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秦惊羽上前一步,举起手来:“别乱来,我们投降!”

树上那人闻言扑哧一笑:“殿下这么容易就认输了?”

“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吧,萧二殿下。”秦惊羽瞪他一眼,瞅着他脸上斑驳不定的树影哼道,“话说掉进山涧都平安无事,殿下可真是命大!”

“原来你真那么想我死?”萧焰淡淡一叹,刚跳下树,就被几名摩纳族男子团团围住,押了过来,推入包围圈中。

秦惊羽看他走路的步伐动作,并无异样,定了定神,转向为首的中年大胡子男子,也就是刚才出声厉喝之人:“可以容我解释下吗?”

“用不着解释!你们是奸细,破坏我们血祭大典的奸细!”那少年多杰指着她叫道。

“多杰。”中年男子拍了拍少年的手,沉声道,“你带着阿金先退下。”

“是,阿爸。”多杰顺从退后一步,手臂一收,那停在他肩头的金毛小狗嗖地钻进他袖口之中,一人一狗去往包围圈外。

中年男子目光威严看向秦惊羽,徐徐开口:“我是族长巴桑,你们是何人?”

秦惊羽对他的身份并不惊讶,只是有些意外,那多杰竟是族长之子,难怪带着那群少年如此威风,看来王姆又没对自己说实话,还有,那只金毛小狗,实在小得诡异,巴掌大的一团,可以在人的袖子里钻来钻去!

清了清嗓子,她朗声答道:“我们是奉东阳国主之命,来此营救被贵族异兽无辜掳走的东阳公主!”说完朝着李一舟背上一指,“这就是公主殿下!”

巴桑扬了扬眉毛,并不相信:“我凭什么相信你?”

秦惊羽掏出那枚鸾凤雌钥往他面前一亮:“这是东阳皇室的鸾凤玉钥,是公主的身份证明!”想着老师韩易对神族之秘的告诚,她只说东阳,丝毫不提自己身份,免得将大夏拉下水。

“我早说了我是东阳公主轩辕清薇,你们就是不信!”轩辕清薇从李一舟背上滑下来,颤魏巍站着,小脸虽然苍白憔悴,那与生俱来的尊贵却是无法忽视。

巴桑叹口气道:“不是不信,当时的情况有些复杂,此轮血祭所需的阴女数目不够,雪兽已经寻遍了整个北凉,还是差了好几人,实在没法才过了国境,去了东阳与西烈,并带了公主回来。”

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丝毫不觉有愧,轩辕清薇越听越气,娇叱道:“休得狡辩!我劝你立即放我们出村,否则我叫我父王带兵踏平你们这村子,所有人等全部凌迟处死!”

巴桑冷笑一声道:“东阳国主?哼,这是北凉境内,他来了也无济于事,血祭是必须进行的,别说是东阳公主,就是北凉公主也是一样的命运!我不需畏惧强敌,雪山之神定会佑我族平安无虞!”

秦惊羽挑眉:“这么说,你是执意不放人了?”

“不放!”巴桑答得斩钉截铁。

秦惊羽笑了笑,双手环抱胸前,语气轻松:“在来此之前,我倒是听说,这参加血祭的阴女必须是九十九名,少一人都不行,请问族长是否属实?

巴桑不知这少年问话的用意,点头道:“正是。”

“那倘若阴女人数包括公主殿下在内只有九十八人,这祭祀是不是就没法举行了?”见得对方本能点头,她眼神一利,盯着巴桑厉声质问,“无法顺利举行祭祀,还要与整个东阳为敌,族长觉得这桩买卖划算吗?别的不说,就说这摩纳族千百年来人丁单薄,全族不过近千人,如何敌得过东阳军队的铁骑?届时血洗平原,生灵涂炭,你身为一族之长,如何向辟谷归来的大祭师交代?如何向拥护你的族人交代?!”

“你…危言耸听!”

“是不是危言耸听,你只需稍作查检便知。”

巴桑见她面色镇定,惊跳起来:“来人,速去人祭帐篷清点人数!还有,迅速守住石壁出口,任何人不得出山!”

秦惊羽扯了扯唇角,这族长倒是反应不慢,话说虽然经历方才这一折腾,但平原这么大,那王姆又不敢太明目张胆,应该还没逃出去,最有可能就是两姐妹正躲在隐秘之地,等到血祭时日一过,人心尽散,再设法出逃。

正所谓,最危险之所,反也是最安全之地。

不过这个也只是自己心里想想,她可没那么好心告诉对方,少一人,就意味着血祭无法如期举行,没了血祭,轩辕清薇也就能顺利获释,不动一兵一卒,和平解决人祭事件,那是再好不过!

如她所想,没过一会有人奔来回复,难抑惊慌:“族长不好了,两座帐中总共只有九十七人…”

巴桑转头瞪向她:“你还有同伙?除了这东阳公主,你还带走了谁?”

秦惊羽不紧不慢道:“别急,这样多没礼貌,你好歹听人家说完。”

巴桑眼神过去,那摩纳族侍卫赶紧道:“是梅朵,梅朵不见了,帐中人都说是她姐姐王姆把她带走了!”

“王姆?”巴桑朝秦惊羽怒道,“是不是你的人干的?你们居心不良,和王姆暗地勾结,企图破坏我族血祭大典!”

秦惊羽冷笑道:“族长你莫要忘了,王姆是你的族人,我们初来乍到,一心救人,要找也是找你一族之长,怎么会跟个小姑娘勾搭?”

“兴许是你们花言巧语,引诱她犯错。”那少年多杰突然插话道。

秦惊羽瞟他一眼:“那小女子表面冷清得跟这冰山似的,肚肠却像这通向雪峰的道路,曲曲折折,弯弯绕绕,要不是她欺负我们人生地不熟,设下圈套让我们钻,拿我们当挡箭牌使,我现在还在碉房里等着大祭师接见,商议更换人祭呢,又怎会在此与雪兽辛苦搏斗,跟族长据理力争?”只不过,当时她无计可施,乃是心甘情愿往这圈套里钻。

多杰哼道:“更换人祭?说得这样简单,哪有那么容易!”

秦惊羽面色一整,正色道:“我东阳乃赤天大国,疆土宽阔,人口众多,要找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处子还不简单,我这头先来寻人,国主那边早已备得人选随即送来,就等着我与贵族一番交涉,双方友好协商,赶在祭祀之前把人一换,不就什么事都没了?若有多余的,就留给你当妻妾,如何?”

多杰被她说得神情微赧,半晌无语。

秦惊羽看着他笑眯眯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这是真理,小正太,下回可要记住了。”

“你…你不就是个…”多杰不知想到什么,眸光闪了闪,咬唇止住下面的话。

眼见小美男黑沉着脸,秦惊羽心情大好,没再理他,转向巴桑道:“族长大人,事情已经很清楚了,王姆才是破坏血祭之人,是摩纳族的叛徒;而我们则是远道而来,被大祭师邀请在碉房歇息的客人,对待叛徒和客人,不该是同一种待遇吧?”

巴桑握了握拳:“你想怎样?”

秦惊羽摆手笑道:“不怎样,在族长擒回叛徒之前,是不是让我们先回碉房休息休息?”

巴桑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忽见多杰指着自己袖中比个手势,不由得眼睛一亮,点头道:“那好,多杰你带他们回大祭师的碉房去。”

秦惊羽道了声谢,又道:“公主殿下身份尊贵,不能再跟人挤那窄小的帐篷,还是由我们照料更为妥善。”

巴桑看了轩辕清薇一眼,竟不反驳,沉声道:“好。”

当下由多杰领着一行人等穿过平原,回到碉房,一路也没说什么,只在临走时瞥她一眼,神情中有着一丝小小的得意。

碉房里有厨房,由两边各出一人,相互监督煮了些食物,胡乱吃了填饱肚子。

主人不在,也不敢太过放肆,先前的杂物间给了轩辕清薇,其他人留在大厅,或坐或卧,各自歇息。

好不容易把那娇蛮公主安抚睡下,秦惊羽从房间出来,想着多杰对巴桑比划的那个手势,总觉得对方似乎有所保留,有那么点光芒在脑中一闪,可是想来想去却又抓不住,只得作罢,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处渐渐亮起来的天际。

平原上人声不断,好几队摩纳族男子在各处搜索,甚至还有骑马之人,那边乱石堆更是聚集了不少人,看着那一张张警惕的面容,显然,王姆姐妹并未落网。

轻笑了下,她转过头来,迎上角落里那道清润的目光,淡淡道:“萧二殿下,你看够没有?”

萧焰并不躲闪,只轻轻摇头:“没有。”

秦惊羽朝他上下打量一番,衣衫破损,发髻凌乱,显然在那山涧下吃了些苦头,唉,这人也是固执,竟然追到这里来了,看他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不以为苦,反倒很是享受!

“二殿下真是悠闲,到处惹麻烦,搅浑水。”

萧焰摸着面颊,无奈一笑:“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因为你太会惹事…”

秦惊羽张了张嘴,正待驳斥,忽见雷牧歌从另一边过来,沉声道:“殿下你来看看,一舟有些不对!”

“什么?”秦惊羽吃了一惊,赶紧过去。

但见李一舟靠坐在墙边,脸色有些泛红,嘴唇却是微微发紫,正从药瓶里倒出药丸放进嘴里,看她过来,他笑了笑道:“我都算个使毒的行家了,没想到阴沟翻船,被那东西咬了一口…”

一个念头袭来,秦惊羽惊道:“是那金毛小狗?”

难怪自己总觉得那多杰神情不对,原来对方是占了先机,胜券在握,所以态度这般松懈!

“那你要紧不?可有解毒之法?”她问。

李一舟满不在乎笑道:“不就是个小狗吗,不用担心,我没事。”

话是如此,嘴唇却已开始变黑,秦惊羽知道他这次所带只是些寻常解毒药丸,就连之前萧焰的痒痒粉都没法解除,更不用说是这世间罕见的异兽了!

在场不乏武功高强者,但于医治毒伤方面却是一窍不通,束手无策!

“你试着运功,把毒素压制在肩部以下。”语气淡淡,却是萧焰在旁插话。

秦惊羽侧头望他:“你懂医术?”

萧焰深深看她一眼,摇头道:“不懂,只不过我以前也曾身中剧毒,当时也没解药,就是拼命将毒素压制在身体某处。”

秦惊羽眼睛一亮,现在正是与摩纳族对抗之际,没法去讨解药,也只能先这样了,脱险后再回天京找外公想办法,她知道李一舟没萧焰那么好的内功,不过有雷牧歌在,应该没有问题。

“牧歌,你来帮帮一舟。”

雷牧歌点点头,将李一舟扶到开阔地坐下,自己坐到他身后,双掌相抵,正待运功,忽听得她低叫:“等下!”

“怎么了?”他抬眸低问。

秦惊羽抿了抿唇,瞅着萧焰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心头突然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由道:“你确定,这样做就能救他?”

萧焰微微含笑道:“那是当然,只不过…”

秦惊羽追问:“不过什么?”

萧焰长叹一口气道:“不过他这条右臂,从此就废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一声叫,却是轩辕清薇从那杂物间出来,正好听见这话,顿时小脸发白,掩嘴惊呼。

听得她的声音,李一舟睁开眼,皱眉讥笑:“叫什么叫,你不是不想嫁我么,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我不管是死了还是残了,你那父王都有理由悔婚!”

“呸呸呸,你这乌鸦嘴,哪有这样自己咒自己的?!”秦惊羽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又拉过泫然若泣的轩辕清薇来,推到他面前,边推边道,“就算不是未婚夫,好歹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是女孩子,手脚轻巧些,你来照顾他!”

“我…不会…”轩辕清薇看着地上那人乌黑的嘴唇,吓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不会就学!”秦惊羽低吼一句,朝雷牧歌道,“牧歌你看着一舟,我在楼上去找找,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雷牧歌眼眸低垂,点头道:“好,你小心些。”

秦惊羽应了一声,噔噔噔步上楼去。

雷牧歌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闪身不见,目光这才落在李一舟身上,低问:“萧焰说的是真的?”

李一舟点点头,趁轩辕清薇出去打水,忽然反问他道:“你明知她上楼只是借口,为何不跟着她去?你不去,不是便宜了那个人?”

雷牧歌沉默一会,看着他紫黑色的嘴唇,平声道:“我不在她身边,她有神剑护身,而且那个人也会保护好她的;但是我若不在你身边,随时帮你护住心脉,你有可能坚持不到她讨解药回来。”

薄雾散去,曙光初照,平原上的草木全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秦惊羽无暇欣赏美景,小心翼翼从二楼一处隐秘的窗口翻出来,沿着木梯攀援而下,上了山间小道,急急朝山下走去。

背后响起脚步声,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她默不作声往前走,那人亦是不紧不慢跟着,只数尺之遥。

走了一阵,斜地里忽然窜出一人:“跟我来!”

秦惊羽看他身形相貌,俨然就是那日跟着多杰的其中一名少年,也没多问,便是疾步跟上。

那少年走得极快,先是在平原上穿梭,后来又走上一条崎岖的小路,登上了一个山头,接着下山又上山,一路踏着厚厚的积雪,最后来到了一座悬崖,伴着哗哗的水声。

悬崖边上,那一人一狗正迎着寒风,静静伫立。

见得他们过来的脚步声,多杰转过头来,朝她咧嘴一笑:“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秦惊羽走过去,直截了当道:“把解药给我。”

多杰眨了眨眼,呵呵笑道:“你应该先问我有什么条件。”

秦惊羽眼角余光瞥见萧焰紧跟在后,不知怎的,心头莫名安定下来。

“阿金平时很温顺,但是在它发怒的时候,口水里就带有一种奇毒,这毒没人救得了,唯一的解药就是阿金自己的眼泪,可是——”多杰摸着那小狗的头,笑了笑道,“阿金从小被我养大,天底下只有我才能令它流泪。这么珍贵的眼泪,你说,我该提什么样的条件?”

秦惊羽撇嘴:“我哪知道,不就是在问你吗?”

多杰笑容收敛,指着悬崖下方,肃然道:“这里,是我们雪山之神考验勇士的地方,只有体魄和内心都真正强大的人,才能经受住神灵考验,而我们摩纳族不畏惧威胁,只尊重勇敢的人,即使他,是我们的敌人!”

秦惊羽在踏上悬崖之前,就已经有所警觉,知道这里地势艰险,平生仅见,此时顺着他的手指向下看去,只一眼,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只见那悬崖之下云雾萦绕,深不可测,寻常人根本不知道下面有着什么,但凭她超常的目力,可以看见那是一个极深的峡谷,一道急流就在那峡谷下流过,流水从上游挟着冰块直冲而下,发出万马奔腾的声响,湍流撞在大石上,溅起丈高的水花时,两面峡谷便发出惊雷般的轰鸣。

峡谷底下如此惊骇,峭壁上亦是冰雪皑皑,两面峭壁相距约有十丈,之间却有一道天然的石梁,那石梁起初倒也粗壮,约莫四五尺来宽,往前逐渐变细,到了最中间的位置,细得就和她的手臂一样。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在那道石梁之上还积着一层厚冰,晶莹透亮,就像是得一层天然水晶,好看那是没错,却将危险翻了倍。

老天,不会是要她从石梁上徒步走过去吧?

刚这样想,就见多杰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指着那根岌岌可危的石梁,笑得开怀:“你若是能单身一人从那上面走到对面山崖去,我就把解药给你。天神在上,说话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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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长空 第三十五章 执着一问

风声呼啸,衣袂飘飞,泰惊羽站在悬崖边上,盯着下方奔腾的水流,秀眉紧蹙,很是头疼。

一路上她都在想,解药肯定不会轻易拿到,心里也揣测了无数种可能发生之事,但是却也没想到,那多杰少年心性,顽劣不羁,竟会提出这样一个条件!

这勇敢者游戏,简直就是荒谬透顶,根本不可能完成!

先不说那道石梁上已经雪化成冰,人只要一踏上去就会滑倒掉跤,就算能顺利通过,那石梁的中心部份,足足三尺的距离,却只有她的手臂那般细,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折断,脆弱得不堪一击,能不能承受她身体的重量......实在不敢想象!

再有,自己所站之地还有路可走,那对面完全就是座孤零零的绝壁,要想返回,只有再转头从那石梁上走回来,也就是说,她必须在那天堑之地来回走上两次!

这两次路程,足够让她死上一万回!

奏惊羽仔细看过,垂眸冷笑道:“就算是你那金毛小狗,怕都没法在这上面走个来回。”

多杰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没舍得阿金去冒这个险。”

泰惊羽听得啼笑皆非,他不舍得他的宝贝狗去冒险,难道就该她去冒这个险?

一时也还没想出解决之法,只好没话找话拖延时间,想想又问:“你们族中难道有人能通过这道石梁?”

多杰摇头道:“没有,最厉害的一次,那个人在上面走了十步。”

“然后呢?”

“然后跟所有人一样,掉下去了,尸骨无存。”

泰惊羽禁不住冷笑:“都是不可理喻的疯子!”

多杰正色道:“他们不是疯子,是族中罪孽深重的囚犯,我阿爸给他们一次机会,如果能通过神的考验,平安通过,那就既往不咎,否则终身囚禁在地牢,永世不见天日。”

泰惊羽实在哭笑不得:“如果我不愿意呢?”

多杰看了看她道:“那个人不是你同行的朋友吗,你们汉人有一句话叫做为朋友两肋插刀,难道是说着玩的?”见她沉默不答,忽然朝天上比划个手势,虔诚道,“真正内心勇敢的人,神会保佑你的,定会令你平安无事!

奏惊羽上下左右看看,嗤笑道:“神在哪里?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没想到这多杰小小年纪,抚着胸口,回答竟富含哲理:“神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

见鬼,跟这种神灵至上的民族对话,简直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