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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疆不动声色地看着电视节目,然后不动声色地换了个电视台,继续不动声色地看着。

我有模学样,就这样,两人耗费了一个上午。

在养母家呆了三天,我过来的时候是一个人的旅程,但是回去,则变成了三人行,除了我和边疆,还有第二天赶过来的严寒。

我不知道严寒怎么知道我在养母家,本想质问他不去陪夏悠跑这里来做什么,但是当我发现他脸色比我还不好的时候,硬是把怒气压住了。

因为养母家房间少,严寒跟边疆睡了一晚,他们睡的那张床是一张窄仄的单人床,我无法想象两个人是如何睡的。

回去时候,因为弄不到机票,只能坐火车回去,两天一夜的路程折腾得我筋疲力尽。我和严寒的床位不是连号,严寒跟一对夫妻换了票,睡到了我的上铺,而边疆,则是睡在我对面的床铺。

一路上我们的话都不多,不过默契程度还挺高,每到吃饭时间,便轮流去买饭。

老实话,严寒能赶过来,我挺意外的,我本是这样子想的,他最多打电话过来问我在哪里,然后催我赶紧回去。

夜里,我听着车厢里传来的各种打鼾声,翻来覆去间,我怎么也睡不着。打开窗帘看车窗外的夜色,深蓝的高空挂着一轮镰刀似的银月,惨淡的月色下面是摇摆在江边的芦苇杆子,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

我肚子有些饿,爬起来吃养母让我带上路的小零食,有陈皮干、南瓜糕、薯条…

“小薇,给我点。”说话的是严寒。

我递了几块薯条干上去,转脸看了下边疆那铺子,那边传来细细碎碎的响声,我轻声问了句:“边疆,你要来点不?”

边疆冷哼声,没有后话了。

第二天下午到站A城,我跟严寒回夏家。坐在出租车上,我闭眼想着如果我回到夏家,夏盛泉的脸色又是怎样的精彩,对了,还有夏悠。

在严寒过来找我的前一个晚上,边疆跟我提过严寒,没有任何的拐弯抹角,他清楚明白地告诉我严寒不适合我。

我那时清楚明白地告诉他,这辈子我就认定严寒了。说完,我又骂边疆挑拨离间。边疆只是笑,仿佛料到我跟严寒走不远似的。

我很讨厌边疆这副神态,愤愤地说:“我跟严寒能否走下去,我自个明白,”但是往往,我自个也明白,嘴里头把话说的越是斩钉截铁,心里面越是发虚得开始自我怀疑。

回到夏家,我本以为能看到夏盛泉的精彩脸色,但是王妈告诉我一个消息,我将会很长一段时间不用看他脸色。

原因是夏盛泉出国了,陪夏悠去美国接受治疗。

我承认自己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很是恍惚,原来在我离家那么几天,夏悠已经从A城的人民医院折腾到海外名院去了。

王妈告诉我这消息的时候看了我几眼,我知道,她想看看我这薄情寡义的东西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自责和内疚。

所以在回到夏家的第一个晚上,我反复思考了这样一个问题,夏盛泉怎么就生了我这没良心的东西。

第二十三章

感情一旦出了裂痕,自欺欺人这玩意最多只能粉饰太平罢了,虽然我在感情方面不敏感,但是也明白,我跟严寒之间出现的疙瘩已经不是一点点,而且这些疙瘩有日益扩散的势头。

下午,严寒过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背四级词汇,貌似很早之前养成的习惯,遇上什么纠结的难题,我就爱背这些密密麻麻的单词。

严寒今天的脸色比昨天好多了,至少是一副平静无波澜的样子。

“怎么和边疆一起去了你养母家?”严寒若无其事地扯开话题,语气跟他的神色一样,云淡风轻的好像是不在意这件事一样。

我玩弄着手中的原子笔,细长的笔杆在我指尖转得飞快,直到“啪”的一声,原子笔掉落在了地上。我捡起笔,淡淡道:“因为找不到人陪,所以麻烦了边疆。”

严寒涩笑:“小薇,你应该记得我才是你男朋友。”

我反击道:“我男朋友很忙的,他要陪其他女人,没时间。”

严寒蹙眉,然后定眼望着我,好看的眼珠子仿佛要把我整个人吸进去,我慌忙转头,不想让他看见我就快要奔腾出来的泪水。

“小薇…”

“叫我做什么,想亲近我啊?”我想自己还是要心软了。

严寒抿嘴笑笑,拉过我的手:“小薇,我们别闹了,好不好?”

我瞪了他一眼:“谁跟你闹啊。”

我跟严寒算是暂时和好了,但是我跟他都明白,我们和好的基础是彼此迁就,这种关系一旦再次破裂,或许就真的覆水难收了。

这世上,最折腾不起的,就是感情了。

第一次,我觉得边疆长了一张乌鸦嘴,有些事,真像他说的那样一回事。

夏盛泉在我回来的第三天从美国回来,家里除了几个扫地的佣人,就剩下我和他了,连平时话多的王妈请假回老家照顾坐月子的儿媳妇。大房子里常常安静得要命,如果夏悠在,或许还能听听她的琴声。

我很奇怪夏盛泉怎么舍得留夏悠一个人在海外接受治疗,直到第二天我知道严妈妈在夏盛泉回来后也飞去了美国。

夏盛泉去美国,我无话可说。

但是严妈妈呢,这算什么回事,王妈回老家照顾因为坐月子的是她的儿媳妇,但是严妈妈呢,夏悠是她看着长大的,夏悠是很讨欢心,夏悠确实是她念想了很久的未来儿媳妇,但是这件事,让我彻底无语了。

这事情弄得越来越糟糕,就像一只脱了缰的野马,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去牵严寒的手,也不知道当初我对严寒那些信誓旦旦的相信,会不会变成甩在自己脸上的一巴掌。

所以第一次,我在严寒面前爆发:“真是好笑啊,严寒,你老实告诉我,夏悠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严寒摇头。

我把书砸在他肩膀上:“我让你去照顾夏悠,我让你去照顾夏悠,不过恭喜你啊,不仅赚了个媳妇,还有多了一个胎死腹中的孩子…”

严寒皱眉,然后说:“对不起。”

我问:“你后悔不?”

严寒默了很久,还是说:“对不起。”

我冷笑:“你没有对不起的地方,行了,我知道,是我自作自受。”

我不清楚严寒对夏悠的感情是处在哪种情感的边缘线上,也不清楚他内心的道德线怎样的高超,但是却特别明白他话里的这句“对不起”。

他是无怨无悔啊,既然这样子,我又有什么好指点他的。

我抬头看他,冷抽了好几下,才平定情绪:“严寒,夏悠柔弱,我知道你不想让夏悠受伤害,但是,我夏子薇就一只金刚吗?”

严寒看向我,神情恢复到静若止水,但是我真没想到一个如此温润的少年,居然能说出如此伤人的话。

他说:“小薇,你别忘了夏悠是怎么出事的?”

我愣了很久,久到能把夏悠出事的过程一幕幕都回忆一遍,是啊,我还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我把夏悠的孩子弄没了,赔给她一个男人算什么,我真他妈没良心啊,我就应该在她出事后,第一时间把严寒牵到她手头上啊。

我把双手□袋里,指尖死命地挖手心里扣肉,好像掌心传来的丝丝疼意就可以克制住我胸口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我立在距离严寒不远处的二十公分,站得笔挺,仰头看着他的面孔,这张面孔,即使闭上眼,我就能轻易地描绘出上面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弧度,但是此时,我却对它陌生的厉害。

“严寒,我们分手吧。”张口闭口,其实把这句话说出口,也不是很困难。

严寒望着我:“你确定自己说了什么?”

我点点头:“你去照顾夏悠吧,是我一巴掌把夏悠甩到楼下去的,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她肚子里的孩子,我罪孽太深重了,像我这种恶毒的女人,死不足惜,但是我坐牢都怕,就更怕死了。你是我男朋友,你就代替我去赎罪吧,去照顾夏悠,千万别顾忌我感受而忙着两边跑,如果累坏了身体,我会有歉意的。”

“夏子薇…”

“都要分手了,严寒,你就把说话权给我。”我打断严寒下面的话,继续说:“事情闹成这样子,我有一半的责任,但是你也知道我性子,死不悔改,老觉得夏悠这件事情过去,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呵…今天,我算是大彻大悟了,你就快趁我良心未泯的时候快走吧。你要去照顾夏悠,可以啊,但是先把她的名份摆正了,别把事情弄得,让他人说了闲话。”

说分手的这天,天气出奇地晴朗,稀薄的暖阳给窗外的枯荣草木镀上了一层金纱,美得很是萧瑟。

“现在,我给你这次机会,等你终成眷属后,我叫你一声姐夫。”

在跟严寒在一起的时候,我执拗地这样子认为我跟严寒能走一辈子,而事实证明那时我绝对是言情小说看多了。说句矫情的话,其实生命中,一个人的离开和进入都是简单的事情。

跟严寒分手后第一天,我做四级模拟试卷,得了七十多分。

跟严寒分手后第二天,我继续做四级模拟试卷,得了八十多分。

第三天,我得了九十多分,神奇得不得了。

在浑浑噩噩的三天里,我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我的内心是无比强大和彪悍的,风花雪月的小事根本就影响不了我的精神状态。

但是即使我的精神状态再好,我身体素质却不咋争气,在跟严寒分手的第四天终于跨掉了,也就是夏悠回来的那天。

夏悠回来是处理出国事项的,她说要重新开始学习和生活,重新开始做好自己。别问我怎么知道夏悠的想法,因为她回来的第一天,就在楼梯口拦住了我。我因为怕控制不住自己这双贱手再次把她推下楼,特别有准备地把手藏进袋子里。

将近一个月没见,夏悠消瘦了很多,以前的毛线衫穿在她身上,有些空荡荡的感觉,跟窗外的景象有点类似,都是萧条美。

“听爸爸说,你离家出走过?”

我摇摇头:“出去走走而已,不算是离家出走。”

夏悠弯了下嘴角:“听说严寒说,你跟他分手了?”

我愣了下:“挺可惜的,如你所愿了。”

一个月,夏悠无意间说伤人话的本事日渐强大,张口闭口“听爸爸说”“听严寒说”,挺刺耳的。

糟糕的寒假过去,要重新开始上学,我的信用卡一直被冻结着,因为跟夏盛泉开不了口,我苦恼于学费问题,生活费还好,可以自己赚,A大的学生出去当家教,一直都是抢手货。

我觉得助学贷款特别适合我,但是它却不适合夏家的女儿,除非夏家破产,不然我也拿不出那所谓的贫困证明。

开学这天,夏盛泉没有去公司,而是惬意地坐在客厅看报纸。我提着行李包下楼时候,夏盛泉放下报纸问我:“要去学校了?”

我看了他一眼,似问非答地“哦”了一声。

夏盛泉:“手续都办好了吗?”

我不作答,提着行李包出门了。

我身上还有几百块钱,是我从养母那里回来用剩下的钱。大家都说负债会让人存在身心压力,我想到自己还欠边疆那么些钱和未缴纳的学费,心口就揪着慌。

扛着行李一个人回到了学校,门卫阿姨好奇我那个状元男朋友怎么不来送我,我摇摇头,连句“他已经不是我男朋友”之类的话,都说不出口。

整理好东西,室友们陆续下楼吃饭,我习惯性坐在床边打着手机游戏,我问自己怎么了,还习惯性地等严寒过来跟我一起下食堂吗?

莫瑶回来,意外地给我捎来一份饭,我感谢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埋头猛吃,吃着吃着,我又想到每次跟严寒吃饭的时候,他会把耐心地把菜里的生姜给挑出来。

真是要命啊,跟一个人呆久了,如果习惯到根深蒂固了,即使没有爱过,分开的时候也是抽筋剔骨般疼,何况严寒,这个我用了那么多力气去爱的男孩。

然后我斤斤计较地想到,严寒会不会也跟我一样疼,如果没有,有没有我的一半,如果一半也没有,四分之一呢。

晚自习,班长找我,特别含蓄地提醒我需要教学费了,班长人挺不错的,还婉转地告诉我班级有两个贫困名额。

我说:“我没有贫困证明。”

班长苦恼地说:“弄一张过来吧,内容什么的,自己琢磨琢磨。”

我在心里琢磨了下:“让我考虑考虑。”

从教学楼出来,遇上莫瑶,她问我怎么郁郁寡欢。

我说没钱交学费。

莫瑶顿了下:“我卡里还有些钱,要不先帮你垫着?”

我赶紧拒绝:“不用,我能自己解决?”

莫瑶歪头问我:“你确定?”

我笑了下。

莫瑶走在我的旁边,过了会,她说:“子薇,别跟你爸爸弄得太僵,如果我说他其实很爱你,你信不信?”

我顿时明白了些事情,扯了下嘴:“莫瑶,别告诉我,你对我那么好,都是夏盛泉指使的。”

莫瑶愣了下,然后爽快承认:“是啊,你是我来A大接受的第一单生意,而我的客户就是资助我到上大学的夏老板。”

我感到特别好笑:“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告诉我夏盛泉是个好人?”

莫瑶见我一副无药可救的模样,不再说什么了。

一个人回到宿舍,远远就看见在楼下等我的严寒,我当做看不见,从他身边走过;严寒叫我,我当做听不到。

我承认自己矫情到无可救药,但是现在,矫情至少能让我看起来有点自尊。

就这样,严寒在我宿舍楼下守了一天是一天,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我还恶趣向地叫他一声“姐夫”。

我心态糟糕到不行,觉得既然我不好过了,又怎么能便宜了严寒。

但是人啊,往往就特别把自己当一回事,而我就是那种人的典型,我觉得自己的“潇洒”退让定会成为严寒和夏悠之间的一根刺。

但是事实情况又是怎样子呢?

严寒来我楼下堵了我一个多礼拜,风云无阻,每天报道一次,而我考虑要不要再犯贱原谅严寒那么一次,我却听闻他要出国的消息。

严寒要出国,夏悠也要出国。出国好啊,镀层金回来,大家就不是一个档次的人了。

第二十四章

生活调子变得很快,我有点适应不了,转眼之间,我跟严寒分手了,转眼之间,严寒要准备出国了,然后呢,连一句道别也没有,转眼间他就飞到了大洋彼岸去了。

心口是真他妈的疼啊,我怎么就在转眼之间把严寒给丢了呢,严寒怎么就在转眼之间走了呢。

我自怨自艾地想着,我真他妈地怎么就那么贱,严寒怎么就那么混蛋,我们的感情怎么就这么不堪一击呢,那么不堪一击的感情,我怎么就还把它当宝贝一样稀罕呢。

严寒是跟夏悠一块走的,双宿双飞地在众人的祝福中登上了飞机,知道他们几日出国的人很多,却没有人告诉具体日期是哪一天,最后还是边疆告诉我,严寒要走了,问我要不要去送他。

我在图书馆里解开一道道微积分,我脑子死命地转得飞快,争取在最短时间里给出答案,但是不管我把自己折腾得多忙碌,在空闲狭缝里,我满脑子还都是严寒和夏悠的脸。

严寒啊严寒,你咋就那么有能耐呢,找谁不好要找夏悠啊,你他妈地不知道我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夏悠;夏子薇啊夏子薇,你哪就狗眼瞎了呢,我他妈的以前怎么就看不出来严寒薄情寡义到这份上了呢。

边疆来图书馆找我,懒洋洋的语气,事不关己地问道:“真不去?”

我抬头:“边疆,今个就别刺激我了。”边疆不勉强我,随便从架上拿了本杂志看了起来,我看了眼封面,是《小说月报》。

我拿出一张白纸打草稿,圆珠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音,我写得飞快用力,然后哗的一声,摆满算术的纸已经被我狠狠地划开一道口子。

边疆抬眸瞧了眼我的草稿纸,又瞅了我几眼,继续若无其事地看书,然后过了会,他猛地站起来,越过米色的方圆桌子,用力把我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走出图书馆,出了A大北区校门,边疆招了一辆出租车,把我往里面一塞后,用力甩上车门,站在车外面对我说:“夏子薇,我最见不得你这副要死要活的鬼模样,怎么,全世界就剩严寒一个男人了,行啊,我帮你出去机场的车费,有胆量就把严寒追回来,如果没胆量,就别摆着一张死人脸,你做给谁啊,折腾谁啊。”

边疆一口气说了大堆,我也不知道自己听进去多少,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见出租车司机问他“那小伙子,你要一块去不?”

边疆扔给我车钱,第一次不耐烦地在路边发火,对司机吼道:“去?去个屁,我丫犯贱啊!”

司机大叔碰了一鼻子灰,踩踩油门,驱车离开了。

司机知道我赶时间,把车开得飞快,但是今天的红灯像是跟我开玩笑似的,几乎每个路口都到遇上。

严寒是9点登机,我看着出租车上面的电子钟,无力地往靠背上躺去。司机大叔老实人模样,憨厚地问我你那朋友几点飞机?

我说9点。

司机叹了口气:“A城人日子是好过了,但是这交通啊,是一天不如一天,没有不堵的时候。”顿了下,“姑娘,我们还去不?”

我摇摇头:“谢谢您了,您随便把我放在前方站牌就好。”

司机犹豫了下,把车停在站牌边上。我付了车钱,走下了出租车。

今个的天气并不暖和,虽然天气预报上写着回暖了,但是这些刮在脸上的冷风,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我突然想到,以后就真的一个人了,一个人走路,一个人看书,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看天气预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