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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悠性子乖巧隐忍,曾经我觉得即使我给她一巴掌,她也不会还手,不过会还手倒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把所有怨气累积起来。

“你有什么好骄傲的,凭什么对我不屑一顾…”夏悠抬头望着我,“你除了是他亲生的,哪点比我强。”

我不知道夏悠是站在什么角度看待我,但是她以上的话有三处刺痛了我,第一处是她嘲笑我有什么好骄傲的,自卑的人被责备成骄傲,我想回击“真瞎了你的眼睛。”

第二处是她说我是夏盛泉亲生的这个事实,又是谁在把我介绍给别人的时候,张口闭口“她是我爸爸领养过来的小孩。”

第三处,则是她说我没什么比她强。

我走到夏悠的前面,笑望着她:“是啊,其他方面不好说,但是在未婚先育方面,我真不如你,我没有你强。”

夏悠脸色泛白,睁眼怒瞪着我,吐出了一句脏话,很脏的一句话,而且还连带了我那个都忘记的亲妈。

我帮夏悠整理了下她的睡衣领子,笑着说:“夏悠,我之前还觉得你对我姐妹情深的,今天终于看到你对我的坦诚相待,我挺开心的,以后就这样吧,别藏着掩着,讨厌我就说出来,不然会憋坏的。”

夏悠嫌恶地拍掉我的手:“夏子薇,你恶心。”

我:“你自己也说了,除了我是夏盛泉亲生的之外,我没有比你强的方面,所以论恶心,我比不过你。”

夏悠大叫一声,然后眼泪就哗啦啦地涌现出来。

情绪这东西,有时候就像是一个越吹越大的气球,在等一个爆发的契机。

“夏子薇,你这强盗。”

在夏悠的哽咽声中,我听到这样的字眼,心口某样情绪猛地被揪住了,我一把抓住夏悠,吼了她一句:“强盗,口你他妈的,从来都是你抢我东西,我又抢走了你什么?”

夏悠也不示弱,推了我一把,歇斯底里道:“你抢走妈妈,抢走严寒,抢走我爸爸…”

我呆愣在这楼梯口上,怔怔地望着夏悠,然后感觉什么东西湿润了我的脸颊,眼角暖暖的刺痛流进心里是酸溜溜一片。

然后我松开抓在夏悠衣角的手,伸出另一只手,狠狠地扬在了空中。

“啪——”一巴掌下去,我的手掌也是火辣辣得疼。

“啊——”

我下手有多狠,我心里清楚,但是我不清楚我掌力有那么厉害,居然把夏悠扇落在地,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整个人从楼梯滚落了下去。

我傻愣在楼梯口上,本能地伸手去抓夏悠,但是我的速度没有夏悠滚落的速度快,我悬在空中的手也正是我扇夏悠巴掌的那只手。

上面还泛着微微的疼意,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这话果然不假。同时我也想到我看过的一部小说,我忘记故事里的人物和情节,但是依稀记得里面有这样一句话:“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只恶魔。”

我想,我嘲笑夏悠把怨气都累积起来,而我,又何尝不是。然后我又猛地想到,如果夏悠有个什么万一,夏盛泉估计要把我送进牢里去了。

第二十章

想到夏盛泉很可能把我送到牢里去,我脑子就嗡嗡得响,我连滚带爬地走下楼梯来到夏悠的跟前,但还是有人比我快那么一步。

而这人是严寒,随后跟着的是夏盛泉。

夏悠整个人蜷缩在地毯上,发出咿咿呜呜的声音,额头因为磕到楼梯边缘,上面是一片青紫。我伸手去触碰夏悠,夏悠像是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哭喊着躲进了严寒的怀里去。

我感到特别害怕,眼泪一个劲地从泪眶里冒出来,我想到了蓄意害人罪,又想到了未成年保护法。而当我触到地毯上面温温的血渍,我整个人都懵住了。

而夏悠也从咿咿呜呜的哭喊声变成了嚎啕大哭,除了夏悠的哭声,我还听到严寒低沉的安慰声,夏盛泉拨打电话的声音,救护车的鸣笛声…

我蹲坐在地毯上不知所措,呆呆地看着上面的血迹。他们离去的时候,夏家大门还是敞开着,冷冽的寒风呼啦啦地灌进来,吹得我脸颊生疼生疼

过了很久,我觉得自己需要解释点什么,然后我掏出手机,拨打了严寒的号码,我的手克制不住地颤抖的,差点握不住一个手机的重量。

漫长的铃声过去,我感觉自己像是在横跨一个世纪般一样。而当我听到严寒的声音,鼻子像是被倒入了酸水,刺激地我眼泪直流。

“严寒,你听我说…”

严寒在电话那头安慰了我几句,低沉厚实的声音让人有安心感。

我依靠在墙头,闷声道:“严寒,我怕…”

我的世界静寂了那么几秒钟,然后我听到严寒说:“别怕,有我在呢。”

别怕,有我在呢。

但是严寒却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怕,只怕他会离开我。

我不知道夏盛泉会如何处理我,也不知道他如果真让我送到牢里去,《未成年保护法》还能不能拯救我。

但是我很明了自己在夏家是呆不下去了。如果哪天警察要来抓我,我也不要从夏家走出去,我亲妈的灵位还摆在这里呢,她看见了,心里头会难受的,虽然对亲妈的印象很模糊,但是有些情感搁在心里,也是血浓于水的牵扯。

连夜,我从夏家回到了A大的宿舍,黑色背包里除了几套换洗衣服还有几百块的现金。

回到宿舍,我倒头就睡,莫瑶虽然奇怪我突然回校,但是什么也没问,相反,还泡了一包面问我饿不饿。

我从床上爬起来,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说:“谢谢你,莫瑶。”

莫瑶抿唇笑笑,还是什么也不问,安静地收拾好碗筷,安静地熄了灯,然后安静地爬到我的上铺,睡觉。

第二天起来,莫瑶已经出去打工,我给我留了张纸条,说是下雨要给她收下衣服。我把纸条贴在显眼的墙头上,提醒自己千万别忘记了。

我手机里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严寒打进来的,犹豫了下,我给严寒打了电话。

严寒问我人在哪里。

我没有欺瞒严寒的必要,告诉他我回到了学校。

跟往常不一样,严寒也没劝说我要回夏家的话,只让我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擦擦干涩的眼角,鸡啄米般地点点头,也不知严寒能否看到。

而至始至终,我跟严寒都没有提到夏悠,虽然没提,但是我猜到夏悠这回伤得应该比较严重,因为如果夏悠没事,严寒绝对会告诉我夏悠现在没事好让我放心。

但是严寒没说。

我呆在宿舍整整一天,饿得时候吃一包莫瑶存放在柜子里的泡面;累得时候躺倒床上睡会,浑浑噩噩间,我想了好多人好多事。

想到每次在夏家过年之前,夏悠都会拿一套新衣服给我,她说她把最好看的留给我,还说她做姐姐的一定会让着妹妹。

第一年,我很感动,第二年,我继续感动,第三年,我才发现夏悠只是把剩下的留给我而已。

其实衣服什么的,真的是小事,夏悠的有些心思我也能理解,但是理解是一码事,怨不怨又是一回事,何况我夏子薇天生小心眼。

“子薇。”迷糊中,有人拍我脑袋。我睁开眼,是莫瑶。

我撑起身子,发现全身无力,悻悻地朝她笑了下:“你回来了啊。”

莫瑶摸了下我额头,皱眉:“你发烧了。”

我摸了下自己的额头,确实烫得厉害,难怪想事情也能昏睡过去。

“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我:“不用了,让它烧着吧,我扛得住,估计明天就退下了。”

莫瑶不想跟我多废话,把我从床上捞了起来。

寒假的校医务室是关着的,所以只能去外面的离A大最近的中心医院。坐出租车去医院的路上,我靠在莫瑶的肩膀感动得要命,

“莫瑶,我会记得你这份情…”

莫瑶笑笑,什么话也没说。

到了医院,挂号,就诊,输液…我不好意思让莫瑶陪着我,劝说她先回去,但是莫瑶也是个倔脾气,跟医护小姐要了一床被子往我身上搁好后,便支着脑袋开始睡觉了。

输液结束,已经是凌晨时分。走出医院大门,路过旁边的取款机,我对莫瑶说:“我取个钱。”

之前划款取药的时候我因为现金不够,莫瑶替我补交了些,我得把这钱还给她。

莫瑶:“急什么。”

我笑笑,其实另一方面,我害怕夏盛泉会停我信用卡,所以需要多取点出来以防万一,我可以跟谁都过不去,但是却不能跟钱过不去。

不管我现在多恨夏家,但是我还是在用他的钱,这是最不争的事实。

然而,很好,父女这东西,有时候还真他妈一回事,知女莫若父?还是知父莫若女?

即将大过年了,夏盛泉果然不给我留一碗买水饺的钱。

我抽出信用卡,把它丢弃在了路边,用力擦了下微微润湿的眼角,对莫瑶抱歉一笑:“卡里没钱了,等几天还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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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车回到学校,莫瑶二话不说就掏钱付了车费,我看着难受,但是口袋里却拿不出一个钢镚,莫瑶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窘迫,笑笑说道:“没关系,如果觉得过意不去,以后还我就可以了,成不。”

我笑:“好。”

因为身无分文,我必须出去做零工赚钱,加上缺钱太厉害,莫瑶让我跟她一起卖孔明灯,进价1块2毛的孔明灯,晚上到市中心广场转手就可以卖到10多块一个,尤其是现在即将过节的时候,买这玩意的人特别多。

贩卖孔明灯利润很高,但是存在一定的风险,比如要防着有暴力倾向的同行以及城管。

莫瑶问我怕不怕,我说:“不怕,我脚力好,跑得快。”她笑了下,借了我两百块大洋,然后带我去A城最混乱的批发市场购买孔明灯。

我很少出门,来到夏家后,基本上就在学校和夏家活动,所以我也不知道A城原来有如此鱼目混杂的地方。

我心里头佩服莫瑶,相比我在A城生活了那么多年,她在这里上了半年的大学,就能知道A城各路的交通路线,也懂得如何跟老板们周旋,然后买来进价最便宜的孔明灯。

我用莫瑶借我的钱买进了150个孔明灯,如果运气好,我今晚赚得的钱就可以还清我欠莫瑶的钱了。

过年放假,市中心广场挤满了出门购物的人,而在我们来到广场上的时候,很多同行小贩就开始穿梭在形色人群中了。

为了防止城管,我抓了数个孔明灯藏进外套里面,学着莫瑶的样子,拦下行走大街上行人们。

“需要买盏孔明灯吗?”

“很便宜的,只要10元一盏。”

“过年了,买盏孔明灯放放吧。”

“…”

我从小不喜欢打交道,尤其是跟陌生人,但是今晚,我拦下一个个陌生人,不管他们眼里是否有鄙夷,努力让自己嘴角上翘,然后开口说:“需要买个孔明灯吗?”

我想,有时候生活就是这样一回事,它不是自己写得如意脚本,不顺心要多于顺心的,但是总要逼迫自己去适应那些不尽如意的,或许有天还能逆流而上。

还有两天就是年三十了,广场上的彩灯格外漂亮,一片片红色的福字卡片随着夜里的冷风在广场上方摇曳摆动。我蹲坐在音乐喷泉的旁边,数了下自己卖掉的孔明灯,心里头是满满的喜悦,然而喜悦过去,看着路过我身边的三口之家,胸口是空荡荡的荒芜。

我觉得自己可以不在乎,但是有些渴望,不是我的意念可以决定的,也不是我告诉自己,我不稀罕,就真的不稀罕。

“需要买只孔明灯吗?”我拿出一只样本递给路过的一对情侣看,这对情侣是A中的,因为他们身上穿着A中的校服是我曾经穿过的。

“多少一个?”女孩问我。

我狠狠心:“12块。”

“想不想要个?”男孩问女孩。

女孩白了眼男孩,眨眨圆圆的眼睛,对我说道:“真贵啊,进货价一块二的东西要卖我们十二块,姐姐啊,你不是一般的黑心呢。”

我惊讶女孩怎么知道进货价,不过心里明白这单生意是做不成了。

我对这对情侣笑了下,然后要转身离开重新寻找其他傻帽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传来。

“夏子薇,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转身,抬眸看了眼不远处,然后当做什么也没看见,转身离开。

“夏子薇。”身后的人追了上来,用力地扼住了我的手臂。

我扭头,咧嘴讪笑:“原来是边导啊,好巧好巧,你要去往哪儿溜达呢?”

边疆蹙眉,然后用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上下打量我,视线停留在我怀里的七彩孔明灯上:“你卖这个?”

我摸摸脑袋壳:“是啊,我社会实践呢。”

边疆沉默不语。

我拉开他放在我身上的手,脸上还是笑嘻嘻模样:“如果你没其他的事,我继续社会实践去了。”

边疆斜睨着我,问:“就你一个人?”

我:“不,跟同学一块呢。”

边疆:“男的女的?”

“女的。”

边疆应了声,正要说什么时候,被赶上来的几个男孩打断了,其中有个我认识,是高考坐在我后面的胖男孩,看来我今个遇上的是一群高干子弟。

“僵,你女朋友?”

边疆拍掉挂在他肩膀上的同龄人,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我:“就要回家了。”

边疆:“我也要回家了,顺路一块吧。”

我连忙说:“不用了,我跟同学一块呢,所以再见了,再见。”说完,我快步向人群中走去,双手紧紧搂住怀里的孔明灯。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边疆撒谎,但是如果我说了真话,我真不知道需要用什么样的语气陈述我的难堪,就像我不知道,以后的路,我该怎么走下去。真的不回夏家了吗,真的什么也不顾,什么也不要了吗?

夜色越来越浓,街上的人越来越少,闪烁的广告灯晃得我眼角微微发涩,我用赚来的钱买了两杯奶茶,一杯给我,一杯给莫瑶。

莫瑶向我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热奶茶,扯起一个疲倦的笑意:“怎么样,卖的还成不?”我轻松地笑啊笑:“挺好的,赚了好几百呢,人傻钱多好赚。”

莫瑶:“他们都是喜欢用钱买个快乐的傻子。”

卖孔明灯给我带来的高利润,帮我度过了我离家出走导致的金融危机,我不仅还清了欠莫瑶的钱,自己还剩下了吃饭的零钱。

大年三十一,留宿在学校的A大学生搞了新年欢乐会的活动,因为有免费的吃食,我和莫瑶都过去了。大过年的,没必要把自己弄得那么清冷,虽然欢乐会的活动乏味可陈,然后总比两个人蹲在寝室唱《欢乐颂》强多了。

新年欢乐会的主办人在学校外面的餐馆订了一个大包厢,整整挤满了三桌的A大学生,不管认识与否,大家都挤在一起吃年夜饭。

年夜饭吃到一半,要进行一个节目,节目简单而煽情,就是每人站起来对父母亲说句感谢的话。

因为过年的关系,大家都挺有感触的,几个女生还当场抱头哭了起来,莫瑶的脸色很不好看,因为她没有了父母亲,我的脸色也不好,虽然我还有夏盛泉这个亲人,但是还不如没有呢。

轮到莫瑶说话,她简单地说了两句:“我很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很想他们。”

我眼角湿润,轮到我说话的时候,我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傻站了会,开口道:“大家都新年快乐吧。”

第二十一章

新年欢乐会在晚上十点多才结束,站在菜馆的门口,有人建议去放烟花,有人说找个地方唱K好,因为意见不一致,大家便散去了,路过我身边的一对情侣对话说:“还是开房好。”

我扶住莫瑶,拍拍她的后背:“你没事吧?”莫瑶今天喝了不少酒,冰冷的啤酒一杯杯灌下肚子,我坐在她身边硬是劝说不了她。

莫瑶蹲在路边呕吐个不停,中间夹着断断续续的哽咽声。

我听了难受,蹲下身子对她说:“莫瑶,别哭了,大过年的,要开心点。”

莫瑶擦擦眼泪:“子薇,我想他们啊,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