起进去了么?”

慕婉婷顿时心里一惊,忙道:“快,去看看夫人是否还在锦云坊里。”

立刻,晚枫和秋桂连着尉少华肖雄飞等人都进了锦云坊,但是遍寻不到云翡的踪影。许娘子更是一头雾水,带着秋桂连茅房都找了一遍。

云翡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慕婉婷急忙道:“快回去禀告相爷。”

一行人匆匆回到州牧府。

慕婉婷带着尉少华直奔尉卓的房间。

尉卓正在吃药,见慕婉婷神色不对,便问:“何事惊慌?”

“夫人不见了。”

尉卓一怔,当即斥道:“不是叫你时刻盯着她么?”

“舅舅息怒,是婉婷没用。方才她带着灵慧去锦云坊给灵慧置办冬装,我一时大意,不知怎么她便失去了踪影。”

“不愧是云定权的女儿。”尉卓阴森森道:“派人出城去追。不必带回来,杀了之后就地埋了。此事交给少华去做,手脚干净些,不得让东霆知道一丝风声。”

慕婉婷低声答了声是,尉少华立刻带人出府。

此刻,陆源的马车已经出了城。

安全出了城门,云翡终于松了口气,跪坐在马车上,对陆源深施一礼:“陆公子的救命之恩,云翡永生难忘,大恩不言谢,他日云翡结草衔环再来报答。”

陆源一路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他看着手中写了字的那张银票,不由有些后怕:“你今日若是碰不到我,该如何是好?”

“我听陆金说,你每日的这个时辰都会来锦云坊。所以我刻意选了这个时间过来见你。”

陆源感叹道:“没想到尉丞相竟然会这样对你,那你现在作何打算?是去找尉将军么?”

云翡黯然一笑:“我要回洛阳。我再也不会去找他了,永远都不会。”

陆源听到这句话,不由一怔,再看云翡的神色,仿佛是有许多的伤痛浮现在眸中。

他不便多问。只是担忧地说道:“此去洛阳还有数日的路程,不然你在附近先等我去安排些人手过来,一路护送你回去。”

“尉卓一定派人到处搜寻我的下落,恐怕很快就要有人追上来。我即刻就走。”

马车停在一处长亭,云翡和陆源下了马车。

陆源对楼四安道:“云小姐的安危便托付你给了。你一路上小心。”

“公子放心,我一定将云小姐安全送到洛阳。”

时间紧迫,云翡翻身上马,对着陆源抱拳笑了笑:“多谢陆公子屡次相救,我们后会有期。”说着,一扬马鞭,策马飞驰而去。

陆源站在长亭上,目送着那一道倩影渐行渐远,消失在萧瑟寒风之中,心里怅然若失。

深秋的旷野一片荒芜。

云翡心里的贫瘠荒凉,不亚于这片灰蒙蒙的旷野。若没有尉灵慧,尉卓即便想要毒杀她,她也没有这样伤心。

她会离开晋州,去寻找尉东霆,那怕军中的生活再艰辛,她也会甘之若饴,但此刻,她对尉东霆已经失望到了极点。

她早就对他说过,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的欺骗,但是却被他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尉卓从未将她视为儿媳。她留下来,只是因为尉东霆。但现在,这个唯一让她留下来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

忍了许久的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但只是落了两颗眼泪,她便抬手一抹,然后扬起了头,硬生生将那股汹涌的泪意给逼了回去。

没出息,哭什么。被他骗了,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吃一堑长一智,以后的路还很长,她还年轻。

她抹去脸上的泪痕,告诉自己,没关系,男人靠不住,她还可以靠自己。失去了丈夫又有什么关系,她还有母亲和弟弟,那才是她的血肉至亲,她会为了他们而坚强勇猛,去夺回属于他们的东西。

楼四安和云翡快马加鞭,一路朝着洛阳的方向而去。暮色很快笼罩下来,旷野间的景物影影绰绰,渐渐成了一团模糊。云翡知道尉卓得知自己失踪的消息,一定会派人出城追拿自己,所以天色黑了下来,也不敢稍作停留,拼命地催马狂奔。

云翡算过时间,慕婉婷发现自己失踪之后,不会自作主张,一定会先回去禀告尉卓,等尉卓接到消息,派人来追,这中间已经差了一截时间,所以,尉卓的人不会马上追上自己。只要过了今夜,离开了晋州的地界,就可安全无虞。

随着暮色的浓厚,离晋州城已经越来越远。她觉得脱险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大。楼四安也道:“尉夫人,大约他们不会追上来了。”

云翡道:“你还是称呼我云小姐吧。”曾经她听到尉夫人这个称呼,觉得很幸福,但现在,尉卓要置她于死地,尉东霆屡次欺骗她,她还被人称呼为尉夫人,简直是个剜心的讽刺。

两人还未放松心情,云翡便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声音,像是马蹄声,又像是雨声,此刻暮色深深,她回眸看去,背后一片黝黑,什么也看不见。但四野静寂,那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63

楼四安走南闯北见识多广,立刻道:“云小姐,后面有人追来了,不知是不是尉丞相的人。”

云翡心里一紧,立刻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明显,而且一听便有不少人,马蹄声哒哒如急雨,越来越大,显然那些人越来越近。

追来的人,的确就是尉少华。他带来的都是军中战士,骑的都是战马。虽然晚了很长时间才出发,但到底还是追了上来。

马蹄声渐渐逼近,如同战场上的鼓点,让人又惊又怕,浑身汗毛倒竖。

云翡握着缰绳的手,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如果被尉卓的人追上,她这一次是死定了。

此刻她已经确定无疑,尉卓打算毒杀的人就是她,所以如果追上她,会毫不客气地杀掉她,甚至连给她开口的机会都不会有。

想到自己就这样惨死在尉卓的刀下,她心里绝望而不甘。如果不是因为对尉东霆动情,她又怎么会有今天的下场?

以前她在绝望的时候,总是盼望着尉东霆能出现,救她于水火,但现在,她再也不会指望他能从天而降。

楼四安听着远处的马蹄声,知道追兵不下于二十人。情急之中,他握着手中的长剑,立刻对云翡道:“快下马躲到路边的山林中。”

云翡也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单凭楼四安一个人,根本无法对抗那么多追兵。被追上将会死无葬身之地,如果此刻弃马而逃,趁着夜色掩护还有很大的生机。

她当即果断地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朝着路旁的丛林跑了过去。

楼四安也翻身下马,抽出腰间的宝剑,猛地往马屁股上刺去。

两匹马吃疼,嘶鸣一声,猛地冲向黑暗之中,瞬间便消失不见。

夜色沉沉,云翡和楼四安迅速跑到了路旁的矮坡上,山坡上长满了灌木,深秋,落叶凋零,只剩下干枯的枝干。

黑暗中,云翡慌不择路,拼命往坡上跑去。

不多时,一阵疾风暴雨般的马蹄声从山坡下冲过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云翡惊出一身冷汗,所幸夜幕掩映之下,尉少华并未发现他们,只是盯着前方那两个黑点,一路朝南追过去。

楼四安见追兵过去,低声道:“云小姐别怕,咱们先找个农家躲起来,明早再买了马匹,重新上路再是。”

云翡气喘吁吁地点头:“好。我身上带有银子。”

两人疾步朝着山坡上奔走,片刻不敢停留。楼四安体力强健,但云翡却从未走过夜路,一路上跌跌撞撞,几次都摔倒在地,楼四安又不便搀扶她,用宝剑砍了一根树枝给她当拐杖。

深秋的夜风已经刺骨的寒冷,树枝上的残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在月光下,摇曳的暗影如同鬼魅。

云翡拼命地往前跑。寂静的夜里,偶尔传来犬吠声,更让人心惊胆战。夜色像是一只潜伏的猛兽,她从未在这样的荒郊野外的深夜里慌不择路的逃命,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夜风一吹,额角凉意涌上来,一直逼到心头。

心里的悲凉无从表述,但即便是到了绝境,她也不会绝望,一股不屈不挠的孤勇在支撑着她奋勇向前,在她的身上,从来不会有软弱这两个字。

楼四安本想能找到一户农家借宿,可惜这荒郊野外,却没有一户农家。走了两个时辰之后,云翡实在是又冷又累,停在一颗树下,喘着气道:“我走不动了。”

楼四安停下来,捡起树枝升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