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心里有些不敢置信,神色却很平静,不过是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着他,好久

才问了个她心中一直想问的问题:“他们说你每天抱着尸体睡觉,你不怕吗?”

“不怕。”他声音微涩。

“为什么?”

“你怎么又哭了?”她伸出手,怯怯地抚上他的脸,用手指小心地拭去他眼角的湿意,“我不问了,我不问了.你别难过…”

“小晚--”他再也忍不住,这一段时间的压抑,尤其是见到她之后的强忍通通卸下.坐起身捧着她的脸就吻了下去。

这个吻霸道而深情,带着他四年来的相思,带着他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思念,仿佛要将她吞噬,有种窒息的热情,又有种致命的诱惑。她无法抗拒,只能沉沦。

不只他的唇,他的手也开始在她的身上寻求慰藉,感受她的温度,证明她温暖,是重生,而不是他的幻觉。

马车却在这时停下,侍卫在外面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少主”,示意停车吃饭,被他低喝一声“退下”,惊得退到十米开外候命。

这时候折兰勾玉哪里停得下,不过是靠着最后的一丝理智,堪堪忍住最后一道关。而向晚失去记忆,对于男女之事,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得幸楼牡丹言传身教的那一幕。她虽无折兰勾玉的记忆,但从见到他开始,心里就有不一样的感觉,现在身体是有了自主反应,忍不住凭直觉迎合。

“小晚…小晚…”他最后只能用力地拥紧她,将脸埋在她的发间,努力平息身体与心底的欲望。他不能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

“折兰…勾玉…”她开口叫他的名字,带着喘息与起伏,感觉陌生。

“叫我师傅…”

“师傅…”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称呼亲切多了,出口自然而然。

“小晚…小晚…”他的声音开始不平静。就是这样娇娇软软的声音,就是这样一声“师傅”,午夜梦回,却是他这四年来最可望而不可即的事。

“嗯…”

“生同寝,死同穴。不管是生是死,与妻子同眠又怎会觉得可怕?”他回答她之前的问题,又加一句,“以前的事,忘了也好,如果你想知道,我以后慢慢说与你听。”

她这时候全副心思已放在肚子上,低头摸了摸肚子,抬头可怜兮兮地道:“我好饿,”

时近未时早餐也没吃,自然是饿了。折兰勾玉轻笑出声,抱着她下了马车,两人一道用餐。

侍卫不仅早就安排好了午餐,还遵照折兰勾玉的吩咐,命人煎好了安胎药。

_ 对于向晚肚子里的孩子,折兰勾玉小心得紧,一路上,不仅让马车车速放到最慢,而且补药不停。近一个月后,终于到了玉陵。

这一路上,他们的行踪甚为保密。世人皆知向晚早在四年前仙去,此番重生,当然最好准备一下,有个台情合理的说法。折兰勾玉虽然不计较这些,但他不想让向晚被人指指点点。

向晚有些嗜睡,窝在折兰勾玉怀里,任由他把她抱下马车。

老管家急急地迎上,瞄了一眼少主怀中的人,顿时老泪纵横,“少主 ”

他们的少主终于找到少夫人了!

向晚闻声微微一动,半月明眸睁开一条缝,柔柔软软地问一声:“到家了?”

这一次随折兰勾玉与找向晚的侍卫都是直属于折兰勾玉,不由老管家过问管理,所以折兰勾玉出府,老管家虽猜到个中缘由,却不知向晚重生之事。

看到向晚,老泪纵横的沈管家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他身后府里的下人个个被向晚的三个字震晕了过去,现场一片寂静,须臾又乱成~团,众人一时不知该喜该惊还是该怕。

“嗯,家了。”折兰勾玉柔声回答,抬眼看了一眼老管家,便往主院走去。

老管家收到折兰勾玉眼神里的信息,即刻恢复正常,立刻着手安排处理。他跟在少主身边已有二十七年了,从小看着少主长大,两人之间的默契,往往个眼神已足矣。

“我以前真的住在这里?”比起她醒来时的小庙,这里就像是天堂。这一路过来,她听他说了不少他们以前的事。她没有记忆,觉得他们的过去就好像是梦境一样,太过美好。

美好不是因为他们身份的悬殊,美好是因为她居然能得到这样一个男子的爱。

他笑着放她下地,拉着她的手来到晚晴阁。

白墙粉瓦,小桥流水,亭台水榭,说不出的清静秀美。晚晴阁的小花园里,小桃边晒太阳边擦着向晚的箜篌,闻声抬头,看到来人,整个人就晕了过去,压着身后的箜篌,直直向后倒去。

“哎…”向晚惊叫出声,也不知是担心小桃,还是担心箜篌,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折兰勾玉身形动,箜篌与小桃逃过一劫。折兰勾玉将小桃略一安顿,回身拉着向晚走到箜篌百年。

“她晕了。”

“嗯。”折兰勾玉示意她坐下,淡淡道,“让她晕着吧,醒来也还是会晕过去的。”

向晚觉得也有些道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醍来还会再晕过去,但她直觉的相信折兰勾玉的话。

“想试试吗?”

向晚摇头。仔细盯了箜篌半晌,皱眉想了好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不伸出了手,很诡异地,手指好像有了灵魂,乐声从指尖倾泻。

一曲终了,向晚抬眼看折兰勾玉,一脸的疑惑。

“它叫箜篌,你以前最爱弹的乐器。举国上下,会弹箜篌的屈指可数”他看她的眼里,爱意分明。

她脸上一烫,被看得不好意思,又舍不得移开视线。

“小晚…”他忍不住俯下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问,“在这里,有回家的感觉吗?”

她这样不闻不问,自看到他之后就跟着他,从不置疑,就像他们最初相遇一样。他心里是满满的感动与幸福知足,又怕她失去记忆对这里会有陌生感,会不习惯。再次拥有她,他忽然有了患得患失的感觉。

向晚摇头,笑得明媚,“有师父的地方,就是家”

她在杏花村醒来,觉那里并不属于她。到了微生府她只想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情宁静。她记不得那些过去,但她从第一眼看到折兰勾玉,就知道他是不一样的。她虽然震惊于折兰府邸的尊贵与庞大,但就像这架箜篌一样,在她心底最深处,分明有过关于它们的记忆。

“小晚,我的小晚…”折兰勾玉叹息着,伸手拥住她,久久不动。

折兰勾玉在折兰府安排了一场轰动全城的大法事,请了灵隐寺的方丈下山主持,并由一百零八位高僧念经祈福还魂。向晚躺在满是杏花的床上,四周笼着数层杏红薄纱,等折兰勾玉来唤她起床。

早前向晚是花仙下凡的传闻广为流传。添油加醋地流传了四年有余,早已深入人心,百姓们深信不疑。折兰公子在死亡边缘奇迹般大好,那满室幽幽的蓝光不只一个人看到,再则向晚的尸体几年不腐,这本身就带着无穷神秘色彩。

泛音袅袅,倒让向晚心里一片宁静坦然。

仪式过半,方丈施法,蓦地平地生烟,让人眼迷。众僧诵经,法场宝鼎突然华光溢彩,钟声沉沉响起,否红薄纱无风飞扬。折兰勾玉手握向晚生辰八字,本跪在最前面,这时候却起身冲向薄纱后的大床。

结果皆大欢喜。喜灵隐寺的方丈汗涔涔地接受众人的恭维与赞美。佛法无边,道行精进,这一回,他是受赞有愧。

这场法事又成了街头巷尾的热议。对于四年守着尸体私下被议或深情或疯魔的折公子,梦中被玉帝指点,醒来行这场法事,终是让向晚还魂,玉陵城的百姓莫不感慰上苍。才冠天下、尊贵不凡的玉陵君有着世人所称羡的一切,独独情路与婚姻坎坷。向晚此番醒来,顶着仙女的光环,折兰勾玉即刻开始准备大婚,百姓们个个伸长脖子,祈祷这场婚事能顺顺利利。

向晚成了无事人。婚事不用她操心,折芝勾玉哪里舍得她操劳,府里上上下下接受了她重生的事实,对她恭敬得不行。她没有了七世命丧婚嫁的阴影,对这场婚事心有期待。

这日向晚躺在软榻上,在晚晴阁小花园里晒太阳。桃在一旁端着水果侍候。

时近初夏,正午时天气有些微燥热,向晚双颊若绯,闭着眼打瞌睡。

“夫…夫人…”小桃慌慌一喊,连忙下跪行礼。

向晚闻声半睁升眼,蒙蒙陇咙地只见一张放大的脸,她还没来得惊跳,只听声女子的惊叫。向晚抬眼,只见软榻前站着个妇人,一袭蓝紫对襟长裙,用手捂着嘴看着她,双美眸微长,此刻瞪得大大的。

“小…小晚…”

“嗯。”向晚起身,打量了妇人一眼,困惑道,“您是?”

“啊…真是小晚,小晚你真的醒了?”妇人完全无视向晚的问题,一把拉过向晚的手,霎时汨如雨下,“可算醒了,可算醒了,你可算是醒过来了…”

说着说着,她抱住向晚就大哭了起来。向晚根本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能任人抱着哭了个够。

好半晌,折兰夫人才松开了向晚,将她前前后后看了个遍,悬着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又提了起呆,指着她手臂上的淤青,问:“这是怎么回事?”

说完不等向晚回答,折兰夫人又自顾自地往她衣领下探了探,皱着眉头嚷嚷道:“怪不得大热天的还竖着领子,臭小子是狗投胎的吗?”

不只是手,看来是一身的淤青,还是属于爱的淤青。

“娘…” 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向晚忙求救地看向声音来源。

折兰勾玉缓步而采,对着愣存当场的小桃摆手示意退下,一把从折兰夫人手中抢过向晚,替她理了理衣领,轻浅笑,“娘,你来这里,又没知会爹吧。”

若是爹知晓.不仅要陪同前往,这一应随从马车,自然也不会如此简单。

“是啊是啊,我听说小晚还魂了,哪里还坐得住?他有事出府,我没空等他。”

折兰夫人眼睛眨不眨地看着向晚,随着折兰勾玉理衣领的动作,她两眼越瞪越大,一手指着向晚微微隆起的小腹,不由得连说话也有些结巴起来,“肚…肚子…小晚的肚子…”

“娘…”折兰勾玉哭笑不得,看着娘亲大人的表情,又怎会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折兰夫人咽了咽口水,好半晌才恢复正常,想起向晚身的淤青,老着脸忍不住劝一句:“小晚既然有了身孕,你好歹也悠着点儿。”

折兰勾玉缓缓道:“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四年前的。其实小晚在早春二月就醒了。”

折兰夫人只觉得脑子里轰的声响,不由分说,使劲去掐自己的儿子,边掐边骂:“臭小子,早春二月就醒,,你居然现在才说。你守着她四年,我们也跟着你等了四年,难道这天底下就只有你最关心她,连知会我们 一声也不用了?说到最后,她又落下泪来。

这四年,对折兰勾玉来说是个漫长的等待,对他们为人父母的,又何尝不是。

“娘…”折兰勾玉一手拥着向晚,一手拥住折兰夫人,心里酸酸的。

这四年,真是不容易。他的言行在外人看来与疯魔无异,幸好还有父母的理解,尤其是母亲,或许是因为她之前就已经开始喜欢向晚,加之见证了向晚为救他而丧命,所以对他的行为,她竟然没有反对。不仅仅没有反对,爹的思想工作,也是她做通的。他能守着向晚四年,将无数媒婆拒绝,自然有他娘亲的功劳。不然屈于家庭压力,出于嫡长子的义务与使命,他总得为家族留下子嗣。

“你不要怪师傅,是我失忆忘了回家的路,师父好不容易才找到我的。”向晚伸手,小心地替折兰夫人抹掉眼泪。

“小晚…,小晚…”折兰夫人使劲搂着向晚,泫不成声。

折兰老爷很快赶至玉陵,一家人终于团圆了。

.:向晚虽然失忆,但她本来就与二老接触得少,在折兰勾玉的帮助下,很快又熟了起来。那些不愉快的经历,比如成人礼那次,比如后来陆羽雪的事,都被折兰勾玉简单地一句带过。

大婚就在下个月,二老就留在了玉陵。如此来,折兰勾玉与向晚共处的时间就少了许多。折兰夫人几乎拉着向晚寸步不离,除了晚上,折兰勾玉基本没有与向晚单独相处的时间。

这次大婚,有别于上一次,整个折兰府从里到外都是一片喜气洋洋,主院更是成了火红热闹的海洋。

向晚的嫁衣在折兰夫人的亲自把关下,定做完工。晚晴阁帖满了喜字,折兰勾玉的房里更是一片红色。

“小晚…”

“嗯?”向晚看着两套喜服,想象着折兰勾玉穿上红色会是什么模样,应得漫不经心。

“我一直没跟你说,你有个娘,还有个弟弟,他们都在玉陵。”

“哦。”向晚答了声,全无印象。

“我们的大婚,你觉得应该请他们吗?”

向晚转过身看着他,娇娇软软笑,“我昕师父的。师父说请就请,师父说不请就不请。”

“你对他们不好奇?不想看看他们吗?”

向晚摇头,“我已经忘了以前的切,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不跟我一起住在折府里?”

折兰勾玉笑了,拥着她,下巴来回在她发问摩挲,暖暖道:“我们明天去看他们。”

“嗯。”向晚被他弄得痒痒的,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反手抱住他的腰,轻笑出声。

翌日上午,他们才到城西的新向家,

向晚跟着折兰勾玉带了马生,只见向家大门紧闭。侍卫敲了门,好半天才有人来开门,一个中年妇女头发凌乱,看到他们竞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侍卫将中年妇女抱进屋,折兰勾玉牵着向晚的手入内。

三间正房,加个独立的小院,简陋而冷清。小院里有一个人影背对着他们蹲坐在地上玩泥巴.除此之外,没有第三个人。

向晚抬眼看折兰勾玉,有些困惑。折兰勾玉冲着她点了点头,她松开他的手,朝前走了几步。那个背对着她蹲在地上的身影突然站起身,比她还高大。转过身就将手中的泥巴朝她扔来。

他本就扔得斜.向晚朝右微微一避,泥巴打在一旁的水缸上,那人咯咯地笑起来,拍着手嚷嚷着什么,来同转了好几圈,头发倒是梳得干净,衣裳与脸上却满是泥巴。

向晚这才发现,他的腰上绑了粗粗的绳子,而绳子的另一端,系在他身后不远的柱子上。

“师父… ”向晚诧异,心里微微一惊。

“我们走吧。”折兰勾玉牵着她的手,径直出了门。

“娘和弟弟,就是他们?”马车悠悠地往回走,向晚窝在折兰勾玉怀里,满心疑问。

“其实与你并无血缘关系。”

向晚看着他,一脸的困惑。

“她是你的后娘,至于那个弟弟,也与你没有血缘关系。”

当初为了向晚的清白,他派人去杏花村找当年的瘸子,没想到这一去发现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后来二根子来了玉陵,被瘸子一闹,闹出了不少事,他当时问她,如果有一个选择的机会,她会选择要这样的亲人,还是不要,她的答案出乎他的意料,但他愿意尊重她,所以并未对他们动手。

不料一年之后,二根子偷偷卷了向夫人的所有家财准备潜逃,还未出城,就在大街上碰到了向阳。向阳见其神色有异,看到他就往逃,身上还背了个不小的包袱,就追了上去。两人在大街上动了手,街一边就是玉陵酒庄,向阳被二根子使劲一推,跌到地上,头刚好碰到玉陵酒庄门口的招牌大酒缸上,当场血流不止,后来 捡回条小命,就成了现在的痴傻样。

二根子看到自己闯了大祸,正待偷溜,却被路人抓住了送往官府。向夫人听闻消息,先跑到医馆看宝贝儿子,再被官差领了去看凶手,一见到二根子就晕了过去,醒来哭哭啼啼,反反复复的就那么几句:“造孽啊造孽,亲爹害死了亲儿子,这都是造孽啊…”

此前向夫人与二根子的奸情就已经是尽人皆知,这话一出,谁还能不明白个中玄妙?一传十,十传百,玉陵城人人皆知这个向阳其实是二根子的骨肉。

“他们一直是这样的吗?”没有血缘关系,不就表示不是她的亲人了吗?

“不是,这只是他们的闻果报应 ”

“因果报应?” 向晚又听不明白了。

折兰勾玉暖暖一笑,拥紧她道:“这是一个不短的故事,我慢慢说与你听。”

“好。” 向晚将头靠在他怀里,闭眼打了个哈欠,挪挪身子,找到更舒服的位置,双手环着他的腰,开始午睡.

玉陵城主大婚 ,不仅在折兰府大摆筵席,还在全城大大小小的酒楼设了喜宴,用来宴请全城百姓。所以,折兰勾玉大婚这一天,其实是玉陵城的盛大节日。

乐正礼与金三百自然来参加婚礼。在他们赶到之前,折兰勾王已经对向晚说起过很多次,希望三人见面的时候,她不至于感陌生。

乐正礼与金三百对向晚来说很特殊,他希望她即使想不起他们,至少在心里对他们能先有一个熟悉的感觉。

金三百挺着肚子,看起来比向晚的大多了,乐正礼本来担心她有身孕不宜远行,可是折兰勾玉的大婚,还有向晚的还魂,金三佰哪能不来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