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焰点头道:“正是,师父长年在深山野外云游,得知我的死讯已经是一年前,他便悄悄找来,挖开坟墓查看,他说我这其实只是个假死,又说这寒玉棺是个好东西,可保肉身不腐,而我昔日泡过的暖玉神泉,服下的茯苓首乌丸、身上洒的像是神族的符水,不醉翁给我又喝又泡的药酒,都在我自身修炼的龟息神功下渐渐发挥作用,还有这块墓地,想来当年神泉被毁,泉水却没消亡,而是尽数渗进了地下,却成了个休养生息的宝地,最后再加上师父带来的一颗金丹,终于让我起死回生,堪堪捡回一条小命来,还因祸得福,将这赢弱多病的身子养得大好,你说,我把这天地间的福气都占尽了,可怎么是好?”

秦惊羽听他说得轻巧,却知道这其中凶除丛生,天时地利人和,所有条件必须具备,任缺一样都不能有今日之结果,越想越是后怕,不由得紧紧抱住他,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痴痴仰望,生生缠绕,怎么也不肯松手。

萧焰低下头,噙着浓浓笑意,深深看她:“你这记性好忘性大的,不是还在问我问题么?”

秦惊羽头埋在他胸前,嗅着他身上清淡好闻的气息,脑子里满是庆幸与惜福,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只应道:“你说。”

“我都请师父去天京报讯去了,还怕你不来?而且我其实心里也着急的,哪里还等得了他老人家,顶多再养个一两日,我便自己冲到天京去找你。

“那倘若我已经跟别人成亲了呢?你又将如何?”

萧焰敛了笑,眸光定定望过来:“我醒过来的头一件事,便是想起我死前竟将你托付给雷牧歌”还叫他好好对你,其实这话我一说完就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是我当时以为自己活不了了,才违心说出这番大义无私的话来,我闭上眼的那一瞬想的便是,若我死了那也罢了,若我不死,活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把你给抢回来。”

秦惊羽轻笑道:“脸皮真厚,你就那么笃定我就心甘情愿让你来抢?”

萧焰盯着她的眼,认真地道:“你可记得,我临死之前问你能不能原谅我,你是点了头的。”

秦惊羽暗地好笑,心里喜乐无限,故意想了下才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萧焰又道:“我还问你,如果有来世,你还会不会接受我,你的回答是会。”

“我是这么说的,但那又怎样?”

萧焰只低了嗓音在她耳边道:“不怎样,三儿,你的话太多了…”

“嗯,我还有好多事问你,那个…”秦惊羽张嘴还要再说,他已是低下头来,含了她的唇瓣,堵住她所有声音。

唇舌纠缠,气息交融,火热而甜美,深刻而执着,天地在这一刻都安静下来。

刹那,已是永恒。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黄昏时分,白天就要过去,黑夜就要来临,但她知道,他们的黑夜已经过去,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充满阳光幸福如蜜的日子起风了。

晚风吹拂着山野,霞光辉映着楼宇,万物宁和而幽深,只除了那些浅浅低呤的夏虫,似在诉说着尘世间奇幻瑰丽亘古不灭的爱情神话。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两心缱绻,三生结缘。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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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卷 萧焰番外1

他叫萧焰,是南越二皇子。

他的父皇母后感情敦厚,在他之前,柳皇后育有一子,名唤萧冥,比他年长五岁。

萧冥自幼沉稳严肃,少年老成,平日总是板着张脸,柳皇后感叹这个孩子名字太冷,以至于性情也跟着冷清,生怕第二个皇儿也如他兄长 一般,于是在取名时想出个焰字,有热情如火之意,是为萧焰。

后来,柳皇后又诞下两位公主,长公主出生的时候正是月上中天,故而取名萧月;而小公主出生在茉莉花开的时节,故而取名萧茉。

俗话说人如其名,他却没有如他母后所想,长成一名热情阳光的少年,他从来就是个早熟的孩子,总是淡然看待世事,面带微笑,心如明镜。由于与萧冥终日相处,他虽不像兄长那般沉稳内敛,但冷静的本性却也学了个八九分。

只是比起萧冥来,他爱笑爱说,重情重义,对待身边每一个人都是极好,在这兄弟姐妹当中,他的相貌最是出色,清朗儒雅,俊秀绝伦,宛若翩翩佳公子,再加上那温和的性情,每个人也都那么喜欢他,人人都道这二皇子随和亲切,温润如玉,实在讨人喜欢,不论走到哪里都是发光体,总能吸引大家的目光。

父皇萧远山政务繁忙,大哥萧冥便担当起长兄之职,每日督促他读书识字,就连他那一手清隽大气的字体,都是萧冥手把手教的,兄弟俩的字迹相似,除了他们自己,寻常人根本辨认不出,当时他只当好玩,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就是因为这个,让他追悔莫及,付出了生不如死的代价。

他们兄弟姐妹四人从小感情十分要好,完全没有皇室中人勾心斗角的阴暗,实打实的相互怪爱,相互照顾,有什么好东西都是一起分享,从不藏私。

而萧冥身为皇长子,课业自然繁重,压力也大,柳皇后身体又不大好,所以平时总是他带着妹妹们在宫里玩耍,在他心目中,一家人和和睦睦,亲亲爱爱,比什么都重要。

别看他小小年纪,又贵为皇子,却没有任何坏习惯,生活总是自理,还很会照顾人,上树摘果,下水摸鱼,时不时用柳条苇草编些小玩意送给妹妹们,有时也在湖里捞些小鱼小虾点火烤了,三人一起分食,他也没想到,这些技艺将来还会派上很大的用场。

玩耍的时间虽然很多,但是他的课业却从没落下,每日只须花一点点功夫,什么东西都是一点就通,一学就会,授课的老师对他是惊为天人,甚至在闲暇之余,他还跟着宫里乐师琴师学会了好些乐器,可以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有一次他又带妹妹们出去玩,在树林里遇到头发狂的野猪,当时他临危不惧,硬是拼命将妹妹托上树梢,自己也灵巧爬上树去,三人在树上躲藏了大半日,与野猪对峙,幸得一位隐士高人从一旁路过,一掌击毙野猪,见他们救下树来。

那人见他骨骼清奇,是块练武的料,后来又考验他几次,每次都顺利过关,于是就收他做了徒弟,他因为野猪之事心有余悸,想着练就一番高强本领好保护人家,是以背着众人刻苦习武,他原本就聪明,如今下了苦功夫,更是成就神速,短短几年就有所小成,在江湖中算得上个高人了。

此后他又读了些历史书籍,知道单凭武功不足以在滔滔乱世中站稳脚跟,必须谋略并重,攻心为上,不知基于何种心态,他开始着手培养自己的势力,隐在宫廷侍卫之外,并没让他人知晓。

那一年他十岁,父皇萧远山生辰,在宫中大宴宾客,热闹非凡,当时东阳与南越关系不错,东阳国主轩辕敖亲自前往祝寿,以一串罕见的东珠作为贺礼,那珠链上还缀着块晶莹璀璨的碧绿宝石,他一看就莫名喜欢,爱不释手,萧远山见他如此,特意允他拿去玩赏几日再予归还。

寿宴当中,有一位画师当众挥毫,为萧远山画了一幅丹青,博得众人喝彩,据说这画师足迹遍布赤天大陆,五国四海,为各国皇室都曾留下画作,他于是感了兴趣,私下见面,央其说些他国趣闻。

画上是两名长相一模一样的孩童,大概三四岁的样子,一男一女,衣饰华贵,漂亮得不像真人,男孩面容瘦弱,眼神忧郁,而那女孩却是粉雕玉琢,笑容满面,尤其两道英气十足的眉毛,一双漆黑如子夜的眼瞳,甚是醒目。

他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孩子,不觉有些诧异,多看了几眼,心里有丝说不出的异样感觉,画师见他上了下,便告诉他,这是大夏皇帝的一对龙凤胎,当时刚年满四周岁,只可惜画作还未完成,其中的小公主就已经因病夭折,所以也没有在继续画下去。

他算了下日子,已经是三年过去,画上的男孩现在将近七岁,再看看那画上女孩的笑容,心里闷闷的,不知为什么。

那段时日他有些沉郁,笑容极少,父母兄长都没察觉,两个妹妹更是年幼不谙世事,幸好有容容陪着他解闷。

容容姓叶,是大将军叶庭的长女,与他年纪相仿,善解人意,再加上叶府小公子叶霁风与他自小要好,于是每逢重大节气祭祀,三人都是经常玩在一起。

容容长相温婉秀丽,性子也沉静,为人处事大方得体,从来不惹麻烦,就是身子较弱了些,跟他母后柳皇后的性情状况颇为相似,经常进宫问候,甚至认了柳皇后做干娘,颇得柳皇后喜欢。

也许是少年人天生俱来的保护欲,加之他一向孝顺母亲,是以对她便多了几分怜惜,把她当成另一个不同姓氏的妹妹一般疼爱,她也亲热唤他一声焰哥哥,他便以为她真把自己当做是兄长敬重,却不想,她的真实心思竟与他差得天远地远,遥不可及。

有一天,他带着妹妹们去宫外野地玩耍,回来的时候抱着一对可爱的鸳鸯雏鸟,养在他寝宫的水池里,天长日久,鸳鸯渐渐长大,妹妹们失了最初的兴致,他却一直宝贝得紧,一养就是好几年。

在此期间容容经常前来帮忙照料,他想起在书上看到“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的诗句,下意识的,他找了个接口将鸳鸯移去他处,那个时候他还不明白,他在内心深处,其实是希望有另一个人来与他分享,这个人,并不是她。

倒他十二岁的时候,因为有人背后挑拨怂恿,他父皇萧远山一念之差,与赤天大陆中最大最强的国家大夏在边境问题是矛盾不断,终于引发战争。

这一场战争打了一年多,国家入不敷出,国力大损,百姓生灵涂炭,苦不堪言,最后是以南越的战败告终,容容的父亲叶大将军也在其中一场战役中为国捐躯。

南越作为战争发起国,又是战败国,不仅边境线南移数里,还须得向大夏支付巨额赔款,到后来,大夏还强硬提出由南越皇子作为质子,羁留大夏皇宫,期限为十年,否则不予退兵,军队继续朝南开进。

兵临城下,新的战争一触即发,局势如火如荼,一向交好的东阳碍于大夏的强大国力,背信弃义,对南越的求援拒之不理,萧远山满心懊悔,一家人抱着哭成一团,这个时候他站出来,列举种种理由,严明自己比兄长更适合去做那个质子,他当时看得很清楚,自己胸无大志,随遇而安,大哥萧冥比自己更具魄力,更有野心,重振南越非其莫属。

当时柳皇后正怀有身孕,一想到即将骨肉分离,终日以泪洗面,悲伤难耐,虽每天汤药调养,却还是落了胎,他随萧冥在殿外守候,听得太医步出门槛摇头叹息,说是好端端的小皇子就这样没了,可怜可叹,他咬破了唇生生忍住,亦觉得萧冥一张脸阴沉得吓人。

到了晚上,他在寝宫陪着柳皇后,不停说话安慰,好不容易把母后哄得睡下,出门去找兄长,却没找着人,后来才听说西宫一位贵人刚传出有了身孕,萧冥闻讯,冷着脸冲了出去。

等他匆匆赶去,那位贵人刚被人从池塘里就上来,惊吓过度,奄奄一息,身下很快就见了红,险些连命都没保住,据侍女讲是她自己不小心掉进水里,导致小产,当时四周也不见旁人,但他知道,此事与兄长脱不了干系,而且,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

看出侍女惴惴不安的目光,他找来内侍总管,随便编了个理由,将那侍女遣送出宫,远嫁深山,这事情最终不了了之。

从此萧冥性情愈发阴冷,他虽有心劝解,无奈去往大夏的时日已近,就只得将这事托付给两个姐妹,但他也知道,妹妹们对这位长兄心存忌惮,就算劝慰,只怕也是效力微薄,不济于事。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只能作罢,踏上遥远征程。

临行之前,萧冥拉他到一旁,郑重承诺,说是以后南越江山不分彼此,由他兄弟二人共掌,他只道是兄长好意慰藉,并没当真;父皇萧远山对他心存歉疚,执意补偿,他想了一会,忽然想起那串珠链,便随口讨要了去,带在身边藏妥。

叶府兄妹也进宫相送,给他践行,叶容容拉着他的衣袖,哭的梨花带雨,不住说要等他回来,他默默想着心事,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是胡乱点头。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那大夏损他大将,辱他国体,累他百姓受苦,害他失去胞弟,他就算是做名质子,也要想法在那天京皇宫中与兄长里应外合,翻天覆地,他自认有这个能耐。

萧远山派了一名得力内侍孟尧随他前往,孟尧颇有心计,准备了不少物事,还早早就安排了他的外甥敬霖去往大夏打前阵。出了苍岐,他师父赶来见面,又教授了他一些剑式招数,临别时还留下了一本内功心法,叫做抑阳功。

拜师学艺这些年来,他除了知道这位师父姓吴,武功深不可测,平日喜观星象,善炼丹药之外,其余一无所知,只是凭他对师父的了解,师父做事向来有理有据,从不做无谓之事,留下这本心法必有深意。

一路北上,进入大夏境内,路上大夏军士对他态度恶劣,随意打骂,孟尧小心赔笑,尽力化解,他看在眼里,也不显露武功,都忍了过去,他对自己说,忍得一时之辱,必换来日后丰功伟业。

快到大夏都城天京的时候,有一队人马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他惊讶发现那里面尽是些十来岁的弱质少年,一问才知,那是从大夏各地找来的贫家子弟,是送入皇宫做宫人内侍的。

内侍,也就是太监,他南越皇宫也是常见,当下也没太在意,只是某日停车歇息,他站在树下,远远望见那人群中有一人面容清俊,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他心中一动,悄悄唤来孟尧前往辨识,孟尧回来也是十分惊骇,说乍一看真的好像,只是少了他的气度与神韵。

质子…太监…

握着那本抑阳功的秘籍,想着临别时兄长痛恨的目光,一个念头忽然蹦出来。

他知道,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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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卷 萧焰番外2

短短几日,孟尧已经将那与他面容相似少年的身世暗中打听清楚。

那少年叫做燕秀朝,是大夏岭南人士,家境贫寒,父亲是个落魄的教书先生,兄长不务正业,家里还有妹妹,一家人艰难度日,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送他进宫做太监,换得些许银钱做口粮。

虽心有不忍,但做大事者须不拘小节,当机立断,在进宫的第二天晚上,一碗失魂草的药汁,将他与那少年的身份对调,他混进了少年所在的队伍,少年则是住进了南苑质子府。

他对自己说,从此他要忘记自己原先的皇子身份,他只是个小太监,他的名字叫燕秀朝。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举措,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凭借他的聪明才智与细密心思,很容易避过了阉割受礼,在调教了半月之后,他与另一名小太监一道被分配到了明华宫,那是大夏皇帝秦毅妃嫔之一,昭仪穆云风所在的宫殿。

一旦入宫,过去的身份姓名都要统统舍弃,这是他所期望的,他不愿提及身世,只是在改名的时候,方才出口央求那内侍总管,保留了个燕字。

他的新名字叫做燕儿。

燕儿,焰儿,他在内心深处时刻提醒自己,莫忘国耻,莫忘家仇。

起初他只是在明华宫外围做一名杂役太监,做的都是些体力活,他有武功基础,这些事做起来毫不费力,闲暇时他便开始练习那本抑阳功。

抑阳功,顾名思义,会延迟他身上男性特征的发育,连同身高一并延缓,没练几日,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肤色变得白净,嘴唇上方的淡淡绒毛也逐渐消减不见,嗓音也是愈发清越尖细,如果不脱衣查看,跟个真正的小太监也没甚区别。

宫中日子过得辛苦而平淡,他也以为就这样了,等站稳脚跟就开始一步步谋划大事,却没有想到,在明华宫内殿,他又见到了那画上的男孩。

原来画上那对金童玉女般的双生子,正是这位穆昭仪的一双子女,小公主秦吟雪四岁时不幸患病夭折,小皇子秦惊羽养在深宫,穆昭仪溺爱皇儿,保护得紧,平日也难得出门一趟,却不想这一日竟是让他有缘得见。

事情的缘由,是穆昭仪要挑选一名侍女和一名内侍一同服侍这位三皇子,侍女人选已经确定,名唤翡翠,是个内向胆小的小丫鬟;而内侍的人选则是从他和另一个小太监汝儿当中产生。

这位穆昭仪出身江湖,是神医穆青之女,会些拳脚功夫,眼光也还算精明,尽管他表现得温和斯文,一开始也并没有入得她的眼,而是选中了老实憨厚的汝儿。

他看着那张与画上女孩酷似的小脸,默默退下,心底有些失望,说不清是因为没留在那三皇子身边服侍,还是因为没获得于大业帮助更多的职位和机会。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或者,这事好事,毕竟在皇子身边服侍太过醒目,他需要先沉寂一段时日,把抑阳功练好,再作打算。他这样安慰自己,于是在夜深人静时更加刻苦,武功又上了个台阶。

没想到事情竟有转机,有一日这三皇子生病,皇太后前来探视皇孙,据说汝儿笨手笨脚,在病榻前打翻了药碗,药汁溅到皇太后鞋上,穆妃事后动怒,将汝儿调离思过,改由他来临时服侍一段时日。

在明华宫当差这几日,他也学到不少东西,再加上那张温润含笑的俊脸,左右逢源,四处讨喜,但他毕竟是个养尊处优的皇子,做事自热不如那些从小就担当重任的太监宫女,是以尽管名为近身服侍,其实也就是跑跑腿,侯侯门,主要事务还是落在翡翠头上。

翡翠什么都好,就是有一样不得穆妃满意,那便是梳头,每次费心费时,梳头的力度和最终的发式还是差强人意。

这位三皇子发质并不如寻常男孩一般粗硬,而是细软柔长,翡翠再是小心又小心,轻缓又轻缓,每日清晨梳头完毕,木梳上总是掉下数茎断发,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却暗暗存下心思。

穆妃平日总是心事重重板着张脸,其实待人也不差,明华宫众人每月都有一人假期,可以凭令牌出入宫门,他趁着这个机会,出宫去了醉花街。

他考虑事情向来周全,这回也不例外,要说梳头技艺最好,发式最新,自然比不过青楼女子,,那醉花街上多的是青楼妓院,他打听到其中一位以梳发技艺著称的妓女,出了高价,让其教他梳头束发。

往返不过三回,他已经将那妓女的手艺学了个遍,不仅手法柔若无骨,发式花样也是推陈出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然后有一日清晨,当翡翠再度摘下木梳上的断发时,看着那三皇子两道英挺的秀美微微一蹙,他适时出列,温言禀到:“殿下,让奴才来试试给你梳头,如何?”

就这样,他替换了翡翠的位置,离他的目标更进了一步。

那三皇子秦惊羽年方十岁,已经是长得俊美非凡,性格却跟他大哥萧冥差不多,阴沉清冷,平日也不爱说话,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总带着几分防备的神色。

他小心翼翼服侍着,自认从不曾出什么差错,却始终得不到这位主子的信任,除了让他梳头,别的都不让他碰,就连沐浴更衣之类的事,也是主子自己亲自动手,他近不得半点身。

一晃两年过去,上述情形一直未得到缓解,反有愈演愈烈之势。

他开始担心,原想在皇子身边侍候,能有更多机会获取大夏朝堂的情报,但如今看来,这三皇子并不太受宠,又生性多疑,自己若是再这样耽误下去,浪费时间不说,最终将是一事无成。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开始暗中另觅良主,过不多久,他的目光锁定在一人身上,那便是大皇子秦湛霆。

秦湛霆身为皇长子,占尽天时地利,性情直爽,有勇无谋,这样的人自然是极好控制。

于是在一个合适的机会,他在秦湛霆面前恰到好处变现了一番,令其答允要将他要去昭阳宫,随身服侍。

他暗自欢喜,回到明华宫,却见他那主子站在他寝室里,随手翻看着他那本抑阳功的心法,淡淡问道:“这书倒是很有意思,哪里来的?”

他脸色不变,暗自镇定,只说是在宫外地摊上买来的闲书。

秦惊羽随口又说了句:“你是我身边的人,当守本分,别跟我大皇兄走得太近。”

他恭敬答应着,心里却思绪如潮,不住翻涌。

他知道这位主子不懂武功,一时半会还觉察不出这抑阳功的奥妙来,但是如果被穆妃娘娘知道,还有那位闻名天下的穆神医…实在不敢想象。

防微杜渐,未雨绸缪,他逼不得已出手。

次日昭阳宫桃花开得正艳,几位皇子公主应邀前往赏花游玩,三皇子秦惊羽也在被邀之列,携了他一同前往,他便将事先准备好的失魂草粉末悄悄加在这主子的茶水当中,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他想,就算日后有人查证,人是在昭阳宫出的事,在场之人众多,这后宫争斗自古纷乱复杂,谁也怀疑不到他头上。

只是在倾倒药粉的一刹,他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画上女孩明媚的笑容,微一失神,手指抖了那么一抖,份量便没控制到精准。

他并不想要人命,没想到却险些真出了人命。

他那主子年幼体弱,刚回明华宫就口吐鲜血昏死过去,沉睡不醒,穆妃找不到证据,没法去昭阳宫询问对质,只得迁怒于他,将他关进了暗室。

他在暗室之中过了三天,这三天里生性冷静的他从未有过的慌乱,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好像是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生生被他错过,被他扼杀了,他十分后悔,或者不该贸然出手,应当从长计议。

从暗室出来的时候恍如隔世,当他听翡翠说主子病好了,那一刻,他心里居然长长松了口气。

他被带进主子的寝宫,站到浴室门前,他听见里面那个清润悦耳的嗓音在喊:“进来。”

推门进去,他看到了此生难忘的画面。

肌肤似玉,娇躯若花。

原来他的主子,是个她…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可爱模样,还有那刚开始发育的娇艳酥胸,向来冷静自持的他,一时措手不及,心跳如鼓,很没脸地喷出了鼻血。

只想了那么一下,他登时明白当年李代桃僵的真相,知道了她就是画上的女孩,明白她对他只是本能防备,而不是心生厌恶,不知为何,竟是欣喜若狂。

好险,只差一点,他就与她失之交臂。

内心雀跃的同时,他也在担忧,以后该怎么与她相处?万一揭穿真相,他当如何?

所幸老天眷顾,她病愈之后竟然忘记了以前的种种,而且性情也变了许多,变得自信开朗,又热情霸道,她喜欢欺负他,却又在旁人面前处处维护他,时而狂妄自大,时而娇憨可人。

他在南越皇宫中所见女子众多,母后温婉贤淑,月儿柔弱无依,茉儿刁蛮娇气,至于容容,一半像母后,一半像月儿,全无自己的个性,他却从来不曾见过哪位少女像她这样特别,这样明媚爽朗,英气勃勃,浑身上下散发着钻石般的光芒,让人移不开眼,更是挪不动心。

顺着她的性子,他陪她笑,陪她闹,教她识字,帮她伪装,替她掩饰,并被她深深依赖与信任,如同被春日暖阳一照,心田里那些埋藏已久的性情本能复苏,一下子活泛开来,他感到内心从未有过的充实。

调去昭阳宫的事情被他闲置下来,或许也没有必要,他待在明华宫,只要谋划得当,尽心尽力,也一样可以成事。

上林苑,狩猎场,那是他第一回见到雷牧歌,那个出身将门名震天京的少年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