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拐杖,余笑的妈妈不忿地用拐杖点地,就像是在课堂上,她拿着教鞭在黑板上点重点一样。

“妈,您不用替我心疼,那些事儿,都过去了。”

手安抚地拍着自己母亲的肩膀,余笑的脸上带着微笑。

“我以后会好好爱自己,保护自己。”

“唉。”看了自己女儿的眼睛几秒,余笑的妈妈又叹了一声。

“他什么时候出月子?还得俩月吧?到时候我去给你们看孩子。正好我脚伤了这么久,之前我去上的那个班儿学校里找好了新学期的老师,我能一直休息到下半年九月呢。”

“这个还得问问他,毕竟这段时间孩子主要是他在照顾。”

听了这话,萧清荷女士冷笑了一声。

“我又不瞎,他现在能恢复得出来见人,不都是你和那个保姆给她顶着活儿么?还真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对了…他的那个皲裂好了么?我昨天跟我同事问了个偏方…”

余笑能感觉到,自己的母亲现在对褚年的感觉是很复杂的,怨他让自己女儿受苦,恨不能他自己把那些苦全吃上一遍,又舍不得他让女儿的身体再受委屈,另一方面,又因为天生具备的同情心,让她只能在嘴皮子上对着褚年狠一点。

“妈,您不用这么纠结,我觉得,可能过一段时间,我就可以换回来了。”

“啊?真的?!”

余笑妈妈瞪大了眼睛,刚想说什么,却被人打断了。

“经理过年好!这是我爱人,这是我孩子。”林经理是全家上阵来的。

“经理!看,这是我妈年初一去庙里给宝宝求的平安符。”清爽的男孩儿一脸笑容把一个小木盒送到了余笑的手里,

“经理。 ”走在最后的小莫有些腼腆地对余笑的妈妈说了声:“阿姨好。”

看着这些人包围着自己的女儿,余笑的妈妈脸上带着笑,拄着拐往后退了一步。

真好看啊。

这样被一群人簇拥的,自己的女儿,可真好看啊。

“妈,人来齐了,咱们进去吧。”

傅锦颜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在外地闭关写剧本来不了,余笑也就没打算再叫什么她从前的朋友。

看着自己的女儿扶住自己肩膀的那只手,余笑的妈妈低着头,眼眶都有些红。

满月宴温情又热闹,白白净净还有一双大眼睛的小褚褚真是谁看都喜欢,她也不怕生,谁抱都行,还会笑,真是软了一群大人的心。

托着沉甸甸软乎乎的一团到了戚大姐的怀里,让她抱牢了,牛姐摘了脖子上的玉牌子就要往孩子的襁褓里塞。

“我认了,以后这也是我闺女!”

强行自认是干妈。

褚年哪里能让她在这个时候拿出这么重的礼,赶紧推了回去。

韩大姐和小玉起哄,四个人闹了好一会儿。

好不容易给牛姐把和田玉的牌子重新戴回去,褚年转头看向坐在椅子上正跟同事说什么的余笑。

然后忍不住也笑了。

余笑的妈妈看见了他的表情,再看看自己的女儿,她低下头,擦了擦嘴。

“你别光吃啊,一会儿你坐着我站着,咱们跟孩子拍个照吧。”余笑的爸爸这么说。

抬头看看自己的丈夫,余笑的妈妈点点头,突然说:

“你们男人啊,一个赛一个都是大傻子,追到手了就不珍惜,等人走了,又是一副死…一副…呵呵。”

作为男人的代表,余笑爸爸又被无来由地说了一通,他低头看看余笑妈妈的脚说:

“你这是又疼得开始骂我了?”

余笑的妈妈移开了视线,再不想看他了。

“嘿嘿嘿,今天所有人都特别喜欢我们小褚褚,小褚褚也特别乖,就哭了一次!”

回到家,褚年说话的时候已经累到有些喘了,脸上的笑容还是怎么都下不去。

看着睡着的孩子被放进了小床里,他转身对余笑说:

“我以前觉得这个热闹特别没意思,今天我就觉得特别有意思。”

余笑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说:“你早点休息一下吧,洗个热水澡,晚饭我来做。”

说完,看了一眼孩子确定她睡熟了,余笑走出了卧室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这些日子,这里就是她的床。

褚年拖着两条腿找换洗的衣服去洗澡,还有些亢奋地哼着歌,余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感受到手机的震动,余笑拿出来,看见了消息提醒。

“笑笑,你说你可能要换回来了是怎么回事儿?是有什么原理和征兆啊?妈妈觉得,你要是觉得要换回来了,就得做好准备。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工作上取得进步,这些进步是你自己的努力换来的,妈妈虽然很欣喜看到你的蜕变和成长,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惋惜。

另外,你要是换回来了,你和褚年的关系该怎么办呢?妈妈想了一路,还是决定跟你说一下妈妈的真实想法:

褚年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是对不起你,可是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变化我们都能看到,再加上你们交换过的经历,可以说,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比褚年更了解你,不仅了解你的想法,还了解你作为一个女性所承受的痛苦和无助,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你们换来之后,你是否愿意考虑再给褚年一个机会呢?

这只是妈妈个人关于你们之间相互理解的想法,没有考虑孩子的因素,也没有考虑你们的婚姻能让你继续享受到你曾经努力的成果。”

写的人字字斟酌,都带上了浓浓的书面语气,余笑是一个字一个字看完的。

抬起头看了一眼墙上的“99”,她又低下头去。

“谢谢妈妈。”

“我不考虑。”

第92章相约98

褚年刚刚在自己女儿的满月宴上获得了快乐,又立刻知道了什么是“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正月初九, 余笑又走了。

赶得早班的飞机, 等褚年起床的时候, 她都已经到了机场了。

不过褚年也算是跟她告别过了, 在凌晨四点爬起来喂奶的时候, 余笑那时候已经醒了。

“褚年走的时候轻手轻脚的,生怕吵醒你,我说给他泡点麦片暖暖胃,他都怕吵醒你。”

喂小褚褚吃早饭的时候戚大姐还一迭声地夸着“褚年”, 用膝盖骨都看得出来, 短短几天相处,戚大姐对“余笑丈夫”的好感高到了破表的程度。

褚年觉得自己也有点奇怪,之前他住院的时候,别人只顾着夸余笑,他就觉得是所有人都偏心,看不见他这个“孕妇”受了的委屈、吃了的苦, 可现在别人夸余笑…

他竟然只觉得好,觉得余笑怎么夸都不过分,别人的褒奖之词进了他的心里都成了心尖尖儿上的糖碎,又甜又痒, 痒在让他有点想挽起袖子自己上台表演。

就像孩子满月那天, 他对着牛姐她们, 不就是没忍住么。

理智会在事后批判他、甚至羞辱他, 嘲讽他现在的扭捏和快乐都是毫无价值也毫无意义的。

可他在听见这些的时候是真的快乐。

与平步青云、财源滚滚完全不同的快乐。

就像现在。

心里的甜甜的小泡泡, 那根本止不住,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脸上是傻笑的样子。

喂完了奶,褚年抱着孩子带着她看风景,衣兜里的手机传来了钢琴声。

余笑之前在的时候,每天会带着孩子看颜色很鲜艳的花花草草,还给她讲绘本和放音乐。

这些事情褚年真是想都没想过,但是既然余笑已经起了头儿,他也不能让自己的女儿一没妈就待遇骤降啊。

不过余笑喜欢莫扎特和贝多芬,比如K448和著名的《命运》,褚年在这方面没有音乐素养,就是逮着啥放啥了,《野蜂飞舞》也不错嘛,女儿要是能将来学得打字手速快一点那也是竞争优势呀。

沉浸在一群野蜂子的来来回回里,褚年抱着小褚褚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余笑,累了吧,我抱着孩子,你放松一下腰。”

戚大姐端着一盘水果走过来,却看见抱着孩子的妈竟然站在那儿发呆。

“余笑?你怎么了?是哪儿在疼么?”

褚年呆呆地转过头,呆呆地问:

“戚大姐,我昨天干啥了?”

戚大姐眨眨眼:“你干啥了?你、你也没干啥啊,就带着孩子出去参加满月宴。”

褚年说的不是这个。

他又看向了墙上。

戚大姐也跟着看,茫然地说:“到底怎么了?”

“分数啊。”褚年看着墙。

墙上是个明晃晃的“98”在照进窗子的晨光里,带着细细碎碎的冷意。

怎么就降了呢?还只降了一分。

小褚褚睡了之后,褚年一边做着盆底肌锻炼,呲牙咧嘴地想着这事儿。

计分器一直是个99,他都看腻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分数就变成了98。

“我也没干什么呀?”

“就我现在这样,我还能干什么呀?”

“难道是余笑干了什么?”

计分器沉默地呆在那,带着一个爱的“98”,像是个无辜的孩子。

不解了一天,晚饭过后,褚年抱着笔记本电脑到了客厅,打算写点东西,又看了一眼那个“98”,他苦笑了一下:

“其实我现在都不知道,我到底是希望换回来,还是不希望换回来。”

虽然还在饱受折磨,连睡个觉都成了奢侈,可一旦换回来,褚年知道,那就是自己失去余笑的时候。

摇摇头,他开始写自己的文档。

“杨峰这个人还不错。”刚回到京城,余笑先约了那位之前被池董事长夸过的改造项目策划人。

第一次不过是试探性地“聊一聊”,就是两个人在某个环境不错酒也好喝的店坐了两个小时。

余笑早就习惯了男人们之间交流的方式,和表现得长袖善舞的杨峰可以说是相谈甚欢。

在交谈过后,余笑再想起自己看过的杨峰这个人的资料,和自己想象中对照了起来。

这也是她现在经常采用的“复盘”,在对一个人的人生经历有了初步了解的情况下,人都会产生一个“想象”,而想象与现实之间的偏差,就是自己在阅历方面的不足。

既能校准自己与不同人之间的相处方式,也能让自己在看人的时候更加全面。

就是累一些。

好在现在的余笑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和工作相关的事情。

“经理,还不错这个评价,在您这也就等同于一般吧。”

因为余笑喝了酒,小李开着公司的车顺路接了她。

说是顺路,那是因为小李的女朋友来了京城,余笑把总公司分配给她在京城的车借给了小李。

小李也是个懂事儿的,事先问了余笑跟人约在了哪里,晚上也就带着女朋友在附近的网红店玩儿,等着余笑谈完了就接着一起回去。

余笑抬了抬眼皮,说:“也不是一般,就是,还…好。积极进取,热情周到,不让人讨厌。”

身上充满了在商场能够闯出一片天的特质,在没有竞争关系的情况下,是很难让人讨厌得起来的。

无视掉小李女朋友透过有意无意从副驾驶座位上投来的视线,余笑看向车窗外。

还在正月里的京城只要离开了核心区域,就显得比平时冷清一些,余笑对着车窗里映出的自己勾了一下唇角。

只不过杨峰让自己想起了褚年而已。

应该说是想起了之前的褚年。

太像了。

与此同时,现在的褚年和从前的他自己,就太不像了。

脑海中浮现昨天褚年甜笑着看自己的样子,余笑皱了一下眉头。

虽然褚年是顶着自己的脸,可余笑知道,从前的自己是做不出这种表情的,即使是最爱褚年的时候。

褚年也不会,褚年在追自己的时候,也不过是深情地看着自己,那种眼神里不会有克制不住的依恋和喜悦。

褚年…他也变了。

连她妈都看出来了。

逆境是能改变人的。

跟成功一样。

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妈妈看懂了褚年的变化,却未必看懂了她的变化。

小李先把自己的女朋友送回了酒店,不顾余笑的拒绝送她回公司的公寓。

路上,小李长出了一口气,说:

“经理呀,我看你和嫂子的关系可真好啊,嫂子还没说话呢,您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就不行了,哎呀,刚刚逛街,我女朋友看着一件衣服,都试穿了,也挺好看,我要给她买,她说拉链有点紧,怕晚上回去她自己脱不下来,我说那就换一件拉链好的,结果她就变脸了。”

唔…

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余笑只能说:

“打你了么?”

“没有。”

“骂你了么?”

“也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她变脸了?”

“她突然就说衣服不要了,自己就进去把衣服脱了,我又说她这不是自己能脱么?那就买着吧,多好看的衣服呀,她就不理我了。”

余笑“呵呵”笑了一声,说:“那你女朋友脾气还挺好。”

想想一个小姑娘一个人来了京城,鼓起勇气做出了暗示,结果男朋友不仅没听出来,还把她一个人留在酒店里送男上司去了,余笑抬手揉了揉额头。

她和褚年谈恋爱的时候就没有这种沟通上的问题,褚年要是愿意,能让任何人都舒舒服服的,她呢,又不是个喜欢弯弯绕绕的人,话要么就一直憋在心里,要么就直接说出口。

余笑说:“小李,你女朋友其实很容易害羞,她一直想跟你说很想你,想让你多陪陪她,可是又说不出口,你呀,就想象一下你是你自己的女朋友,一个人千里迢迢来找男朋友,现在你会想什么呢?”

“她?害羞?”小李差点笑出声,可他们经理后面说的话,又让他的笑被收了回去。

马上要上环路了,余笑让小李把车停在路边,自己下了车。

“你赶紧回去陪陪她,明天早上别耽误了上班,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啊?经理,这怎么行?”

“赶紧走赶紧走!”

目送着汽车远去,身上略有些酒气的余笑“哈”地笑了一声。

看别人谈恋爱,还真有意思啊。

尤其是磕磕绊绊的年轻人,心里总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又把那份憧憬与心一起,与另一个人分享。

余笑没急着打车,她站在路边吹了吹风,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

她妈妈可能没有想过,她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愿意等待和被选择的人。

褚年变了,在花花世界和她、孩子、家庭之间,他因为很多原因愿意更多地看向他曾经忽视的另一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