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有人比她还关注这个问题,早就候在外面的店小二斜刺里冒出来,一步拦在卫清萧的面前,赔笑道:“公子这是要走吗?请随我到楼下付帐吧。”

卫清萧拿折扇反手指了一下包间内,头也不回的道:“找她付帐。”

“咦?!”唐果大吃一惊,赶紧跑了出来,对着他高高的背影道:“不带这样的哈!明明是你带我来的!”

他侧了一下脸,用眼角的余光扫她一下,道:“菜是你点的。”

丢下这一句,举步就走。店小二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道:“公子,您不能就这样走啊……”

唐果在旁边握拳鼓励道:“对!不能让他走!就让他付帐!他有钱!全国人民都比不过他有钱!”

卫清萧的目光落在店小二的爪子上,眼睛不悦的眯了一下,冒出两个字:“松手。”

店小二手一哆嗦,不由的就松开了,眼睁睁看着他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唐果大急,“喂”了一声,就欲追赶,却被小二死死扯住了。

“你休想溜走!”小二愤怒的说,“我早就看出来,你这女的是专门吃霸王餐的!”

唐果跑又跑不掉,气急败坏:“你……我……卫清萧!你这个小气鬼!小气鬼!小气鬼!……”

卫清萧毫不理会,身影迅速消失在楼梯拐角。

……

巨胸老板娘,店小二,死死守住包间的门口,抱着手臂,毫不让步的盯着做可怜兮兮状的唐果。

唐果瞄一眼摆满了桌子,却辣到她一口也不敢吃的菜。呜,在这家杏花酒楼,她两次面对满桌的菜,两次一口也没吃到,她跟杏花酒楼是不是命中相克啊。

她的眼睛眨巴了一下,讨好的对小二说:“小二啊,你不知道哇,其实我跟你非常的有缘……”

“啊呸!”小二唾弃,“少跟我套近乎!鬼才跟你有缘!我只跟你有冤!”

她嘴角下抿,小声哼哼道:“我没有钱~我真的没有钱~”

“没有钱就把你卖到青楼里去!”老板娘气壮山河的吼道。

“呜……”唐果做悲摧状扭身扑到窗台上假哭,眼睛透过手指缝往楼下瞄了瞄,暗暗估量着自己的实力,打算运用轻功跳楼逃跑。

这一瞄之下,却意外的在街道的人流中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修长的背影,飘逸的身姿,让她的心跳漏跳了一拍,手按住窗台,身子拚命向外探出,想看个究竟。

身后一紧,被小二死死揪住了后襟。这小子粗暴的吼道:“早知道你想跳楼逃跑!要钱不要命的主儿我见得多了!”

“哎呀!放手!!”她真的想跳楼,跳下去追上那个人。

“不放!”

她心中一急,就扒着窗户朝下面大喊了一声:“洛羽痕!”

那个身影明显的僵滞了一下。却是没有回头,举步继续走去。

她回头用力的推小二,企图甩掉他,这小子却是咬上了就绝不松口。她急中生智,道:“我看见了一个熟人,他可以帮我付钱!”

一听到“钱”字,老板娘的眼睛顿时亮了:“那就一起下去找那个人!不许跟我耍花招。”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她身后拖着大尾巴一般的小二,急急的奔出包间,沿着楼梯跑了下去。跑到大街上,见那背影还未走远,疾追了上去,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角。

“洛羽痕!”

那人停下脚步,转头。她看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他用陌生的眼神看着她,道:“姑娘认错人了。”

她揪住他衣角的手指抓的紧紧的,丝毫不放松,坚定的迎视着他的目光:“得了,不管你易容成什么样子,我都认得出来。”

“姑娘说笑了。在下原本就长得这个样子,哪会什么易容。”

“洛羽痕。看到你能好好的,我很高兴。”

“姑娘在说什么,在下完全听不懂。”

她看住他,有什么东西从眼睛倒流进咽喉,苦涩难咽。

老板娘挺着波涛汹涌的胸部,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仍挂在唐果身后的小二见老板娘到来,大声的告起状来:“老板娘,这女的骗人,这位公子根本不认得她!”

老板娘惊怒不已,细眉倒竖:“当真?!”

被唐果揪住的人淡淡一笑:“在下真的不认识这位姑娘。”

“啊!你这个骗子!”老板娘一把揪上唐果的衣襟,猛力将她揪扯到一边,“我就知道你是骗子!”

这一扯之下,手里的衣角滑脱,她单薄的小身板在肥壮的老板娘手中被甩得脚步踉跄。

小二在一边加油鼓劲:“揍她!揍她!揍她!”

老板娘哼哼冷笑道:“揍她干嘛?揍坏了脸怎么能卖给青楼?”

“老板娘英明!”小二拍马屁。

“走!这就卖了你去!”老板娘揪着她的领口走向酒楼对面的青楼。

小二挥着拳头叫得像啦啦队:“走!走!走!”

唐果的领口被抓住,回头颇为困难,却还是费力的转着脸看向他。却见他漠然的移开目光,转身,踏着平稳的脚步,向相反的方向走去,她只看得见他冷漠的背影。

她真的认错人了吗?

不,她确信自己的判断。他不认她。他不认她……

他这是在告诉她,从此要形同陌路吗。

一次次的,总是她从他的身边跑走,让他看她的背影。他终于也将背影丢给她了。原来目送一个头也不回的人的感觉,是如此痛彻肺腑。

痛到她失了力气,像个没有骨头的布娃娃,跌跌撞撞的被揪着前行。

直到一股浓重的脂粉气冲进鼻腔,才猛然醒悟过来。抬关一看,“凤艳阁”三个大字灼灼生辉。

大吃一惊,屁股向后一坐,脚蹬住地面,拚命向后用力,号叫道:“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被卖进青楼呀……”

老板娘用力的拽她:“你吃霸王餐的时候怎么没早想到?给我进去……”

“不要不要不要哇……”

二人在青楼门口揪扯成一团。唐果突然大声叫道:“跟我回家拿钱!回家拿钱!”

“钱”字落入耳中,老板娘顿时停止了纠扯,却仍忿忿道:“不要再耍花招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在骗人!”

“不骗你!绝对不是骗你!我家里有钱!”

小二在旁边扇风点火道:“老板娘别相信她,家里有钱还出来吃霸王餐啊!”

眼看着老板娘要听从小二的谗言,她急忙道:“只要你们愿意跟我回家,我付双倍的钱!如果我做不到,你们尽管再把我拖回来卖好了!”

老板娘心动了,吩咐小二道:“咱们把她抓紧了,不信她能跑的了!”

二人一左一右,把唐果夹在中间,一人抓住她的一只胳膊,跟着她走。这状态看似很亲热的三人行,实则没爱的很啊~

……

郭府内堂里,郭宇骆、柳氏、倪端儿三个人,围着家仆齐海,面面相觑。

半晌,郭宇骆头痛的抚了抚额头,指了指齐海,道:“你,再说一遍。”

齐海有板有眼的重复一遍将刚刚的汇报:“昨夜小的带人巡夜,忽听花园拱桥处传来异响,就过去查看,结果看到小姐跟太子殿下蹲在桥拱下的水中。”

柳氏不甘心的道:“你确信那是太子吗?”

齐海:“小的目力还好,不会看错。”

郭宇骆烦躁的催促道:“还有呢,你刚刚说糖儿当时正在做什么?”

齐海犹豫一下,还是说道:“小姐拿了一把匕首,抵在太子殿下的咽喉。”

柳氏脸色一白,跌坐在椅中。郭宇骆勃然大怒,一掌击在桌上:“这个不肖女!这是犯上之罪啊!”

齐海道:“小的当时以为小姐不会真的伤及太子殿下,但胁迫太子之事非同小可,若是声张倒让局面无法收拾,索性装作没看见,带人离开了。”

郭宇骆点头:“好,这事你做的好。本该如此。哼!等这不肖女回来,我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倪端儿惊得一颤,眼珠转了一转,忽然上前一步道:“老爷,妾身倒觉得,此事没甚大不了的!”

郭宇骆眼一瞪:“还没什么大不了?!都拿刀胁迫太子了,这可是杀头之罪!你还护着她!糖儿任性妄为,还不都是你们平日里惯的!”

倪端儿耐心的娓娓道:“老爷息怒。妾身觉得,糖儿对太子不敬的行为,且要看是在何等情境下。老爷想一想,小姐怎会与太子在花园中相遇?或者是私下相会也是极有可能的。妾身猜想,大概是二人在花园中相会,恰被夜巡的家丁发觉,小姐怕被人知道失了颜面,所以才逼着太子不许他出声的。是否真的如此,但看太子是否声张此事就知道了。”

郭宇骆一听,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却仍是愤怒难平:“即便如此,仍是该打!即使是有婚约在先,也不该私下幽会!即使是幽会,也不该拿刀威胁太子!”

倪端儿仍不死心,搜肠刮肚的找着辩辞,半晌憋出一句:“老爷,闺房之乐,有甚于玩刀者……呃……”这话说出来,又遭到郭宇骆狠狠一瞪,顿时呐呐的不敢再说话。

这时忽有家丁进来通报,说太子殿下来访。三人顿时面色发白,心内慌张。

谁与谁的较量

这时忽有家丁进来通报,说太子殿下来访。三人顿时面色发白,心内慌张。

郭宇骆首先镇定下来,对两个老婆道:“你们先退下。”

倪端儿不放心道:“老爷切不可急着领罪,且看太子做何反应……”

他挥了挥手:“我自有分寸。”

柳氏和倪端儿躲进了内室,郭宇骆欲出去相迎,卫清萧已走了进来。郭宇骆向前行礼,卫清萧扶住:“大将军不必多礼。”

落座后,卫清萧微笑着问道:“令爱的病症可有好转?”

郭宇骆赶紧回道:“不过是在外受了点惊吓,已好些了。”

“哦。那就好。”闲闲的抿一口茶。

郭宇骆见他毫不提起昨夜之事,心下大安,认为情况恐怕就是倪端儿猜测的那样,本是小儿女间的胡闹,无甚大事的。

卫清萧将茶杯放回桌上,站起身来,道:“清萧颇是牵挂呢。不如就进去探望一下,如何?”

“这……” 郭宇骆心道,看来你是打算把戏演到底了,老夫奉陪!转身捧起女儿离家时留下的那封书信奉上,“还要跟太子殿下请罪,小女知道太子今日要来,居然不知好歹的躲出去了。”

卫清萧眉毛一扬,接过那张涂得狗爬一般的纸,看了一眼,眼睛立刻眯了起来,低声念道:“亲爱的父母大人:未婚男女婚前见面实在是有违伦……(是伦吗?)伦理纲常,有失体……(是体吗?)体统,女儿出去避一避,很快回来,勿念,我爱你们……糖儿上。”

一边念着,嘴角深深的抿弯。

郭宇骆偷偷瞥一眼太子的神色,见似乎没有怒意,心下松了一口气。

卫清萧微笑道:“令爱写错了好几个字,语句不甚通顺,书法尚需修习。”

“是是是,老臣教女无方。”郭宇骆擦汗。听起来太子殿下是在挑剔糖儿的文笔,可看起来为什么一脸喜色呢?

……

老板娘和店小二押着唐果一直走到大将军府的门口,唐果停下了脚步,道:“到了。”

老板娘抬头一看,“大将军府”四个大字跃入眼中,朱红大门厚实沉重,两尊石狮子威风凛凛,两名守卫威不可犯……老板娘顿时勃然大怒,一把揪上她的领口:“小丫头,你耍我啊!你敢说这是你家?!”

还未等她辩解,噌的一下,一支锋利的长枪指中老板娘的鼻尖,但听奶声奶气的一声大喝:“大胆刁妇!放手!”

老板娘吓得一哆嗦,松开了唐果的衣领,两眼盯着枪尖变成斗鸡眼儿,冷汗涔涔,呆若木鸡。再顺着枪杆儿望去,却见执枪对着她的,居然是个七八岁的锦衣小娃娃,怒目圆睁,小嘴巴愤怒的抿着。

唐果乐了——原来是郭轩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见有人欺负他的姐姐,就夺了守卫手中的长枪冲了上来。

老板娘见原来是名小娃娃,气不打一处来,拿手拨拉了一下那枪杆,斥道:“谁家的小孩这么调皮啊这是?走开走开。”

郭轩手中长枪一送,直直插入老板娘头顶的发髻。老板娘大惊失色,尖叫一声,面色惨白,再也不敢动一下。

唐果见状赶紧劝阻郭轩:“轩儿不必这样,莫要伤了她,把枪收回来,乖啦乖啦。”

轩儿哼了一声,这才将枪收回。

两名守卫走过来将老板娘和小二拿住,对唐果恭恭敬敬道:“大小姐受惊了。请大小姐示下,是否将这两名刁民押下杖责?”

老板娘和小二腿一软,跪倒在地,没命的哀号起来:“大小姐饶命啊!小的有眼无珠哇……”

唐果过意不去了,道:“哎呀……起来啦起来啦,是我不对在先啦。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跟我爹要银子给你们。”

守卫应下,却见老板娘拚命摇手:“不要了不要了!钱我不要了……”一边哭唧唧的嚷嚷着,由店小二扶着,狼狈而去。

唐果在后面叫道:“哎哎哎,别走哇,我真的想给钱啊,我很有诚意的~唉……”

见老板娘和店小二逃命似的远去,她无奈的叹一口气,腿上一紧,某小子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小嘴一张,哇的哭起来。

“呜哇……姐姐又偷跑……姐姐说话不算数……呜哇哇……”

……

郭宇骆正与太子坐着闲话,齐海忽然进来,禀报说小姐回来了。

郭宇骆看一眼卫清萧,却见他的嘴角的笑意已然隐去,眼中蓄了些阴霾。他心中咯噔一下,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起来。心中暗暗叫苦:这两人到底在搞些什么啊!

却听女儿的讲话的声音渐行渐近:“好啦……轩儿不哭啦……擦擦眼泪……乖啦乖啦……”

说话间,唐果已牵着还在抽噎的郭轩进到屋内。一眼看到座上的卫清萧,顿时拉下脸来。

郭宇骆赶紧道:“糖儿,还不快见过太子殿下。”

“哼!”她鼻子里喷出冷气一股,脸一扭,看也不看他,只对着郭宇骆说,“爹,给我十两银子。”

“要银子做什么?”

“赎、身。”她从牙缝里狠狠飚出两个字,一记眼刀甩向卫清萧。

“咳、咳、咳、咳……”郭宇骆一口气走岔,咳个没完。唐果见状赶紧上前给他抚背。

卫清萧神静气闲站了起来,朝着咳嗽中的郭宇骆拱了一下手:“我先告辞。”

转身悠然离去。某果的眼刀刷刷刷飞向他的脊背……

……

是夜,唐果被郭宇骆罚跪着抄写《女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