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要留在原地接受这次“选择”么?

都在山林里,谁还不是只老虎呢,难道一只老虎对另一只老虎示爱,那只老虎就要收起爪子么?

这不是她现在信的道理。

她只信被自己争取来的,紧紧抓在手里的,才是她自己的。

抬手对着路过的出租车招了招,余笑又深吸了一口京城这个冬天仅剩不多的冬气。

“呼。”

“浪子回头金不换?”

“金子…有我这个能赚金子的人值钱么?”

把话连着一个笑留在冷风里,她坐上了出租车,电话又响了起来。

“董事长?”

“明天上午港嘉有个项目推广的会,你和我一起去。”

“董事长,您直接给我布置工作,不符合流程吧?”

“我就算再工作狂,正月也不能让秘书们加班到这个时候,只能自己通知你了,工作流明天补给你。”

“您还在公司?晚饭吃了吗?”

半个小时后,余笑拎着两大盒锅贴敲开了天池董事长办公室的门。

“正好,我跟你说说港嘉,那帮老滑头,哼…”

余笑第一次在池谨文的脸上看见如此直白的讨厌,或者更该形容为憎恶。

“你也别小看了他们,你在赭阳的项目初见成效,他们可想着要占掉东林南边的那块地。”

那块地,可是早被天池是做囊中之物了,要不是想在东林做一系列的开发,天池又怎么会如此积极地投入到那块烂尾地的改造中呢,现在改造得差不多了,招商也很顺利,他们要做的就是打掉那些来摘桃子的手。

“他们最喜欢的事情,第一是倚老卖老,第二,就是把威胁到他们的人说成是老疯子和小疯子。”

“没关系,董事长,我最不怕被人说疯子。”

余笑笑了一下,掰开了一次性筷子递了过去。

池谨文夹着热乎乎的锅贴说:“谁敢说你是疯子,你可是七进七出的赵子龙。”

第93章一个机会

刚给孩子喂完奶,褚年打了个喷嚏。

然后他就进了厕所里。

“我是上面打喷嚏, 你说你下面跟着热闹啥?”

放完了水, 他在马桶上坐了一分钟, 倒不是还在酝酿什么, 只是在做心理建设。

“没事儿, 我现在比之前好多了,慢慢就能恢复到之前…戚大姐也说了,现在这种情况不会一直这样的。”

对自己嘀咕了半天,他提着裤子站了起来。

回到卧室, 他没有像预先想的那样补个觉, 也没有拿起电脑,而是先把今天的四组凯格尔训练给做了。

生孩子前漏尿,是什么神经刺激、什么压迫,生孩子后就成了肌肉的问题。

让本质是男人的褚年很不解,他实在想不明白,生孩子这事儿怎么就跟尿过不去了, 邻里关系也太不友好了吧。

做完了训练,褚年喘匀了气儿,又去看小褚褚。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余笑总是带着她看花听歌的缘故,不对, 不是余笑带着, 他自己也带过——褚年在心里把这个军功章分了自己一半儿——现在的小褚褚会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颜色斑斓的小玩具和花。

比如傅锦颜送的小花鼓, 只要在她面前摇就能让她看过来。

带着孩子玩儿了一会儿, 或者说是玩了一会儿孩子, 褚年跟戚大姐商量明天带孩子出门。

连着刮了两天的南风,难得空气好,褚年提前查了,觉得可以带孩子出去走走。

这也是他第一次在没有余笑的情况下带孩子出门。

褚年还想拍个小视频,增加仪式感,从做准备工作开始拍。

戚大姐不知道这事儿怎么还值得这么郑重,还是郑重在了毫不重要的地方。

“婴儿车里用不用塞一套孩子的衣服啊?万一尿湿了怎么办?”

面对“余笑”的问题,戚大姐面无表情地说:

“那就从家门口推回来,换。”

褚年:“哦。”

虽然这样,褚年依然热情满满地把自己往小车车里塞尿不湿的画面给拍了下来,并且发给了余笑。

看见他对着手机笑,戚大姐才恍然这是“想老公”了。

远在京城的一处会场,余笑看着手机里孩子盯着小花鼓的样子,脸上浮现了温柔的笑意。

收起手机,她快步跟到了池董事长的身后。

“池董事长。”

天池作为业内的龙头,池谨文所到之处,人们就像是深海中逐光的鱼群一样涌来。

池谨文脸上没有表情,戴着一副金边眼镜,他只跟几个认识的人打招呼。

余笑跟着他,看着那些人的笑脸,内心毫无波澜,这些人不过趋利而来,既不应该贬低,也没必要因为他们的追逐就抬高什么。

有钱没什么了不起,能把钱花在哪里,才能看得出这个人的本事——这是来的路上,池谨文对她说的话。

很快,池谨文走到了几个老人家的面前,那些人也都识趣地散了。

“一看见池董,我就觉得我老了,你是正当其时,我们是日薄西山…时代不一样了,眼光也不一样了。”

港嘉的掌舵人早就远居国外轻易不出现,在场的是港嘉的总经理,年纪也过了六旬。

除了他之外,其他在场的各大公司负责人也都是五十岁上下,跟他们比,今年才三十多岁的池谨文无论如何都算是年轻的。

商场上,无论斗得是如何的你死我活,见了面都是和气生财的样子,对着他们,池谨文也露出了微笑。

两个小时,余笑大多数时候是个尽忠职守的微笑娃娃,为池谨文挡下些纠缠,或者被他引荐给一些同样做旧改的业内。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估计整个地产行业都知道天池要在旧改方面出新的局面了。

快走的时候,一个港商开口破坏了和谐美好的局面。

“池董事长手里又不是没有新地,总是盯着边边角角老房子和烂尾楼,真是大口吃肉连汤都不给我们留了。”

余笑和池谨文同时看向他。

港嘉的总经理端着庆功香槟笑着圆场:

“吴总不要这么说,年轻人的眼光是和我们不一样的,现在地产生意不好做,谁不是能捞一点是一点?”

吴先生皮笑肉不笑:“捞到别人的碗里,就要小心被打手打到痛。”

“吴先生,我们现在这些年轻人都知道一个道理,做人不仅要赚钱,还要学会做点好事,比如,把新港那块闲置了十五年的土地拿出来做开发再利用,惠及民生,总比荒废在那里要好。”

余笑说话的时候面带微笑。

这位吴先生十五年前以要兴建影视城的名义在新港划了一大片地,因为港商的身份,政策上一路绿灯,可事实上他划而不建,政府每次因为土地闲置而要收回,他就会象征意义地弄个工程队,然后各种公关,拖了又拖。

说白了,不过是看中了国内市场的房价飞涨,就早早占了地想要囤地赚钱罢了,这也是早些年那些港台地产商人能够在内地赚钱的主要原因。

他们拿了钱进来,买了一张船票,便驶入了黄金海。

只不过近年政策收紧,他们手里囤着的地越发烫手了,就像这位吴先生,因为相关政策,他的那块地即将被政府收回。

国内其他相关行业的公司因为种种原因不敢接,天池却没这个顾虑。

天池没有,她余笑就没有。

“做好事?”吴先生呵呵一笑,“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老…都死了,不会听见这个话了,怎么,只有你们天池是在做好事,我们这些失了地的可怜人就成了恶商?”

“那个老…都死了”被吞掉的两个字让余笑的手指一缩。

她的手臂一抬一挡,然后往前走了一步。

“吴先生您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你想干什么?”

她的微笑不变:“我只是想请您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热热闹闹的会场,以他们两个人为核心,呈辐射状安静了下来。

“说,说什么?保安!怎么这里…”

“吴先生,除了新港,您还有齐南、鲁台、沪市…一共十二块土地,回去之后我就做一个十二面的骰子,只要我们董事长心情不好,就让他扔一下。

您囤在手里的那些地,可以做医院,可以做学校,可以做附带养老中心的综合疗养院…我提前替那些受益于您的人谢谢您利国利民,舍己为人。”

她是在笑的。

说的话却让人心头发凉。

唯有池谨文站在他身后,脸上的愤怒散去,最后变成了微笑。

“哈哈哈哈哈,果然是我的赵子龙!”

回公司的车上,池谨文坐在后座大笑。

余笑坐在前座,也在笑,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下好了,咱们天池,出了一个老疯子,一个小疯子,现在还有一个更小的‘疯子’。”

“董事长,我早就说过,我从来不怕被人当疯子。”

“呼。”

终于笑够了,池谨文身体往后一靠,长出了一口气。

“这一口恶气,我憋了快二十年年。”

池谨文垂下眼睛。

“我父亲刚去世的时候,我才十几岁,我奶奶本来在国外疗养,飞回来主持大局,那时候,整个房地产行业都说我奶奶已经疯了,是个老疯婆子,其实他们都是想从天池的手里抢下肉吃,不在乎那些人是从别人身上哪里挖下来的。”

还不能独当一面的少年,只能看着自己孱弱的奶奶在办公室里忙碌着,甚至睡觉休息都是从轮椅上转移到书架旁的椅子上。

“吴兴良,就是当初说这种话的人,还有他身后的港嘉。”

余笑没说话,池谨文的回忆往昔并不需要她打断。

“后来我奶奶退下来,我接了这个位子,我在他们嘴里又成了老疯子教出来的小疯子,现在嘛,也不知道谁会逼疯谁。你说,吴兴良今晚回去能睡着么?”

池谨文又笑了两声。

“我不知道。”余笑诚实地回答,“我只是会认真把新港的项目做好。”

又是一阵快乐的笑声。

池谨文活了这么多年,真不知道自己是个这么爱笑的人。

快到公司的时候,他拍了拍余笑的椅子背说:

“我必须要谢你,说吧,你想要个什么礼物?我给你调一辆阿斯顿马丁吧,那个车比较适合你,你就只管开着就好。”

“董事长。”

余笑抬起了头,回过头去看着池谨文:

“如果您要送我礼物,不如,送我一个机会吧?”

“什么机会?”

池谨文看着面前年轻俊美的男人,表情也被感染得沉着下来。

“我想请您给一个人机会,她学历一般,样貌一般,能力也一般,可…可要是有一天她走到了您的面前,我希望您能像现在这样,听她说一下自己的想法,给她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

说话的时候,余笑能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在发硬。

这是她在为自己争取。

她要的真的不多,只要一个机会。

为那个,现在还没有被人看见的人。

“你总得告诉我,她是什么人吧。”

余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很认真地说:

“常山赵子龙。”

“哈?”

小褚褚的出行计划很顺利,气温10度,天气晴朗,紫外线被小小的童车遮盖了。

刚走到小区门口,褚年的手机响了。

“余笑,小玉有没有找你啊?”

韩大姐的声音都是哑的。

“没有啊,怎么了?”

韩大姐急坏了:“我刚刚和小玉一起送合同,结果看见她男朋友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小玉上去跟人吵了两句,哭着拦了辆车跑了。”

哇,这话里信息量也太大了?

褚年瞪大了眼睛。

小玉来找他干嘛?学习劈腿技巧报复回去么?

“笑笑姐!”一看见他,蹲在马路牙子上的女孩子哭得凄惨无比。

第94章对不起

“呜呜呜呜呜!笑笑姐!我,嗝, 我才跟他交往了半年他!他就这么对我!”

小玉平日里是个爱说爱笑的, 现在哭得, 比小褚褚拉□□里之后哭闹样子都难看。

褚年推着小车车, 看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 狼狈到了极点。

作为同事,褚年对小玉的观感在80分上下,虽然不够聪明,但是只要别人教, 她也愿意学, 是她的责任她也能担起来,工作中虽然少不了抱怨和偷懒,可也都在让人能忍受的范围内。

至于工作之外的,以褚年男人的眼光看,她也是个会让男人喜欢的姑娘——有点小脾气,却不让人讨厌, 对爱情有憧憬,却也没有很高的要求,经常傻白甜,脑子里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却也知道该如何经营自己的小日子。

她和余笑是完全不同的姑娘。

“别哭了。”

褚年低头翻了翻, 拿出一张本来要给孩子擦脸擦手擦屁股的纸递给了小玉。

“笑笑姐!我做错什么了, 他为什么这么对我?”

擤鼻涕的声音里, 夹着小玉无助的质问。

褚年叹了一口气, 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

“有些人其实成长得很慢,外表看着年纪很大了,内心还跟一个小孩子一样,你见过只钟情一个玩具的小孩儿么?他们把感情当游戏,甚至把…劈腿后去隐瞒真相都当成了游戏…为了这种幼稚又没有责任感的人去生气,你说你值得么?

小玉还是在哭,一边哭一边说:

“凭什么呀?又亲又抱的时候不说是个孩子了,管着我不准这不准那的时候不是个孩子了,结果他自己脚踩两条船,就成了孩子了?那费劲哄我跟他上|床是什么?不应该撒尿和泥吗?”

她的眼睛抬起来看着褚年,是红色的:“笑笑姐,不是这样的。”

手上猛地抓紧了推车的手柄,褚年看着小玉,心里想起了余笑。

那天,她用手指着自己,脸上是嘲讽到了极致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像是要哭了。

可她没哭,或者说,她没当着自己的面儿哭。

小玉抖了一下肩膀,好像是从身体深处找到一点支撑她说话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