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手已经摸了出去,很快摸到一个瘦瘦的脸儿,这才放心的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翩然的蓝蝶,再就是一对看一眼就要人沉醉其中,永不愿清醒的眼眸。

她发现他们是呆在郊外,四周是半人多高密密的金色枯草,身底下也被这草垫得厚厚软软的。他盘膝坐在地上,而自己仍是靠在他的怀中,枕着他的臂弯。

她抬了一下脸,嘴巴凑了过去。他的眸中顿起雾霭,微启了唇迎上来。她却在唇边相触的一刹忽然偏头,一口咬上他的肩头。

她早就想咬他了!想了很久了!

他只觉得细细的牙齿隔了衣服硌到肌肤,磨啊磨的,分明是很想用力咬,却又狠不下心的样子。他的身体颤了一下,低下脸,正埋进她的颈侧,启唇含住一片肌肤,轻轻的吸吮。

温软的触感让她大喘气了一下,忽然急急的偏过脸来,捕捉到他的唇,重重的吻住,恼怒的轻咬。

他的手臂忽然加力,扣住她的脑后,变本加厉的吻还她,唇舌的掠夺,呼吸的纠缠,身体的纠葛,让这个吻激烈得像一场让人沉迷的角斗。

“果儿是我的。果儿是我的!”粗重的喘息间,有这样霸道的低哑声音冒出来。

脸上凉湿的触感惊动了沉醉的唐果,头脑稍稍的清醒,有些讶异的感觉到,他胸口剧烈的起伏或者不是因为激 情,更像是因了压抑不住的悲伤。

她努力的脱离开他唇舌的纠缠,鼓着已然被吮得有些红肿的嘴巴,狐疑的打量着他脸上滚落的泪水。

重逢当然是有些伤感的,因为之前的彼此伤害和误会,是有些伤心气恼。但终于能够再见到他,能够如此相拥,如此亲吻,说明他终于肯抛弃前嫌与她和好了,她的开心还是远远胜过了气恼的,可是他何致悲伤致此?

捧着他的泪脸,惊疑不定的唤了一声:“洛羽痕?”

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飞快的把脸埋在她胸口的衣襟,用力蹭了两蹭,再抬起时脸上已是干干净净,嘴角甚至弯出了好看的弧度,眼里也蓄了笑意。

看到他笑,心中顿时轻松,方才那一点不妙的感觉自行消失,鼓起嘴巴道:“喂,为什么拿我的衣服擦鼻涕呀!”

他的眉一顺,浮出委屈的神气:“果儿嫌弃羽痕?”

啊……好熟悉的表情!让她顿生蹂躏他的冲动。魔爪一探,捏住他的脸颊一阵猛揪:“你终于肯出现了!你这个混蛋!会易容了不起哇!”

他痛得眼里冒出泪花,哼哼道:“是羽痕的错……”

她的手一软,变爪为掌,轻轻抚摸被她揪红的脸蛋儿,内心的歉意涌上来,轻声道:“上一次……我其实……刚跑出去就后悔了。原本打算回去找你的,半途硬是被棋儿她们劫走了。其实我上次不该那样丢下你就跑了的,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他的脸一埋,趴在了她的肩上,叹息一般说:“不……不是的。轮不到我来生气。无论如何,我也不该生果儿的气……是我对不住果儿。我欠果儿太多……”

她愣住,前后想了一下,疑惑道:“你哪有欠我什么啊?我怎么记得你帮过我多次啊?尤其是上次帮我救了小狮子……哎呀!”某人在她的腰上狠狠掐了一把。呜……这家伙的妒性不改啊。等一下……小狮子!

她忽的坐直了身子,惊叫一声:“啊呀!小狮子还在我家呢!不行,我得回去!”

他的眼睛一眯,翻身将她压倒在地,威胁的盯着她:“此事我正要问过呢……他为什么在你的床上?!”

“咦?!他在我的床上是没错,可是我并不在床上呀!”

“那也不可!”恼怒依旧……

“咦?”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当时黑灯瞎火的,你将小狮子误当做我,该不会有不轨的行为吧?”

他的脸爆红,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一脸的又急又怒,显然是往事不堪回首哇……

这家伙原来也会脸红啊,还真是难得啊,也可爱的紧……可是,小狮子的清白还在不在呀!

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忧心忡忡道:“你跟小狮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亲了,摸了,还是直接上了?”

他恼火的在她身上一阵揉搓:“你乱说什么!不许扯七扯八,快说为什么他会在你的床上!”

这家伙在顾左右而言他啊……还是别逗他了,惹毛了该咬人了。只是可怜小狮子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吃了豆腐,为他的清白默哀一秒钟。

“将他关在我的房里,实在是迫不得已用心良苦哇!他要是跑出去遇到我爹,后果不堪设想啊不堪设想!我爹可是他的杀父仇人啊!你知道不知道哇……”

“我知道。”他平静又清晰的回答。

“知道是吧,知道就好……咦?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狐疑的打量着他。

“一开始就知道。”

她倒吸一口冷气:“一开始?!你居然不告诉我……”

他的眼中是满满的愧疚,却仍然直视着她,不再躲闪目光:“我还知道,你看了藏宝图,又身中了巫术,成了活的藏宝图。”

她愣了半晌,憋出一句:“你小子知道的还真多。”

“果儿……离开京城,离卫清萧、寒非离那些人远远的,不要再回去。”

“哦?然后做你的活地图,跟你一起去找宝藏吗?”她语气里的讥诮,让他的眼中闪过深深的刺痛。

手抬起,抚上她的眼睛,遮住她忽然疏离的目光:“不要这样看我……”

“不然怎样?”她也没有甩开他的手,任他盖住自己的双眼。不看也好,她也不愿将他绝美的容颜落入自己的怀疑的眼中,“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一开始接近我是为了那个破宝藏。”

他沉默了一会,最终缓慢又坚定的开口,“最初接近你的目的,确是为了探寻宝藏的下落。可是如今我已对它毫无兴趣,世上任何珍宝也比不上果儿重要。果儿,可信我?”

她没有说话,只是在他的手心中闭了眼睛,沉默不语。

那只手渐变得冰凉,微微的发颤。

她忽然抬手将他的手拢在手心,睁开眼睛目光濯濯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信你。”

他那已然写满绝望的冷寂神情,如同忽然被阳光照亮,又被耀花了眼睛,呆呆不知所措。

他忽然大力的抱住她,脸埋在她的肩上用力的厮磨,声音啜泣一般:“为何信我?我一直在欺瞒果儿,为何要信我?”

“不知道啊,就是信。”总是这样直觉的信任。一层层神秘身份、一层层假面底下的洛羽痕,怎么就会让她如此信任?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

“果儿信我……羽痕别无所求了。”他的声音透出了来自心底的幸福。拥住她,慢慢卧倒在草上,四周被高高的枯草遮得严严的,只能看见头顶一小片蓝到透明的清澈天空。郊野很安静,只有风吹拂过草梢的沙沙低响。

一时间这小小的草窝竟像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果儿……”他眯眼看着天空,“我们不回去了,好不好?”

“洛羽痕……”

“不要说话……让我说。” “我们不回去了,抛下所有一切,我与果儿去到一个没有人迹的神仙境地,就在那里长相厮守,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她不忍再打断他做梦一般的叙述。可是为什么硬是从这梦幻般的低哑声音里,听出了绝望的味道?

查觉到她有些惊疑不定的眼神,他却对着她浅浅一笑:“做个梦而已,做梦也不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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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觉到她有些惊疑不定的眼神,他却对着她浅浅一笑:“做个梦而已,做梦也不准吗?”

她怔怔的没有回答,只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我本就该知道果儿不会弃下家人独自逃离……可是果儿,要当心卫清萧,莫要让他再伤到你。”

“卫清萧?再伤到我?他没有伤害过我啊。”她锁眉苦思,“虽然我跟他曾在一个房间投宿,在一个房间洗澡……”

腰猛的被掐住,洛羽痕恶狠狠看着她。

她急忙补充:“可是我们是分开洗的,中间还拉了帘子!虽然……”

“虽然什么?!”

虽然中途卫清萧曾闯进来将她看光……但这话还是不说为妙:“没什么了……而且他睡的椅子,我睡床,绝对没有滚到一起哦!……”

洛羽痕忿忿的揉搓了她几把才算罢休。闷闷道:“他伤害你,你却不知道……”

“你到底指的是什么呀?”

“现在果儿心口可还觉得不适?”他的手按上她的胸口轻轻的压了一压,这很专业的医术手法却搅得她一阵面红耳赤。

“唔唔,已好些了。是昨天晕船了。”

他的手腕一转,掂出一粒丸药喂到她的嘴边:“张口。吃了药会好的快些。”

她顺从的张嘴吃下,问:“是治晕船的药吗?”

他的眼神暗了一暗:“你的不适绝不是晕船所致。昨天你们在烟波渡的画舫上,卫清萧给你下药了……”

“啊?什么?!这臭小子,我说怎么会无缘无故睡着了!他给我下什么药了?究竟想干什么?”

“这种药叫做真言散。”

“名儿不错,有什么药效?”

“让人说出心中的任何秘密。”

“……”唐果悚然而惊。秘密?!卫清萧会对她的什么秘密感兴趣?难道又是那个倒霉的……

“没错,是藏宝图。”洛羽痕看出她心中所想,说道,“你身中禁言巫术,真言散的效力又在于强行要你讲出机密,两两相克,结果你非但没有绘出宝图,反而身体大受损伤。”

唐果的拳头捏得咯嘣响:“这个腹黑小人卫清萧!还有那个什么真言散,不知是谁发明的这种歹毒的毒药!”

“……是我配制的。”他小小声的说。

“呀?!你配制这种缺德玩艺干嘛啊!啊对了,你是绝影宫主,用毒是你的强项,我差点忘记了。”

他的脸又埋上她的肩头,声音里透着痛楚:“我没料到,亲手配制的毒药,有一天会用在果儿身上。我恨我自己。你可知道我有多恨自己……”

她心中一软,手指绕进他的黑发,安抚道:“其实没事啦,也没什么大不了,现在都不难受了。”

“如果我去的晚些,如果去的晚些……”他打了一个冷颤,不敢去想那样的后果。

她却听出了问题:“咦?你去过吗?”

他猛然意识到失言,缄口不语。她狐疑的扶住他的肩膀盯住他的眼睛:“洛羽痕,我信你对我的真心,可是你身上有太多秘密,我看不懂。你愿不愿告诉我一些你的事?”

他低垂了一下睫,幽幽道:“不愿。”

“……为什么?”

他抬起眼睛深深看住她,眼底流溢着深刻的悲伤:“说出来,果儿会厌恶我。”

“我绝不会……”

“会的,会的……连我都厌恶我自己,恨不得杀了自己还世界一个干净,可是就算是杀了自己也会沾污那把刀……”

他脸上绝望的神情,语气里深深的厌弃,让她感到震惊。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却只觉心疼不已,一把将他拥进怀中,笃定的说道:“我永远也不会厌恶你,洛羽痕。你也不要这样说自己,好不好?”

他没有回应,只是趴在她的怀中久久一动不动,像只投入主人怀抱的乖巧猫儿。

突然间的,他的身体猛的佝偻了起来,蜷缩成一团剧烈的颤抖。

她大吃一惊,伸手捧住他的脸,颤声道:“洛羽痕,你怎么了?”

他的面部因痛苦而扭曲,面色死灰,嘴角溢出细细的血丝。她顿时记起上次他发病时的情形,可是上次没这么严重啊,这一次的症状看直来很是凶猛!

她急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犯病了?这次有没有把药带在身上啊?”

他费力的摇了摇头。

她急的捶地:“你猪脑子啊!怎么不长记性啊!那快回去吃药啊!药放在哪里啦?我陪你去取。”

他咬着牙道:“我自己去,果儿不要跟来……”

“为什么啊?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的下,别耍小孩子脾气啦!我们走……”伸手去搀他。

他却努力的躲开:“你若跟来,我就不去。”

“你怎么这么倔啊?!”眼睁睁看着他身体抽搐了一下,一口暗色的血喷在地上,顿时惊惶失措,“呜,我不跟了,不跟了行吗?你快去吃药啦。”

他已几乎讲不出话,只推了她一下,示意她走开。如果让她看见他跪在那个人脚下卑微求生的样子,他宁愿去死。

她虽是不能理解,却也不敢再坚持,只能站起来往远处跑了一段,再回头看时,只望见洛羽痕的背影,踉跄着疾速奔向京城的方向。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她敏捷的向后转,快步朝着相同的方向追去。

她原本打算追上洛羽痕,看到他顺利的服药缓解病症才会放心,不料却很快跟丢了。他方才发病的样子,仿佛一刻也撑不住的样子,行动起来却迅捷得出乎意料。她那点小轻功根本追不上他。

茫然的进了城门,在街头转了一阵,也没有看到洛羽痕的踪影。暗骂自己猪头,刚才在一起那么长时间,都没有问清他在京城的住处。

偶然间摸到衣襟中有些异样的东西,掏出来一看,居然是一沓厚厚的银票,数了一数,竟有数千两之多。肯定是洛羽痕在她睡着的时候塞进她的衣服里的!这小子似乎很希望让她一个人亡命天涯。要她逃跑,又不陪她……率性妄为的洛羽痕,究竟是被什么牵绊住了脚步?

拿着这一叠银票,忽然感觉到了他那种近乎绝望的努力。

愣了一会,将银票掖进袖中。看看天色已近午时,突然又想起了家中还潜伏了一头猛狮,决定还是先回家看看。

临近家门时有些胆寒,担心看到寒非离与家人厮杀的场景。

直到走到门口,看到守卫肃然而立,大门内则是一片安然平静,悬在嗓子眼儿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刚进大门,就遇到了急急往外走的棋儿。见她进来,惊喜不已,急忙跑上来:“小姐!你又自己跑出去!可急死我了!”

“哎呀,我这不是回来了嘛!肖狮有没有跑掉?”

“没有,又在挖土呢!您还顾得上肖狮!刚才老爷说太子殿下来了,想要见小姐,我不敢说小姐又跑出去了,否则的话老爷又会责罚!正急着要去找小姐呢,谢天谢地您回来了!”

唐果沉吟了一下,道:“我去见他,你先回去监督肖狮挖土吧。”

棋儿应下,转身去了。

她决定去看看卫清萧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举步往会客的正厅走去。

走近时放轻了脚步,避在门边侧耳倾听。

只听得卫清萧有些不耐的拿折扇敲打着手心:“糖儿为何还不过来?”

郭宇骆道:“我叫人再催一下。”

卫清萧嘴角挂着微笑,眼中却有寒意微闪:“糖儿不会是不在家中吧。”

唐果眼光闪动了几下。他知道她跑出去了。他是否也知道是洛羽痕带她走的?

他用洛羽痕配制的真言散给她下药。而在洛羽痕无意流露的话语中,又似乎她在画舫中昏迷后,洛羽痕曾过去为她医治。

他和洛羽痕之间究竟是什么关联?两人是的关系是敌是友?

却听郭宇骆道:“应是在的,不曾说过要出去。”

卫清萧忽然起身:“我还是亲看过去看一下吧。”

寒非离还在她的院里,不能让他们打照料面!唐果急忙转身,跑向自已的院子的方向,跑到大门附近,回身往回走,正遇到已等不及的卫清萧从正厅那边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