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之说伴随疫情愈演愈烈,俨然有一发不可收拾之态。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京兆尹能抓一个两个,总不至于把京城大半百姓都关进大牢吧?吃牢饭都得吃死他。在他焦头烂额之际,又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出当今圣上在昏倒在夏祭之上,已有数日不曾临朝。

百姓即时道:“看吧看吧!陛下一定是受了诅咒了!”

对着空空无人的龙椅,一些朝臣也开始动摇揣测:

“陛下这休朝休得是不是长了点?”

“莫非中书令也相信坊间那些传言?”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呐。”

“大人莫忘了,魏长烟眼下还关在刑部大牢里。下官一次去刑部办事,正巧看见狱卒对他用刑,浸了盐水的鞭子可是真刀真枪地往身上落啊。若非真是伤到了陛下,首辅缘何会得罪魏家,削爵又关人地大动干戈。

“这倒也是。”

养心殿内,依旧殿门紧锁,仅在下端开了个小口,以供每日送入饭食汤药。往往早上送的粥食,午时去看,纹丝不动地摆在那。

来喜公公歪坐在门口,过一两个时辰就趴在门上听一听,生怕里面再没个响动。

开始两天岑睿还有些精神和他笑言两句。但一日日过去,岑睿说的句子越来越短,声音也越来越轻。有时好半天,急得来喜直挠墙角,才飘出个气若游丝的“嗯”字。来喜一听,眼泪扑扑往下直掉。

张掖说从疫症初发到致人死亡,有个半月的时间。岑睿偶尔从高烧里醒过来,就用玉帐钩在床头划个一字,纪念自己尚在人间一日。后来烧得糊涂,记不清昼夜变化,就抛弃了这个原始的计数方法,自己清醒一次就算做一日,瞬间有种感觉从阎王那赚了好多天的愉悦感。

天生乐观缺心眼,也是种幸福啊!岑睿如斯感慨。

瘟疫没她想象中的可怕,日子一长,那些狰狞可怖的红疮也不再疼痛难忍,就是不大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岑睿照了次铜镜后,痛心疾首地把镜子塞到了床底下。整日躺着很无聊,没发烧不咳嗽的时候,岑睿就枕着双臂,用回忆往昔打发时间。

清水郡的童年,可以算是她最轻松自在的日子。她和张掖、龙素素都是在那里相识。张掖是前朝太医之后,脾气和医术一样好。他性格暴烈的老爹不喜欢岑睿这个没规矩的泼皮,每次发现张掖偷偷给挨打的岑睿疗伤,就暴揍一顿儿子。揍完后,张掖仍不计前嫌地给岑睿送伤药。真是个好人啊,岑睿感动地抹抹泪。

再想龙素素,龙素素原先家也在清水郡,可亲娘死得早,嗜赌如命的亲爹娶了□后,为还赌债就把她卖去了京城的长乐坊。龙素素与岑睿有义结金兰之情,也只有和她在一起时岑睿才能想起“啊,我也是个姑娘啊。”

在清水郡,她还认识了一个人…那就是傅诤。做上首辅之位的他好像已经完全遗忘了那段旧交情,好吧,隔三差五被他逮去蹲大牢,实在不能算是交情。岑睿还是挺能理解傅诤这点的,每个人都不愿面对自己的黑历史嘛,就像那时候她也深恨她娘动不动就到处宣扬“这臭小子四岁还尿床呢!”

京中重逢,身份陡变,当朝天子与天子之师。岑睿饮恨,她踩着老天都看不过去的狗屎运混成恭国最牛掰的人物,竟还摆脱不得这厮的阴影笼罩。这是八辈子的夺妻之恨才种下的孽缘因果吧?

而自她关进养心殿里那日,再没听到过傅诤的声音。两人勉强有段师生之谊,相处过程虽不完满,但连隔着门的一句问候都没有。岑睿的心泡进冰水里的凉啊,凉着凉着,自己都没发觉地横生出了冲天怨气。

来喜端着饭菜回养心殿,老远就看见一人立在寝殿门口,手搭在门上,迟迟没有动作。要不要去阻止首辅大人呢?来喜苦思冥想,原路退回。首辅和陛下,没得选,他自是坚定不移地站在后者那边的。

岑睿身患瘟疫起,傅诤便日夜留在御书房里。一封封文书时辰不断地进了出,出了进;一班班的朝臣从天亮坐到夜起上灯。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久不登朝,必引得朝纲动荡。果如他所料,理应消弭的瘟疫莫名潜入京城,顺带出了应景的故事。如果说上一次流言对岑睿的攻讦是浑水摸鱼的试探,这一次即是有备而来,娴妃之死只是个引子,怕就怕后面还有他最不愿听到的…

他不是不来看岑睿,只是,生死之事他经历无数。起初夜夜还会溺于噩梦之中,逐渐的,自己也仿佛与那些噩梦化为一体,冷眼漠视一条条性命如蜉蝣弹指挥去。

晚风骤起,地上未烧尽的菖蒲白术一丝丝飘起,涩然的药气弥散在养心殿里。

傅诤想起暖阁内的那盒熏香。初点时,淡如清水,嗅之无味;俄而迸出辛辣酸苦,惹人皱颜;苦至浓时,一缕清冽之气徐徐漫出,暖暖甘甜这才姗姗来迟,助人一夜好眠。

倒是很似调制它的人的秉性。

他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岑睿这步横冲直撞的乱棋,终是乱了他的心如止水…

而现在,这扇门后那人独自承受着疫病的折磨,慢慢地消亡…

傅诤垂下眼眸,是不是意味着一切又要重新回归一成不变的起点之上?

“傅诤,你个白眼狼!”殿内突然响起一声恨恨的咒骂。

声音低迷,但足以清晰地入了傅诤耳中。手垂落回身侧,傅诤一言不发,提步往御书房而去。

可怜的中书令大人在家里陪儿子玩投壶玩到半途,被首辅大人从府里唤进了宫,铺开纸墨,执笔恭候。

傅诤慢踱数步,一字一顿道:“拟旨,即时起右相徐师暂代朝务,委太师秦润以监国之责。另召左卫上将军魏衍领兵回京,掌皇城戍卫,不得有误。”

笔从中书令手中掉在了地上。

天,要变了。

闷热的夏夜,挨不住滚滚轰雷,一场暴雨倾盆而下。急骤的雨声冲刷在琉璃瓦上,扰得昏眠的岑睿左右辗转,前半夜咳得她想剖开胸膛,掏出那副糟心的脾肺掼在地上踩两脚;后半夜盗了一身黏糊的虚汗,被子踹开一半,当空炸开个惊天动地的烈雷,吓得她迷迷糊糊又缩回了被子里。

五更天时,岑睿捂不住了,吃劲地顶开被褥,湿淋淋的从水里捞出来般。舌苔干得发苦,喉咙里燥得冒烟,静躺了会,岑睿拽着华帐,半睁着眼挪下床想去倒杯水喝。

这一睁眼,不提防,一袭飘然白影跃入她的视线之中,一步步走近。电闪雷鸣,照得那白影虚虚无无,空旷阴寂的殿内似盘桓着无数魑魅魍魉张牙舞爪。

岑睿脊梁骨一寒,身一软,从床上直摔了下去,颤着声:“是鬼是人?”

莫非今夜她大限已至,阎王派白无常来收她了?

白影走近,蹲□,掌中豆苗大小的烛火摇曳晃动,一双眼眸幽深如潭:“陛下?”

“傅、傅诤?”岑睿眯着眼费神地看了好久,一股邪火腾得蹿上脑门:“你吓我吓出人生爱好来了啊!”心悸未平的她,犹记得两人在养心殿第一夜时的情景。

傅诤看着岑睿皲裂苍白的双唇,放下灯盏,默不作声地给岑睿倒了一杯水来。

岑睿没好气地伸出手,胳膊弯到一半,僵直住了。

“啪”茶水被打翻一地,溅湿两人的袍沿。

“你好大的胆子!”岑睿嘶声喝道,紧紧捂住口,蹭着地,往后急退:“你,你竟敢抗旨!”

傅诤步步紧逼,直逼得她“嘭”地抵在床上退无可退。不顾她的左躲右闪,一手握住她瘦细的肩膀。

压在肩上的力道平稳有力,岑睿脑子里乱哄哄的,无数的声音对自己叫嚣:“这人疯了,快推开他!”人却好似被冻在了地上,失神地看着他。

傅诤微微倾过身子,贴近岑睿的面,揉了揉她睡得乱蓬蓬的毛绒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臣抗旨了,要砍了臣么?”唇角微勾:“反正臣也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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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鸣滚向西方渐渐隐去,雨声淅沥,躲在叶丛里的蝉冲又爬了出来,一声长过一声地嘶叫。

“你进来做什么?”岑睿从嗓眼里挤出干涩的一句话。

傅诤气定神闲:“先帝把陛下托付给臣,臣岂能辜负先帝所托,眼睁睁看着陛下一人吃苦受罪?”

岑睿的心纠成一团乱麻,一会在想傅诤究竟是梦游还是吃错药跑进来送死;一会又在想明天臣子们发现傅诤也失踪了,会不会痛不欲生地泪淹朝堂。

檐上水珠“啪”一声,清脆地滴落石阶上,好似也同时落在了她的心中,漾开一池浑水。

昏淡的火光落在傅诤眼中,铺成薄薄的暖晖。手轻滑到岑睿的前额,探了探:“好似不大烧了。”

贴在额上的手背和他本人一样温凉温凉的。岑睿悄悄抬起眼,那只手修长白净,丝毫看不出它翻可杀万民、覆可救苍生。

傅诤拢着烛芯将塌前的琉璃灯点亮,回首时看见岑睿仍瘫软在地上,眉尖轻挑:“陛下还起得来么?”

经他这么一提醒,岑睿始觉自己全身的骨头散了架般地又酸又痛,尤其是刚刚撞在床脚的脊背,动一下简直和分筋错骨似的。咬咬牙,撑着床努力了下,跌了下去;再努力次,还是跌了下去。

陷入自我唾弃中的岑睿默默用头撞了三下床。

傅诤搁下灯盏,低头俯视她,气定神闲道:“要臣抱陛下上去么?”

“…”岑睿很有骨气地拧直了脖子,不受嗟来之食。

傅诤闲淡瞥了她一眼,有条不紊地开始清理殿中积累多日的灰尘。

更漏声过,岑睿掐死那点自尊心,仰起屈辱的脸庞:“抱我上去…”她骨气挺的住,可她的屁股却膈得受不住了…

到底是病着在,怀中的人比数日前轻上许多,身子一蜷像只幼小的猫崽。傅诤平静的目光自岑睿巴掌大小的脸上,移到掩在高高领口内的脖颈,唇角压低几分。

岑睿被他这眼神看得浑身发毛,身子一沾床,扯起被子急吼吼道:“我睡了!”

傅诤淡淡的声音响起:“陛下睡了,那臣睡在何处?”

岑睿缩在被子里差点被他这一句话噎死,寝殿里统共只有她这一张龙榻好不好?!本欲脱口而出让他打地铺,可一想到人家抛了性命进来照顾自己,再说这话未免太狼心狗肺了些。

就见着窝在被中的一团磨磨唧唧地向里蠕动几尺,一只精瘦精瘦的爪子伸了出来,拍了拍旁边的空处,鼻音浓重:“角柜里有薄被,你自己去抱。”

傅诤强自按住喉咙里的笑声,不再逗她,调暗了琉璃灯,从架上寻了本书,往桌边走去。

岑睿蒙头百般睡不着,听得外面没了动静,小心翼翼地挑开一条缝。

灯火依稀下,傅诤执书无声翻过一页,侧影氤氲在模糊的光线中,柔和而温润。

看着看着,岑睿的眼睛沉了下来,被周公强行拖走了。

轻轻的鼾声响起在殿中,傅诤回眸看了眼御塌。放下书,徐步走来,将那只不安分的手放回被中,掖实了四角,方坐回桌边。

如岑睿所言,傅诤的消失给恭国臣子们捅了剜心的一刀。

皇帝不在,首辅也不在,早朝自然没得上了。宛如迷途羔羊般的官员们嘤嘤嘤地凑在一起:

户部度司主事:“首辅大人出了什么事?我交上去的账簿还等着他审阅完送去支部呢?”

国子监副正:“说好的新任祭酒大人呢?下官今年都五十八啦,首辅再不派人来,是要下官老死在位上么?”

吏部侍郎温温吞吞道:“…你们就没人关心下陛下么?”

“…”

任同僚如何盘问,草拟诏书的中书令牢记四字箴言“言多必失”,始终三缄其口。

直到和他家订了娃娃亲的门下侍中大人胁迫道:“大人不告诉下官,下官就把儿子嫁给令郎!”

这个威胁杀伤力巨大,为了亲生儿子的幸福,中书令屈服了:“首辅大人因为没护好陛下,自行向先帝请罪去了。”

“首辅大人自尽了?!”众人惊骇。

中书令额头挂着黑线,重重甩袖:“是去帝陵跪拜先帝啦!”

而被无视到底的徐相爷,快要爆发了——你们看看大人我啊!我现在才是你们的老大好么!

在和政治挂钩的朝官外,也有另外一些的人遥望着养心殿的方向,牵肠挂肚。

麟趾宫的龙贵人乒乒乓乓砸完了所有最不值钱的东西,仍没得到探视皇帝陛下的机会,又乒乒乓乓地砸完了最值钱的东西。泄了恨后,提着裙子直奔向目前后宫的最高领导人敬太妃处骗了道恩旨,气势汹汹地杀出皇宫去白马寺吃斋了。

徐氏大宅里,知敏小姐从母亲那闻得当今圣上重伤卧塌之事,心事重重地回到闺阁,看到笸子里的绣篷,端了起来,绣起了花样。

这些看似鸡毛蒜皮的事情,皆在暗中不遗一件地送入了森严禁闭的养心殿中。

傅诤弯腰从门下抽出这叠纸,随意翻了一翻,当看到某页时,手指一顿。

正欲撕去,询问声响在床幔之中:“你在看什么?”

岑睿已很久没有睡上这样一个黑甜无梦的好觉,可惜到了晨间掌心额头又升起了温度,难受地醒过来。床顶从未亮起的琉璃灯尚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愣了下,她才想起寝殿里多了另外一个人。

桌边没寻到傅诤的影子,趴在床边伸出个脑袋,就看见他低头站在门口,便有了这随口一问。她本无心,可傅诤迟迟没有回应,心中起疑,以为张掖送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操/着破铜锣似的嗓音又道:“给我看看。”

傅诤握着纸张,笃定道:“这些东西,陛下不愿看到。”

岑睿哼道:“你太小看我了。大不了就是过不了几天我要去地下和我老子见面了呗。拿来。”

傅诤看她执意如此,静思片刻,递了过去。在岑睿垂首默读时,观察到她脸颊不似寻常的绯红和短促的呼吸,折回门边,低声吩咐了两句。

等岑睿神色复杂地抬起头,一块柔软冰冷的布巾敷在了额头,卷起袖子的傅诤端起药盏轻轻搅动:“陛下先躺下,再问不迟。”

岑睿摸摸自己滚烫的脸,乖乖地躺了回去,黑漆漆的眼睛直视傅诤:“岑纵是谁?为什么会和瘟疫扯在了一起?”

傅诤坐在塌头,凝视着汤药中自己模糊的影子,波澜不兴地缓缓道:“岑纵是先帝的兄弟,因文武双全在同辈皇子中脱颖而出,年仅十六即加封亲王爵位,甚至一度差点取代了当时的太子而被立为皇储。若干年前,朝野里头出了件牵扯甚广的贪污大案。即明王岑纵主持督办、花费了一万万两银子修筑的燕云六关中的连潼关,在一夜暴雨下冲垮坍塌。”

岑睿怔然看着傅诤,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说到这,傅诤的声音隐现着寡冷阴寒:“紧接着,御史台上奏,呈上岑纵与北方图可思汗互通的书信。龙颜震怒,命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严查此事,其中上至京中户、工两部的尚书、侍郎,外至幽州州牧、参事,无一不纷纷落马。而明王一府百余口,皆被斩于京郊之外。那年京郊乌鸦无数,啼叫声响彻京城上空三月不绝。”

“不久后,”傅诤平平道:“先帝以武勋卓著登基为帝。”

岑睿心头一滞留,道:“你的意思是,明王是冤死的,所以、所以在京中作祟引了这场瘟疫?”

傅诤舀了勺药送到岑睿唇边,浮了缕淡淡讥笑:“鬼神之说本就是无稽之谈,陛下若也信以为真,臣当真要质疑您所剩不多的…”

目光落在了岑睿的脑袋上,不言而喻。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毒!”岑睿狠狠咬住钥匙,死不松开。

关于岑纵的话题,被傅诤就此带过。

由于岑睿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小半碗还没喝完药已凉了个透,傅诤漠然地看了眼岑睿,端走了剩下的冷药。

岑睿嘴边得意的笑还没扬起,再回来的傅诤手中已多了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被强灌了三次半碗药汁,岑睿苦得趴在塌边一直作呕,嘴里嘀嘀咕咕地骂个不停。

不知是阎王太忙,忘记了世上还有岑睿这个祸害;还是傅诤的“悉心”照顾起到了作用,岑睿为期十五日的寿命一天拖过一天。烧仍是高高低低地发着,岑睿十分担忧,再多烧几次,自己会不会烧成个傻子。

首辅大人悠闲地叠着纸,顺便表示,离傻子只有一步之遥的皇帝陛下完全不需要有此忧虑。

唯一叫岑睿舒心的是,傅诤没有出现任何感染了瘟疫的症状,没了愧疚感,她便能更放心大胆地夜夜诅咒他了。

过了两日,傅诤端来水给岑睿擦脸,突然道:“陛下似是许久没有沐浴更衣了。”

“…”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小岑子:“傅爹,您辛苦了。”

傅诤:“…”

作者:小岑子,不幸地告诉你,你快露陷了…

【贰柒】真因

水从指缝里渗落,岑睿顶着湿漉漉脸无措地看向傅诤。听到他将那句话又复述了遍,呼吸蓦地止了止,心咚咚咚地通乱跳。

傅诤闲哉哉道:“臣知道陛下不喜人贴身伺候,但陛下抱恙在身,久不净身更衣又对身体有害无益。”

岑睿脸冷了热,热了冷,推拒道:“身子不爽,懒得动弹。”

傅诤不依不饶:“沐浴更衣而已,陛下动作不便,由臣代劳即是。”

岑睿背后衣裳被冷汗浸得湿透:“傅卿乃堂堂首辅,哪能做这些下人所做事。”

“臣亦是男子,陛下何必像个?”傅诤眼神考究,逼近步,咬字重了几分:“女子般扭捏。”

哟呵,还挑衅上了!岑睿脑子里弦“啪”断了。急蹭蹭地蹿到傅诤面前,脖子梗得高高,气焰嚣张非常:“那脱啊脱啊!”

傅诤眸里闪了道暗光,岑睿只觉手腕紧,翻天覆地,回过神时,自己已被傅诤居高临下地按在了床上。

冰凉手指摩挲在脖子上,对岑睿而言就像柄随时会割断喉咙利刃,傅诤漫不经心道:“既然陛下有命,臣也不得不从命了。”

岑睿第个反应是今天胸裹紧了没,第二反应是这厮也禽兽了吧竟然趁人之危,心急如焚下反倒镇定了下来,大无畏道:“那就有劳傅卿了。”

傅诤垂眸看着那张因病尖瘦得没有巴掌大小脸,有瞬迟疑,手握着身下人腰带缓缓拉开…

门扉轻响了三下,“陛下,大人,张太医来了。”来喜在外通报:“哎!陛下有命,大人您不能进去!”

“陛下!”张掖闯入门中,额上遍布汗水,在看到床上幕时,口气没提上来,个踉跄往后退了两步。

来喜拽着张掖衣摆被同带了进去,顿时被自家主子和首辅大人上下姿势闪瞎了狗眼,双眼闭赶紧申辩:“小、小人什么都没看见!”

岑睿借机挣开傅诤手,从他身下泥鳅样地爬了出来,躲得离傅诤十万八千里,脸比锅底还黑:“想看到什么!什么都没发生!”

傅诤看着空空如也掌心,莫名地轻吐了口气,不慌不忙地扫平衣上褶子,翻身坐起,望向张掖:“可是陛下病有了进展?

张掖犹自沉浸在刚才场景冲撞中,仍有几分神不守舍:“陛下症状与疫病极为相似,所以臣第次给陛下诊断时又因心慌,误判作瘟疫。”脸露愧疚之色:“事后臣去了几次京医署,字字翻阅医官们对于疫情记载,与陛下病发时情景对比番。发现在两者之间,细微之处上有所差别。臣斗胆以为,陛下病源,并非来自京中瘟疫。”

“…”天灵盖上连遭重击,不是抱着柱子,岑睿早两眼翻晕了过去:“那朕究竟得是什么病?”快来个人告诉,这半个月来抱着必死决心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自虐图个啥啊!

“若是瘟疫,首辅大人与陛下朝夕相处,定也会感染上。”张掖抬眸瞟了眼无惊无讶傅诤,沉色道:“陛下症状疑是身中剧毒。”